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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致读者

第一部 君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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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国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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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人间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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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读者
这本《马基雅维利语录》并非马基雅维利思想的概括,而仅仅是摘要。毕竟我
既没有完全翻译,也没有概括,更没有解说。我想,必须说明一下,本书是以摘要
方式选辑的语录。

首要的原因如下。

尼科洛·马基雅维利在我笔下至今以来的男女中,虽具备都是历史人物的共同
点,却也有一点与其他人完全不同。他与《文艺复兴的女人们》《优雅的冷酷》
《神的代理人》中的四位教皇以及《海都物语》中出现和消失的男子们相比,有一
点本质性的区别,那就是马基雅维利留下了作品。

前面提到的人物写过诗作、信件和公共文书。但从写作内容来说,他们和马基
雅维利完全不同。

马基雅维利所留下的作品是他“人生的写照”。他固然曾陷入不可避免的失
业,于是又不得不以不可避免的“人生的写照”,自然地表现了以写作为人生的精
神气概。

我以“我的朋友马基雅维利”为题的作品,就是描写这位人物的。

但是我虽然写下了关于他的作品,却未曾对他的人生和思想有多少兴趣。我打
算书写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代表性城邦的历史,在《海都物语》所描写的威尼斯
共和国之余,还准备写佛罗伦萨共和国的故事。我以为,马基雅维利作为佛罗伦萨
历史现实中的产物,可以作为描写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贴切素材。

他的一生不到60年,这不仅远比威尼斯共和国1000年的历史要短,用以注解佛
罗伦萨共和国300年的繁荣,也是不充分的。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历史,以但丁的时代
为上升期,以科西莫·德·美第奇为中心的时期是鼎盛期,到马基雅维利生活的时代就
是衰退期了。我常想,未来总会有人把前两人时代的历史写下来吧。人的一生也不
过如此短暂。
在写下上述这些片面理解以后,我不得不说自己错了。

倘若我的假设正确,国家兴起的原因和衰落的原因相同,那么只写衰退期的历
史不能说是不充分的。至少与只写兴盛时期的历史相比,这更有助于把握整体的形
象。因此,虽然有必要追溯并记录下衰退期以前的历史,历史的整体形象并未因只
写衰退期而从视野中消失。进入整体的历史视野,也就抓住了一个民族固有的精
神。因此我以为,这种精神正是国家兴衰的原因所在。

马基雅维利的人生恰好为有着以上考虑的我,提供了充分的素材。

但是,以上所述的马基雅维利,并非简单的素材而已。相反,他是一位遗留下
作品的思想家。事实上,马基雅维利的“人生的写照”到今日依然留存,而且——
绝不仅仅是留存,他还是富有古典和现代价值的著作之作者。追溯他的一生,我们
会发现马基雅维利在生活中并没有感到幸福。我在将他的故事写完以后很长一段时
间都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于是研究他的生活和思想,并反复研究了佛罗伦萨共和
国的衰落与他思想的关系。

最终我的结论是,两者之间应该分开考虑。《我的朋友马基雅维利》中的主人
公,在作为一个人的同时,也是他所在的时代——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叙述素材。他
的思想中根本的一点,即为什么马基雅维利是那个时代中具有独创精神的思想家,
这是我有意选取的论点。毕竟,我所未曾言及的,除了关于马基雅维利的“历史
的”、“喜剧的”、“悲剧的”存在,也包括值得进行“历史的”、“喜剧
的”、“悲剧的”评论的佛罗伦萨共和国衰落历史上的种种事件。

然而,将马基雅维利的人生与思想,和当时的历史分离之后,关于如何理解他
的思想,又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的解决,以往的研究者之间最常见的做法是继承前辈学者对马基
雅维利思想的阐释。对此,在我脑海里不能忘却的是他本人写下的一句话。

如果以原文引用的话,就是《君主论》第十五章中的一句:

sendo l’intento mio scrivere cosa utile a chi la intende...

(我写作的目的,是写一些对那些关注和理解它的人来说有用的东西……)
马基雅维利说这番话时脑海中的对象,无疑是他生活的16世纪时代的佛罗伦萨
人,以及同时代更广范围内的意大利人。

他的作品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在当今时代作为古典作品,对500年后日本的那
些“关注和理解它的人来说”,是不是“有用的东西”,此问题所产生的后果不得
不说是很糟糕的。

但若要解决这一问题,只要完整地阅读翻译成日语的《君主论》与《论李维》
(在日本出版时定名为《政略论》,全名为《论提图斯·李维著〈罗马史〉前十
卷》。——编者注)应该就可以了。虽然马基雅维利的作品还未完全翻译成日文,
细细读罢这两篇代表作,就能够完全理解他的思想了。这两本书由会田雄次先生作
为责任编辑,已在中央公论社出版。

而我希望自己所收集的语录并不限于马基雅维利生活时代的思想,更将他与500
年后日本人之间横亘的思想障碍完全去除。我也希望能使读者体味到马基雅维利写
作当时字里行间洋溢着的生气。

我这种希望,由于对古典的敬而远之,还远未实现,完全做到也是不可能的。

我为什么对古典敬而远之呢?

