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艺术 Performance
精神与智慧的完美阐释
——布赫宾德的贝多芬音乐演绎
布赫宾德第5场演奏（摄影：刘志坚）
一
第十五届北京国际音乐节以绚烂多彩的音乐盛宴席卷
京城，于２０１２年１１月２日圆满落下帷幕。作为这届音乐节
的重头戏之一，奥地利钢琴家鲁道夫・布赫宾德（Ｒｕｄｏｌｆ　 辑中。凭借这套唱片，布赫宾德被《德国法兰克福日报》
Ｂｕｃｈｂｉｎｄｅｒ）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全集系列音乐会无疑带
给观众以巨大的吸引力和震撼力。这套被誉为音乐中“新
约全书”的旷世之作由钢琴家在１０月１３—２０日分７场音乐
会演奏。在完成最后一个音符后，观众纷纷起立报以经久
不息的掌声。随后，北京国际音乐节组委会执行主席邓榕
女士授予布赫宾德先生本届国际音乐节“年度艺术家”奖
并颁发了荣誉奖杯。
鲁道夫・布赫宾德在国内虽不甚广为人知，实际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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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波
一位在世界舞台上堪称重量级的钢琴演奏大师。最重要的
代表作之一是２０１０年在德累斯顿申培尔歌剧院现场演奏录
制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全集唱片。这套唱片在２０１１年５月
由索尼音乐娱乐公司发行并收录在立体声古典名厂ＲＣＡ专
冠以“当今最重要、最具洞悉力的贝多芬作品演释大师之
一”的美誉。
到目前为止，布赫宾德已经在慕尼黑、维也纳、汉
堡、苏黎世、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四十多个城市演出过贝多
芬全套钢琴奏鸣曲，这次赴北京表演也实现了他在五大洲
演绎贝多芬全套奏鸣曲的壮举。布赫宾德为了此次演出还
遗憾地错过了１０月１４日在柏林举行的德国“回声”古典音
乐大奖的颁奖仪式，他凭借《贝多芬：奏鸣曲遗迹》获得
 表演艺术 Performance
了该大奖的“２０１２年度最佳钢琴家”称号。　
布赫宾德这次呈献的贝多芬音乐盛宴被
安排在三里屯Ｖｉｌｌａｇｅ橙色大厅，大厅外相对喧
嚣的环境和室内安静的钢琴独奏形成了鲜明对
比，每一场音乐会都通过三里屯Ｖｉｌｌａｇｅ南广场
的显示屏进行同声和影像直播，从演奏开始前
直到结束广场上聚集着众多观众，大多是不能
持票入内专门赶来欣赏的爱乐者。音乐节组织
者还特别邀请专业视效团队制作了一系列３Ｄ特
效，根据每首钢琴奏鸣曲的气质和情绪，ＬＥＤ
显示屏不断变幻神奇的特效画面，使贝多芬极
尽想象力的钢琴奏鸣曲与炫彩夺目的特技效果
相呼应，这种艺术表演形式也成为本届艺术节
布赫宾德第5场演奏（摄影：刘志坚）
的一个新颖创意。布赫宾德对此则很享受其
中，他说：“总会有两种互相冲突的氛围，喧嚣的场外和 稳重；第二乐章中主题感人至深，音色圆润、精致，层次
安静的场内，我演奏时喜欢将整个人投入进音乐里，每当 清晰；第四乐章中主题间的对比则不像想象中那样强烈。
这时，我会忘记自己身边的一切。” 第二场《ｃ小调奏鸣曲》（Ｏｐ．１０．ＮＯ．１．）的第一乐章主题感
情一直在一种严肃的精神支配中，趋于淡泊的处理仍不失
坚定的性格；第三乐章充满着贝多芬式的古怪幽默，在乐
二
章结尾处使这种幽默达到极致，但从他的演奏中感受不到
在布赫宾德看来，贝多芬奏鸣曲是钢琴艺术的巅峰， 刻意，似乎一切如常，令人意犹未尽。第六场《ｃ小调“悲
逐一演奏的特殊魅力就在于以一种整体的风貌让人领略 怆”奏鸣曲》（Ｏｐ．１３．）之精彩让人难以忘却，悲痛而缓
贝多芬音乐构思的睿智、情感表达的深邃和音乐性格的独 慢的引子与激烈带有煽动性的快板动机的相互交映给人以
特，更好地体悟作品之间的差异与多样性，以展现贝多芬 气象万千之感，音乐与节奏把控得熟稔有度，戏剧性的冲
奏鸣曲在形式、技巧和风格上各个时期的不同与蜕变。这 突被安排在适当而准确的位置上。虽然橙色大厅声响效果
