苏美尔文学中反映的文字起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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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美尔文学中反映的文字起源观

拱玉书
(北京大学东方文学研究中心)

文字如何起源的问题,不但是近现代学者共同关心的问题,也是古代所有有
文字的民族共同关心的问题。几乎所有有文学传统的古代民族都有关于文字起源
的传说。这些反映在文学作品中的传说实际上就是人们对本民族文字起源的诠
释,是当时的一种“探源”方式和成果。任何有关传说都应该先形成于口传,然
后才在某一时期形成文字。口头传说形成的时间一般不可考,而见诸于文字的传
说一般都晚于文字之始几百年,甚至千年以上。在美索不达米亚,关于文字起源
的各种传说的成文时间都不早于公元前 2100 年,即不早于乌尔第三王朝,距文
字起源的时间至少相隔一千年。
反映苏美尔人的文字起源观的最早的一部作品是史诗《恩美卡与阿拉塔之
君》。1952 年,美国学者克莱默首次把这部史诗译成英文,并把它命名为 Enmerkar
and the Lord of Aratta。1 从那时开始直到现在,学术界一直沿用这个名称。
不过,它的古代名称并非如此。至少在乌尔第三王朝时期(约公元前 2112-2004
年)的“文学目录”中,像所有其他文学作品一样,这部史诗的题目也是该诗的
首句“uru gud-huš AN UR ní-gal gùr-ru”(“城市——富有生命力并令人生畏
的野牛”)。2 目前,涉及该诗中的一些具体问题的文章有多篇,3 完整的译文也
有不同版本。4
这部史诗叙述了乌鲁克国王恩美卡(Enmerkar)派遣使者到相隔七重大山的

* 本文属于北京大学震旦古代文明研究中心/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十五规划项目“中国、西亚、埃及古文字

比较研究”中期研究成果的一部分。作者对“中心”和教育部的资助表示感谢。

1 Kramer 1952。

2 Vanstiphout 1994,135 注 1;Röllig 1990,39。

3 如 Komorocy 1975;Vanstiphout 1999;Vanstiphout 1994。

4 最早的是 Kramer 1952,后来的、也是最完善的是 Cohen 1973;最新、在解释方面也最具特色的是

Jacobsen 1987,275-319。

160
一个叫阿拉塔(Aratta)的国家,并要求那里的国王为乌鲁克提供金、银、天青
石、木材等乌鲁克缺少的建筑材料和装饰品以及要求阿拉塔人为乌鲁克建造神庙
的故事。乌鲁克地处两河流域南部的冲击平原,缺少金、银、天青石之类的宝石
和适合于建筑的木材,而这些这是阿拉塔所富有的。于是,乌鲁克的国王恩美卡
决定制服阿拉塔,把它变成附属国,以此达到获取觊觎之物的目的。不过,他采
取的方式不是军事征服,而是精神征服。于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心理战”
5
就在乌鲁克和阿拉塔之间上演了。正是在这次“心理战”中,苏美尔人的一种
文字起源观得到充分体现。
恩美卡在神的授意下,派出能言善辩的使者到阿拉塔转达他的要挟。使者把
恩美卡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达给阿拉塔的统治者,又原原本本地把阿拉塔统治者的
话带回来。阿拉塔统治者不愿意无条件屈服,于是便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只
要乌鲁克国王先送给他们大批粮食,他就可以满足乌鲁克人的要求。使者把阿拉
塔国王的这个要求带回乌鲁克,乌鲁克国王人果然满足了阿拉塔国王的要求,派
使者把粮食运到阿拉塔。阿拉塔人民看到堆积如山的粮食后欢呼雀跃,但他们的
国王却背弃承诺,恼羞成怒,竟然提出一个完全不可能得到满足的要求:要求乌
鲁克国王为他提供宝石。乌鲁克国王自然没有、也不可能满足阿拉塔国王的要求。
乌鲁克国王没有给阿拉塔国王送来宝石,而是让使者把自己的权杖带到阿拉塔国
王面前。虽然他的权杖对阿拉塔国王产生了很大的威慑作用,但阿拉塔国王还是
不肯臣服,而且又提出新的要求:要求各派一名“战士”代表各自的国王进行单
打独斗,以此决定胜负。于是,唇枪舌战再次升级。为了战胜对方,乌鲁克国王
不得不用更多言辞迎战,费更多的口舌进行要挟。因此,这一次,乌鲁克国王说
的话比较多,归纳起来包括这样三层意思:一是同意各派一名“战士”进行单打
独斗;二是要求阿拉塔国王为他在乌鲁克堆起金山、银山、以及其他宝石山;三
是要把阿拉塔夷为平地,如果他拒绝满足乌鲁克的要求。在此之前,乌鲁克的使
者穿梭于乌鲁克和阿拉塔之间,把各自的要求转达给对方,把任务完成得都很出
色。然而,这次把他难住了,因为乌鲁克国王说的话(dug4-ga-ni)很多(mah),
含义(šag4-bi)很广(su-su-a-am3)。6 因此,