在并非学者的我看来,古典作品在正文之后似乎总是附加大量注释的。我做不
到尽可能详细地阅读那些注释,因此很难充分体味正文的意思。就马基雅维利的作
品来说,由于其论述过程中时常引用具体的事例,若没有关于这些具体事件和人物
的知识,就无法理解他的论点。日文译本后附的大量注释,就是对这些事件和人物
的解说。

不过,马基雅维利的书稿是在他死后5年才初次出版的,原书完全没有所谓
的“注释”。

这很容易理解——马基雅维利在为阐述自己的论点而引用事例时,没有必要加
任何注释。作为他同时代的人,参考那些非常熟悉的人物和事件,可以从整体上理
解他的思想。他特别以提图斯·李维的《罗马史》作为自己《论李维》的素材,这对
当时的西欧人来说,就如同过去的日本人对司马迁的《史记》的熟悉程度一样。
因此,倘若马基雅维利生活在现代的日本,当他著述《君主论》时,大概一定
会将圣德太子与秦始皇,成吉思汗与毛泽东,从织田信长、坂本龙马到西乡隆盛,
或者进一步将从吉田茂到中曾根康弘、竹下登,以及里根、戈尔巴乔夫、撒切尔夫
人等作为事例。关于这些人的注释,恐怕没有必要吧?

这种相同之处,不要说对今天的日本人,就是对现代西欧人来说也是存在的。

对我们来说,圣德太子、成吉思汗这样的人物,是不需要注释的。对普遍受到
过高等教育的现代西欧人来说,尤里乌斯·恺撒,或者亚历山大大帝,已经是众所周
知的人物了。如今已经出版的《马基雅维利全集》中,也完全没有注释了。在意大
利文版即本书原著的注释中,不时有从古典语风转译的现代的口吻,在英文版本和
德文版本的注释中,仅仅有作为常识的简单意大利历史回顾。

简言之,加入大量的注释不仅对16世纪时的意大利人没有必要,即使对想理解
马基雅维利思想的现代西欧人来说,是否会造成理解上的累赘,也值得商榷。固
然,对注释的阅读无法回避,毕竟它是基于现实的人物和事件的。但500年以来西欧
范围内的“马基雅维利派”与“反马基雅维利派”之间的争论,至今没有结束。这
种广泛的论争,可以说是古已有之。

最终,我决定在这本书中不加入任何注释。

不过西欧人之间存在的那些众所周知的事实,在与其文明圈迥异的我们之间,
可能并不存在。我已经将马基雅维利引用的具体事例中不加注释就无法理解的那
些,从《语录》中去除了。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每一位读者都能理解的情况下,为现代日本人提
供理解马基雅维利思想的途径。

因此,这本《马基雅维利语录》是他的“人生的写照”中的精华。它是在我考
虑是否适合现代人这一点之后,从马基雅维利著作中抽取的精华部分。这指的是我
个人主观认为的“精华”,其他部分并未收录。

其中《战争的艺术》的部分,收录寥寥,这是出自马基雅维利本人的理解。他
曾经这样写道:
古代与现代最大的区别是与战争相关的研究领域。在这一领域中常有的情况
是,古时候非常有效的策略,今天已经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毕竟这是受到技术进
步影响最大的领域。

马基雅维利生前亲眼见到的印刷出来的本人著作,就只有这本《战争的艺术》
了。

换句话说,这本书比起《君主论》和《论李维》来,更为当时人所接受。然而
到了500年后的今天,用伯特兰·罗素的话来说,马基雅维利的代表作是他嗣后出版
的《君主论》和《论李维》。在这两部作品因为时代的变迁而越来越受欢迎的同
时,《战争的艺术》成为一个包含着落后于时代的危险性的例子。

基于以上的看法,这本《马基雅维利语录》主要以《君主论》和《论李维》为
中心而摘要。

此外,关于我为什么不采用对马基雅维利的思想进行一番解说,而只是进行摘
要,还另有一点原因。

这就是我回溯500年以来对他的思想赞成或反对的双方相互对立的历史之后,得
出的结论。

即便是责难马基雅维利的人,如果考察马基雅维利生活时代的佛罗伦萨和意大
利的实际情况,也不免得出相同的结论。

在创作《我的朋友马基雅维利》的过程中,我为后世如何接受他的思想而感到
不解,最终并未触及这个问题的实质。这是因为我相信,赞成或反对马基雅维利思
想的说法,对正确理解他本来的意图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针对断言他的思想
是“反伦理的”、对“好的基督徒”来说有害的反对派意见,不属于这一派别的
我,只能做如下的回应:

就政治来说,在一定场合下不得已提出反伦理道德观点的马基雅维利,其思想
具有独创性。这种独创性恰恰在于将政治与伦理明确地分离考虑。这样做与否,并
不是善恶的问题,而是选择的问题。如果按照马基雅维利的政治观点来选择,其答
案自然是不能将二者分离考虑。
然而,我也不能说自己与为马基雅维利辩护的一派,持有相同的观点。

因为有像马基雅维利生活的时代中那样的情况,就去为他的思想之产生而辩护
的逻辑——属于“辩护派”的人,并未注意到自身落入了一个悖论。因为越发强调
他所处时代的特殊性,就最终否定了马基雅维利思想的普遍性。

不能不说,一种具备普遍性的思想,即使是时代的产物,也有可能超越时代而
存在。为马基雅维利的辩护如果只表明被否定之余他的些许贡献,那就成了对他的
讽刺。

作为世界名著的马基雅维利的作品,是属于绵延的人类智慧谱系之一的。这一
点难道不是普世性的吗?

