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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版

「寄生」無所不在

在開始說故事之前,有幾項關於寄生、疾病、瘟疫的論點以及相關的

觀念,或許有助於避免讓讀者弄混。

對於所有生物而言,疾病和寄生現象都是無所不在的。某生物從另一

方生物身上成功取得食物,對後者(宿主來說),等於一場惡性感染

或疾病。所有動物都依靠其他生物為食物來源,人類也不例外。

覓食問題以及人類社群在覓食上的各種招式,充斥在經濟史中。反倒

是「避免成為其他生物的食物」這方面的問題,比較少見,大體是因

為人類早在相當遠古的時代,就已經不畏懼大型掠食者,例如獅子或

野狼。

話雖如此,我們或許還是可以把大部分人類的生命,視為一場介於

「病菌的微寄生」以及「大型天敵的巨寄生」之間的危險平衡;而所

謂的大型天敵,主要是其他的人類。

微寄生物(microparasite)指的是微小的寄生物(病毒、細菌或是多細

胞生物),它們能在人體組織中,找到維生所需的食物來源。

有些微寄生物會引發急性疾病,結果不是很快的把宿主殺死,就是在

宿主體內引發免疫反應,讓自己被宿主殺死。

偶爾這類致病的生物不知怎的,進入特殊宿主的體內,使宿主成為帶

原者,有能力感染其他人,自己卻不生病;另外還有一些微寄生物,

有辦法和它們的人類宿主,達成比較穩定的平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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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類感染無疑也會吸走宿主體內的部分能量,但是它們的存在並不會

妨礙宿主的正常功能。

巨寄生物(macroparasite)也展現出類似的多樣性。有些會立即致命,

例如,當獅子、野狼在吃人或是吃其他動物時,勢必會令宿主立即喪

命;有些巨寄生物則容許宿主無限期(indefinitely)的存活。

早在遠古時代,從事狩獵的人類,其技巧和威力便已超越了他們的動

物天敵。人類於是竄上了食物鏈的頂端,從此不再那麼容易被大型掠

食動物吞噬。

然而從那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互相殘殺」幾乎是兩相鄰部落的

互動特色。這使得成功的人類狩獵者,真正躍上和獅群、狼群同等級

的地位。

接著,當生產食物成為某些人類社群的生活方式後,另一種新版本的

巨寄生方式也跟著出現。征服者可以從生產者手中取走食物,供自己

消耗,因此對於生產者而言,征服者便成為另一種型態的寄生物了。

尤其是在土地富饒的地區,甚至證明了人類社會可以發展出相當穩定

的巨寄生模式。

文明與寄生

事實上,早期文明就是建築在這樣的情況下:僅僅奪走臣服社群的部

分糧食,留下足夠的食物,好讓被掠奪的社群能夠年復一年的生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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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在早期階段,文明的巨寄生基礎仍然非常明確、嚴苛;後來漸漸

在城邦和鄉間發展出互惠模式,才消除原本單向的租稅繳交。

不過,在剛開始時,飽受壓迫的農民在供養教士、國王以及只出張嘴

的城市居民食物之餘,並沒有得到太多回報,只除了一層不算太明確

的保障,好讓他們不要被另一群更無情、短視的侵略者滋擾。

食物與寄生物之間的相互關係鞏固了人類文明史,並且和人體內某種

相互關係類似。白血球是人類體內防禦感染的主要角色,它們能夠確

實的消化掉入侵者。

凡是白血球無法消化的外來生物,則轉變成寄生物,反過頭來消化人

體內對它們有營養的東西。然而,對於入侵特定人體的特定生物而

言,上述情況只是決定能否順利入侵及繁殖的種種複雜程序中的一環

而已。

事實上,雖然最近這一百年左右的醫學研究進展快速,但還沒有人能

完全了解入侵者與人體內的交互作用。我們在各種層次的組織(分

子、細胞、生物以及社會)裡,都會碰到平衡的模式。

在這類平衡狀態中,任何來自「外界」的變化,都容易引發系統裡的

補償式變化,以便將整體動亂減至最低。但還是有個底限,一旦踰越

了它,就會使得原本存在的系統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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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的慘案,可能會包括把原有的體系瓦解成更簡單、小巧的單

