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i 香港高等教育科技學院 GEC 5102 中文二 文學欣賞閱讀材料

中文二
文學欣賞閱讀材料
弦上說相思――與同學談情愛之味

篇目
（一）《詩經．鄭風．子衿》
（二）張曼娟：〈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
（三）李之儀：〈卜算子〉
（四）張曼娟：〈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
（五）納蘭性德：〈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
（六）洛夫：〈愛的辯證（一題二式）〉
（七）陳德錦：〈玩具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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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詩經．鄭風．子衿》

本詩選自程俊英（2006）詩經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作品簡介
〈子衿〉的作者今日已不可考。《詩經》是中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分為
風、雅、頌三大類，共三百零五篇。鄭樵在《六經奧論》說：「風土之音曰風，
朝廷之音曰雅，宗廟之音曰頌。」因此，《鄭風》乃鄭國的調兒，是用地方樂調
歌唱的詩歌。《鄭風》乃東周至春秋之間的作品，共二十一篇；當中有許多著名
的情詩如〈將仲子〉
、〈女日雞鳴〉
、〈有女同車〉
、〈野有蔓草〉等。當時的鄭國都
城在新鄭（今河南新鄭），新鄭是一個大都會，民間流行男女遊春（遊覽春景）
的習俗，故詩多言情之作。

<子衿>
1
青青子衿，
2
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
3
子寧不嗣音？

4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
子寧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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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兮達兮，
6
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
如三月兮！

1
衿：今作「襟」，衣領。《顏氏家訓》：「古有斜領，下連於襟，故謂領為衿也。」
2
悠悠：憂思不斷的樣子。
3
嗣音：即詒音，寄音訊。嗣：古與遺、詒通，《韓詩》作「詒」，寄也。
4
佩：指佩玉的帶。
5
挑、達：亦作「佻」、「」，獨自來回地走着的樣子。
6
闕：城門兩邊的觀樓，今名城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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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張曼娟：〈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
本小說選自張曼娟（2000）愛情，詩流域。臺北：麥田出版。

作者簡介
張曼娟（1961—），台灣知名作家、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張曼娟出生
於臺北市，在私立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先後取得學士、碩士、博士學位。曾獲「全
國學生文學獎」小說首獎及中興文藝獎章等。張曼娟著有散文集《緣起不滅》、
小說《海水正藍》
、《我的男人是爬蟲類》等。當中以 1985 年出版的《海水正藍》
名氣最盛，累積銷量達 50 萬本；1990 年更被《中國時報》評為台灣 40 年來影
響最大的十本書之一。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
——就是那種青碧的顏色，環着他頸項的衣領，已經成為一種鮮明的印記，標示着我的歡喜憂傷
與綿綿情意。

1.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新世代的戀物癖女生，雖然她是年輕的，卻不能理解，在
速食店前頂着烈日大排長龍的人們，購買日本玩偶的心情。「這些人的心裏一定
有缺口」，她將這個發現告訴朋友︰「他們以為，一個小小的可愛玩偶，就可以
填補那些缺口」。
2. 在一次公司舉辦的產品發表會上，她負責接待從日本來的客戶，這位江口先
生看起來很年輕，剪短的黑髮有精神地肅立在頭上，穿着合身的西裝，淺色襯衫，
臉上的笑意親切溫柔。她注意到他總是結一條銀湖藍的領帶，那種藍色很特殊，
很少見，將他的面容映照得明亮起來。
3. 有一回，他們一同行過街道，海風穿越大廈強勁襲來，一陣風過，她直起身
子，看見身旁的江口的領帶被掀翻到肩背上，而他顯然並無知覺，孩子似地笑着
驚歎，好大的風。她鼓起勇氣，伸手把領帶撥下來，就像掀翻了一條銀藍的江水，
她的心中波瀾興動。
4. 江口要離開前晚，她請他吃飯，一不小心打翻了紅酒，情急之中，他用領帶
拭淨她裙上的酒漬。紅酒染在她的灰色裙擺，也染在他的湖藍領帶。而她清楚知
道，他終究是要離開，就像他的姓氏︰江口，江水自此流入海口，一去不返。
5. 她一直想找一條同樣色澤的領帶寄給他，她變成一個喜歡逛男裝部的女生，
尤其是領帶專櫃，有好幾次她以為找到了，結果仍有差異。她已經把那樣的顏色
記憶得分毫不差了，不容矇混。她就是這樣戀上領帶的，每一次觀看成排的領帶，
便有一種說不清的喜悅期待。她還記得自己說過的，關於戀物與缺口的理論，她
知道自己的缺口，那缺口隱隱作疼，細細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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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就是那種青碧的顏色，環着他頸的衣領，已經成為一種鮮明的印記，標示着
我的歡喜憂傷與綿綿情意。戀上一個人之後，我們才發現，思念的情緒竟是以各
種不同的方式存在着的，如此明確而熱烈。