501. kig2-gi4-a ka-ni dugud šu nu-mu-un-da-an-gi4-gi4


502. bar kig2-gi4-a ka-ni dugud šu
nu-mu-un-da-an-gi4-gi4-da-ka
503. en kul-aba4ki-a-ke4 im-e šu bi2-in-ra inim dub-gin7

5 Kramer 称之为“最早的‘心理战’”(The First ‘War of Nerves’,Kramer 1959,17)。

6 《恩美卡与阿拉塔之君》第 500 行(Cohen 1973,85:500)。

161
bi2-in-gub
504. ud-bi-ta inim im-ma gub-bu nu-ub-ta-gal2-la
505. i3-ne-še3 dutu ud ne-a ur5 he2-en-na-nam-ma-am3
506. en kul-aba4ki-a-ke4 inim [dub-gin7] bi2-in-gub ur5
he2-[en-na]-nam-ma
“(501)使者的嘴沉重,不能复述之。
(502)因为使者的嘴沉重,
不能复述之,(503)库拉巴7的王揉了一块泥,像泥版一样,把
(要说的)话写在上面。
(504)此前,把话写在泥(版)上的事
情从未有过。
(505)现在,就在那一日,就在那一天,事情就是
如此。
(506)库拉巴的王把(要说的)话写下来,像(书写)泥
版一样。事情就是如此。”

楔形文字就这样诞生了,随之一起诞生的还有楔形文字的载体——泥版。这
就是苏美尔人对楔形文字起源以及泥版的起源的一种解释,也是各种解释中最生
动和最具体的一种。它反映了这样几种观念:1)文字是人而不是神创造的;2)
文字是某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创造的;3)文字的功能是传达信息,甚至表达语
言。
这最后一点非常难能可贵,
“把(要说的)话写在泥(版)上”,这样的表述
无异于我们现在所说的“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有证据表明,
《恩美卡与阿拉
塔之君》成文于公元前 2100-2000 年的乌尔第三王朝时期。所以,“文字是记录
语言的符号”的思想至少在公元前 22-21 世纪的美索不达米亚就产生了,只是表
述方式是就事论事式的,与我们今天采取的具有高度概括性的表述方式不同而
已。
乌鲁克的使者带着这块写着刚刚发明的文字的泥版来到阿拉塔,把它呈献给
阿拉塔国王,并说道:

524. en-me-er-kar2 dumu dutu-ke4 im ma-an-šum2


525. en arattaki-ke4 im igi u3-ni-bar šag4 inim-ma
u3-bi2-zu
526. a-na ma-ab-be2-en-na-bi u3-mu-e-dug4
“(524)恩美卡,乌图之子,给了我一块泥版。
(525)阿拉
塔的王啊,在你看了这块泥版之后,在你了解了它的内容之
后,(526)请把你要说的话都告诉我。”

7 库拉巴是乌鲁克的一个区,可能是政府所在地。

162
从这段文字中我们看到,乌鲁克人理所当然地认为阿拉塔人能读懂泥版。刚
刚发明的文字怎么能让人读懂呢?况且是远在伊朗山区的阿拉塔人!迄今为止,
没有任何人能够对这个问题做出解释。不过,如果仔细品味一下其中的关键两句
话,即“(503)库拉巴的王揉了一块泥,像泥版一样,把(要说的)话写在上面。
(504)此前,把话写在泥(版)上的事情从未有过”,我们就会产生这样的印象:
1)在此之前已经有文字,但书写材料不是泥版,而是其他材料;2)乌鲁克国王
恩美卡不是发明文字的人,而是第一个把文字书写在泥版上的人。我们知道,迄
今发现的最早的楔形文字——原始楔形文字——已经相当抽象,至少其中的大部
分已经相当抽象,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有许多学者认为,即使是最早的楔形文
字(乌鲁克 IVa),也已经是发达的文字,而不是文字的初始阶段。初始阶段的
文字被书写在易腐烂的材料(如木板或树皮)上,没有流传下来。8美国学者史
蔓特-白瑟拉特(D.Schmandt-Besserat)提出的陶筹论,即认为原始楔形文字由
陶筹演变而来的假说,也只能解释原始楔形文字中的一小部分字的来源,而不能
解释大多数字的来源。本文作者曾经为陶筹论寻求由陶筹而表意符号的解释,提
出“当人们第一次把陶筹压印在泥板上时,它的重大意义在于它萌发了人们造字
的念头。从此,人们学会了造字,先以筹造字,不久就自然学会以物造字,进而
以字生字,变化无穷”9的观点。现在看来,这个推测很难成立,因为 1)有证据
表明,抽象符号往往是在具象符号或具象图案的基础上产生的,由具象到抽象需
要一个演变过程,10 自然也需要一定时间。2)原始楔形文字中的一些符号(文
字)是由滚印图案发展来的,或者说,它们是对滚印图案的抽象,而不是对实物
的直接体现。11 滚印的雕刻图案才是相应实物的首次二维化,是对实物的直接体
12
现。3)最近有学者 运用比较语言学的方法证明,在苏美尔人之前,一支原始印
欧人已经发明了文字,原始楔形文字中的某些符号就是原始印欧人发明、后被苏
美尔人借用的,譬如,苏美尔语中的表示非人称指示代词的“-bi”(“那个”13,