对音乐传递者和听众都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布赫宾德 不是那么充分，但布赫宾德演奏中细腻的音乐拿捏和充沛
虽一度被认为是演奏家中大器晚成的典型代表，他却始终 的表现力仍能到位地传达给听众。对于贝多芬音乐真谛的
保持着自己不炫耀和不张扬技巧的艺术追求，坚守着他尊 诠释，可以看出完全无需任何画蛇添足，在具备了充实的
崇的维也纳音乐传统的艺术品味，可以说是一位低调而内 演奏能力基础上，将音乐中本真的、纯粹的信息均衡地阐
蕴深厚的钢琴大师。 释出来传递给听者，才可能获得所追求的更高境界。
布赫宾德在曲目安排设计上的匠心独运，
使观众在每一场音乐会都能领略和体验不同时
期贝多芬音乐的精神世界与情感表述，更全面
地感受贝多芬创作中的丰富蕴涵与博大精深。
贝多芬早期和中期奏鸣曲被分别安排在
前六场音乐会中。他的演奏中始终保持着统一
的音乐风格特征，声音清晰干净、结构平衡稳
定，作品的结构在和声构建中得到清晰地展
现，每一个音、每一个乐句从声音、力度、速
度、和声等诸多元素都处在恰当的位置上。如
在第一场《ｆ小调奏鸣曲》（Ｏｐ．２．ＮＯ．１．）中明
显感觉到第一乐章节奏极为严谨，动感且不失 布赫宾德发表获奖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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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演艺术 Performance
贝多芬的中期作品不乏多首名作，第一场即带给观
众《ｄ小调“暴风雨”奏鸣曲》（Ｏｐ．３１．ＮＯ．２．），其中连
绵不断的乐思、戏剧性的音效之间巧妙的结构等营造出
一幅浪漫的大自
然风景图。第一
乐章快板部分的
演奏字字切中；
第三乐章则由远
而近、音流奔
涌，段落之间的
衔接设计尤佳。
第三场《降Ｅ大
调“告别”奏鸣
曲》（Ｏｐ．８１ａ）
是贝多芬为朋友
饯行所题献而
作，引子忧郁而
沉重，三个下行
音程所代表“离
别的号角”声音
凄厉哀婉。布赫宾德在其中处理上显然没有突出过多的感
情娇柔，而更强调告别动机中精致灵动的情感表达。第三
乐章则以急速光亮的音流、铿锵有力的和弦和俏皮的装饰
音营造出一种欢腾雀跃的气氛。第六场《Ｃ大调“黎明”
奏鸣曲》（Ｏｐ．５３．）中，布赫宾德精湛的技巧显然把观众
的情绪带入一个高潮。音乐中充满交响化的色彩在钢琴家
的手中时而细微巧妙、时而波澜壮阔，复杂的织体结构严
谨、有序、层出不穷，第三乐章中极其微弱又清晰的单
手八度刮奏令人称绝。第五场《ｆ小调“热情”奏鸣曲》
（Ｏｐ．５７．）则充分体现了布赫宾德对一个巍峨而庞大的乐
思发展到极致的掌控力。
布赫宾德演绎的贝多芬始终保持着作曲家所特有的尊
贵气质，音乐表达客观而不带有主观强势色彩，即使是演
奏贝多芬晚期五首奏鸣曲仍始终保持如此风范。在第四场
《降Ｂ大调奏鸣曲》（Ｏｐ．１０６．）也能从中得到体现，这首
作品以规模庞大和技巧恢宏而成为贝多芬奏鸣曲中被钢琴
家们顶礼膜拜的巨著。由于技术的艰深，必须要运用一些
不寻常的指法和触键，钢琴家在如此声部交织繁复以及不
断出现的大跳和华彩中，仍可以保持原有的简明、自然、
顺畅和无拘无束，持续整体音乐的把控和稳定。虽然在曲
中出现一些小小的危机，但对于钢琴家来讲仍然瑕不掩
瑜。第七场，布赫宾德连续演奏贝多芬晚期最后三首奏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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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０ｐ．１０９．、０ｐ．１１０．、０ｐ．１１１．，甚至钢琴家省略了中
场休息，连续弹奏一气呵成。Ｏｐ．１０９．中第一乐章极为安
静、高贵、如梦如幻，低音声部清晰独到；第三乐章的主
题如泣如诉、感
人至深。０ｐ．１１０．
第一乐章轻柔而
妩媚、静谧、飘
然；第二乐章充
满活力和顿挫节
奏、强弱变化间
的幽默谐谑；第
三乐章的柔板极
为感性，赋格则
从沉稳中逐渐活
跃直到光彩夺
目。Ｏｐ．１１１．则以
浑厚盛大的音响
阐释作曲家强大
中国国际友好联络会副会长 北京国际音乐节组织委员会执行主席 邓榕致辞 而豪迈的内心与