就对思想的述评来说,赞成也好,反对也好,终究是述评者所处时代的反映。

正因为如此,生活在现代的我们,不要说对马基雅维利的思想,就是对相关研
究者的思想,也是如同第三者视野之镜像中所反映的一般了。与其通过研究者的透
镜来观察,不如将马基雅维利的思想直接展示出来。这样就算反对其观点,也能得
到很多收获吧。

《我的朋友马基雅维利》出版之后,一些书评指出,我既没有为他辩护,也没
有对他进行责难。在这本《马基雅维利语录》中,我也沿袭了相同的做法。

在日本,既没有对马基雅维利思想的完整翻译,也没有对他的解说,但有一些
作家著有他的小传,方便人们理解。我知道除了佐佐木毅著有《马基雅维利》(讲
谈社),还有名叫森鸥外的一位先生。这是明治三十四年的事。森鸥外在一部译名
为“人主策”的《君主论》译序中对这部作品,在已有两种日文译本的情况下还应
重新译介的理由,做了如下的叙述:

马基雅维利《人主策》(《君主论》)虽仅为一本小册,其行文纡曲,证例冗
繁,不可称其为易读之著作。及阅过之际,摘其要而抄记之。

我读到此处,不免莞尔。我想,森鸥外先生一定是读到了冗赘不堪的译文吧。

而现在我眼前的却是意大利文的原文。现代意大利文豪莫拉维亚[1]曾就马基雅
维利的文章说,只要一读起他的作品,就会感觉到其间充满的力量,给人的感觉好
似运动员隐藏在皮肤之下的肌肉运动一般。若要我以改变自己的文风来概括这样的
文风,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我选择摘要的原因,是为了体会那种完全没有“纡曲”的马基雅维利的文风所
给予读者的快感。选取“精华”的部分,绝对不能再说是“证例冗繁”了。

仅仅让读者成功地听到原作者的“人生之声”,还不能说是完全达到了我的著
作目的。我的目的还在于,让马基雅维利本人面向现实的观点展示出来。

这就需要拜托各位读者了。

对于各位所关心的内容,我一定倾听各位的意见。我想,无论正面还是反面的
意见,在出版后都会出现。毕竟,就算我受马基雅维利的影响再大,也有些与他不
同的意见。

也许我比谁都想了解各位的意见,我相信马基雅维利一定正在地狱里——说过
天堂不过是无聊的人才会去的话的他,现在一定在地狱里吧——与历史上的伟人们
对话。

基于各位的意见,我想自己总要写一部作品。我想到了“马基雅维利与日本
人”这个题目。

顺便提一句,我所用以翻译的原著是现代以来最可信的版本,即1960年出版的
Feltrinelli版。说句题外话,Feltrinelli出版社是代表意大利左翼力量的。

说到政治,我不愿意眼前再浮现永田市附近县政府所在地发生的那一幕。[2]虽
然那也是政治,但那样的地方所涉及的只是狭义的政治而已。在我看来,所谓广义
的政治,并不是能够尽量公正而富有效率地运用手中的权力的“技术”[3]。

因而,无论是作为“经济人”还是“政治动物”而居于高位的古希腊人,从历
史上看,都有着首先以强大的经济,而后以成熟的政治著称的事实。这就是说,尽
数体现人类自身智慧之价值的事物,是“艺术”[4]而已。

这样说来,马基雅维利也曾打算在其人生中以政治为赌注。而我认为,在现代
日本人当中,并没有与之相同目的的政治。

最后,“君主”的原文是principe,而现代的“第一人”英语是leader,常用
于指领导者的场合;而“国家”这个词的使用场合,也与从西欧传来的“共同
体”、“组织”等意译的词语一样。

盐野七生

1988年春,于佛罗伦萨

[1] Alberto Moravia,1907—1990。——译者注

[2] 此处指“二二六事件”。1936年2月26日,日本陆军部分青年军官率千余名士兵发起政变,后失败。此
事最终加速了日本法西斯主义的发展。——编者注

[3] わざ,相当于英语的technique。——译者注

[4] アルテ,即英语的art,其日文、在日语中的汉字写法与前面的“わざ”相同,都是“技”字。——译
者注

第一部 君主篇
01

我写作的目的,是写一些对那些关注和理解它的人来说有用的东西。我相信对
他们来说最有用的是讨论现实中存在的事件,而不是想象的世界里存在的事件。

历史上东西方的许多贤者曾经论述过只在想象的世界里存在而在现实中没有的
共和国或者君主国。然而对人们来说,应当怎样生活,与实际的生活相比,还是有
着很大的差别的。

以至于,如果一个人仅仅谈论应当如何生活,从而不能直视现实中人们的生
活,那么他不仅不能保住自己目前拥有的,还会导致自我毁灭。

毕竟,一个在任何方面都以善行自持的人,在置身于恶者之中时,难免遭到毁
灭的命运。
因此,想要保全自己地位的君主,必须知道怎样成为恶者,并且必须掌握在何
种情况下有必要真的做出恶人一般的行为来。

——《君主论》

02
作为屹立于历史的国家,无论涌现过多少出众的施政者,其实施的各种政策都
是以下面两点为基础的:

这就是正义与强力。

为了不在国内树立敌人,正义是十分必要的;而为了防御国外的敌人,强力是
十分必要的。

——《就佛罗伦萨共和国之未来答美第奇家族所问》

03
您提到: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我们面对他们时,是团结一致的。”

然而,我反对您的意见。

对大国的领导者来说,达成团结一致是很难的。但如果真的能实现这一点,想
要把团结的局面维持下去,是更加困难的。

——《马基雅维利书信》

04
对个人之间的法律、契约、协定来讲,守信是有用的。

但是在掌权者之间,是否维持信义,则仅仅依据各方的力量对比来看了。
——《关于资金援助提案的若干绪论与必须考虑的事项》

05

人们常常对君主[1]有如下的评论:

有人被赞誉为慷慨,

有人则被贬斥为吝啬;

有人被视为乐善好施,

有人则被斥为贪得无厌;

有人被评判为残酷无道,

有人则被称为慈悲为怀;

有人被批驳为毫无诚信,

有人则被赞赏为言而有信;