8 Nissen 1990, 55。

9 拱玉书 1997,65。

10 如哈拉夫彩陶上的“牛头”的抽象化(Dabbagh 1966,Pl.XVIII,326-339)。

11 Szarzynska 1989,5,Table 2。

12 Whittaker 2001。

13 该词还有其他功能。

163
字形是一个里面有液体的容器)、名词“giri3”
(“脚”,字形是一个牛头/鹿头)、
名词“guruš”(“青年男子”
,字形是一个交通工具,大概是四个轮的车)
。除这
些例子外还有其他类似的例子。在这些例子中,字形与字义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长期以来,这种字形与字义毫不相干的现象一直没有得到解释。现在,由于德国
图宾根大学怀泰克教授的努力,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而且是比较可信的答案。
根据怀泰克的研究,字形与字义互不相干的现象之所以产生,是因为这些字不是
苏美尔人的发明,而是他们从原始印欧人的文字中借用的。之所以借用,是因为
苏美尔语中的“-bi”(“那个”)、
“giri3”
(“脚”)、
“guruš”
(“青年男子”)分
别与原始印欧人的“喝”(字形是一个里面有液体的容器)、“牛/鹿”(字形是一
个牛头/鹿头)、 (字形是一个交通工具,大概是四个轮的车)14的读音相同,
“车”
于是,苏美尔人就根据读音(同音)而借用了字形。这与汉字学上的“假借”是
一个道理,不同之处在于,汉字借用的是同一文字体系中的字,是一种自借,或
挪用,而原始楔形文字借用的是另外一种文字体系中的字,是他借,而且借字的
文字体系很可能晚于被借字的文字体系,甚至前者可能是在后者的启发下产生
的。总之,原始楔形文字中的符号(至少其中的大部分)不是直接由它们代表的
实物转化来的,即不是实物的直接二维化。它们的来源是多方面的,目前可以得
到证明的有:1)陶筹,即某些文字是陶筹(也是一种实物)的二维化;2)滚印
雕刻图案,即某些文字是在滚印雕刻图案的基础上产生的,是对滚印图案中的某
些具有图腾性质的标志的进一步抽象;3)某些文字可能是从其他民族已有的文
字体系中借用来的;4)可能直接来源于(除陶筹以外的)实物,不过,这一点
还不能得到证明;5)可能还有其他来源,如陶器符号,这一点也尚未得到证明。
通过指事、会意、形声、斜置、倒置、省划、添划等方法生成的字与文字起源无
关,因为它们只是使文字更加丰富,并不是导致文字起源的因素。
由此看来,书写在泥版上的苏美尔的原始楔形文字可能真的不是最早的文
字。最早的文字可能不是书写在泥版上,而是书写在其他材料上。而且,如果怀
泰克的论证成立的话,最早使用文字的人也不是苏美尔人。苏美尔人只是文字的
借用者,他们不但借用了原始印欧人的文字,而且也可能借用了他们造字和用字
的思想。如果如此,史蔓特-白瑟拉特提出的陶筹启发了人们造字思想以及由陶
筹而文字的说法又受到了挑战。诚然,怀泰克的观点还不能被视为定论,他的论
证还有待更多的比较语言学家和更多材料来证实。不过,上述史诗中的有关表述
似乎可以证明,写在泥版上的楔形文字不是最早的文字,最早的文字可能被书写
在其他材料上。遗憾的是,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就此断定更早的文字是苏美尔
人创造的,还是原始印欧人创造的,也不知道它们被书写在什么材料上。

14 Whittaker 2001,16,以及 Fig.5。

164
接下来,《恩美卡与阿拉塔之君》描述了阿拉塔国王对刚刚发明的第一块文
字泥版的反映:

536. ur5-gin7 hu-mu-na-ab-be2-a-ka


537. en arattaki-ke4 kig2-gi4-a-ar
538. im ŠU.RIN.NA-ni šu ba-ši-in-ti
539. en arattaki-ke4 im-ma igi i-ni-in-bar
540. inim dug4-ga gag-am3 sag-ki mi-re2-da-am3
541. en arattaki-ke4 im ŠU.RIN.NA-ni igi im-bar-bar-re
“(536)在他如此这般地对他说完这番话之后,
(537-8)阿
拉塔的王从使者手里接过用炉火烧过的泥版。
(539)阿拉塔
的王仔细地观看泥版,(540)(上面的)言语像钉子一样。
他的额头上显现出怒气。
(541)阿拉塔的王仔细地观看那块
用炉火烧过的泥版。”

史诗没有明确告诉我们阿拉塔的国王是否看懂了这块泥版上所写的内容,而
只是讲到他看到的泥版上的字的外形像“钉子”一样,并说“他的额头上显现出
怒气”。这位国王是因为没有看懂泥版的内容而感到愤怒?还是因为泥版上的字
“像钉子一样”,看上去有点不像(以前的)字而感到恼火呢?史诗没有明确回
答这个问题,把它留给了我们。如上所述,根据史诗的叙述,恩美卡不是文字的
发明者、而只是第一个把文字写在泥版上的人。这意味着在恩美卡以前已经有文
字,但书写材料不是泥版。根据乌鲁克使者的话“在你了解了它的内容之后”判
断,不但乌鲁克人(当然不是所有的人)能读会写,就是远隔七重大山的阿拉塔
人也能读会写,而且,他们读写的都是一种文字。所以,我们认为,阿拉塔国王
的恼怒或是由“像钉子一样”的文字的外形引起的,或是由泥版“书信”的内容,
即乌鲁克国王的要挟引起的。这两种可能性似乎都可以说明他读了泥版的内容,
而不是相反。如果如此,两河流域南部的苏美尔人与伊朗西南部的某些地区的居
民可能不仅仅是贸易伙伴,也可能是同一祖宗的后裔。
“像钉子一样”描述的是阿拉塔的国王初次见到写在泥版上的文字时产生的
一种视觉形象。当几百年前的欧洲人第一次看到楔形文字时,他们像几千年前的
阿拉塔国王一样,一眼就看到了这种文字的突出特征,即笔画的一端呈“三角形”,
。15 1700 年,英国学者托马斯·海德(Thomas Hyde)
像“金字塔”,或像“小方尖碑”

15 这些都是一位名叫 Don Garcia de Sylva y Figueroa 的欧洲政客于 1619 年描述他在波斯见到的楔形文字

时的用词(Rogers 1915,19-20)。

165
。16 此后,这一称呼被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接受。
把这种文字称为“楔形文字”
如今,在印欧语言中,
“cuneiform”成为楔形文字的通称,而土耳其人和阿拉伯
人则把它称为“钉子字”(土耳其为 civi yazisi,阿拉伯语为 haţţ mismārī),17
与生活在距今约 5000 年前的阿拉塔国王的感受正好吻合。这能否说明,相对于
欧洲人而言,土耳其人或阿拉伯人对图象的心理感应更接近阿拉塔人(可能就是
苏美尔人)呢?
无论如何,通过阿拉塔国王之口说出的“钉子”
(苏美尔语:gag)可能就是
苏美尔人对楔形文字字形的概括,可能也是他们对楔形文字的称呼。过去,人们
一直不知道苏美尔人如何称呼自己的文字,现在这个问题应该有了答案。不过,
苏美尔人的“钉子”与上面提到的欧洲人的“楔形文字”以及土耳其人和阿拉伯
人的“钉子字”,没有任何渊源关系。它们都是对楔形文字进行直接观察后产生
的视觉感受。
早期欧洲古物学家或游人、政客见到的文字都是波斯波利斯建筑铭文,都属
于阿黑门尼德王朝(公元前 559-331 年)早期,都是楔形文字,对此我们没有异
议。但是,如果阿拉塔国王看到的文字也是楔形文字(
“钉子字”),问题就来了,
因为迄今发现的最早的、书写在泥版上的文字并不是楔形,而是线形,“楔形”
是在“线形”基础上的发展。所以,阿拉塔国王看到的文字并不是最早的文字。
据今所知,史诗《恩美卡与阿拉塔之君》成文于乌尔第三王朝时期,史诗中的主
人公恩美卡18是个历史人物,是乌鲁克第一王朝的第二位国王,统治年代大约在
公元前 2800 年前后,19 属于早王朝 I(ED I)早期。目前已知的最早的原始楔
形文字泥版出土于乌鲁克 IVa(约公元前 3200 年)。可见,乌尔第三王朝时期的
苏美尔人(史诗的作者或编者)不但不知道楔形文字起源于何时以及起源的过程,
甚至连早期的文字不是楔形、而是线形这样的基本事实都不清楚了。这样看来,
该史诗的口头流传开始的年代也不会太早。
关于文字起源的另一个传说反映在苏美尔神话《伊楠娜与恩基》里。由于这
部作品的首句残缺,所以,它的古代名称不详。直到目前,30 年前出版的慕尼
黑大学的一篇博士论文仍然是专门研究该作品的惟一著作。20 关于这部神话的成