以下是張曼娟對〈子衿〉的語譯：

那穿着青碧衣領的男子，
便是我心中最悠長纏綿的思念啊。
我不能去探望你，是不得已的，
怎麼你竟連一點音訊都不捎給我呢？
那繫帶着青碧玉珮的男子，
便是我心中最難割捨的愛戀啊。
我不能去探望你，是不得已的，
怎麼你竟也不肯到我這裏來看一看呢？
來來回回在等待中，邁着匆促而失神的步伐，
我在城上僻靜的角樓與你相約，
這是一種多麼迫切的渴望情緒啊，
雖只有一天不見，
卻感覺彷彿已離別隔絕了三個月了。

（三）李之儀：〈卜算子〉

本詞選自郭伯勛編著（2005）宋詞三百首詳析。北京：中華書局。

作者簡介
李之儀（1038—1117）字端淑，自號姑溪居士，滄州無棣（今山東縣名）人。
神宗元豐年間進士。哲宗元祐初年曾任樞密院編修官，從蘇軾於定州幕府。元符
中，監內香藥庫。徽宗初，提舉河東常平，因草範純仁遺表作行狀，編管太平（安
徽當塗），卒年 80。之儀填詞工巧，尤長小令，常以「淡語、景語、情語」出之
（《姑溪詞．跋》）。有《姑溪詞》。《全宋詞》輯其全篇 94 首，殘篇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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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三百首詳析》
，頁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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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8君住長江尾；9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四）張曼娟：〈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
本小說選自張曼娟（2001）時光詞場。臺北：麥田出版。

作者簡介
張曼娟（1961—），台灣知名作家、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張曼娟出生
於臺北市，在私立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先後取得學士、碩士、博士學位。曾獲「全
國學生文學獎」小說首獎及中興文藝獎章等。張曼娟著有散文集《緣起不滅》、
小說《海水正藍》
、《我的男人是爬蟲類》等。當中以 1985 年出版的《海水正藍》
名氣最盛，累積銷量達 50 萬本；1990 年更被《中國時報》評為台灣 40 年來影
響最大的十本書之一。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小男孩甚麼時候離開的？他找到父親和母親嗎？他買了一個大房子嗎？有些人就是不能住
在一起的，小男孩現在明白了嗎？