胸怀，经过错综
复杂的变奏将音乐提升到超越尘世的更高境界。从布赫宾
德的演奏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贝多芬巧妙的音乐构思及敦
厚的音乐感染力。
三
布赫宾德在这七场音乐会中，首先呈现于人并感受至
深的就是他非同一般的意志品格和精湛的演奏技艺。从现
场演奏中能感受到现年６６岁的布赫宾德在音乐掌控力仍旧
精湛与考究。布赫宾德的诠释既有贝多芬早期古典风格的
内敛持重与清晰自然，亦有中晚期奏鸣曲中独特的高贵宁
静与热烈辉煌，凝重与淡定中不失令人振奋的激情和出人
意料的爆发力。
其次，在整体演绎风格方面给人留下较深刻的印象。
从７天视听中所呈现的贝多芬音乐形象给人以更加自然、
亲和之感，少了些许冷峻与孤傲，甚至能够感染到整个演
奏厅的氛围，演奏过程中舞台上的表演与席间的观众之间
没有产生任何距离和生分，非常和谐与融洽。由于贝多芬
音乐中所特有的寄寓精炼的语言表达方式，会更多地给演
奏者传达出一种神圣的统御力量，但从布赫宾德的演奏所
表达的音乐阐释中并没有听到有过多的刻意与做作，而是
更贴近生活和现实中的情感流露，音乐形象更加鲜活，更

加有血有肉，但也不乏思想的深度和心灵的震撼，这也启
迪我们来重新审视以往对贝多芬音乐诠释的某些习惯性判
断。
第三，布赫宾德精于对版本的研究和推敲，使他能
够明确每一个声音的力道掌控和分寸把握，娴熟程度达到
了在不经意中即可调配出起伏跌宕的声音表现力，信手拈
来。他拥有三十多套贝多芬奏鸣曲版本，现在所遵循和使
用的是他参阅了贝多芬手稿后确认的李斯特的修订版本，
所以从他的演奏过程中常显现出一些独特的句法和分句中
语气的特殊强调，以及随之所使用的一些既简便又体现音
乐个性的指法，也颇具参考价值。
第四，由于剧场中反馈给听众的吸音条件限制，为获
得音乐中所需求和预想的声音力度层次与和声色彩要求，
布赫宾德明显调整和改变了一些踏板用法，有些为提高声
音的清晰度而减少或不使用；有些为强调音乐中的语气和
磅礴气势加进或延续原有的踏板控制时值等等，也充分体
现了钢琴家对演奏现场声音调整的操控能力。
第五，布赫宾德的演奏在许多乐章与段落的音乐处
理有异于常规但却能给人以意外的惊喜。如《Ｇ大调奏鸣
曲》（Ｏｐ．１４．ＮＯ．２．）第一乐章主题在明快、歌唱的左右手
密切呼应的基础上更强调了移动中的灵动感，音色中更突
出了意境美中的静谧感，十分不俗；《降Ｅ大调奏鸣曲》
（Ｏｐ．３１．ＮＯ．３．）第一乐章中节奏的快慢伸缩比我们以往所
接受的尺度加大许多，但其动感效果则出人意料，第四乐
章的塔兰泰拉主题中高低声部对应中妙趣横生，在强弱关
表演艺术 Performance
系对比变化中呈现出的回声效果尤佳；《升ｃ小调“月光”
奏鸣曲》（Ｏｐ．２７．ＮＯ．２．）第二乐章尤其出彩，左手的副歌
声部层次生动展现使音乐线条和音响结构变得更加立体和
生动。类似的音乐处理数不胜数，演奏家在诠释贝多芬的
音乐新思路、新角度等方面给予我们以更广阔的视野。
纵观布赫宾德的演奏风格高贵、儒雅又不失威仪，擅
长对音乐声部的平衡和整体结构的布局调控，利用最精炼
的力量酝酿出最充分的掌控能量，技巧纯熟而张弛有度，
演绎和揭示了贝多芬音乐中本真的音乐特质。当钢琴家被
授予北京国际音乐节“年度艺术家”奖时，他手握奖杯发
表了热情洋溢的获奖感言：“我感到非常荣幸能够在如此
盛大的北京国际音乐节上演奏贝多芬的全套钢琴奏鸣曲，
希望能通过我的这次演出带给中国的青年钢琴演奏家们一
些灵感和激励。在中国有许多优秀的音乐教师，希望这些
灵感能使更多的青年演奏家们领略到贝多芬音乐的乐趣，
不仅是大家都熟悉的奏鸣曲，也包括其他一些比较有难度
的和不太知名的奏鸣曲，它们也都非常值得去学习和探
索。我要感谢中国的观众们，在我多年的演奏生涯中曾去
过世界上很多地方，你们是我见过的最特别最有耐心的观
众，在我演奏时你们一直都非常的安静和专注，很高兴能
够在这里遇见你们，非常感谢你们！”
王海波 博士，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 荣英涛）
市民驻足观看户外大屏音乐会直播（拍摄：柳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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