16 “dactuli pyramidales seu cuneiformes”(Rogers 1915,39 注 1;100)。

17 Edzard 1980,544。

18 关于“恩美卡”这个名字的不同写法,见 Jacobsen 1939, 86-87 及注释 115。

19 Jacobsen 1930,208-209 之间:Table II 把恩美卡的统治年代定在公元前 2950 年。

20 Farber-Flügge 1973。英国牛津大学的“苏美尔文学网”亦公布了最新的转写和英文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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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年代,学界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它成文于乌尔第三王朝时期,另一种认为它
。21 这
成文于稍后的伊辛-拉尔萨(Isin-Larsa)时期(约公元前 2000-1850 年)
部神话的内容讲述的是乌鲁克的保护神伊楠娜(Inanna)前往埃利都(Eridu)、
从智慧神恩基(Enki)那里“骗取”“文化财产”(苏美尔语:
“me”
)、然后把它
们运往乌鲁克的故事。
神话中的伊楠娜是恩基的女儿。一日,她突然到恩基的住地“阿普苏”(地
下甜水之域)来谒见其父恩基。恩基已经猜到了女儿的来意,22 所以,他事先已
经存有戒心。可是,当他酩酊大醉时,还是把原本不想给伊楠娜的“文化财产”
都给了她。接下来,作品通过伊楠娜之口历数了“文化财产”(me)包含的具体
内容:

(1)[nam]-nig2-si-[sa2 ma-an-šum2](2)iri lah5 [ma-an-šum2]


( 3 ) i-si-iš ga2-ga2 ma-<an-šum2> ( 4 ) šag4 hul2-la
ma-<an-šum2> ( 5 ) lul-da ma-<an-šum2> ( 6 ) kur ki-bal
ma-<an-šum2>(7)nam-dug3-ge ma-<an-šum2>(8)kaš4 di-di
ma-<an-šum2>(9)ki-tuš gen6-na ma-<an-šum2>(10)nam-nagar
ma-<an-šum2>(11)nam-tibira ma-<an-šum2>(12)nam-dub-sar
ma-<an-šum2>(13)nam-simug ma-<an-šum2>(14)nam-ašgab
ma-<an-šum2>(15)nam-azlag2 ma-<an-šum2>(16)nam-šidim
ma-<an-šum2> ( 17 ) nam-ad-KID ma-<an-šum2> ( 18 ) geštug2
ma-<an-šum2>(19)gizzal ma-<an-šum2>……
“(1)他给了我正义(2)他给了我洗劫城市(的能力)
(3)他
给了我伤心(4)他给了我欢喜(5)他给了我骗术(6)他给了
我反叛的国家(7)他给了我仁爱(8)他给了我迁徙(9)他给
了我定居(10)他给了我木工手艺(11)他给了我冶铜手艺(12)
他给了我书写手艺(13)他给了我冶金手艺(14)他给了我揉革
手艺(15)他给了我漂洗手艺(16)他给了我瓦工手艺(17)他
给我编席手艺(18)他给了我智慧(19)他给了我注意力…… ”

21 Farber-Flügge 1973,4。

22 Segment B:(11)kug dinana-ke4 abzu/e2 eridugki-ga-še3 danna nu-ub-te-a-aš (12) [den-ki] lugal

abzu-ke4 nig2-nam-e zu-a “(11)甚至在圣伊楠娜尚未来到埃利都的阿普苏/神庙、距之尚有 6 公里之

遥时,(12)阿普苏的主人恩基就知道了一切。”

167
(Segment E:1-19)