有人被讥笑为如女人一般软弱、胆小如鼠,

也有的人在众人看来勇猛强悍;

有人被称为和蔼可亲,

也有人受到傲慢尊大的恶评;

有人私底下被认为是好色之徒,

也有人被众口评为高洁之士;

有人大家一致认为表里如一,

也有人表里不一,必须防范;
有人被众人指责为脾气顽劣,

也有人看上去就平易近人;

有人可谓是冷静威严,

也有人表现得轻浮不堪;

有人以其虔信著称于世,

也有人毫无信仰,凡事走极端。

各位读者自然会同意我的一点是:领导者如果能表现出上述品质中所有的积极
方面,他一定能得到最高的称颂。

然而,任何人都不具备将所有优良品质集于一身的能力。纵使真的有那样贤明
的人物,他也无法在现实的人世间将这些品质完全发挥出来。

因此,作为领导者,必须注意如何避免使自己亡国的恶行,同时还必须保留那
些不会使自己亡国的恶行。

但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就不要太在乎,任由其发展也无妨。

当君主在不做恶事就无法挽救国家于存亡之际,去为这些恶行所受到的恶评与
污名而感到不安,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这是因为,有些看上去好似美德的事情,往往是真的实施起来就会自取灭亡。
相反,另一些看上去是恶行,实施之后却给整个社会带来安全和繁荣。

——《君主论》

06
作为君主(领导者)不必完全具备各种好的品质。

但是,他在人们面前,有必要显得自己具备这一切品质。
甚至我敢说,实际具备这些品质是有害的,而如果显得自己具备这些品质,却
是有益的。

显得慈悲为怀、重视信义、合乎人道、光明正大、信仰虔诚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当不得不舍弃这些美德以行事的时候,一定要具备彻底违背这些原则的能
力。

必须谨记的是,作为君主,特别是一位新的君主,为了捍卫自己的国家,不能
去实践那些所谓的美德。

为了捍卫自己的国家,君主常常不得不背信弃义,也要放下所谓的慈悲之心。
很多时候迫于需要,也要违背人道,把信仰置于一边。

因而,对君主来说,为顺应命运的风向和事态的变幻,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当
然,如果可能的话,他不应背离良善的美德,但若有必要的话,绝不应该对为非作
歹有所回避。

君主最应当放在心上的是保持国家运行良好。如果能成功地做到这一点,任何
人都会认为其手段是光彩的,他也会得到广泛的称赞。

在谨守信义反而对自己不利的场合,或者在当初承诺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的情
况下,深思熟虑的统治者绝不能够,也不应该遵守信义。

倘若人人都是善良的,那我的这一点考虑自然就没有意义了。但现实的情况
是,人们大都是恶劣与自私的,您也就不得不从对自己最有利的情况考虑而背信弃
义。

君主总是有正当的理由来为自己的“转向”辩护,这种实例数不胜数。

——《君主论》

07
任何人都相信,君主不使用诡计,而是光明正大地行事,是非常值得赞美的。
然而,我们得到的经验却是,那些并不重视守信的君主,却建立了丰功伟绩。

不仅如此,那些善于操控人们头脑的君主,比那些相信臣民的君主,更容易在
事业上取得更大的成功。

若探究个中缘由,首先必须理解如下的情况:

取得成功的方法有两种,其一是通过法律,另一则是运用武力。第一种是人类
的方法,而第二种则是野兽的方法。

但因为前者在现实中常常无法充分发挥,诉之于后者往往是有效的。

总之,君主必须懂得善于使用人类的和野兽的两种方法来取得成功。

这一点已经由古代作家记述下来。他们描写半人半马的怪兽喀戎如何喂养和教
导阿喀琉斯和古代的许多君主。这些记载暗示了,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有必要学
习人类自身的和野兽的特质。

如果只拥有一种特质而缺少另一种,就难以长期维持自己的地位了。

我认为,既然君主必须善于运用野兽的方法,对于野兽中狐狸和狮子的特点,
尤为需要效仿。

由于狮子不能避免自己落入陷阱,而狐狸又不能单独抵御狼的威胁,因此君主
要有像狐狸一样逃出陷阱的能力,又要能像狮子一样驱散狼群。

能够看穿陷阱的人才算是具备了狐狸的能力,而能够驱散狼群的人才算是人群
中的狮子。

因此,对于单纯做狮子就满足了的君主,或者单纯做狐狸就满足的君主来说,
还不能算是完全认识了野兽的方法。

而狐狸的特性并不仅是灵活地实施策略,而是在必要时假装无知,极为巧妙地
隐藏自己的内心,在行事时装傻。

人类其实是单纯的动物,容易为亲眼所见的现实所吸引。这就是现实——试图
欺骗他人的人,总会找到某些上当受骗的人。

——《君主论》

08
当被认为是善人的人物为了达到目的不得已作恶的时候,一般来说,他最好一
步一步进行,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如果好机会降临,也可以当机立断,立即行事。

在这种情况下,采取急剧转变的策略,可能在失去以前的支持者之前,取得新
的支持者。

但若没有这样的机会,他的真实意图为众人所知,则会让以前的支持者丧失殆
尽,很可能突然导致毁灭的结局。

——《论李维》

09
在世袭的君主国中维持政权,比在新兴的君主国中维持政权要容易得多。因为
在世袭国家中只要沿袭先人实行的制度就可以了,而如果遇到意外事件,只要随机
应变就可以了。采取这样的治国之道,只要不发生大的异变,普通水平的国君就能
够继承国家了。

