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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法系視野下的物權概念以及物權與對人權(債權)的

區分
唐曉晴1

內容提要:
本文主要考察物權與債權區分的理論如何在拉丁法系引起迴響,並較詳細地
整理了關於物權債權區分的古典主義理論與人格主義理論的普系,以及介紹了拉
丁法系的學者在二十世紀以後對物權債權區分理論發起的批判以及一些理論重構
的嘗試。

Abstract:
This paper focused mainly on how the dichotomy of ius in re and ius in personam
gained its repercussion in the Latin legal family. During the discussion, the various
facetas of classical theory and personalist’s theory for the distinction of ius in re and ius
in personam are examined. Additionally, this paper also demonstrated how the scholars
of Latin legal family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criticized and reconstructed the distinction
of ius in re and ius in personam.

關鍵詞:
拉丁法系 對人權 對物權 古典理論 人格主義理論
所有權割裂 強權利 弱權利 享益權
Pothier Donellus Pugliese Planiol Demogue
Aubry & Rau Ginossar Giorgianni Derrupé

1
澳門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

1
一.引言與標題說明

(一)引言
物權與債權(對人權)的區分是現代民法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基礎理論,其淵
源上溯羅馬法。羅馬法的素材經注釋學派與後注釋學派繼受並發展成『對物權(ius
in re)』與『對人權(ius in personam)』的區分2,隨後的幾百年,該區分在歐洲廣為
傳播。
然而,『對物權(ius in re)』與『對人權(ius in personam)』的區分並沒有一帆風
順地直接過渡到二十世紀的『物權』與『債權』區分。早在中世紀後期,封建法與教
會法(尤其是 ius ad rem 或向物權概念的產生)便滲入了剛剛形成不久的『對物權
(ius in re)』與『對人權(ius in personam)』區分3,部份地動搖了後注釋學派所構建、
但尚未穩定的財產法兩極劃分框架。
到人文主義法學派時期,封建法與教會法所引入的干擾性元素又逐漸朝着一
度走向模糊的對人權與對物權兩分架構分流 4。自然法學派一方面延續了人文主義
精神,另一方面又希望帶領法學融入一場在哲學(自然科學)領域悄然興起的革
命,企圖擺脫羅馬法文本的權威,直接從人的理性中推導出一套具體而詳細的規
則體系5,而以該思想作為指導原則的指標性產物就是《法國民法典》。可是,雖然
自然法學者聲稱以“理性”構建法律的規則體系 6,但到真正建立實證法體系時,被
拋開的也僅僅是羅馬法文本的“權威”而已。無論是《法國民法典》還是法典化運動
的其他成果均無法拋開羅馬法的文本或制度,更無法拋開歷史發展所留下的其他
烙印(例如教會法、封建法等元素)。
本文將論述的對象 ─ 物權與對人權區分理論在拉丁法系的發展 ─ 就是
以自然法學派學者的理論作為起點的。

2
這裏特別強調繼受是因為後注釋學派並不完全創造了這對概念。 在 ius in re 與 ius in personam 的區分中,作
為 區 分 要 素 的 in re 與 in personam 乃 脫 胎 自 羅 馬 法 的 對 人 之 訴 ( actio in re ) 與 對 物 之 訴 ( actio in
personam)。另外,即使是對物(in re)與對人(in personam)的區分與權利(ius)的概念連結的工作也不是注
釋學派(與後注釋學派)的首創。在首批注釋學派作品還未出現之前,《Corpus Legumm sive Brachylogus iuris
civilis》(具體完成日期不確定)便明確體現了此一區分。參看該書, Lib.IV,Tit XIX, “ex rei detentione nascuntur
actiones, cum persona quidem nullo modo obligate est, sed in rem, quam possidet, aliquod me ius dico habere; et hae
actiones vocantus in rem”,以及 Tit XXI, “…quod si in rem sit actio, ei competit, qui ius in ae re, quae petitur, habere
dignoscitur,et heredi ejus,nisi in persona jus coartetur, ut usufructus,usus,habitation” 。 轉引自 Luis Riguad, El
Derecho Real-Historia y Teorías, su Origin Institucional(traduccíon de J.R.Xirau),Reus,S.A.,2004, pg. 61;另可參看
Giovanni Pugliese, Diritti Reali, in Enciclopedia del Diritto - XII, Giuffre, 1964, pg. 1964, pg. 760。然而,並沒有任
何證據證明後注釋學派的『對物權(ius in re)』與『對人權 ius in personam』區分是受到上述作品影響的,而後
世關於物權與債權區分的理論發展卻是直接以後注釋學派的區分為基礎。
3
關於教會法與封建法對後注釋學派對人權與對物權區分所造成的影響,筆者已另行撰文論述,文稿尚未發
表。
4
關於人文主義法學派的對人權與對物權區分,參看金可可,《對人權與對物權的區分理論的歷史淵源 ─
從羅馬法的復興到自然法學派》,載於《私法研究》,第4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 年,第 471-482 頁。
5
參看 Antonio Hespanha, Panorama Histórico da Cultura Jurídica Europeia, Forum da Historia, 1997, pg. 158-159;
E.博登海默:《法理學:法律哲學與法律方法》,鄧正來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1999 年版,第 39 頁。
6
一些較激進的追隨者(例如1867年《葡萄牙民法典》的起草人 António Luís de Seabra)更聲稱要“拋開一
切成見,蓋上書本,僅循事物的本質”構建實證法體系。關於十九世紀葡萄牙的民法法典化運動,參看 Mário
Júlio de Almeida Costa:《葡萄牙法律史》,唐曉晴譯,澳門大學法學院,2004 年版,第 315-320 頁;關於 Luís
de Seabra 的 上 述 言 論 , 參 看 唐 曉 晴 , Law of Things in the Macau Civil Code – an extension of the Romano-
Germanic system built upon the classical concept of Ownership, 載於《民法基礎理論與澳門民法的研究》, 中山大
學出版社,2007 年,第 71 頁。

2
必須注意的是,此一論述對象並不是世界法學宏觀發展史的一個過去式,而
是大陸法系中具有成員數量上的絕對優勢的拉丁法系現行規範體系的一個重要理
論基礎。

(二)關於標題的幾點說明
1.邏輯上,物權和債權的概念是『物權與債權區分理論』的基礎,物權與債
權的權念和物權與債權的區分應該是兩個不同的命題。但就如大部份研究此一課
題的論文一樣,本文的目標雖然是『物權與對人權』的區分,但是在論述過程中,
卻是將物權的概念以及其與對人權的區分結合起起來討論。原因是:雖然物權概
念的前身『對物權(ius in re)』的出現早於 ius in re 與 ius in personam 的對照或區
分,但最先獨立出現的 ius in re 似乎並沒有特定的技術含義7。關於物權概念討論的
最主要意義是其與債權的區分,換言之,法學上關於物權概念的討論與物權/債
權的區分基本上屬於同一個語境。相反,本文很少討論『債權的概念』,這是因為
羅馬法或現代法學關於債權概念的討論遠遠超出物權與債權區分的語境,所以根
本就不適合在這裏進行討論。
2.本文的標題以『物權』和『對人權』相對照,而不是『物權』與『債權』或『對
物權』與『對人權』對照,而且直到這裏,本文甚至不作區分地使用『債權』與『對人
權』兩個概念。這是因為本文的研究的焦點是拉丁法系的相關理論,而拉丁國家法
學文獻所呈現的現狀就是『債權』與『對人權』兩個概念的使用並不統一8,法國民法
是拉丁法系得以形成的原始推力,而在法國文獻中,一般就是以『物權』和『對人
權』相對照的9,所以筆者認為這樣一個標題有利於讀者更早地進入到拉丁法系的
語境。而有拉丁學更認為,債權的概念覆蓋極廣,當中包括對人權,而只有『對人
權』才是『物權』的完美對照10。
3.本文特別強調拉丁法系的看法也不是無緣無故的。首先,本文原本是一
個以研究澳門物權法為目的的研究計劃的其中一部份,而澳門法律基本上屬於拉
丁法系。所以本文對拉丁法系物權與債權區分理論進行研究其實是為了更深入地
了解澳門物權法律的理論體系與淵源。另外,中文文獻對拉丁法系物權理論的論
述相對較少,因而本文的出現也可能為以中文為母語但有興趣了解拉丁法系的物
權理論普系的法律研究人員多提供一點材料。最後,還想指出的是,以整個拉丁
7
Robert Feenstra, Dominium and ius in re alliena: The Origins of a Civil Law Distinction, Legal Scholarship and
Doctrines of Private Law, 13th – 18th Centuries, Variorum, 1996, pg. 112; 另見金可可,《對人權與對物權的區分理
論的歷史淵源 ─ 從羅馬法的復興到自然法學派》,載於《私法研究》,第4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
年,第 463 頁。
8
法國與西班牙的很多文獻均以『對人權』與『物權』區分,例如:Pothier, Traité du droit de domaine de propriété,
in Oeuvres, I, Paris, 1830, pg. 143; Aubry & Rau, Droit Civil Français, Septième Édition par Paul Esmein, II,
Librairies Techniques, pg. 85; A. Colin, Henri Capitant, Droit civil. Nociones generales, Paris, 1904, pg. 377; J.
Carbonnier, Droit Civil (Traduccion Esp.), Barcelona, 1961, pg. 68-72; Mazeaud, Lecciones de Derecho Civil, I,
Buenos Aires, 1959, pg. 256; A. Fernández Barreiro, J. Paricio, Fundamentos de Derecho patrimonial romano,
Madrid, 1991, pgs. 29-30; 而意大利與葡萄牙的文獻則較少使用『對人權』的概念,例如: Barssi, I diritti Reali,
Milano, 1934, pgs. 392-394; P. Trimarchi, Istituzioni di Diritto privato, Milano, 1973, pgs. 82-83; Comporti, Diritti
Reali in generale, Milano, 1985, pg. 5-6; H. Mesquita, Direitos Reais, 1967, Coimbra, 5-12.
9
對法國法研究頗深的我國學者尹田指出,“在法國學者的著作中,為了揭示債權與物權之相對應關係(一為
對物,一為對人),一般採用的是對人權的概念,而至於債權( droit de créance)或債務(obligation)的概
念,則多在論及具體的債權關係時使用。參看尹田, ” 《法國物權法》,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99 年,第 23 頁。
10
A. Colin, Henri Capitant, Ibid.