伊楠娜从恩基那里得到的“文化财产”(me)有一百多种,23 其中就有本文
特别关注的“书写手艺” (苏美尔语:nam-dub-sar),我们或可称之为“书写术”。
当恩基尚在醉卧之时,伊楠娜已经不辞而别,把所有“文化财产”都装上“天船”
(ma2 an-na),24 匆匆离去。当恩基清醒过来时,伊楠娜已经离开“码头”,踏
上归途。在发现所有的“文化财产”都不见了之后,恩基向大臣伊伺木德(Isimud)
询问情况,伊伺木德遂把恩基在醉酒之时把“文化财产”都给了伊楠娜的经过讲
述了一遍。恩基追悔末及,立刻派伊伺木德及山妖海怪追赶。然而追赶六次,六
次皆告失败。伊南娜满载“文化财产”而归,并在乌鲁克举行盛大庆功仪式。
这部神话的开头、尤其是结尾残缺严重,因此,故事的结局并不十分清楚。
这多少妨碍了我们对该作品说明的问题或表达的思想的理解。不过,通过故事本
身,我们有理由得出这样的结论:该作品是对乌鲁克文明起源的一种诠释。
苏美尔语中的“me”包括的内容极其广泛,仅在该作品提到的 110 种/项(不
包括残缺的)“me”中,就含概了宗教、政治、文化、经济、技术、日常生活等
各个领域中的“抽象”概念和具体实物,其中抽象概念占绝大多数。上面列举的
19 种/项“me”都是“抽象”概念,此外,也有少数被称为“me”的实物,如“剑”
(gíri)、 (ba-da-ra)25和“鼓”
“锥” (kušá-lá)26等。在古巴比伦时期(公元前
1894-1595 年)及其以后的辞书中,苏美尔语的“me”被解释为 parşu“宗教秩
序”、dūtu“神的生命力”、lūtu“衰弱”、qūlu“沉默”
、puzru“秘密”
、ikrib
ū“(神的)赐福”27等等。这说明,至少从古巴比伦时期开始,人们对“me”的
含义已经没有准确把握了,因而才会出现诠释上的严重分歧。古人的这种分歧导
致了现代学者的莫衷一是,有人把“me”理解为“神的力量”
(göttliche Kräfte)、
有人把它理解为“宗教仪式”(divine ordinances)、“神的功能”(fonctions

23 由于所有文本都或多或少有残缺,所以,文献中到底提到多少种“me”,不得而知。在残留的文献中能

见到的有 110 种。

24 Segment F: 7, 8 等。

25 Segment F:25;Segment I: 22。

26 Segment I: 99。

27 Farber 1990,612-613。

168
divines)、28“神的财产”(properties of gods)29 或“公职”(office)。30 不
过,古代文人也好,现代学者也罢,不论他们怎样来翻译苏美尔语的“me”,都
改变不了它的基本性质:对苏美尔文明的高度概括。德语的“Kulturgüter”
(“文
化财产”)31一词基本可以概括“me”的内涵。但由于“me”也包含“洗城”
(iri-lah5)、
32
(lul-da)、33“谎言”
“骗术” (nam-eme-sig)、34“邪恶”
(nam-níg-erím)35这
些在现代人眼里属于“糟粕”的东西,用“人性——文化性——神性”来解释“me”
似乎更为恰当。
在我们现代人眼里,除个别的几个实物外,“me”包括的内容都属于抽象概
念,但在苏美尔人那里,它们却是非常具体的东西,可以被保存,被赠送,被“骗
取”,被搬运,被放在角落里。这足以说明,苏美尔人的思维模式与我们的有很
大区别。同时说明,用我们的思维模式和道德标准来评价苏美尔人的道德观,甚
至世界观,可能会发生曲解古人的情况。譬如,上面列举的“洗城”、“骗术”、
“谎言”以及没有举的“卖淫”(nam-kar-KID)36等,在苏美尔人眼里可能都属
于值得肯定的东西,而不是文化糟粕。
这种思维模式的差异也反映在对“书写艺术”(书写术)的定位上。如今,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无论在社会主义社会,还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文人都属于知
识分子阶层,属于脑力劳动者,与手工业者不属于同一社会阶层。而苏美尔人则
把“文人”列入手工业者的行列,与木匠、铁匠、皮革匠、漂工、瓦匠、编席工
相提并论。在那里,文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书匠”
。难怪古代两河流域的文献,
不论是文学作品、历史文献,还是占卜文献、法律文献,都很少标明作者!其原

