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元 6 講讀 • 處世篇《定風波》 補充資料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鑒賞 劉乃昌 崔海正

本篇是蘇軾謫居黃州時期所作。元豐五年（1082）春天，他到黃岡東南三
十里的沙湖相看新買的農田，路上遇雨，因為沒有雨具，同行的人都狼狽不
堪，獨有蘇軾從容不迫。事後，他寫詞記述這次經歷，題下有小序說：「三月
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
此。」

途中遇雨本極平常，而蘇軾卻從中悟得一番有關人生的哲理。這是因為他
仕途蹭蹬，終至身陷囹圄，而後又以罪人身分編管黃州，躬耕東坡，政治上生
活上都經歷了不少風險與磨難。他的心胸就像一片汪洋大海，對風雨變化雖然
十分敏感地不時泛起波漪，但在總體上又能搖之不濁，維持自己的大平衡。這
首詞就是借助這樣一件途中遇雨的生活小事來抒寫他此時獨特的人生體驗與處
世態度的。

詞的開篇突兀而起。風雨驟至，蓋頂而來，穿林打葉，聲聲入耳，然而詩
人卻且吟且嘯，徐步向前，竹杖芒鞋，輕快無比。在鋪天蓋地的驟雨襲擊下，
詩人是那樣的安詳自若，若無其事。「一蓑煙雨任平生」，「一蓑」，一本作
「一莎」，意猶「一襲蓑衣」。煙雨彌漫，冒着漫天風雨，漫步在崎嶇的旅途
上，任其自然，乃是平生的慣常經歷。這是上片的總結和深化。至此，一個在
人 生道路上履險如夷、泰然自若、任天而動的詩人形象，便栩栩如生地呈現在
我們面前。他既不同 於「獨釣寒江雪」的柳宗元，又不同於「悠然見南山」的
陶淵明，他就是他，就是在處世應物上也卓有獨詣的蘇東坡。詞的上片主要是
敍事，但敍事中滲透了強烈的感情色彩。「莫聽」、「何妨」、「誰怕」、
「任平生」，鮮明地體現了作者廣闊的胸襟和倔強的性格。

詞的上片寫冒雨徐行的心情，下片則着重寫雨後景物和感受。驟雨已過，
雲開天晴，春風料峭，略帶寒意，前路山頭，夕陽斜照，詩人原來的酒意經過
風雨洗禮，早已消散了。這幾句既點明了時間，又描繪了雨後清新的風光。詩
人沐浴着雨後的涼爽，回望剛剛走過的風雨蕭瑟處，既已雲消霧散，斜陽也收
斂了光輝。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了。經過陣風驟雨，得來的常常是輕鬆平靜，自
然界如此，人生的旅程上又何嘗不是如此！這裏所寫的是詩人經風歷雨的真切
感受，又何嘗不是他對自己經歷的一切政治風雲的內心體驗與反省？換句話
說，這個景象也可說是作者心靈 和經歷的藝術投影。蘇軾《獨覺》詩云：「翛
然獨覺午窗明，欲覺猶聞醉鼾聲。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結尾
兩句與此詞相同。作者之所以特別喜愛這兩句詩，就在於它映現了帶有作者獨
特個性的心理折光。如果說這結尾幾句有甚麼深意的話，恐怕主要意>即在乎
此。

這首詞上下兩片都是從敍事到抒情，作者的感受、襟懷、見解和個性，都
是緊密聯繫途上遇雨這件生活小事形象地體現出來的。以具體的日常小事寄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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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意義的生活哲理，以曲筆寫胸臆，日常形象和深邃生活哲理的有機結合與
統一，就是這篇小詞的顯著特色。

摘自唐圭璋主編《唐宋詞鑑賞辭典》

解讀蘇軾作品中「歸」的寄意

除了《定風波》外，蘇軾在以下作品中也提到「歸」，現簡略說明。

1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水調歌頭》）

《水調歌頭》一詞的序已交代寫作的起因是中秋夜懷念弟弟蘇轍。「我欲
乘風歸去，又恐 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三句是由月的光明美好引起的嚮往月
宮、超塵出世思想。「乘風歸去」 表達他對俗世不滿，「歸去」二字頗有神仙
自喻的味道，詞人以為自己本不是塵世中人，從仙 宮而來，應回仙宮去。

2 「夜闌風靜欲歸時，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虞美人》）

此詞作於熙寧七年（1074）七月蘇軾任杭州通判時。時杭州太守陳襄調
任，即將離杭，宴 僚佐於杭州城中吳山上之有美堂，蘇軾即席寫了這首詞。詞
末這兩句「夜闌風靜欲歸時，惟有 一江明月碧琉璃」，夜深人靜，水月相輝，
離別依依，但眼前的美景令人忘卻世間的紛擾；江 月清明如鏡，象徵友人高
潔，也象徵他們的友情真摯。

3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永遇樂》）

此詞作於神宗元豐元年（1087），據說他一次住在江蘇彭城燕子樓上，夢
見了以前居住在 這裏的名妓關盼盼所作。相傳燕子樓是唐朝的張尚書為名妓關
盼盼所建，自從張尚書死後， 盼盼思念故人，獨居小樓上十餘年不嫁。東坡從
夢見盼盼的悵然若失，而回想自己的一生。 從意氣風發，到屢經貶謫，最後只
是個天涯倦客。詞句中流露厭倦仕途，回歸故里的思想。

4 「醉裏卻尋歸路。輕舟短棹任斜橫，醒後不知何處。」 （《漁父》）

蘇軾在逗留靖江期間，寫下了《漁父》（四首），內容寫出臨江人家悠然
閑適的生活，同時 反映了東坡豁達灑脫的人生觀：
其一 漁父飲，誰家去。魚蟹一時分付。酒無多少醉為期，彼此不論錢數。
其二 漁父醉，蓑衣舞。醉裏卻尋歸路。輕舟短棹任斜橫，醒後不知何處。
其三 漁父醒，春江午。夢斷落花飛絮。酒醒還醉醉還醒，一笑人間今古。
其四 漁父笑，輕鷗舉。漠漠一江風雨。江邊騎馬是官人，借我孤舟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