3
法系作為研究對象有可能是範圍過大的,因為從微觀處看,即使我們能夠確定那
一個具體法律秩序屬於拉丁法系,但是其實每一個法律秩序有自己獨立的形成和
繼受11過程,也有自己獨立的特徵,所以很難一概而論。儘管如此,從比較法的角
度,拉丁法系的主要成員由於歷史、政治、語言、經濟和法律文化上的接近(很多
拉丁國家的法學者都能看懂其他拉丁國家的法學著作),要概括出一些共同的特
徵也不是不可能的。另外本文強調拉丁法系確實是有一點要與德意志法系相區別
的意思,但這並非表示該兩個法系在相關問題上總是涇渭分明或互相對立的,拉
丁法系與德意志法系基本上有共同的源頭,而且在發展過程中也有互相滲透的情
況。因此,本文雖然基於上述原因而以拉丁法系的觀點作為論述焦點,但是在論
述過程中卻無可避免地要涉及其他法系的文獻與觀點。

二.拉丁法系視野下的古典或傳統理論

(一)“古典”或“傳統”理論的含義的若干說明
在學習法律的過程當中,可能其中一個最困擾學生的問題就是何謂“傳統”或
“古典”理論。幾乎每一個法學部門教科書或者是每一個範疇的法學教義討論都會
幾個“古典”或“傳統”理論,彷彿每一個研究法律的人心中都有一個這樣的傳統或
者是自然而然就知道甚麼是古典的和現代的。而事實是,當不同的作者在同一個
論題上提到傳統或古典理論的時候,他們所指向的很可能不是相同的事物。誠然 ,
法學理論的發展是有一定的歷史連續性的,將理論分為古典和現代是一種斷裂和
過於簡單化的兩極劃分,但正是因為它的簡單化,所以在教學和研究上經常被採
用為一種入門手段。因此,當研究深入的時候,就必須考慮時間和空間的問題,
仔細釐清“古典”或“傳統”的具體指向對象。
據學者考究“『古典』(classical)一詞源自拉丁文 Classicus,意為第一流的。通常
用於指述約公元前 600 年至公元前 300 年間在希臘興盛的文明和約公元前 300 年
至公元 300 年間以羅馬為中心盛極一時的文明。”12易繼明指出,“嚴格意義上的所
謂『古典法學』就是指希臘法與古羅馬法。今天,我們也經常將近代法稱作古典法
學,但這更多地是因為它們對古希臘和羅馬文化所起到的傳承作用以及它們對現
代社會所具有的經典性意義。” 13“我們也可以將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的法律稱為
『古典的古代法』,而將 18 世紀的近代法稱為『新古典主義時期的法律』。”14本文認
為這一認識與西方法學者的認知基本一致,只是過份強調“希臘法”或者將“希臘
法”提高到與羅馬法一樣的地位,並以兩者共同入為法律的『古典』似乎有點拔高“
希臘法”之嫌。至於法律的傳統,則伯爾曼的巨著則表明,西方的法律傳統是一個
歷經千年的複雜過程,它不僅僅包括羅馬法,還包括教會法、封建法等不同元素
在不同時期作用的結果。基於十八世紀再度盛行的复古主義思想,本文更傾向於
11
現代法律秩序中,沒有那一個是完全與羅馬法無關的,因而在某個程度上都可以說是繼受了羅馬法。
12
參看菲利普.李.拉尓夫等:《世界文明史》(上卷),趙豐等譯,商務印書館,1998 年版,第 207 頁;引
自易繼明:《私法精神與制度選擇 ─ 大陸法私法古典模式的歷史含義》,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 年版,
第 3 頁。
13
上引著作,同頁。
14
上引著作,同頁,注 2。

4
相信在法律的領域,當代文獻(尤其是具體的法學理論)所謂『古典』甚至『傳統』
的第一指向對象是羅馬法或者以羅馬法為基礎15發展起來的法學理論。如果是這樣,
則『古典』或『傳統』所指向的其實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其概念本身就是模糊
的、不確定的。
正如法學其他領域的討論一樣,在討論『物權概念』或『物權/債權區分』的論
題上,所謂的『古典』或『傳統』理論一直是討論展開的基礎(其他理論一般以批評
古典理論作為開始,如果連古典理論是甚麼也無法確定,那麼之後的那些批評或
理論就只能是建立在沙丘上的堡壘)。問題是,假如說在宏觀上我們還可以模糊
地識別『古典』所指涉的時間空間範疇的話,則以『古典理論』來表述一個或一系
列有共同特徵的理論似乎更加不好把握。
本文自定的目標是考察歐洲大陸近現代的法學文獻(尤其是拉丁法系的文獻)
如何區分物權與對人權,而在這一考察過程當中,恰恰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是如何
理解相關文獻所提到的『古典理論』。因此,我們將會扼要地展示歐洲法學文獻確
實有物權債權區分的古典理論之說,以及在這個問題上,拉丁學者心目中的古典
是甚麼。

(二)被拉丁法系現代文獻視為『古典理論』的一些論述
1.將『古典理論』視為已知或將之模糊化的處理方式
在一些並非以物權概念作為獨立研究對象的作品甚至一些物權法的教科書中,
經常會發現作者將古典理論視為已知的情況。例如葡萄牙的 José Andrade Mesquita
在論述《享益債權》時,便不作說明而直接將『古典理論』等同於以下定義:“物權
表現為人與物的關係,因為在人與物之間無他人作中介。” 16而 Henrique Mesquita
在其教科書中直接將以下論述稱為『古典理論』:“物權是對確定和特定物的直接
與無間的權力,而債權則表現為單純向他人請求給付的權力。”17
採用這一處理方式的邏輯是,『古典理論』或傳統理論是一個人所共知的理論,
或者作者援引其他更權威的教材作為其論述的後循(上述 H. Mesquita 的教材即援
引 Pires de Lima 的教材作為後循,問題是後者也沒有說清楚),又或者作者至少
認為其潛在讀者對於所謂『古典理論』的內容與範圍都有了高度的共識,所以無須
再作說明。
與上述方式類似的處理方式是將『古典理論』模糊化。其中,一些著作直接宣
稱古典理論源自羅馬法的『對人之訴』與『對物之訴』的區分,但對於如何從對人之
訴與對物之訴的區分發展成作者所描述的內容則不作說明18。事實上,本文前部份
已經指出,注釋學派或更早的文獻雖然已經直接使用 ius in re 的概念,而後注釋
學派更將 ius in re 與 ius in personam 對照,但是兩者都沒有明確地為 ius in re 給出
一個抽象的定義,也沒有為 ius in re 與 ius in personam 建立起清晰的體系。

15
實際上,由於羅馬法長久以來一直影響着現代法律的發展,所以很難說有那一個法學理論是與羅馬法是完
全無關的。
16
José Andrade Mesquita, Direitos Pessoais de Gozo, Almedina, 1999, pg. 112.
17
Henrique Mesquita, Direitos Reais – Sumários das Lições ao Curso de 1966-1967, Coimbra, pg. 5.
18
例如 Carlos Mota Pinto, Direitos Reais, Coimbra, 1970-1971, pg. 29.

5
以上兩種表述模式對於希望準確掌握『古典理論』的內容,從而進行研究或批
判的讀者而言,作用顯然是有限的。因為淵源資料有限,讀者無法判別所謂的『古
典理論』究竟是否真的這樣表述,因而亦難以展開更深入的研究或批判。
與此不同的是一些專門研究此一課題的專著或特別關心此一課題的教科書。
在這些作品中,讀者可以清晰地判斷作者心目中的『古典理論』究竟是甚麼,甚至
源自何處。

2.以 Donellus 以及近代自然法的定義作為『古典理論』的源頭


上節所指的較清晰的教科書或專題研究一般也不會逕自疏理所謂『古典理論』
的源流,而是抽象地表示『古典理論』由注釋學派或後注釋學派形成,並經過自然
法學派發展成熟,但是會援引較權威的羅馬法研究作為其理論依據19。這大概是因
為學者都不願意將已經對該問題的羅馬法源流與近代發展研究的很透徹的權威表
述重新抄錄一遍。
被眾多當代拉丁學者 20 所援引作為理論支持的論述主要源自意大利學者
Pugliese21 對物權概念的源流分 析以及其後的 Comporti 的論述 22 。然而,雖然
Pugliese 很詳細地論述了物權概念的源流,可是卻沒有將此一發展過程作斷代劃
分,以某個時點或某一位作者的定義作為古典,而其後的論述為非古典。
因此,當代作品以 Pugliese 的論述作為其『古典理論』的根據的話,即表示接
受了一個“發展式的”『古典理論』,即以原始羅馬法文本的對人之訴與對物之訴的
區分開始,一直到注釋學派再到自然法學派這樣一個“過程”作為『古典理論』。
在 Pugliese 所介紹的這個發展過程中,真正被視為體系建立者的是 Donellus
以及隨後按照 Donellus 的體系化思路界定“對物權”之概念的近代自然法學派的學
者。Donellus 首先指出日常用語中“我們的”(nostrum)這個概念有兩重意思,它
包括真正屬於我們的和人家欠我們的。另外,真正屬於我們的東西也不可以稱為
“dominium”,一方面因為它包括了人身權以及對私產以外之物的享益,另一方
面 ,它 又涵蓋 了以下對 他 人之 物的權利: “ possessio bonae fidei possesoris, ius
pignoris, ius emphyteuticarium, ius superficiarium, usus, usufructus, iura prediorum tam
urbanorum quam rusticorum.”。然後,他又指出對他人之物的權利(『他物權』)是
『所有權(ex iure dominico)』派生的,而這些派生的權利還可以分為『近似所有權
(iura dominio proxima)』(包括永佃權與地上權)以及與所有權有遠的聯系(a
dominio longe recedunt)的權利23。
由此可見,Donellus 沒有為物權或『對物權』下定義,也沒有為物權和債權的

19
例如 Henrique Mesquita, Obrigações Reais e Ónus Reais, Almedina, 1990, pg. 47.
20
例如在葡萄牙:Orlando de Carvalho, Direito das Coisas, Editora Centelha, 1977, pg. 105, nota 17, 引述的是
Pugliese; Henrique Mesquita, Obrigações Reais e Ónus Reais, Almedina, 1990, pg. 47, 引 述 的 是 Comporti, 但
Comporti 引用的也是 Pugliese; A. Menezes Cordeiro, Direitos Reais, 1979, reprint, Lex, pg. 224, 引述的是上指的
Orlando de Carvalho 的著作,因而也即是間接引用了 Pugliese;在西班牙,José María Pena López, Concepto
del Derecho Real, Tórculo Edicións, 1998, pg. 22, 引用的是 Pugliese 與 Comporti。
21
參看 Giovanni Pugliese, Diritti Reali, in Enciclopedia del Diritto - XII, Giuffre, 1964, pg. 1964, pg. 762.
22
參看 M. Comporti, Diritti reali in generale, Milano, 1985, pg. 5.
23
Donellus, De iure civili, II, 8, in Opera (Roma, 1828), I, 227 ss; 轉 引 自 Giovanni Pugliese, Diritti Reali, in
Enciclopedia del Diritto - XII, Giuffre, 1964, pg. 1964, pg. 763.