1. 一隻花瓶在她面前墜落粉碎，她用盡所有氣力，大聲痛號，不是哭，而是號
叫，像野獸那樣地原始，她崩潰了。那年只有十歲。
2. 父母親的關係一直很緊張，她常常看着他們關上房門，獃在房裏很久，門內
隱隱約約傳出尖銳的咆哮與爭執。她不願想像，那些影像卻不斷在腦中播放，父
母親憤怒的向彼此吐出最惡毒的話。他們應該要分開了吧？他們為甚麼還不分開
呢？他們是這樣的痛恨彼此。可是，下一刻，房門打開，她看見的是穿戴整齊的
父母親，他們像一對恩愛夫妻般的出現在她眼前，他們臉上甚至還帶着光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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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頭」指長江上游。
9
「長江尾」指長江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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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準備連袂去參加晚宴或者應酬。她覺得很錯亂，到底甚麼才是真的？甚麼又
是幻覺與假象呢？
3. 有段時間獨居的祖母來和他們同住，祖母是個罕言寡語的老婦人，卻常常在
廚房裏製作小糕點給孫女吃。一個深夜，她忽然從夢中醒來，赤着腳奔向父母房
裏，房門緊閉，她聽見一聲高過一聲的喧嘩，夾雜着啜泣，她在走廊蹲下，下巴
安放在小小的膝頭，等待着不知是甚麼的等待。祖母輕悄地來到她身邊，也蹲下，
安靜地。她轉頭問祖母：「他們在吵架。是不是？他們總在吵架……」祖母不說
話，輕輕擁抱住她，輕輕在她耳邊哼唱起一首歌來。那夜，她隨着祖母回房，就
睡在祖母身邊。祖母後來因為母親的緣故又搬走了，不久之後心臟病發去世，喪
事還沒辦好，父母親就起了爭執，這一次，他們沒有避開她，從動口到動手，一
隻花瓶在她面前爆裂粉碎，她就崩潰了。
4. 她被送到山上的茶園去住了半年。茶山老奶奶是祖母的手帕交，允諾父親會
好好的照顧她。上山以後，她就不再開口說話了。不管茶山老奶奶怎麼哄；茶山
伯伯和伯母怎麼勸，她緊緊閉着薄薄的嘴唇，就是不說話。
5. 茶山上幾個較大的孩子都去城裏唸書了，只有一個小男孩，比她還小兩歲，
母親跑了，父親進城去了，他有一雙晶亮的黑眼眸。當她在茶園裏住下的第一天
晚上，小男孩就來敲她的房門，她從榻榻米上翻身起來，打開繪着綠竹圖案的拉
門。小男孩穿着睡衣，身上有肥皂的淡淡香氣，他將一隻舊舊的毛毛熊塞給她：
「這個給妳。這是大姊姊送給我的，讓牠陪妳睡覺。」她不動也不接，小男孩遲
疑了一下，收回毛毛熊跑走了。她呆呆地，正準備關上門，小男孩又跑回來了，
這一回，他抱着一條淺藍色的薄毯子，氣喘噓噓地：「這個，這個借妳好了，這
是我媽媽給我的哦。」她看着小男孩，搖搖頭，輕輕拉上門，躺回自己的枕頭，
真切的感受到，已經離開家了，和小男孩一樣，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了。
6. 秋天的晴空下，她一個人從房子裏溜出來，走進茶園濃密深處，望着山下的
城市，錯落的高樓大廈，她知道自己的家在那裏，但是不能回去，雖然，她只是
個十歲的小女孩，卻有了龐大的寂寞與憂傷。她蜷起身子，開始哼唱着祖母的歌，
感覺着祖母環抱她的安全與溫暖。她是如此安靜，所以大半天的失蹤，並不會引
起忙碌的大人的注意。可是，常常，她的身後會跟着一個更小的孩子，是那個小
男孩。男孩跟她一段路，然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蹲下。風捲過女孩的裙角；又
捲過男孩的衣袖，吹動着茶山的枝葉，發出咻咻的聲響。
「我可不可以？」男孩一邊蹲着移動一邊問：「蹲在妳旁邊？」
7. 她轉頭時發現，他已經靠着她蹲好了，還咧着嘴笑，缺一顆門牙。
「妳在這裏幹嘛呀？」
「唱歌。」她沒好氣的。
「哦。」他點頭，乖乖的蹲着。
「你在這裏幹嘛呀？」她忍不住了。
「聽妳唱歌呀。」他還是乖乖的。
8. 只有小男孩聽過她說話，只有小男孩可以與她交談。她後來被接回家，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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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她到日本去，她在那裏成長，漸漸忘記了童年的傷痛。長大以後，她回台灣，
打聽到茶園已經賣了，茶山上的一家人都搬走了。但是，她始終記得那些在山上
唱歌的日子，每一次遇到生命中的挫折痛苦，她總要開車上山，所幸茶山依然，
她像小時候一樣，蜷坐着吹吹風，輕輕唱起歌來。
「我可不可以，蹲在妳旁邊？」有一次，她在陽光照射得恍惚的片刻，聽見
有人這樣問。她轉頭，看見那個小男孩，一雙黑亮的眼眸，抱一隻頸部即將折斷
的毛毛熊，正笑着問她，笑起來可以看見缺牙。她溫柔地拍拍身邊的草地，讓他
捱着自己坐下來。
9. 「等我長大以後，就要到城裏去，找到我爸和我媽，然後買一個大房子，讓
他們住在裏面，妳也住在裏面，好不好？」
她的眼睛潤濕了，明明是多年以前說的話，卻令此刻的她哭泣起來。當年她
離開之後，小男孩還來這裏嗎？小男孩孤單的時候，會唱起她教他的歌嗎？小男
孩甚麼時候離開的？他找到父親和母親嗎？他買了一個大房子嗎？有些人就是
不能住在一起的，小男孩現在明白了嗎？這座小小的茶山，她一遍又一遍的來到，
只為了感覺身邊有個永恆的小男孩，忠實的陪伴。