但是新兴的君主国就面临种种困难,对其君主来说,需要有特别优异的能力。

这是因为,当新君主确立其地位时,他总不免伤害国内的某些人。这些人随即
与他成为敌对关系。之后的危险是,除了最初的敌人以外,原来站在他一边的某些
人,当看到自己的期待不能实现时,也就逐渐成为他的对手了。

——《君主论》

10
当迫于需要而支配他国,并成功将其征服之后,继续对其进行支配的方法,一
定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分析。

首先,被征服的国家可以分成以下两类:第一类是语言、风俗习惯和征服它的
国家有共同之处,其居民已习惯了自由的生活。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将此前统治者的影响根除,就可以充分支配该国了。将这
一根本问题处理好,在其他方面只要继续沿袭以往的体制和风俗,其居民就会安然
地接受新君主的管辖。在法国统一的过程中,勃艮第、布列塔尼与加斯科涅地区的
情况就是典型的例子。

征服这些地区的君主如果想维持自己的主权,需要注意以下两点:

首先是根除此处原来的君主的血统;

其次是不要对当地的法律和税收制度加以干涉。

倘若做好这两点,在短时间内,征服者就能跟被征服者很好地融合成为一个整
体。

至于第二类,也就是被征服的国家在语言、风俗习惯和各种制度上与征服它的
国家迥然相异,其征服者要想维持自己在新征服土地上的统治,就需要相当的运气
和巨大的努力了。

最简单实际的永久性解决办法,就是征服者亲自移居被征服的土地了。征服拜
占庭帝国的突厥民族,选择迁都君士坦丁堡,就是一个实例。由于君主驻跸在新获
取的土地上,任何事情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如果君主做不到亲自移居新的领土,第二个良策是在该地区选择一两个据点,
建立宗主国移民的社区。如果连建立移民点都做不到,那么新的统治者只能考虑在
当地投入大量军事力量,以直面各种可能的事态发展了。

——《君主论》

11
在古罗马时代,当面临纷争时,任何贤明的君主都会挺身而出。

这是因为他们并不仅仅针对眼前的纷争采取对策,也不忘着手防止未来的纠
纷。罗马人以各种努力,对内部的纷争防患于未然。

对于未来可能出现的纠纷,防患于未然的对策也不难做出。这就像治病,药效
的发挥是有一个“适当的时机”的。

古罗马人一定不会喜欢我们现代(16世纪)的智者常常谈起的“等候时间的惠
赐”这样的话。与之相比,他们更依赖由自身的力量和判断所带来的成果。

可以说,时间把一切东西都送到面前,在带来好事的同时,也会带来坏事,反
之亦然。

——《君主论》

12
我们必须记住一点,再没有比建立新的制度更加困难的事业了。没有比这实行
起来更困难、实行的成败更不确定的,因此在实行的过程中一定要处处留心。

因为革新者会把所有在原有体制下获得利益的人都树立为敌,相反,在新制度
下受益的人,却可能只是半心半意的支持者。

产生这种半心半意态度的原因有两个:一方面是他们对原有体制下受益的人怀
有恐惧心理,另一方面则来自自身对新事物不轻易信任的心理。

——《君主论》

13
倘若我们打算充分论述这个问题,就需要区别这些建立新体制的人是依靠自己
的力量,还是在他人帮助之下完成。

如果是依靠他人实行新的制度,其过程中必然会产生阻碍,达到自己的目标几
乎是不可能的。相反,假如他们是依赖自己的力量,不管中间遇到什么问题,总是
可以战胜困难而取得成功的。

因而,所有武装起来的先知都取得了胜利,而没有武装起来的先知则失败了。

——《君主论》

14
对于突然继承了君主之位的人来说,开始统治时最紧迫的就是巩固自己的统治
基础。这些基础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早就已经奠定的,对于突然继位者来说则是就任
同时就要不失时机地把握的。

这是由于,如果君主在一开始不奠定自己的统治基础,事后再去弥补,就需要
投入更大的精力。此外,在后期真正去弥补的时候,不仅对建立统治基础来说是危
险的,对于建构者来说也是非常头疼的。

——《君主论》

15
建立新国家的君主,应注意以下的事项:

在敌人面前确保自身地位的方法;

广交友邦,并争取建立一个友好关系网络;

依靠策略和武力,以及一切可能的手段争取胜利;

使民众对自己既爱戴又畏惧;

让部下充满服从和敬意;

对那些叛乱和意图加害自己的人,以高压的方式消灭;

对旧体制,以新的方法进行改革;
以恩威并济的手段,显得宽宏大量,而又能够鼓舞人心;

遣散不忠于自己的军队,创建新的军事力量;

确立和其他国家领导者的友好关系,从而取得各国显贵们的敬意,这样他们就
算有侵略的念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以上诸项对于新兴君主来说是十分必要的,而我所看到的实施这些事项的典范
之一,就是切萨雷·波尔吉亚公爵了。

——《君主论》

16
如果有人相信将新的恩惠给予掌权者,就可以使其忘记旧日的怨念,他就犯了
无可挽回的错误。

——《君主论》

17
肯定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像阿加托克利斯那类人,毫无底线地奸诈且残暴,而
后却能长期保有自己的统治地位,不受外敌的侵害或本国公民的反对。

理解这一点的关键是,他们对于残暴奸诈的手段,是巧妙地实施还是笨拙地实
施的问题。

所谓的巧妙实施,指的是在为了保全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偶尔使用残暴的手
段,以后除非是能对国民的利益有好处,否则不再使用。