6
區分設立一個標準,然而,他卻較清晰地論述了所有權與他物權的關係,並建立
了一個『他物權』的體系。
較早為物權下定義的是經院哲學法學家 Molina, 他將『對物權(ius in re)』定
義為:“關於某物的權利,因該權利而使該物本身受到約束。”24然而,真正對後世
產生影響且被視為經典的卻是 Grotius 在《荷蘭法學》內對物權所下的定義:“物權
是存在於一人與一物之間且無需與他人建立關係的權利” 25。不久後 Feltman 在其
著作中幾乎給出一模一樣的定義: “ Ius in re est quo quid ad nos pertinet et constitit
inter hominem et rem absque necessario intuitu alterius personae”。 另外,Grotius 還
描述了『對物權』與『對人權』的區別,指前者為“facultas hominis, in rem competens,
sine respectu ad certam personam”, 而後者為 “ facultas competens in aliam personam,
ut nobis det vel faciat”。
Grotius 以 上 關 於 物 權 概 念 以 及 對 人 權 與 對 物 權 區 分 的 理 論 後 來 被
Huber,Pufendorf 與 Heineccius 等自然法學者繼承, 26並通過這些學者的著作影響
後來的歐洲立法。
因而,此一意義上的『古典理論』甚至可被視為以 Grotius 關於物權概念以及其
與債權的區分的論述為『古典』。

3.以 Pothier 的論述作為古典理論


自 Grotius 以來,無論是物權概念的定義抑或是物權與債權的區分理論都已經
有了較為清晰的面貌了。法國十六、十七世紀的很多著作都提及了該區分27,而且
基本上也是遵循 Grotius 的路線,所以並沒有產生很大的影響。但是到了 Pothier 以
後,情況卻有所改變。
Pothier 在他著名的《論所有權的支配》一書中,首次使用了『物權( Droit
Réel)』一詞,並對物權的概念進行了清晰的定義。但實際上,Pothier 對物權概念
以及物權債權區分的論述並不多,只是其《論所有權的支配》28一書的開場白,總
共才兩頁。由於其
Pothier 指出:“1.一般認為對處於交易中的物,可以存在兩種權利:其一
是我們對該物的權利,稱為對物權(ius in re);其二為我們與物之間存在的一種
關係的權利,稱為向物權(ius ad rem)。
對物權(ius in re)指我們對屬於我們所有之物的權利,至少在某些方面而言
是這樣的。向物權(ius ad rem)是我們所享有的權利。它不針對物,而僅僅是與物
有關;它針對的是與我們締結了債務而須將物交給我們的人。
此一項產生自債的權利是指我們可以針對創設債的那個人提起對人之訴,目
的是使那個人被判向我們交付標的物(假如物還是由他管領的話),又或者因為

24
引自金可可,《對人權與對物權的區分理論的歷史淵源 ─ 從羅馬法的復興到自然法學派》,載於《私法研
究》,第4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 年,第 480 頁。
25
轉譯自以下英語句子:“A real right is a right of property existing between a person and a thing wihtout necessary
relation to another person”.; Grotius, The Jurisprudence of Holland, trad. Lee, Oxford, 1953, pg. 75.
26
參看 Giovanni Pugliese, Diritti Reali, in Enciclopedia del Diritto - XII, Giuffre, 1964, pg. 1964, pg. 763.
27
例如 Claude Kleury, Institución au Droit François,1688;Argon, Institución au Droit François,1692.
28
該書的其他篇幅都在論述所有權與占有。

7
不履行債而對我們所造成的損失負責。
向物權(ius ad rem)是我們的《債法總論》以及關於各種合同的論述所理的內
容。現在要處理的是對物權(ius in re)。
2.很多種類的對物權(ius in rem)也被稱為物權(droit reél)。
而最重要的物權就是所有權。
其他種類的物權都產生自所有權,而且是對所有權的割裂。例如,封建領主
的上層所有權、土地債務的權利、役權(包括人役和地役)、抵押權。”29
30

雖然在物權的概念上,Pothier 緊密追隨注釋法學派與自然法所主張的理論,
但是在對債權的認識方面,他卻引用了一個與注釋法學派毫無關係的 jus ad rem
(向物權)概念。另外,Pothier 還在描述所有權與其他物權關係的時候使用了所
有權 割裂 的理論,導致以後一些法國學者 31進一步將所有權描繪為其他物權的總
和。實際上,Pothier 的所引用的向物權與所有權割裂理論都與封建制度的土地權
利有關,而不是古典羅馬法的產物。
在此以後,法國 32以及拉丁法系的很多著作 33直到現在都以 Pothier 的論述作
為古經或經典。從他的定義可以看出,Pothier 是較忠實地繼承注釋法學派以來關
於物權的學術理論的。在 Pothier 的那個時代,他所提倡的物權理論已經被視為古
典。後來,更多的拉丁學者更直接將『古典理論』等同於 Pothier 的論述。實際上法國
學者把這一理論稱為古典還有另一層意思,即為“經典”(拉丁語系中,『古典』與
『經典』是同一個詞)— 經典的理論是不分國界的,是全世界的共同財產。34
但必須注意的是,雖然是 Pothier 在法語文獻中首先使用了『物權(Droit
Réel)』一詞,而且為『物權』與『對人權』兩分的理論奠定了一定的基礎,並且確實
是由於他才導致『物權』與『對物權』區分的理論爭鳴在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的拉丁
國家之間變得非常熱鬧,可是 Pothier 本人在建立了該概念與區分後,實際上是隨
即就將它放棄了。綜觀其整部著作(《論所有權的支配》),談論物權概念與『物
權』和『對人權』區分的也就僅僅是該開場白。在此之後,其論述的核心或者說全部
內容又回到所有權(包括占有)。因此,物權概念以及物權/對人權的區分根本
就沒有成為 Pothier 構建體系的核心概念。
也許正因為 Pothier 的此一態度,基本上忠於 Pothier 的理論的《法國民法典》

29
譯自 Pothier: Traité du droit de domaine de proprieté, in Ouvres, I, París, 1830, p.143; 此譯文參考了該著作的
西 語 譯 本 : Tratado del Derecho de Dominio de la Propiedad, traducido por D. Manuel Deó, Tomo VII, Madrid,
1882, pgs. 6-7;另外本文作者為了突出一些重要概念而將之轉為黑體。
30
關於物權與所有權割裂理論的起源,筆者已經另外撰有專文論述:《對人權與對物權區分的動搖與整合 ─
以向物權與所有權割裂理論的產生與煙沒為鑑》(未刊稿);另見 Richard Tuck, Natural Righs Theories – their
origin and development, Cambrige University Press, 1979, pp. 16 ss; 又見石田文次郎著,《土地總有權史論》,
印斗如譯,台灣土地銀行研究室,1959 年,第 205 頁以後。
31
尤 其 是 學 者 M.Baudry-Lacantinere, 詳 見 Luis Rigaud, El Derecho Real-Historia y Teorías, su Origin
Institucional(traduccíon de J.R.Xirau),Reus,S.A.,2004,pg.78.
32
其 中 對 拉 丁 法 系 最 有 影 響 力 的 是 Luis Rigaud, El Derecho Real-Historia y Teorías, su Origin
Institucional(traduccíon de J.R.Xirau),Reus,S.A.,2004,pg.81.
33
例如 Isabel Sierra Pérrez, Obligaciones Propter Rem Hoy: Los Gastos Comunes en la Propiedad Horizontal, Tirant
lo Blanch, 2002, pgs. 42-45.
34
Luis Rigaud, El Derecho Real-Historia y Teorías, su Origin Institucional(traduccíon de
J.R.Xirau),Reus,S.A.,2004,pg.81.

8
在體例上也基本放棄了以形式上的『物權』概念作為構建體系的核心思想,取而代
之的是以所有權為核心將與有體物有關的權利鬆散地結合在一起。
從 Pothier 闡述物權概念開始,十九世紀的很多法國法學教科書 35均以較多的
篇幅描述債權與對人權的區分。

4.以 Aubry & Rau 的論述作為古典理論的代表


被視為『人格主義理論』最重要代表的法國學者 Planiol 在發起對『古典理論』的
批 判 時 , 其 批 判 的 直 接 對 象 是 Aubry & Rau 關 於 物 權 的 定 義 (définition et
conception du droit réel)。
實際上,Planiol 批首先批評的是 Aubry & Rau 的『財產(patrimoine) 36』理論,
然後才是其物權的定義37。其理由在於,在法國學者看來,物權與債權共同組成

『財產法(droit du patrimoine)』,它們有很多共同的地方。財產是被視為『法律的
集合』的一個人的財物和債的總和,是一個法律上的整體。”38所以,法國的物權法
教科書很多時會先論述『財產』的概念,而法國『財產理論』的經典論述正是 Aubry
& Rau 所創造的。所以了解和分析此一『財產理論』是對 Aubry & Rau 的物權觀念作
系統分析的前提。
Aubry & Rau 認為:“廣義財產為人格的表現,體現了人格與外部事物的聯繫。
”在此一價值基礎下,Aubry & Rau 建立了著名的古典財產理論的四大原則39:
第一,唯有人可以擁有廣義財產;第二,一切人必有一項財產;第三,一切人均
只有一項財產;第四,財產與人不可分離。
在建立了『財產』(或稱『廣義』財產)理論之餘,Aubry & Rau 還為『物權』的概念
下了定義,指出: “ 物權是指一個物基於一種可對抗任何其他人的、無 間 的
(immédiat) 關係而全部或部份地服從於一個人的權力。” 40“債權容許其權利人
向一個特定人請求一項行為或一項棄權(作為或不作為之債)。”41
除了對物權與債權進行定義以外,Aubry 與 Rau 還對物權的特徵和實證法中