28 Farber 1990,610。

29 Black / Green 1992,130。

30 Jacobsen 1987,388 等。

31 Farber-Flügge 1973,118。

32 Segment E:2;Segment I:57。

33 Segment E:5;Segment I:60。

34 Segment F:31;Segment I:41。

35 Segment I:55。

36 Segment F:29;Segment I:39。

169
因可能就在于此:既然书匠的作品无异于木匠的产品,那么,木匠不需为自己的
产品署名,书匠也就自然不必让自己的名字流芳后世了。
根据这部神话作品,乌鲁克文明——其中包括书写艺术——来源于埃利都。
西亚考古证明,苏美尔人的这种文明传播论并非是无稽之谈,因为考古学已经证
明,以埃利都37陶器为标志的埃利都文化(Eridu-Culture)大约始于公元前 5000
年前后,是两河流域南部最早的文化。那里的神庙建筑也属于两河流域南部最早
的宗教建筑,38 对后来的乌鲁克时期的神庙建筑有明显影响。在苏美尔文献中,
埃利都被视为人类最早的城市,被列在“洪水”之前的五个城市之首。“当王权
(nam-lugal)自天而降之时,王权在埃利都”。39 所以,人们把埃利都文明与乌
鲁克文明联系起来,把后者视为前者传播的结果,不是一点根据都没有,更不是
无稽之谈。不过,就文字起源而言,目前还没有在埃利都发现早期文字。所以,
目前对文字传播论尚需存疑。
生活在公元前 4 世纪末 3 世纪初的贝洛索斯(Berossos)为我们保留了有关
文明(包括文字)起源的另外一个传说。
贝洛索斯原本是巴比伦贝尔(马都克)神庙的祭司,大约在 65 岁40时移居希
腊的科斯(Cos)岛,用希腊语撰写了一部《巴比伦尼亚志》
(Babyloniaka),共
三卷,记述了巴比伦尼亚的历史与文化。这部巨著已失传,只是通过后来一些作
家的引用才得以保存下来一部分,使后人对这部巨著的整体面貌有了一个大致的
了解。在第一卷中,贝洛索斯讲到巴比伦尼亚文明的起源,其中包括创世神话和
欧阿涅斯(Oannes)。
欧阿涅斯是“洪水”之前的七个智者(apkallū)之一,在贝洛索斯的著作
中,他名列七智者之首。他是鱼首、人身、人脚、人声的结合,因此是个半鱼半
人而又非鱼非人的混合形象。当时,巴比伦人尚未开化,其生活方式与禽兽无异。
于是,他白天从巴比伦附近的爱里顺(Erythraean)海(即波斯湾)来到巴比伦,

37 现代名称为阿布-沙林(Abū Šahren),位于纳西里耶西南 30 公里处。根据乌尔第三王朝时期的文献记

载,埃利都曾经坐落在“海岸”(指波斯湾),如今的埃利都遗址距波斯湾 248 公里。

38 1918/1919 年,英国考古学家曾在埃利都进行短暂发掘,收获不大。1946-1949 年,伊拉克考古学家萨

法尔(F.Safar)在英国考古学家老劳埃德(S.Lloyd)的协助下,对埃利都进行了大规模发掘,发掘的详

细报告,见 Safar 1981。

39 这是《苏美尔王表》的开篇白(Jacobsen 1939,70-71)。

40 RlA 2,3 页。

170
与人为伍,教他们书写、制器、立法、务农、测量和建筑等,晚上又回到海里。
41
就这样,欧阿涅斯使巴比伦人摆脱愚昧,走向文明。据考证,贝洛索斯笔下的
鱼首人身的欧阿涅斯实际上就是智慧神、地下甜水主人恩基的象征,42 如果如此,
欧阿涅斯教化愚民、传播文明的神话就是我们上面谈到的《伊楠娜与恩基》的翻
版或演绎。
除上述传说外,楔形文字文献中还有一些简短的有关文明(包括文字)起源
的叙述。在亚述的传说中,马都克之子纳布(Nabu)被视为愚民的教化者,他带
给人类各种技艺,包括书写术。但后来的阿卡德文献中的种种说法,包括贝洛索
斯的《巴比伦尼亚志》中的欧阿涅斯教化愚民的故事,无一不是《伊楠娜与恩基》
的翻版。因此,涉及文字起源的原创作品只有两个,一个是《恩美卡与阿拉塔之
君》,另一个就是《伊楠娜与恩基》。两部作品都是苏美尔文学作品,即用苏美尔
语创作的文学作品。
这两部作品的成文年代都在公元前三前年代末期,即乌尔第三王朝时期,
《伊
楠娜与恩基》也可能稍晚一些。从乌鲁克 IVa(出土最早的原始楔形文字泥版的
文化层,此前可能已经存在书写在其他材料上的文字)到乌尔第三王朝,这中间
相隔大约 1000 年。这就是说,在美索不达米亚,有关文字起源的文学作品滞后
于文字起源的时间大约 1000 年。这是美索不达米亚的有关文字起源传说的特点
之一。
两部作品中反映了两种不同的文字起源观。
《伊楠娜与恩基》反映了上帝(神)
造字的观点,而《恩美卡与阿拉塔之君》则反映了英雄造字的观点。同是苏美尔
人,又基本处于同一时代,对同一种文化现象——文字起源——的解释却大不相
同。这两种解释可能代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观”,一种可被称为泛神主义的世
界观,一种可被称为实用主义的世界观。前者把一切都归功于神,而后者则就事
论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此为第二个特点。
第三,《恩美卡与阿拉塔之君》中反映的文字的形状(gag“钉子形”
,即楔
形)以及文字的功能(表达 inim dug4-ga“说出的话”)与迄今已知的最早的文
字形状和功能都不相符。在此,乌尔第三王朝时期的作者或编者显然把当时的文
字形状和功能安在了早期文字身上,犯了错置年代(anachronism)的错误,是
明显的张冠李戴。最早的原始楔形文字并非是楔形,记录的内容也不是完整的话,
而只是物名,或者说,一句话中的主要成分——名词。这说明,乌尔第三王朝时
期的文人对早期楔形文字,特别是线形阶段的早期文字,已经全然不知了,可能
连见都没有见过。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对楔形文字的起源做出科学解释。