相反,笨拙地实施残暴手段,就是一开始寥寥为之、之后与时俱增的做法。

前者是成功的,而后者却会导致无法避免的失败。

总而言之,恶行的实施,只能毕其功于一役。
这样做的话,人们感受到这些手段的时间并不会很长,也就不容易导致由之而
来的憎恶了。

至于恩惠则应该一点一点地施予,使人们能够长期感受到它带来的好处。

——《君主论》

18
一位君主面临的敌人,有内外两方面的。

而在敌人面前保全自己的方法,是不可懈怠的防御力量和友好关系两方面。

因此,具备强大力量的君主,往往能拥有真正的朋友。

——《君主论》

19
一个国家,若没有以自身的力量来确保自身安全的意志,就无法期待独立与和
平了。

因为如果不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所能依赖的也就只有侥幸了。

“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就是不以自己的实力为基础的权势和名誉
了。”(塔西佗语)

我相信,以这句贤者的名言用来评价任何时代都是恰当的。

——《君主论》

20
当现代(16世纪)的君主和共和国不得不诉诸战事时,不以本国国民为主组建
军队,对于领导者和国家来说,都是可耻的事情。
毕竟,没有本国的国民军队,不仅无法使用国内的兵士,在需要保卫国家时也
无法振奋士气。这自然是领导者的责任了。

——《论李维》

21
如果一个人不能保护自己,也没有直面自己错误的能力,就不可能做到忠诚。

——《关于资金援助提案的若干绪论与必须考虑的事项》

22
君主除非使自己承担损失,否则就不会经常得到发扬自己慷慨美德的机会。

英明的君主,不应该对吝啬的评价有所介意。

出于节约而收入充盈,这位君主可以在成就伟大事业的同时不给民众加重负
担,那么过一段时间,人们对他的恶评会自然变为好评了。

在我们的时代(16世纪),真正做出大事业的,几乎都是被我们认为吝啬的那
些人。

——《君主论》

23
做君主的人,不要对招来吝啬之名有所介意。毕竟这样的“恶德”,是保持自
己的金库不至于亏空,也不至于变成勒索强夺之徒的保证。

——《君主论》

24
然而如果有人这么说:恺撒也是因为慷慨而取得罗马的统治权的。而且不止他
一人,由于慷慨而获得成功的人太多了。

我就会这样回答他:

您这样认为,是因为您要么已经获得了君位,要么正在争取统治的地位。

对于已经获得君位的人来说,慷慨是有害的;然而对正在争取君权的人来说,
慷慨行事则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恺撒,他是在取得罗马统治权的过程中表现出慷慨的。但他如果在取得罗
马君权之后还那样慷慨,那就是在毁灭罗马了。

——《君主论》

25
关于是仁慈的君主更好还是残暴的君主更好这一问题,我想每一位君主都希望
被人认为是仁慈的而不是残酷的。

但是必须注意的一点,是一定不能滥用这种仁慈。

切萨雷·波尔吉亚是公认的残暴君主了,但他的残暴使原本不法之徒横行的罗马
涅地区恢复了稳定和忠诚。

与之相反的是,佛罗伦萨人为了避免残暴的名声,一念之差采取的行动,酿成
了破坏皮斯托亚街市的恶果。

因此可以说,与佛罗伦萨人相比,切萨雷·波尔吉亚要仁慈得多了。

所以说,作为君主,对残暴之类的恶评完全没有必要在意。在历史上,和那些
得到圆满评价的人相比,往往是那些被称为残暴的人,更能使民众团结一致,在取
得国民信赖的基础上,确立自己统治下的秩序。

——《君主论》
26

对君主来说,究竟是受到爱戴更好呢,还是被人畏惧更好?

自然,不会错的回答是最好两者都具备。可在现实当中,要想做到这一点是非
常困难的。虽然并不是不可能,却需要君主具备无可比拟的能力。

那么,如果要从两者之中有所取舍的话,为了君主的安全考虑,与其受到爱
戴,我宁愿为之选择被畏惧的局面。

毕竟,对君主来说,被畏惧要比受到爱戴安全得多,因为被畏惧的君主不大会
由于自身的宽赦而受到伤害。

人这种东西,会受到恩义、爱情这样的东西的羁绊,在利害面前却会从容地把
恩情一刀两断,却难以抗拒危难或仇恨带来的恐惧。

除此以外,君主如果不能赢得人民的爱戴,也一定要避免受到人民的嫉恨或憎
恶,同时努力做到为人民所敬畏。

使人畏惧并不一定换来人民的憎恶,相反可以结合畏惧和爱戴。最重要的是不
要对自己的臣民的财产和妻女有所染指。

这是因为,人们忘记父亲的死,比忘记自己的家产被人剥夺要快得多。

——《君主论》

27

对于君主来说,如果在严重事态面前不严加防范,自然会受到人们的轻蔑对
待。

——《君主论》

28
对一位君主来说,最大的恶德就是受到憎恨与轻蔑对待了。

倘若能避免这两种恶德,他就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完成了君主的本分,至于其他
的负面评价,并没有太多担心的必要。