元,這些小單元各自以專屬的平衡模式存在;或相反的,它也可能會

把小巧單元,結合成較大或較複雜的整體。

事實上,這兩種程序也可能相結合,就像動物消化的過程一樣,取食

者將食物所含的細胞及蛋白質分解成小單元,只是為了把它們再度合

成身體所需的新蛋白質以及新細胞。

對這類系統而言,單純的因果分析是不夠的。由於許多變數同時運

作,不斷交互作用,而且還以不規則的速率變換它們的規模,因此,

如果把注意力全擺在單單一個「原因」上,並試著賦與它某種產生的

「後果」,這樣的方式通常都會造成誤導。

研究多重程序裡同時發生的事件,或許是較佳的理解方式。但是若想

這麼做,無論在觀念上或實際執行上,都會遇到極大的困難。

就大多數組織層次而言,單是辨認模式及觀察它們的存續或崩解,就

已經令人吃不消了;此外,在某些層次上(包括社會組織層次),連

哪些模式值得關注或能夠可靠的偵測出來,都還存有很深的爭議及不

確定性。

不同的術語會把注意力導引到不同的模式上;然而,要找出一個廣為

各方接受且合乎邏輯的測驗,以決定某個系統的術語是否勝過對手系

統的術語,通常又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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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化的緩慢腳步不只適用於人類身體,也同樣適用於人類社會以及人

類社會的符號系統,因此,遇到邏輯無法決定的問題時,生存終會出

面解決。

對人類而言,能將注意力導向「某情境中利害關鍵之處」的辭彙,顯

然具有非常大的生存價值。也正因為我們具有彼此溝通的能力,人類

這種動物才得以稱霸生物世界。

然而,沒有任何辭彙系統有可能耗盡或涵蓋我們周遭現實世界的每個

面向。我們必須盡全力運用承繼到的語言及良知,而不必費心尋覓一

項能夠在所有時空背景下滿足所有人的真理。

正如同言語是社會及歷史的產物,疾病就相當程度而言,也是如此。

眾多歷史文件裡的所謂「聖者」,假使活在今日的美國社會,恐怕難

逃被送入精神病院的命運。

相反的,現在我們認為對健康不算有害的近視眼及嗅覺遲鈍,很可能

會被我們的狩獵遠祖視為生理殘疾。但是雖然有這些變化存在,所謂

的「疾病」,依然保有堅定且共通的核心概念。

某人如果因為生理缺陷,無法完成預期的任務,這人將被族人視為

「有病」;而這類生理缺陷當中,又有許多例子是因為寄生物而引起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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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同的人及不同的社群,對傳染病的感染程度和免疫程度,變

化幅度相當大。像這樣的差異,有些是遺傳來的,但是更常取決於是

否和致病生物有過接觸。

不只個人體內會不斷調整對疾病的抵抗力,整個族群也同樣如此。於

是,抵抗力及免疫力就因此而起起伏伏。正如個體與族群在對付傳染

病的能力上,會不斷變化一樣,各種引發傳染病的致病生物,也會不

斷自我調整,以適應環境。

一般來說,這個環境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雖說不是全部)要算是宿

主的體內狀況。畢竟,對所有寄生物(包括各種病菌)來說,它們都

得面對反覆出現的老問題:當宿主幾乎都是不相接觸的獨立個體時,

如何才能由某個宿主換到另個宿主身上?

人類宿主和致病生物之間,在彼此數量可觀的族群歷經許多世代的長

期互動後,創造出一種容許雙方存活的相互適應模式。某致病生物若

是很快的殺死宿主,將會替自己帶來危機,因為它必須想辦法快速找

到下一個新宿主,才能繼續傳衍後代。

反過來看,某人如果能徹底抵抗感染,那麼原本會存在的寄生物將找

不到居所,這麼一來,也會替感染生物帶來另一種生存危機。

事實上,許多疾病之所以沒有辦法持續到我們現今的時代,就是因為

發生上述這些極端的情況;此外,如果某些自信滿滿的衛生官員說得

沒錯,一些惡名昭彰的致病生物,現在正面臨滅絕的危機,這要感謝

全球的疫苗普及,以及其他的公共衛生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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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適合宿主和寄生物共存的狀況,通常(但並非必然)是這樣子的:

兩者皆能在對方存在的情況下,持續無限期的存活,而且雙方的正常

活動,都不會因為對方而嚴重受損。

這類生物平衡的例子相當多。例如,人類腸道就帶有大量的細菌,但

是卻不會引起明顯的病徵。另外,我們的口腔和皮膚上,也聚集了許

多微生物,在正常情況下,通常不會對我們造成任何實質的影響。

這類生物當中,有些能幫助消化作用;有些據信能夠防止有害生物在

我們體內任意繁殖。不過,關於「人類感染生態學」的問題,通常還

缺乏紮實的數據證明。(本文摘自本書緣起〈史學家的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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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帶來的心理衝擊