35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包括 Toullier 的《法國民法》,París, 1830;Delvincourt 的《民法教程》第二版,París,
1825;Duranton 的《法國法教程》第二版,París, 1828; Marcadé 的《民法典的解釋》,第八版,París, 1886;
Demolombe,《拿破崙法典教程》,París, 1854;Abury y Rau 的《法國民法教程》,París, 1873 等等。
36
我國學者尹田將之譯為“廣義財產”,參看其著作,《法國物權法》,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99 年,第 3 頁。
37
Planiol M. Et Ripert G.: Traité Pratique de Droit Civil Français, Tomé 3, Réimpression, Schmidt Periodicals
GMBH, 1995, pg. 20.
38
Jean Carbonnier: Droit Civil, Tome 3, Les Bien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92, pg. 13.
39
參看 Aubry et Rau, Droit Civil Français, IX, §574-583, pg. 333 et 335;此四項原則轉引自 Planiol M. Et Ripert
G.: Traité Pratique de Droit Civil Français, Tomé 3, Réimpression, Schmidt Periodicals GMBH, 1995, pg. 20-21。其
表述方式與尹田先生略有不同,但意思基本一致。參看其著作,《法國物權法》,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99 年,
第 5 頁。但是 Jean Carbonnier 僅僅將之總結為三項要點,且最後一項為:“人與其財產之間的關係並不表現為
人 對 其 財 產擁 有 一 項 權 利 。 可 以 說 人 是 財產的擁 有人( titulaire ),但 絕不能 說是則產的『所有權人
(proptiétaire)』,因為財產在某個意義上就是他自己。”引自 Jean Carbonnier: Droit Civil, Tome 3, Les Bien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92, pg. 18.
40
此一定義轉引自 Planiol M. Et Ripert G.: Traité Pratique de Droit Civil Français, Tomé 3, Réimpression, Schmidt
Periodicals GMBH, 1995, pg. 41; 其內容與 Jacques Ghestin, Gilles Goubeaux 著:《法國民法總論》,陳鵬等譯,
法律出版社,2004 年版,第 173 頁所述者相同 ,本文筆者的譯文將 “ 直接 ” 改為 “ 無間 ” 。另外,根據 Paul
Esmein 修訂的 Aubry & Rau 原著第九版,物權的定義略有不同:“無間與直接”(immédiat et direct)的關係,從
而物或多或少的服從於一個人的權力之下。參看 Aubry & Rau, Droit Civil Français, Septiéme édition par Paul
Esmein, Tome Deuxiéme,Librairies Techniques, 1961, §172, pg. 85.
41
Aubry & Rau, Droit Civil Français, Septiéme édition par Paul Esmein, Tome Deuxiéme, Librairies
Techniques,1961, §172, pg. 85.

9
的各種物權作了識別,循 Pothier 的思路,指出用益權、地役權、永佃權以及獲得礦
場和水資源承批人的權利是所有權的割裂。42

5.以 Demolombe 的理論為古典理論


根據 Luis Riguad 的研究,物權概念的定義以及物權債權區分的古典模式的完
整表述主要是由十九世紀的法國學者所完成的43。更有拉丁學者認為,Demolombe
對『古典理論』的演繹是最完整的。因此,一些拉丁文獻甚至是立法都會以
Demolombe 的理論作為依據,甚至將古典理論等同於 Demolombe 的理論。例如
《阿根延民法典》便在其官方注釋中明確提到,該法對於物權的定義就是以
Demolombe 的學說為依據的44。
Demolombe 指出:“物權是一種在人與物之間建立一項直接及無間 關係的權
利;因而它只有兩個要素,即作為積極主體的人以及作為客體的物。”“相反,所
謂對人權是指僅僅在權利人與另一位因一物或任何一項事實而受約束的人之間建
立關係的權利,因而,在該關係中有三個要素:即作為積極主體的人(債權人) ,
作為消極主體的人(債務人)以及作為客體的物或事實。”45

(三)『古典理論』的推論或展開
1.說明
現代民法以羅馬法作為發展的基礎。表面上,現代民法的語境好像是由羅馬
法所決定的,但實際上,即使是相同或類似的論題,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感悟 。
民法學理論就是這樣站在前人的基礎上一步步建立的,它從特定角度反映了人類
社會生活,也恰如社會生活一樣既有繼承,也有添加。另外,現代民法作者以羅
馬法或傳說中的理想法作為出發點有時更是為自己的立場或理論觀點找到立足點。
二十世紀(也就是筆者所生所長的世紀,故稱現代)的法學文獻基本上就是
以所謂的『古典理論』作為立足點的,而這些文獻在論述過程中難免會對『古典理
論』作一些總結,有時更可能會有所添加或創新,所以本文稱之為『古典理論』的
推論。

2.Henri Capitant 對古典理的總結


剛踏入二十世紀,隨着《德國民法典》在形式上貫徹了物權與債權的區分,法
國學者對該論題的討論亦變得空前熱烈。在該世紀的第一個十年, Henri Captitant
便在前人的基礎上對『古典理論』所作的展開論述(當然也注入了屬於他的時代的
一些新認識)頗有代表意義。
他指出:“根據古典理論,財產 權 要麼以外在世界的物作為客體,要麼以人

42
Aubry & Rau, Droit Civil Français, Septiéme édition par Paul Esmein, Tome Deuxiéme, Librairies
Techniques,1961, §172,pg.91.
43
Luis Rigaud, El Derecho Real-Historia y Teorías, su Origin Institucional(traduccíon de J.R.Xirau), Reus,S.A.,
2004, pg.84.
44
以上全部參看 Néstor Jorge Musto, Derechos reales, Tomo I, Astrea, Buenos Aires, 2000, pg. 8; 另參看《最新阿根
延共和國民法典》,徐涤宇譯注,法律出版社,2007,第 531 頁以下。
45
轉引自 Néstor Jorge Musto, Derechos reales, Tomo I, Astrea, Buenos Aires, 2000, pg. 7.

10
的行為作為客體;換言之,我們所獲賦予的權利可以分為兩類:要麼是一種容許
人使用作為外在世界組成部份的標的物或使之服務於人的權利;要麼是一種針對
特定人並使之履行一項給付,即給予、作為或不作為。這樣,民事權利可以直接涉
及物,從物之上謀取利益,使我們與該物直接與無間地接觸,實際上抽離除我們
以外的任何其他人;又或者,它的存在是針對一個人的,並以該人必須履行之事
實作為客體。”46
在這裏,Capitant 首先遵循 Aubry & Rau 的思路將物權與對人權的區分放在
財產權的範疇下面。另外,他對於物權的直接與無間以及對人權如何針對特定人
的解釋也更為詳細。

3.Luis Rigaud 對古典理論的總結


在二十世紀初期,法國陸續出現一些以物權的概念以及物與對人權區分為題
的專著,Luis Rigaud 的博士論文《Le droit réel, histoire et theories》(Diss. Toulouse,
1912)就是其中之一。該文不僅論詳細地述了物權債權區分的起源、對古典理論與人
格主義理論進行了闡述、分析與批評,還提出對『作為性(in faciendo)物權』理論的
新應用。雖然在他之前的 Michas 也曾經出版過類似的專著47,但是兩者的國際影響
力卻不可同日而語。當 Luis Rigaud 這部作品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被翻譯成西班
牙語後,拉丁各國(包括西、葡、意、法以及一眾拉美國家)的很多物權法教科書
均以之為參照或參考,而一些與物權概念相關的博碩士論文更大範圍地引用該書。
在闡述物權與對人權區分的古典理論時,他採取了定義、舉例與特徵對比等
方式,作出了極為詳盡的總結。
首先,他對物權的定義延續了 Henri Capitant, Laurent 等人的方案,但更詳細
“物權是直接及無間地作用於一件特定物,從而容許〔權利人〕獲得全部或部份法
律利益而無需以債務人為媒介,並且要求所有人對之(純粹消極地)尊重的權利 。
”“債權是向一名特定人請求某些給付(可以表現為給予、作為或不作為)的權利 ,
…。”“此二權利的對立主要源自於其本質;物權是對物的直接與絕對的權利,因
而可以無中介人而對物實施;在人與物之間建立起一種直接與無間的關係;與債
權不同的是,它不以特定相對方的存在為前提。債權則主要是特定人(債權人與
債務人)之間的關係。雖然債權人很多時也以取得一物為目的,但是債權人的權
利不直接作用於該物,它的取得必須以債務人為中介。”48
然 後 , 他 又 參 考 了 Olier, Bufnoir, Baudry Lacantinerie, Demolombe, Chenon,
Ferrini 等人的論述,總結了學者們據根據『古典理論』對兩種權利所作的特徵對
比49:
第1, 從構成要件方面看來,物權有兩個構成要素:即主體與客體。物權
只有一個積極主體(例如所有權人)和一個客體,而且在主體和

46
Henri Capitant, Introduction à l' étude du droit civil, 2ª Ed., 1904, pp. 77-78; 轉引自 Luis Rigaud, El Derecho Real-
Historia y Teorías, su Origin Institucional(traduccíon de J.R.Xirau), Reus,S.A., 2004, pg. 84 - 85.
47
即 Michas, Le droit reel considéré comme une obligation passive universelle, Diss. Paris, 1900.
48
Luis Rigaud, Ibid, pgs. 85-86.
49
以下所列的比較源自 Luis Rigaud, Ibid, pgs. 86-95.