如果霸占国民的财产或者妻女,就会为国民所憎恶,而避免这一点是不难的。

诚然,古今东西的人们无论谁的财产或名誉被人夺去,都会感到意外而心生不
满的。

而当君主被认为变化无常、轻率浅薄、怯懦软弱而优柔寡断之时,国民自然会
对其轻视了。

因此,君主应该像航行中的船只提防暗礁一般,注意不要给人民留下上述的印
象。

他应该努力在自己的行为中体现出伟大、勇敢、严肃、庄重,以及坚韧不拔的
意志。

——《君主论》

29
作为领导众人的人物必须注意到的一点是,招致他人憎恨的并非只有恶行,善
行也可能带来相同的后果。

出于心中善意而行的事,逐渐导致了恶果,因而使人心生憎恨。这样的情况并
不罕见。

这种情况下的善行,尽管是完全出自善意,却带来了恩将仇报的后果。

——《君主论》

30
君主,特别是新君主们,会发现在刚刚取得君位时,那些看上去敌对的人,往
往比看上去友好的人更加有用。

因为那些看上去是敌人的人,出于消除君主坏印象的考虑,会为君主殚精竭
虑。

相反,被认为友好的那些人,一般会觉得没必要那样做。

结果君主从那些看上去敌对的人那里得到的利益,要比从那些看上去友好的人
那里要多得多。

——《君主论》

31
若考察使君主得到尊敬的作为,我认为首先是做出伟大的事业和具有其前任所
不具备的品质。

因为当君主完成一件件大事业之时,他的臣民会感到心神不宁、惊叹不已,失
去了反对他的决心和时机。

此外,他对敌友的态度迥然分明。这种明确的态度,也会使其得到人民的尊
敬。

对敌友态度分明,不仅能使君主得到尊敬,也的确会导致对其自身有益的结
果。

这是因为,无论最后的结局是自己的敌方战胜友方,还是自己的友方战胜敌
方,采取始终优柔寡断的态度,终究会遭到敌友双方无情的对待。

领导者务必谨记在心的一点是,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要与比自己更
强的一方结盟,攻击第三方。

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即使最终取胜,我方就将受到比自己更强的那一方的支
配。
君主应当尽力避免处于受到支配的状态,而是要尽可能地争取自由。

当然,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认为自己总是能够以一种万全之策维持其统治。

与之相反的现实是,它应当常常对自己的政策方针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毕竟
当一方面问题得以克服之时,难免不出现另一方面的问题。

但是,深思熟虑的统治者可以明察各种困难的实质,从而通过这种思虑选择害
处最少的方法,作为处理问题的良策。

一位君主必须积极录用具有才能之士,并充分地对他们的功绩给予奖励。

而对他的国民,君主要鼓励他们安居乐业,使他们不至于因为害怕自己的财产
被强征而不愿意有所增益,不至于因为担心被课以重税而不愿发展自己的事业。

为此,君主应该尽力褒奖那些致力于城市和国家发展壮大的人,并不要忘记在
每年适当的时候使民众欢度他们喜爱的节日。

若实行了以上诸项,君主不仅将在精神方面得到尊敬,还可以在物质方面得到
实际的好处。

——《君主论》

32

人心中深深存在的嫉妒心,使其相对于所受到的褒奖,更在意他人的批评。

因此,当提出新的方法,或引入新的制度时,对于力主革新的人来说,其“事
业”的危险程度,无异于向未知的海洋或大陆发起的探险。

——《论李维》

33
对于共和国来说,当一位市民掌握大权,准备从事有益于国家的事业时,他必
须首先考虑压服人们的嫉妒心。

纵然是具备超群实力并为了国家的利益做了充分准备的人,倘若受到旁人嫉妒
心的妨碍,本来能实现的事业也终将化为泡影。

成就大事业的条件是将权力集于一人之身,而人们的嫉妒心自然就成了妨碍这
一事业的绊脚石。

压服这种嫉妒心的方法有以下两种:

首先,要让众人理解成大事所不得不直面的困难事态。在他们认识到这种困难
事态之后,也要意识到,若想从此之中脱困,必须依靠领导者的力量。

其次,无论是采取高压还是其他策略,必须尽量消灭那些拥护嫉妒者的人。

摩西当时就把反对他的人尽数杀死了。

与普遍的期待相反,人们的嫉妒心绝不会随着其行善而自然消失。因为内心的
邪恶并不会因为任何的馈赠而改变。

人们能否从一开始就克服嫉妒心,是其能否成就大事业的决定因素。

——《论李维》

34
选择何人作为近臣,对一位君主来说,是绝对不可轻视的问题。

君主的英明与否,往往取决于自己是录用了优秀的人才,还是为无能者所包
围。

事实上,选择何人作为近臣,是衡量一位君主能力的重要标志。

能称为贤明的君主,其所选择的大臣往往是诚实而有能力的。因为他熟悉这些
大臣,就自然知道怎样运用这些大臣的贤能。
在相反的情况下,这位君主的能力就值得怀疑了。因为他在最初选择近臣时,
就已经犯下了错误。

按照理解能力来区分,人的头脑有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靠自己就能够理解;

第二种是在别人说明之后,就能够正确判断;

第三种是既不能自己理解,也不能从他人的说明中得出正确的判断。

第一种人的头脑是最优秀的,第二种也是不错的,而第三种人的头脑就是所谓
无能者的代表了。

但是,由于第一种人在现实中非常少见,对近臣选择的把握,就是对为君者来
说最重要的事情了。

——《君主论》

35
此外,我必须提及一个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如果君主对臣下的选择不够深思
熟虑,就会最终无可避免地面临极严峻的困境。

这就是如何避免那些来自谄媚者的危险。

惯常谄媚的人总是充满宫廷。从他们所作所为的毒害中脱身,是为君者绝不应
忽视的一点。

毕竟,人们出于自尊心,对自己的成就很容易滋生自满,以至于无法抵御谄媚
者带来的灾祸。

为了免受谄媚者带来的灾祸,必须采取一种对策。这就是让人们知道,对君主
讲真话并不会真的得罪君主,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可是如果谁都能对你直言相告的话,你所受到的尊敬自然会减少,这样也是危
险的。