（五）納蘭性德：〈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

本詞選自劉逸生主編，盛冬鈴選注（1988）納蘭性德詞選。臺北：遠流出版事業
股份有限公司。

作者簡介
納蘭性德（1655－1685），滿洲正黃旗人，納喇氏，原名成德，後為避太子
保成諱改名為性德，字容若，號飲水。納蘭性德的母親為阿濟格之女，父親納蘭
明珠歷任內務府總管、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納蘭性德善騎射，好讀書，經
史百家無所不讀。他十七歲進太學，十八歲中舉，十九歲會試中試。康熙愛其能
文善武之才，任命他為一等侍衛，多次隨駕出巡。納蘭性德的詞風凄清哀婉，被
譽為清詞三大家之一（另外兩位為朱彝尊、陳維崧）。三十歲時因急病而亡。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

比翼連枝當日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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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洛夫：〈愛的辯證（一題二式）〉

這兩首新詩選自洛夫（2009）洛夫詩歌全集第Ⅱ輯。台北：普音文化事業股
份有限公司。

作者簡介
洛夫（1928—），生於湖南衡陽，淡江大學英文系畢業，曾任教東吳大學外
文系。一九五四年與張默、瘂弦共同創辦《創世紀》詩刊，歷任總編輯數十年，
作品被譯成英、法、日、韓、荷蘭、瑞典等文，並收入各大詩選，包括《中國當
代十大詩人選集》。洛夫著作甚豐，出版詩集《時間之傷》等三十七部，散文集
《一朵午荷》等七部，評論集《詩人之鏡》等五部，譯著《雨果傳》等八部。他
的名作《石室之死亡》廣受詩壇重視，四十多年來評論不斷，英譯本已於一九九
四年十月由美國舊金山道朗出版社出版。一九八二年他的長詩《血的再版》獲中
國時報文學推薦獎，同年，詩集《時間之傷》獲中山文藝創作獎。一九八六年獲
吳三連文藝獎，一九九一年復獲台灣「國家文藝獎」，二零零三年獲中國文藝協
會贈終生成就榮譽獎章，二零零四年獲北京「新詩界首屆國際詩歌獎」。一九九
九年，洛夫詩集《魔歌》被評選為台灣文學經典之一，二零零一年三千行長詩《漂
木》出版，震驚華語詩壇。洛夫早年為一超現實主義詩人，表現手法近乎魔幻，
被詩壇譽為「詩魔」。洛夫近年沉潛於書法之探索，不僅長於魏碑漢隸，尤精於
行草，書風靈動蕭散，境界高遠。10

〈愛的辯證（一題二式）〉

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莊子「盜跖篇」

式一：我在水中等你

水深及膝
淹腹
一寸寸漫至喉嚨
浮在河面上的兩隻眼睛
仍炯炯然
望向一條青石小徑
兩耳傾聽裙帶撫過薊草的窸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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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詩歌全集第Ⅱ輯》
，頁Ⅲ-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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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
月月
千百次升降於我脹大的體內
石柱上蒼苔歷歷
臂上長滿了牡蠣
髮，在激流中盤纏如一窩水蛇

緊抱橋墩
我在千噚之下等你
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
我在灰燼中等你

式二︰我在橋下等你

風狂，雨點急如過橋的鞋聲
是你倉促赴約的腳步？
撐着那把
你我共過微雨黃昏的小傘
裝滿一口袋的
雲彩，以及小銅錢似的
叮噹的誓言

我在橋下等你
等你從雨中奔來
河水暴漲
洶湧至腳，及腰，而將浸入驚呼的嘴

漩渦正逐漸擴大為死者的臉
我開始有了臨流的怯意
好冷，孤獨而空虛
如一尾產卵後的魚

篤定你是不會來了
所謂在天願為比翼鳥
我黯然拔下一根白色的羽毛
然後登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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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無情
只怪水比你來得更快
一束玫瑰被浪捲走
總有一天會漂到你的手中