11
客體之間並不存在任何的仲介。債權的結構比較複雜,它有三個構
成要素:其一、積極主體,我們稱之為債權人;其二、消極主體,
我們稱為債務人;最後是客體,表現為一個作為或不作為的給付。
但兩者的最大區別在客體上:物權的客體是物,而債權的客體則
是債務人的一項事實或一項棄權。其推論是,作為物權客體的物必
須是一個特定的物,因為只有這樣權利才可以約束、追踪或反映在
它的身上。相反,在債權中,作為給付之實質標的之物卻可以僅確
定其種類。
第2, 從利益方面看,物權有兩項債權所不具備的優勢:即物權享有 追
奪和優先的權利,而債權卻無此效益。追奪權是物權的屬性,但
不是債權的屬性。物權作用於物,不論物處於何地均予以追蹤,向
持有該物的人主張權利。物權是絕對權,可對抗一切人,而債權只
是相對權,只能對抗債務人。物權的追奪性與絕對性均僅僅是其直
接作用於物的反映。優先權又稱排他權,也是物權所特有而債權沒
有的。一人可以作出多個承諾,但當債到期的時候卻無法滿足所有
債權人,這時各債權人均會受損失。先設定債權的債權人並不排除
後設定債權的債權人,因此債權並沒有優先。物權則不同,其權利
人可以排除所有債權人以及後設定物權的權利人。物權相對於債權
的此兩項特權是其本質所固有的。所謂本質就是,物權以存在一
項人與物之間的直接關係為提前。當然,立法者也可以因為各種
原因而壓縮特權的這兩項特權。例如,立法者可以使物權不適用時
間上的在先原則。另一方面,立法者也可以強化債權,使之具有物
權的某些特徵。例如教會法的『向物權(ius ad rem)』原本只是對人
權,但卻被賦予優先及追奪的權利。然而,『向物權』的發展史很好
地展示了這 類 人 工 創 造 的 中 間 權 利 總 是 會 被 該 兩 種 基 本 類 型
權利的其中一種所吸收的 50。
第3, 從制裁方面看,物權受到物權之訴的保護,而對人權的權利人僅
僅對債務人享有訴權。簡而言之,對人之訴僅僅針對受權利人約束
的特定人。而對物之訴則針對任何對該權利之行使構成障礙的人。
第4, 從權利消滅方式方面看,Girard 指出物權是永久的,其標的存續
多久,它就存續多久。債權是暫時的,會因他方的清償而消滅。M.
Olier 更認為債權一早就準備好要消滅,因為正是在此時,債務人
得到解決,而債權人則實現從『向物權』轉化為『對物權』。
第5, 從取得方式與發生原因方面看,取得時效、先占、交付均可以作為
所有權或其他物權的取得方式,但是卻不可能作為債的發生原因
或淵源。
第6, 從占有的角度看:占有是一連串實質行為,即使行使也不會消滅

50
參看 Luis Rigaud, Ibid, pg. 90.

12
的,就像所有權與其他主物權在行使後也不會改變或消滅一樣;
但債權的產生是為了通過清償而消滅的,因而不可以發生占有;
然而,有一些物權同樣是不產生占有的,例如現代的抵押權,其
行使也會導致其消滅。
第7, 從移轉的可能性方面看,在羅馬法或一些原始法律中,本來只有
所有權與物權才能移轉的,債與人相連,不得移轉。可是在現代法
中,債的移轉非常自由而且方式很多,例如消極與積極的移轉,
生前移轉與死因移轉,整體移轉等等,而物權則僅僅是財產的積
極元素,僅僅可能作積極移轉。
第8, 從不分割狀態方面看,債權在債權人或債務人死後均立即按其繼
承人的數目分成數份,而在物權其權利人死後,物權的標的物還
維持不分割的狀態,一直到標的物通過分割程序被分割為止。
第9, 從一般特徵方面看,Rigaud 直接引述 Olier 的論述指出,其一,債
具有一致性,不論債是基於何種原因發生,其性質、效果與消滅都
是一致的,但是物權就不具有這樣的一致性,每一種物權都有本
身的特點;其二,法律因為公共秩序而詳細地規定物權的效力,
但是債的當事人卻可以自由創設債並限制或延展其效力;其三,
物權只得轉讓給一個特定人,而且只得轉讓一次,但是同一個人
卻可以因同一物而連續多次受約束;其四,對人權具有兩面性,
積極的一方面是債權,而消極的一方是債務,各自有相對應的主
體,但是物權卻只有積極方面。
第10, 他引述 Ferrini 指出,從社會功能、穩定性與流動性方面看,所有權
是債權的直接或間接終點,但同時又是其起點或前提,兩者構成
了人類與經濟活動的一個大循環。

在此必須再次強調,進入二十世紀中葉以後,拉丁文獻(尤其是民法或物權
法的教科書)關於物權與債權區分理論的最重要資料來源就是 Luis Rigaud 的博士
論文。

4.Jean Carbonnier 的推論


在二十世紀中期以後,很多拉丁學者都已經認識到物權與對人權區分的歷史
性與相對性,但是仍然會從歷史的角度來描述古典或傳統理論,這些描述本身其
實也是對古典理論之詮釋的延續。
著名民法學者 Jean Carbonnier(其作品同樣具有經典意義)從以下兩個角度描述
了物權與對人權的傳統區分51:第一,從權利結構方面;第二,從權利實現方式
方面。
從權利結構上:對人權發生在兩個人之間,物權則只有一面;因此,a)物

51
Jean Carbonnier: Droit Civil, Tome 3, Les Bien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92, pgs. 81-83.

13
權權利人可以憑單方意思即拋棄物權。b)對人權僅僅在兩個人的狹義關係上產
生效力。c)在物權上,其法律關係的一致性與持久性必須以物的事先存在以及
被個別化為前提。
在權利的實現方式方面:物權必須以追奪權和優先權作為其屬性。

(四)小結:作為批判對象之古典理論的可能面相以及其來源
物權概念或物權與對人權區分的『古典理論』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在不同場合,
基於不同的原因與目的,它有不同的指向對象。
從羅馬法的對人之訴與對物之訴的區分到注釋學派的對人權與對物權的區分,
再到十八世紀與十九世紀的物權與對物權之分,物權的概念一直處於一個不斷脫
變的過程。將這樣一個發展過程的某一點或數點稱為『古典』的主要是十九世紀末
與二十世紀的學者,本文認為,這些學者這樣做的原因主要是將過去與他們所身
處的時空作對比,本身就有與過去劃清界線的味道。這樣做可以最便捷、最廉價的
方式為自己即將展開的批評建立一個標把。
然而,這樣模糊地處理『古典』或僅僅以某一個人的作品為經典的處理方式很
多時有失偏頗。首先,無論是將一切先於論述者出現的觀點均視為古典或隨便以
某個人的作品視為古典都是有缺陷的,因為實際上過去出現的每一個觀點都可能
有自己的情節。其次,即使某些法學作品比其他作品更具代表性的假設成立,學
者在選擇誰的論述為經典以及經典涉及的範圍時,其實主要取決於其本身的學術
背景、論述目的與主觀判斷,因而,一些在歷史上產生過重大影響的作品很可能
最終並沒有被視為經典(例如,在對物權與向物權區分的問題上具有經典意義的
Gerard Feltmann 的作品 Tractatus de iure in re et ad rem 卻沒有得到法國學者 Michel
Villey 的足夠重視;又例如,作為現代拉丁法學在物權/債權區分問題上的主要
引述源頭的 Riguad 為了強調物權與債權的區分源於法國法學,有意無意之間淡化
了一些產生過重要影響的他國文獻52)。
在回顧了所謂『古典理論』的可能指向對象以及指出其模糊本質後,筆者將嘗
試總結一下作為批評對象的『古典理論』的可能面相,換言之,即十九世紀末與二
十世紀拉丁學者批評古典理論時,其指向的究竟是那一些論斷或公式。
第一個論斷:物權是人對物的關係,債權是人對人的關係。此一論斷可以被
視為古典理論的最基本論斷。在十九世紀末發起的攻擊中,這一個論斷是最主要
的攻擊對象,Windscheid 與 Planiol 均以此為批評的焦點。此一論斷是從羅馬法的
原始文獻中推斷出來的,在 Grotius 的時期,該論斷已經表述得頗為清晰,但是
Pothier 的論述反而更為模糊不清。在拉丁法系內部,傳播此一論斷的經典作品應
該是 Aubry & Rau 以及 Demolombe 的論述。
第二個論斷:物權是人對物的直接 與無間 的關係。此一論斷是前一論斷延續
或展開,在 Aubry & Rau 以及 Demolombe 的論述中已經見到『直接』與『無間』這兩
52
本文關於 Villey 沒有重視 Feltamann 作品以及 Riguad 淡化他國(主要是得國學者,如 Hahn)作品的論斷主
要源自筆者對 Riguad 的博士論文的閱讀以及 Robert Feenstra 的論述。參看 Robert Feenstra: Real Rights and
Their Classification in the 17th Century: The Rôle of Heinrich Hahn and Gerhard Feltmann, The Juridical Review 1 &
2 (1982), pg. 109-110.

14
個概念的出現,而在二十世紀中期以後,拉丁法系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正是集中
於『直接』與『無間』兩個概念的範圍與內涵。
第三個論斷:追奪和優先是物權的特徵而不是債權的特徵。在 Aubry & Rau 的
著作中已經見到該兩個特徵的出現,但後期的拉丁文獻主要引述 Rigaud。
第四個論斷:所有權是他物權的總和。此一理論與源自注釋學派的所有權的
割裂理論有關,但 Rigaud 將該論斷歸入 Pothier,但實際情況是,大部份後期的拉
丁文獻均直接引述 Rigaud。
最後,必須說明的是,古典理論的各種推論或面相肯定不限於上文所述,只
是由於篇幅所限,本文已無法交待清楚各個論斷的發展個程。

三.拉丁法系視野下的人格主義理論

(一) 概述
古典理論的面貌雖然模糊,但十九世紀末的學者認為,從羅馬法以降,以物
權作為“人對物的關係”這一論斷基本是沒有改變的,而這一點也是他們反對和攻
擊的最主要對象。由於這些從十九世紀末開始出現的批評將物權描述為與一切人
的義務對應的權利,換言之,即一項人對人的權利,所以後期的學者稱之為人格
主義理論53。
實際上,人格主義理論本身的產生以及其論述方式也是有其歷史局限性的。其
出現首先得益於康德的哲學思想,然後是潘德克頓學派發展起來的法律關係理論 。
人格主義理論的前提其實是要進入法律關係的語境。

(二) 人格主義理論的起源 - Windscheid 與 Roguin 的貢獻


法國以及其他拉丁國家的文獻在論述人格主義理論時多以 Planiol 的著作為直
接參考,故而容易使人以為 Planiol 是人格主義理論的創立者 54 。事實是,雖然
Planiol 以及他的學生 Michas 等對有關理論的論述篇幅比較大、比較系統,而且在
拉丁法系內產生的影響也確實更為深遠 55,但是構建人格主義理論 56的真正第一人
其實是德國學者 Winscheid,葡萄牙學者指出 Planiol 是通過以法文寫作的瑞士學
者 Roguin 才認識並接受了人格主義理論的57。
Windscheid 指出:“...物權是指權利的人意思對物具有決定的權利。在賦
予物權時,不應認為是物服從於法律秩序。這是沒有意義的。所有權利都存在於人