在心理及文化層面,歐洲人的反應非常明顯而且多變。面對緊張、即

時的危機,也就是當鼠疫暴發,整個社群壟罩在死亡迫近的恐懼感

時,日常規範和禁忌也都跟著一一崩解。

這時候,各種儀式開始興起,並且以社會能接受的方式來紓解焦慮;

但是,十四世紀時,地方性的恐慌通常會激發出怪異的行為。鼠疫最

早激起的儀式化反應,形式實在相當極端、醜陋。

在日耳曼及鄰近的歐洲地區,「鞭笞派」(Flagellants)苦修團體為了

要平息上帝的憤怒,彼此相互鞭笞得鮮血淋漓,同時還攻擊猶太人,

因為一般人都相信瘟疫是猶太人散播的。

鞭笞派苦修者鄙視所有教會及國家當局,假使傳言屬實的話,他們舉

行的是近乎自殺式的儀典。

由鞭笞派苦修者及其他人鼓動的日耳曼猶太社區攻擊行動,很可能加

快了歐洲猶太民族中心的東移。波蘭幾乎完全逃過第一波鼠疫,因此

雖然當地也流行攻擊猶太人,但是皇家當局還是很歡迎日耳曼猶太

人,因為他們能把諸多城市的手藝帶進波蘭。

因此,日後發展建立起來的東歐猶太民族,主要是受到十四世紀一般

民眾對鼠疫的反應模式而影響。而且,維斯杜拉河(Vistula)及尼敏

河(Nieman)流域的市場導向農業,很可能也因此而加速成形,因為

這類農作通常都是由猶太人所經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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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類歷史上的暴力插曲,證明了鼠疫對歐洲人意識上的衝擊有多大。

隨著時間的前進,最初的恐懼和害怕漸漸鬆懈下來。

各類作家如薄伽邱(Giovanni Boccaccio,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作

家)、喬叟(Geoffrey Chaucer,英國詩人)及朗蘭(William

Langland,把教堂語言通俗化的作家),全都把鼠疫當成人類生活裡

的例行危機,就如同天氣般,是上帝的旨意。

或許,鼠疫對文學還造成另一些更長遠的影響。例如,現代學者就曾

猜測,採用各地本土語言來從事嚴肅寫作,以及拉丁文在西歐受過教

育的人士中間,逐漸式微成一種混合語言,都是因為嫻熟拉丁文的牧

師及教師(只有他們有辦法保存這種古語)大量死亡,才得以加速進

行。

繪畫作品也同樣反應出社會一再面臨意外死亡,所激發出來的黑暗觀

點。例如,義大利托斯卡尼派的畫家,畫風就一反喬陶(di Bondone

Giotto,文藝復興初期畫家、雕塑家及建築師)的寧靜,偏向更嚴厲的

宗教場景及人物肖像。

「死亡之舞」變成藝術常見的主題;還有其他諸多與死亡、恐怖有關

的主題,也都登堂進入歐洲的藝術典藏之中。

十三世紀歐洲忙著興建大教堂時,所特有的那股輕快、自信,一遇上

這個多災多難的時代,全都消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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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階級間形成強烈的社會對立,以及親密的人突然死亡這類事情,

幾乎對於每個人來說,都變得比從前更重大了。

黑死病在經濟方面造成非常巨大的衝擊,雖然各地影響程度的差異之

大,超過早期學者的認定。

在高度開發地區,像是義大利北部及法蘭德斯,當十三世紀的景氣成

為歷史,不同社會階層間開始出現強烈的摩擦。鼠疫驟然毀掉了既有

的薪資和物價結構,更加劇了這些衝突,至少短期內是如此。

差不多在一百多年前,英國經濟學家羅傑斯(Thorold Rogers)曾指

稱,黑死病改進了低層人民的生活,而且也因為摧毀農奴制度而促進

了人民的自由。

他的想法是這樣的,由於鼠疫造成大量死亡,使得勞工短缺,受薪階

級得以在未來的雇主間,討價還價,以提高他們的工資。這種觀點,

現在已經不大被人接受了。

因為每個地方的情況差別很大。雇主也和勞工一樣會病故;而且,有

證據顯示,在那些薪資短期上揚、市場經濟活躍的城鎮,人力短缺只

是暫時的現象。(本文摘自本書第四章〈蒙古帝國打通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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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與人》與你一起防疫
瘟疫,是人類最深的恐懼,
病菌,是塑造人類歷史的推手,
槍砲、鋼鐵也擋不住這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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