（七）陳德錦：〈玩具熊〉

本小說選自東瑞、瑞芬編選（2010）香港極短篇。香港：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作者簡介
陳德錦（19？—），生於澳門。香港浸會大學哲學博士。曾任中學教師、出
版社編輯、詩刊主編。長篇小說〈盛開的桃金孃〉（2006）獲中文文學雙年獎推
薦獎。著有詩歌、散文、評論集《南宋詩學論稿》及短篇小說集《夢想的開信刀》
等。

〈玩具熊〉
1. 下午三時，銅鑼灣區一所女性健身室內，一組五六個女會員正在練習有氧健
體操。擴音器播出強勁的音樂。身手矯健的男導師熱烈地叫着：「左！右！左！
再來一次，左！右！左！」聲浪一波一波起伏，她們動作加劇，揮汗如雨。關安
妮喘着氣，走近靠牆的一張椅子，打算休息一會。在她旁邊另一張椅上。擱着一
條橙黃色的運動毛巾。毛巾覆蓋着一部手提電話，這手提電話剛在震鬧。音樂聲
浪太大，震鬧了七八次，關安妮才注意到。她把電話拿起，按了接聽鍵。
2. 電話那邊是一陣聽得不清楚的男聲：「喂喂，老婆？喂喂‥‥‥怎麼你那邊
這麼吵鬧？一定是在跳健體操吧？」
「嗯，是跳舞音樂。」關安妮應道。
3. 電話的帶子繫着一隻棕色玩具小熊，正輕輕擺動身體。
「一早猜到你還在跳舞，不打緊，七點前回來便可以，今天我弄晚餐。」電
話那頭的丈夫說。「你不記得前天我們說好由我做『一家之煮』嗎？」
「嗯，你那邊為何也這麼吵鬧？」關安妮說。
4. 電話這頭的妻子看看手錶。已經在健身室耽了兩個鐘頭。
「我正看下午茶節目。李太教燒菜。我正學做，希望今晚學懂。」
「那麼，我要買點甚麼回家嗎？」
「不用了。怎須勞煩你呢，甜心？說好以後由我弄晚飯。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你猜猜今晚的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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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單‥‥‥喂，我又聽不到了‥‥‥電視的聲音很大。」
「無線電話有一點問題，我在廚房啊。李太教燒菜，我要聽清楚。她這道菜
是鮑汁燜鵝掌。喂喂，你那邊的音樂真勁。我今晚還會煮白菌忌廉湯、咖哩蟹、
蒜茸雞柳，配糙米飯和雜菜沙律。我還準備了一瓶波爾多。」
5. 她有點感動，開始討厭那些音樂。
「我會早一點回來的。」
「七點也不遲。衣服都洗熨好了。我還把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
6. 關安妮收線。她把電話擱在椅上，望着玻璃窗外的維港天空，凝神兩分鐘。
7. 在電話那頭的丈夫，真是溫柔體貼。
8. 她想，婚後的生活應該如此。那種感覺，應該像一個孩子，在牀上抱着一頭
棕色玩具熊那樣。
9. 她忽然眼泛淚光，想馬上回家。
10. 拿起自己的運動手提袋，她走過那群跳健體舞的女人。
11. 一個女會員剛在找東西，她問其他同伴：「看見我的手提電話嗎？繫着一隻
棕色小熊的，不知擱在哪兒？」
12. 她走到健身室另一邊去找。
13. 忽然，關安妮手提袋裏另一部電話響起。
14. 她拿出電話，按了接聽鍵。
「喂，安妮嗎？你那邊怎麼這樣吵鬧？幹嗎又去減肥？今晚我有飯局，老闆
請客，不回來吃飯了。麻煩你為我熨好一件襯衣，明早穿的。」
15. 電話那頭的丈夫先收線。關安妮楞住了。她回身，走到剛坐過的椅子旁，拿
起那條橙黃色的運動毛巾，把它覆蓋在那部手提電話上，如同泥土覆蓋一口棺
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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