53
此一解釋源自 Pires de Lima: Lições de Direito Civil (Direitos Reais), Prelecções coligadas por David Augusto
Fernandes, Coimbra, 1958, pg. 39;該理論的法語原稱為 les théories personnalistés,在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文
獻中譯成 teorias personalistas 或 doctrinas (doutrinas) personalistas, 我國學者尹田先生將之翻譯為『人格主義理
論』,筆者在 1997 年翻譯馬光華教授的《物權法》一書的第一和第二稿所採的譯法與尹田先生相同,第三稿
(2003 年)則因該理論之內容並顧及與國內其他文獻的對應而改譯為『對人關係說』。雖然『人格主義理論』的
譯法容易使人產生該理論與人格權或人格的概念有關的錯誤聯想,但為突顯拉丁法系用語的特徵,本文視之
為約定俗成而仍採『人格主義理論』的譯法。
54
我國學者尹田也曾指 Planiol 是“傳統分類的第一個反對者”以及“在 1900 年試圖建立一種『全面消極義務』理
論;參看尹田,《法國物權法》,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99 年,第 30 頁。
55
參看 Néstor Jorge Musto, Derechos reales, Tomo I, Astrea, Buenos Aires, 2000, pg. 10.
56
我國受德國法影響的文獻一般稱之為『對人關係說』。
57
A. Menezes Cordeiro: Direitos Reais, 1979, reprint, Lex, pg. 235;

15
與人之間,而不是人與物之間。物權人的意思根本上是指向與物有關的行為的;
也即,其所指向的不是特定人的行為。但是,對物權所構成的意思力,其內容卻
是消極的:面對權利人的其他人應放棄作出任何行為或作出一項妨礙權利人作用
於物的特定行為。”58
然後, Windscheid 又按對物權債權結構的區分總結如下: “1)物權是由不確定
的一系列請求權構成的; 物權權利人針對一切人....。對人權只有一項針對特定人
(或針對特定多數人)的請求權。2)物權請求權指向一種消極的東西,一項不作
為。對人請求權則可以某種積極或消極的作為或不作為為其客體。"59
從這些論述可見,“物權不是人對物的關係”、“物權針對一切人”等所謂人格
主義的經典論述在 Winscheid 的作品中其實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體現。
在 Windscheid 之後,Roguin 在其作品詳細地分析了法律關係的結構以及各個
構成要素。此一作品成了經典之作,在拉丁法系裏,幾乎所有主張人格主義理論
的學者(當中包括 Planiol 以及其學生 Michas)都是以 Roguin 的分析作為基礎的60。
Roguin 在分析法律關係的客體的過程中指出:"權利的客體主要表現為對消
極主體的行為自由的一項限制,其目的是使消極主體作出自然行為時 ...受制於積
極主體的自由處分之下。所以,權利客體不可以是一件沒有意志的靜止物。權利的
客體不可以被物質化,因為除了人的行為之外,它不可以是其他東西.....。"61
另外,必須注意的是,Roguin 的區分首先是『絕對權』與『相對權』的區分,物
權屬絕對權的範疇而債權屬相對權的範疇。他聲稱:“絕對權是那些確保積極主體
(權利人)對任何一個實質個體 ─ 只要該個體已確定 ─ 實行直接使用的法
律權力,而地球上所有人(消極主體)均有義務放棄任何與該權力的行使相違背
的行為。”“絕對權不得具有積極內容,即不得對受益人負上作為的普遍義務”62。絕
對權所對應的“普遍消極義務” 只能由不作為或放棄構成,而相對權的客體卻可以
是作為或不作為。

(三) 人格主義理論在拉丁法系內傳播 - Planiol 與其學生的貢獻


毫無疑問的是,在法國,鼓吹人格主義理論最主要的力量始自 Planiol。他從評
論 Aubry 和 Rau 的物權定義出發 63,認為古典理論所說的人對物的直接關係是不
正確的64,所有人與用益權人對物的使用其實是一種占有,但是不屬於物權的其
58
本譯文轉譯自該書的義大利語版本,Windscheid, Dirriti delle Pandette, Vol. I, Torino, 1930, pg. 111。上引段落
的大部份內容可見于金可可,《論溫德沙伊德的請求權概念》,載《比較法研究》,2005 年第 3 期,第 113-119
頁。該學者的譯文乃根據德語原版譯出。
59
本譯文轉譯自該書的義大利語版本,Windscheid, Dirriti delle Pandette, Vol. I, Torino, 1930, pg. 122-123。上引
段落的大部份內容可見于金可可,《論溫德沙伊德的請求權概念》,載《比較法研究》,2005 年第 3 期,第 113
-119 頁。該學者的譯文乃根據德語原版譯出,但由於其譯出的內容僅限於該文論證上的需要,所以內容並不
完整。而本文所論證的焦點與之有所區別,所以才有需要從義大利語版本中轉譯。
60
Luis Rigaud, Ibid, pg. 122;
61
譯自 Roguin : Science Juridique pure, Paris, 1923, pag. 97.
62
參看 Roguin, ibid, pgs. 652-655.
63
指以下定義:“物權是指一個物基於一種可對抗任何其他人的、無間的(immédiat)關係而全部或部份地
服從於一個人的權力。” 此一定義轉引自 Planiol M. Et Ripert G.: Traité Pratique de Droit Civil Français, Tomé 3,
Réimpression, Schmidt Periodicals GMBH, 1995, pg. 41; 其內容與 Jacques Ghestin, Gilles Goubeaux 著:《法國民
法總論》,陳鵬等譯,法律出版社,2004 年版,第 173 頁所述者相同,本文筆者的譯文將“直接”改為“無間”。
64
Marchel Planiol & Georges Ripert, Traité Pratique de Droit Civil Français,Tome III,Les Biens, 1952, pgs.43-44. 此
為該書的第九版,其第一版在 1896 年。

16
他權利也可能對物進行占有。
Planiol 指出:“法律秩序上的關係不能存在於人與物之間, 因為這是沒有意義
的。從定義上說,一切權利都是一項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這是整個法律科學所賴以
構建的根本事實......。不可以有人與物之間的法律關係,因為向一個人賦予一項
對物的權利等於是向物施加義務,這是荒謬的。為某一個人的利益而存在的權利 ,
只 有 其 所 針 對 的其 他 人 可以 以 消 極主 體 身 份支 持 該 權利 ,或 者說 , 足 以承
擔義務才有可能。” 65
“物權與債權同樣產生於人與人之權的義務關係;其構成要素是相同的,兩
者之所以有差異是由兩個特徵造成的,即消極主體的數目以及義務的客體....。第
一,所謂債權所產生的義務只針對一個人,或者當有數個債務人時,其數目也總
是有限地確定的;物權則可對抗所有人,因為它暗示了存在一 項 影 響 全 世 界 的
義務。要表述此一分別,可以說債權是相對權,而物權是絕對權...。第二,被視為
普遍 義務 關係的物權只能強加一項不作為......。但債權所構成的義務約束卻活潑
得多,它允許向債務人請求一項積極事實,一項給付......。即使在債權強制債務人
不作為的情況,其所要求的不作為同樣與物權所要求的不作為有根本的差異。不
同的地方在於:物權所強加的不作為並不減損其他人的自然或法律權能,而僅僅
是要求其不損害權利人的權利;一切屬於他本身的權利繼續不受影響。相反,當
債權的客體是一項不作為義務時,構成其客體的不作為會具體地減損債務人的法
律權能;債務人的義務阻止其作出一些原本被一般法律允許的東西。所以,對於
債務人的財產而言,債權的存在永遠是一項額外負擔,是一項消極元素。然而,
法律為確保對人以及其財物的尊重而規定的普遍不作為則不可以被視為負擔:它
是一種正常狀態。物權只會構成其權利人財產的積極元素;作為其對應的不作為
義務不應計算入其他人的財產內。”66
從上引段落可見,Planiol 對物權與債權區分的論述雖然比較詳細和系統,但
其思路基本上也就是在 Windscheid 與 Roguin 的論述中已經清晰可見。然而在拉丁
法系的內部,上述人格主義理論卻主要是通過 Planiol 以及其門生 Michas 的作品
而廣為傳播的。

三. 后續發展: 批判、回歸古典與理論創新
(一)概述
上文回顧了十九世紀末期與二十世紀初期在拉丁法系內產生了重大影響的物
債區分古典理論與人格主義理論,但沒有對該二理論孰優孰劣作出理性分析與評
價,原因是這樣的分析與評價在二十世紀以後的拉丁法學文獻中多如牛毛,而本
文又以考察拉丁法系的看法為目標,因而相關的分析評價也自然屬於歷史材料,
是本文應該考察的一部份,只是限於篇幅,本文只能選擇其中較有影響的幾個觀
點進行介紹。

65
Marchel Planiol & Georges Ripert, Traité elementaire de Droit Civil,Tome I, 1896, pg. 701 ss.
66
Marchel Planiol & Georges Ripert, Traité elementaire de Droit Civil,Tome I, 1896, pg. 688 ss.

17
(二)批判與否定區分的觀點:René Demogue 的強權利與弱權利理論
René Demogue 認為從技術和結構上是無法區分物權和債權的,也無法區分絕
對權和相對權;權利有強有弱,有一部份權利屬於強 權 利 而另一些則是弱 權 利 ,
但性質都是一樣的。
所有的權利都是債權,根據實務考慮,在債權可以分成不同類別。這些同一
法律現象下的不同分類可以因為權利的效力不同、義務人的數目不同、義務屬積極
或消極等等而有不同表現。這些不同並不是因為有兩種結構不同的權利,而是因
為特定法律思想影響了立法者所作的利益取舍。
Demogue 首先沿着人格主義理論的思路批評了古典理論 67,但是他同時又反
對人格主義論者的絕對權與相對權的區分。他認為,指物權具有對抗一切人的效
力,從而以物權得向所有人主張,而對人格只能向特定人或特定數目的人主張作
為兩者的區分標準並不正確。因為即使是所謂的『相對權』也是可以產生對世效力
的。為此,Demogue 所提出的論據是大量在實證法中出現的債權人競合的情況。例
如,在債務人無力清償的情況,各債權人獲得滿足的機會是互相影響的;又例如 ,
一人同時與另外兩人締結了合同,但是卻不可能同時履行;一名已受顧的佣人與
另一人簽定顧佣合同,而後一顧主早已知道前一合同的存在;或例如,一名所有
權人將同一不動產出租予兩名承租人等等。這些情況均顯示了對人權的效力是及
於第三人的,或者說,對人權也有對抗一切人的效力。
進而,他又指出,人格主義論者以義 務 主 體 的 數 目 作為區分物權與對人權
的標準也不妥當。人格主義論者認為物權義務主體數目不特定,而對人權義務主
體特定。然而 Demogue 則認為,無論是物權還是對人權,均可以將相對應的義務
分為兩類,一類較強,一類較弱。在物權中,非權利人的一切人均負有尊重的義
務,但是物的占有人卻負有比其他人更重的義務。在對人權中,債務人負有較重
的義務,但是其他人也有不作為的義務。所以,從權利所觸及的消極主體的數目
來區分兩種權利實難以找到本質上的區別。
然後,Demogue 又進而指出,優先權與追及權也不能作為物權與對人權的區
分標準。他認為,在對人權中也存在優先權的現象,例如在債權讓與或多名承租
人承租同一不動產的情況。
所以,Demogue 總結後認為,無論是消極主體的數目還是以優先權與追及權
都不能作為區分物權與對人權的標準。物權與債權的區分僅僅是一個課堂上用來
引領學生開始法律研究的區分。它有助於學生認識一些基礎的情況,但是並不是
一個準確的區分,所以在認識深入之後便應該放棄該區分。