41 Streck 2003,1。这是关于欧阿涅斯的最新文章,里面提到所有早期相关论著。

42 Streck 2003,1 引 S.Parpola。

171
第四,在《伊楠娜与恩基》中,作者把书匠与木匠、铁匠、皮革匠、漂工、
瓦匠、编席工等手工业者排列在一起,说明苏美尔人可能把文人视为一种手工业
者,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书匠。如果我们的理解不谬,苏美尔人对文人的这种定
位倒比较符合文字产生之初的情况。我们知道,乌鲁克出土的全部原始楔形文字
文献无外两种类型,一种是经济文献,占全部文献的 85%,一种是所谓的“字表”,
占全部文献的 15%。43 就早期的泥版的形式而言,主要有 1)一块小泥板,不划
分栏,只记载一个信息,只有文字,没有数字,这类文献被一些学者称为“标签”
(Etiketten);44 2)一块小泥板,不划分栏,只记载一个信息,45 包括文字和
数字,数字在左,文字在右;3)一块较大的泥板,划分成许多栏,再进一步划
分成许多格,记载多个信息,背面是以数字形式记载的“总和”;4)一块较大的
泥板,划分成许多栏,再进一步划分成许多格,记载多个信息,背面没有以数字
形式记载的“总和”;5)一块较大的泥板,划分成许多栏,再进一步划分成许多
格,记载多个信息,每格都以“数字 1”开头。前四类都是经济文献的格式,最
后一种是字表的格式。不论是经济文献,还是字表,都不表达完整的句子,甚至
很少出现动词。不仅如此,当时的文献似乎都是一种固定的表格,书吏的任务似
乎就是填写表格,即把数字或物名(产品或商品的名称)填写在固定的位置。这
样看来,那时的“学生”的主要任务可能就是学习如何制作泥版、如何书写数字
以及如何书写物名,学习的内容主要是动手(当然任何手艺都必须动脑),带有
很明显的技术性。他们学成后,成为政府部门管理的书吏。这时,他们的主要任
务可能是制作泥版,然后把数字和物名填写在适当或固定的位置。他们的工作也
基本是技术性的,与木匠、铁匠、皮革匠、漂工、瓦匠、编席工等手工业者的工
作没有本质区别。所以,把早期“文人”视为书匠,即以书写为业的手工业者,
符合历史事实。不过,到乌尔第三王朝时期时,书吏已经远远不是过去的书匠了。
书吏的学习内容极大地丰富起来,包括苏美尔和阿卡德语言文字(如 a-a me-me
音节表上的苏美尔语和阿卡德语词汇、被称为 Inanna-tésh 的专有名词表、以及

职业表 lú-šu。这些表上的楔形文字符号学生都要能读会写,甚至要按照表上的

顺序背诵)、数学(如乘法、容量计算、重量的计算、开收据、分工资、分财产、
丈量土地等等)、法律文献(如婚姻契约、房屋买卖契约、土地买卖契约、奴隶
买卖契约、借贷白银契约、租用土地契约、租用枣园契约、收养契约等等)、各

43 Englund / Nissen 1993,9。

44 Nissen 1990,57。

45 如 Nissen 1990,Ab.7b。

172
种物名(如植物名称、动物名称、金属器名称、陶器名称等等)、文学(如苏美
尔语史诗、神话、各种谚语、谜语、咒语、争论对话、颂神诗、颂王诗、祈祷文、
哀诉、智慧书、历史书信和历史文献等)
、写作(如书信、碑文、颂诗、契约等)、
音乐(如各种乐器的名称、各种曲名、歌曲的演唱46)。有的权威学者认为,乐器
的演奏也属于在学校学习的内容。47 尽管如此,他们的社会地位却一如既往:他
们仍是书匠,属于手工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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