該作者不僅僅一次表達了這個立場,在其後期完成的一部作品中,他再次提到:“ 假如接受物權的以下古
67

典定義——物權是直接涉及物的權利,那麼義務(obligation)的古典定義則足以區分為產生于對人權的義務
和產生于物權的義務。實際上,義務的定義很好地向我們展示了權利是作用於人的,而不是作用於物的。那麼
我們現在就分析一下物權如何具體的歸結為義務。物權並不是僅僅作用於物的,它構成一種普遍消極義務,
而根據這一義務每一個人都必須關注物權權利人的自由,所有人都受強制不對不動產所有人所享有的物進行
享益。……物權與對人權其實遵循著類似的技術結構規則,那是否意味著物權與對人權是完全一樣的?當然
不是,物權不僅僅約束任何人使他人都要尊重它,而且在特定情況下他會使無過錯而損害它的人負有責任,
例如無過錯佔有標的物的人需要把標的物返回給他人,而且還要擔負特定的責任和義務。……而對人權一般
而言賦予其權利人針對債務人的權利,在數目上一般比較小的債務人有義務確保債權人的相關對物權內容得
以實現。” 參看 Demogue,R.: Des obligations, Paris, 1923, págs. 5 - 8。

18
在摧毀了物權債權區分的古典理論與人格主義理論以後,Demogue 便嘗試建
立其權利的“一體化結構”。他指出,“一人擁有權利就可以對抗其他人。並沒有針
對物的權利,有的只是對物的實際控制。權利只要存在就會使一切人負上尊重的
義務。”從這個角度看來,一切權利都是絕對的。但是也有可能從其他觀點上看,
權利卻可以有不同的表現。
從效力的觀點看:對於權利衝突情況(即無法同時滿足所有債權人利益的情
況,例如債務人無能力清償、數人購買了同一項不動產、同一不動產出租給不同的
承租人等等),法律可以有不同的解決方法。例如:平分損失、以權利的時間優先
作為標準、以權利設定有無遵守特定方式作為標準、以在先的占有作為標準、以登
記作為標、或以公共利益作為標準等等。
這些不同的處置方式並不是由權利的性質所決定的,所有權利的性質都是一
樣的,而且結構也相同。處置方式的不同僅僅取決於立法者對利益的衡量。有時,
立法者會因為規則的簡易性而犧牲一點安全性(例如平分損失的情況);有時,
又會因為要保障某些特定情況而將優先賦予先設定的權利或遵守特定方式的權利 ;
還有些時候,會為了物盡其用而犧牲安全性。所以,所謂物權或對人權的效力並
無固定的標準,立法者會隨着需要而向權利賦予不同的效力,但這並不表示權利
有本質上的分別,權利只有強弱之分。
Demogue 還指出,他的理論“不僅僅在分析上更精細,而且可以邏輯地解釋
一些廣為接受但又一直無法解釋的情況”。例如,當一項債權被債權人讓與多次時,
首位受讓人優於其他債權人作為債權的所有人。同樣,雖然全世界均接受債權的
質權,即在債權上設定物權,但是舊有理論卻無法解釋。另外,當古典理論將物
權解釋為人對物的權利時,其推論必然是物權必須設定於現時存在而且特定的物
上。但是如果將物權視為普遍消極義務,則物權就可以像一切債權一樣發生在將
來物上。這樣,倘若制造商將正在制造的同一產品多次出售給不同的人,則此將
來物屬於第一位購買者。
在十九世紀就一直存在對古典理論的批評,以 M.Demogue 為代表的一批學者
認為物權的古典理論源自注釋法學派對羅馬法的錯誤解讀,即使從羅馬法的原始
文獻和古羅馬法學家的論述中也無法為物權債權的區分找到根據。Demogue 曾經
引述 Girard 與 Cuq 指出:“羅馬的法學家從一開始就混淆了權利和權利的客體:
即混淆了所有權與被占有之物、混淆了從水源中取水的權利與水源本身、混淆了家
父對家子與奴隸的父權以及家子與奴隸本身”。68 第二個批評認為債權物權區分的
方法是有缺陷的,因為古典理論對物權的定義既模糊又簡單化。古典理論認為物
權是人對物的直接關係、直接權利,但是他們沒有注意到法律或權利都是一個社
會現象。Demogue 又引用了“魯賓遜漂流記”的例子來說明——如果魯賓遜真的獨
自在一個孤島上,他是沒有必要向誰宣稱物是他的;只有在社會的環境中,只有
當人與其他人發生衝突的時候才有權利。古典理論所定義的物權看起來好像沒有
積極主體一樣,直接就把權利的物件指向物,但事實上這個權利所指向的僅僅是
68
René Demogue: Les Notions Fondamentales du Droit Privé – Essai Critique, Éditions la Mémoire du Droit, 2001
(Réimpression de l`édition de 1911), pg. 405-406.

19
要求其他人不作為,從而讓權利人可以獨享其物。第三個批評則直接指出古典理
論的物權概念是反社會的、是以個人主義為基礎的。第四個批評是古典理論根本提
供不了一個識別權利現象的標準。古典理論說物權是直接針對物的權利,但是我
們在很多對人權的現象中似乎也可以看到直接作用於物的例子,最突出的就是租
賃權。第五,古典理論解釋不了以權利作為客體的現象。
Demogue 關於其否定在本質或結構上區分物權債權的論述頗為嚴謹而且具有
說服力。在筆者看來,Demouge 將物權與債權的區分總結為強權利與弱權利的觀
點與後來德國學者 Larenz 企圖以類型理論來說明該區分的模糊性的觀點已經相去
不遠。

(三)回歸古典與理論創新
复古是一種浪漫主義態度。法學論題的發展可以是整個都是由复古主義帶起
的。在微觀討論個別法法論題時,复古思想總會從在某個角冒出。然而,就如孔夫
子托三王五帝之禮注釋自己的政治主張一樣,部份复古主義者會以古典為跳板,
襯托自己的新主張。二十世紀拉丁法學關於物權概念和物債區分的討論也出現過
一批這樣的論述,並產生過或正產生着重大影響。
1.Derrupé 的論述
Derrupé 一關始就表明自已並不贊成人格主義理論,他更認同古典理論:“我
們將賦予個人一項對物權力,使之能從物上獲得若干利益的權利界定為物權,而
將向權利人賦予一項針對他人的、一項向他人請求若干服務的權利為債權......。這
一標準其實並不是我們的原創,而是學者們一直以來對物權與債權的定義。像這
些學者一樣,我們將反對一切權利均是針對人的、法律上沒有不是針對人的權利
的看法。”“我們相信,權利人可以以物作為客體,其目的是從該物上獲得若干利
益,又或者說,目的是從物上獲得若干服務。而這一區分是符合其本質或區分標
準的。”69 其後,他又指出,:“我們看到,一項權利屬物權或對人權性質取決於
其所適用的客體,構成該權利之內容的權能的性質也是從客體推演出來的。我們
認為,上述情況表明一項權利在沒有改變其內容與性質之前,不得改變客
體....。”70
“一般擔保的權利使債權人可以爭議並出售債務人的財物以獲得其金錢價值。
所以,一般擔保的權利賦予債權人在司法機關的控制下處分債務人財物的權利。
根據此一權利,債權人可以處分債務人的財產權。如果比較債權人以上述方式獲
得的權利與債務人所享有的權利,可以說債權人的一般擔保權利是其債務人所享
有之權利的部份內容。
例如,我們考慮一下債務人是所有權人的物。一般擔保權利的主要目的是容許
債權人處分這些物、出售之,從而獲得其金錢變價;然而,此一處分的權能只可
能是構成所有權部份內容的一項特權;就正如所有人的處分權一樣,債權人的處

69
Derrupé, La nature juridique du droit de preneur au bail, Paris, 1952, pgs. 290-291.
70
Derrupé, La nature juridique du droit de preneur au bail, Paris, 1952, pgs. 364-385.

20
分權最終將體現為一項對實質物的權利,也就是說,體現為一項物
權。......特別是,一般擔保的權利具有物權性質,因為它發生在債務人
所擁有或展示用益物權的物上。”71
由此可見,Derrupé 所主張的其實不完全是古典理論。他僅僅是借助古典理論
對物權概念的肯定來為自己的觀點找一個立足點。他真正主張的是債權的處分具
有物權的性質。假如說 Derrupé 將債權視為物權的觀點還僅僅是涉及債權行使的一
個片面,還不夠徹底的話,那麼下面介紹的一個學術觀點就真正是徹底的將債權
歸納為物權。

2.Ginossar 將債權視為所有權的理論
將復古與創新進行得更為徹底的是 Ginossar 的理論。Ginossar 所回歸的並不是
十九世紀法國學者所認識的物權債權區分的古典主義理論,而是更為原始的、以
所有權為中心羅馬法傳統。
他指出:“倘若所有權主要表現為將物歸屬於人,而所有權的展開一般是通
過所有權人對物的支配權是真的話;又倘若債權人與債權之間的關係是一項所有
權關係也是真的話,則必須是債權人可以像享益及處分有體物一樣對其債權享益
及處分,......。就像所有權人使用其物一樣,債權人也可以使用其權利;就像一些
有體物所產物的天然孳息因添附而屬於所有權人一樣,某些債權也可以產生法定
孳息。.......當然,由於債權在本質上是無體的,所以它不可能像具體的物那樣被毀
滅,消耗或變形;而在實質層面處分財物的方面,債權人似乎最多只是以債權證
券證明其權利,或者在有的時候,將其權利附於證券上。"72
“相反,在法律行為的抽象層面,債權人的處分權卻是與所有權人非常相似
的:他可以自由轉讓其權利,以有償或無償的名義將權利讓與或轉移,無論是在
活人之間或以死亡為原因。......由於債權人對其債權擁有的使用,收益及處分權力
足可比擬所有權人對其擁有物的權力,何以對債權的所有權不可以像有體物的所
有權一樣被割裂呢?換言之,是否可能將債權人的權力分解並分配給不同的人,
從而在債權之上設立傳統上所說的物權呢?"73
“眾所周知,債權可以成為用益權的客體......。假如有可能以一項債權來負載
物權,從而可以在債權上設用益權或質權,使債權人的權能分屬數個受益人的話 ,
這是因為當這些斷裂的部份權能統一在債權人一個人的身上時,就賦予債權人一
項全面而完整的債權所有權。"“還有最後一個特徵是.....,除了存在物之占有外,
還存在權利的占有......。債權或債務權並不是簡單地像我們所相信的那樣,是一項
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約束,除後者有義務給予,作為或不作為外,整個世界的
其他人均被約束而負有棄權的義務。"74
“一切債權均分解為兩項互不相同而又同時存在的法律關係,其一為相對的,

71
Derrupé, La nature juridique du droit de preneur au bail, Paris, 1952, pgs. 385-386.
72
Ginossar, Droit Réel, propriété et créance, Paris, 1960, pgs. 46-49.
73
Ginossar, Droit Réel, propriété et créance, Paris, 1960, pgs. 51-52.
74
Ginossar, Droit Réel, propriété et créance, Paris, 1960, pgs. 89 ss.

21
另一為絕對的,它們有共同的積極主體但卻有不同的消極主體。相對關係構成債
權的本質,而絕對關係則只是確保債權人的支配以及確保其面對第三人時獲得保
護。這樣,該絕對關係完全配得起所有權這個稱謂:一切債權人均是其債權的
所有人,他就像所有權人對其所有物一樣對債權享益與處分,而第三人同樣應予
以尊重。"75
“在對他人之物的物權(我們將物權保留給這些情況)中,物並不是其客體,
而僅僅是確定消極主體身份的媒介......。""無論是物權還是對人權,如果不存
在一個消極主體都是不可理解的:在對人權的情況,這個人是債務人;在物權
的情況,這個人就是擁有被負擔之物的人。這樣,在他物權的結構中,體現了所
有作為債權之特徵的元素。""然而,如果說在結構上一切物權均為相對權的話 ,
且勿推論對人權的情況也是相同的。關於後者,我們已經展示過它有一項不同的
品質:它所對應的義務是物權性質的,而不是對人的。"76
“簡略地說,一如所見,我們的理論提出兩個主要思想:其一,擴大所有權的
概念,將之伸展到無體物,尤其是債權;其二,將他物權理解為相對權,因為其
權利人,即物權的所有人可以向另一個確定的人請求一項消極或積極的給付,不
論特定財物的所有權人是誰。"77
“財產包括屬一個人所有的一切,換言之,即這個世界上的財物中,那些排除
其他人的部份。所以,它僅僅由絕對權構成,而一切絕對權都是所有權。所有權代
表了將財物與人聯繫起來的關係...... 。”78
Ginossar 的觀點既復古又創新。他堅決地捧出整個古典羅馬法的核心支柱所有
79
權 作為其財產法的基礎概念,但經他演繹而成的所有權概念卻變得前所未有地
寬闊。由於觀察到他物權的相對性,他放棄了中世紀以來所發展的他物權概念以
及債權與物權的區分,但是卻繼承了 Aubry & Rau 的廣義則產權理論。

3.Giorgianni 的第一項理論創新:與物的固有聯繫(inerenza)說
Giorgianni 認為,物權的概念可以從另外一種方式觀察財產權得到印證。他指
出,“除了按照權利人所獲得的權利結構作為差異的基礎以外,我們同樣也可能
以另外一種眼光來檢查和區分財產性權利;這就是從權利與特定標的物的關聯或
固有聯繫(inerenza)來觀察。在財產性權利之中,可以識別出那些權利指向一個特
定的物:就如所有權或者是對物的享益權,又或者針對物的所有權人或佔有人而
享有的一項債權。從以上所識別出的這一類財產性權利中,最後還可以識別出這
樣一個類別:即權利人的權利與物之間的關係是該權利與物構成一種固有聯繫,
其具體意義就是不管標的物所處的事實或法律關係如何,權利人都可以從標的物
上獲得利益的滿足。我們認為,物權正是可以屬於這個類別……。對於他物權而言,

75
Ginossar, Droit Réel, propriété et créance, Paris, 1960, pgs. 85-86.
76
Ginossar, Droit Réel, propriété et créance, Paris, 1960, pgs. 121-124.
77
Ginossar, Droit Réel, propriété et créance, Paris, 1960, pgs. 190-192.
78
Ginossar, Droit Réel, propriété et créance, Paris, 1960, pgs. 185-187.
79
關於以所有權作為西方財產權傳統之起點的論述,參看拙著,Law of Things in the Macau Civil Code – an
extension of the Romano-Germanic system built upon the classical concept of OWNERSHIP,載於《民法基礎理論
與澳門民法的研究》,中山大學出版社,2008 年,第 49 頁以後。

22
此一與物有固有聯繫的特徵在法律上表現的是有彈性的……。從訴訟法的角度,
這一特徵反映在所謂的追奪權(adversus omnes)上,也就是說希望實現其權利的
物權權利人有可能可以從標的物獲得保障而不管該標的物在特定時間點上處於何
種狀況。毫無疑問,沒有必要把我們所描述的與物的固有聯繫和對物的無間
(immediatezza)權利混淆。……例如抵押權並沒有賦予其權利人一項無間的權利使
權利人實現其利益,但是它確是與物有固有聯繫的,因為無論誰是所有權人,他
總是處於所有權人的前面。”80
Giorgianni 以權利與物之固有聯繫作為物權之特徵的觀點在二十世紀得到拉
丁法系其他國家的很多學者認同81。

4.Giorgianni 的第二項理論創新:享益權
在提出以權利與物之固有聯繫作為物權的特徵後, Giorgianni 在若干年後又
提出了橫跨物權與債權兩大領域的享益權理論(Diritti di Godimento)。他首先定
義了“享益”是甚麼;認為“作為技術概念的享益應視為僅僅包括直接享益,即以
人與物之間的無間關係為前提...”“對物享益代表根據物的經濟功能,從物之
上獲取利益”82。
根據該定義,Giorgianni 指出,享益現象既可在傳統上的被認為屬物權的權
利上發生,也可以在傳統上被認為屬債權的權利(如租賃權)上發生。因此,享
益權可以分為物權性享益權和債權性享益權。倘若權利與物之間存在固有聯繫,
則享益權屬物權性享益,否則即為債權性享益。
然而,享益權概念的出現卻顛覆了很多傳統上被視為物權特徵的法律現象。
首先,享益權是無間的,因為他不需要他人協助;而且也難以描述享益權究竟對
應他人的何種義務。例如在承租人權利中所包括的享益權,任何義務人或其他人
的行為都不會使承租人達成享益,享益必須由權利人自己的行為來完成。另外,
傳統上認為物權享有優先性特徵,因而先設定的物權優於後設定的物權,不論設
定之先後,物權一般優於債權;相反,債權則不論設定之先後,其效力基本是平
等的。可是,在債權性的享益權上,卻體現出優先性的特徵(例如,當同一物在
不同時點被出租予不同承租人時,承租人的權利並不平等,而是依設定時間決定
優劣)。
享益債權的概念在拉丁法系的一些現行立法甚至得到直接體現(如《葡萄牙
民法典》第407條、《澳門民法典》第401條)。

(四)小結
經過上文的回顧後,可以清楚看出,拉丁法系對於物權概念以及物權與債權
區分的論題並非漠不關心的。此一理論爭鳴是繼受羅馬法的產物,儘管拉丁法系
80
Giorgianni,M.: L’obbligazione (La parte generale delle obbligazioni),Milano, 1968, págs.98 y 99; 相似的論述在其
著作 Enciclopedia del Diritto-Giuffré XII, 1964, pgs.748-753.
81
例如 Oliveira Ascensão, Direitos Reais, Lisboa, 1971, p. 59.
82
Michele Giorgioanni, Contributo alla teoria dei diritti di godimento su coa altrui, I, Milano, 1940, p.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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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物權與債權區分理論的接受一直有所猶豫,但作為羅馬法繼承者,拉丁法系並
沒有忽視相關理論的發展。
在歐洲民法一體化進程中,關於物權與債權區分理論的存廢的討論仍然在繼
續,而且是其中一個難以突破的瓶頸。難以突破的原因可能並不在於學者對於物
權債權之本質認識不清(在二十世紀出現的前半葉,雖然很多法學論著還因為一
些權利的中間形態的出現而感到困惑,除上文所介紹的一些突破債物二分的理論
嘗試外,拉丁法系還出現過更多的試圖以一些權利的中間形態說明債權物權的區
分不成立或不能絕對化,例如在法國以及其他國家引起討論的『物權權利人之間
的法律關係』83、
『屬物債權』84等等,但是自二十世紀中後期,更多的學者已經認識
到物權概念的歷史性與文化性85),而是經過長時期的討論與發展,物權與債權
區分的概念已經形成了大陸法系語境中一個難以拋棄的傳統包袱,它是法典結構
的基礎,也是很多其他法學理論或具體解決方案形成與展開的起點。
拉丁法系獨有的法學傳統與觀點有助於我們更全面地認識物權債權區分的討
論過去如何發生。這些討論雖然主要發生在歐洲,但是對於剛剛制定了物權法,
繼受了『物權』觀念的我國民法界而言,絕對不是毫無關係的。
本文並末帶來任何物權法上的理論創新,但是法學的創新需要基礎,但願以
上的簡短介紹能為來我國物權理論的創新提供一點基礎資料,僅此而已。

83
關於此一現象,葡萄牙曾經出現過一部專著:José de Oliveira Ascensão, As Relações Jurídicas Reais, Livraria
Morais Editora, Lisboa, 1962.
84
『屬物債權(obrigações propter rem』現象源於教會法的向物權,而該討論在二十世紀被重新發掘則主要是因
為 Luis Rigaud 的前述著作。在葡萄牙,二十世紀的九十年代還出現過一部關於這個論題的專著:Manuel
Henrique Mesquita, Obrigações Reias e Ónus Reais, Almedina, 1990.
85
A. Menezes Cordeiro, Direitos Reais – Sumários, AAFDL, 1998, p. 34; Rui Pinto Duarte, Curso de Direitos Reais,
Principia, 2002, pp. 307 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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