因此,深思熟虑的君主,还有另一种应对的方法。

这就是在其国内选拔一些有识之士,单独让这些人享有向他讲真话的自由。

即便如此也只是在君主询问时才要求他们讲真话,而对他们自发的发言,也要
禁止。

相应地,君主应就一切事宜征询他们,并且要求他们自由而率直地发表意见。

在此之后,君主应按照自身的判断做出决定。

他也有必要让这整个的建言群体认识到,谁越能提供自由率直的见解,谁就越
会受欢迎。

除了这些人之外,君主不应再寻求其他人的建言,而在汇总这些意见之后,他
必须以自身的责任,坚定不移地推行自己的计划。

如果君主不如此行事的话,他不仅会受到谄媚者各个方面的侵害,还会因为摇
摆于各种不同的意见之间而过多地改变自己的决定,其结果是使自己在人民中间的
评价一落千丈。

这个问题的例子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这位皇帝非常喜欢保
守秘密,他常常既不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也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但当他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时,人们不可能不知道,于是周围的人中自然会出
现反对的意见。

结果这位容易动摇的皇帝就轻易改变自己的计划。他对昨天做出的决定,到今
天就推翻了。于是周围的人谁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以及究竟想做什么。最后大
家普遍认为,皇帝的决定是无法信赖的。

因此一位君主应当常常听取别人的意见,但这应该在他自己愿意的时候,而不
是那些建言者愿意的时候。
而对于不愿意听取他人意见的事项,他应该让所有人都闭嘴,不要提任何意
见。

同时,君主对于别人的意见,要保持大度量,做一位耐心的聆听者。而如果建
言者出于某种原因不率直地陈述看法,他应该赫然表示不快的态度。

很多人认为,那些被认为是英明的君主,与其说是自身的品质所致,不如说是
因为其身边有一些好的顾问。

这一点显然是一种误解。

因为正是君主本人的英明,才使他能够善用建言者。

如果君主缺乏这种英明,在建言者很多的情况下,就无法选出有益的意见,也
就不可能整合这些意见,做出对自己有益的事情了。

由于在人民之间私欲横流的现实情况,在听取意见的同时,君主必须考虑到建
言者自己的立场。

我们不能认为君主所选的贤能近臣没有受到私利私欲的支配。毕竟即使是善良
的人,在情势所迫之下,也可能做出邪恶的事情来。

因此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能够对正确的意见做深入考虑的君主,比因为君
主的深思熟虑而产生的正确的意见,对社会更为有益。

——《君主论》

36
如果君主不得不直接求助于掌握行政权力的贵族,在应对他们之时,需要将这
些贵族分两类来考虑。

这两类就是,与我方的命运息息相关、不可分离的贵族,以及与我方之间并无
这种关系的贵族。

贤明的君主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让臣属切身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做到这一点,
臣属们就会保证在任何时候对君主都是忠诚的。

——《君主论》

37
对一个国家来说,当一位软弱的领导者继承一位卓越的领导者之后,很难维持
以前的局面。

即便是法国那样自古以来已经建立了很牢固政体的国家,连续经历两代软弱的
领导者之后,也不可能维持其强大的局面。

——《论李维》

38
关于做人这一点,从来就没有谁是完美无瑕的。

就算一开始能做到慎思明辨,不犯错误,经过一段时间,困难仍会自然渐渐发
生。

因此,领导者有必要时常对法律、制度等方面做出合乎现状的改变。

——《论李维》

39
无论是拥有何种政体的国家,都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具备完整的组织形式。

故而一次次的改变是非常必要的。大量的事实证明,越想把这种改革进行得彻
底,就越需要有一位具有能左右改革成功的意志和能力的人。

但是这位负大任于一身的人,在做到把公共利益放在自己私欲和子孙后代利益
之先的同时,要想取得根本性的改革成果,必须要努力获得国家的全部权力。
因此,绝对不应非难领导者为了达到这种目的所使用的任何一种非常手段。

只要结果是好的,手段总能够被作为正当的来对待。

善于发挥自己思考力的优秀人物,也能够灵活运用手中的权力,而绝不会将其
让渡于任何人。

因为人相比于行善,更容易染上恶习。前任出于高尚目的而运用的权力在后任
那里却成了满足自己私欲的手段的例子,实在是不胜枚举。

任何一位强有力人物全力投入自己的精力所建立的事业,若要在建立之后维持
其效果,需要很多人的帮助才能实现。

因此这最后的一点是国家存续的保证。

——《论李维》

40
我想明确以下的论点:

想在危险还处在萌芽状态时就正确把握其实质,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非常难
的。

因此在一开始,与踏踏实实地花时间做事相比,人们总是倾向于慌慌张张地寻
求对策。

毕竟,在踏踏实实花时间做事之前,危险自然就消失了的情况是非常少见的,
而危险不断增大,却是非常可能的事情。

无论何种情况,君主都有必要全神贯注地防备。

在分析局势的时候不要犯错误,选择对策时也不允许犯错误,最后在实施对策
的时候,也不应当犯错误。

拿植物过度浇水也会枯萎来做譬喻,君主一定要避免行事过度的情况。
但是,一旦各个方面都准备妥当,就一定要毫无怀疑,当机立断做出回击。

如果当时没有这样的自信,把事情暂且放一放,就是比较好的策略。

——《论李维》

41
我可以断言,保持中立的做法,绝不是好的选择。

特别要注意的一点是,当存在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或假想敌的情况时,保持中立
是非常有害的。

中立的一方,在战争结束后不仅会被胜者当作敌人来看待;在败者看来,由于
没有得到帮助,也会对其抱有敌视的态度。

——《马基雅维利书信》

42
一位君主如果想成就伟大的事业,一定要学会欺骗他人的伎俩,也就是权谋之
术。

不仅对君主来说这是必要的谋略,对共和国的领导者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至少,在国力鼎盛的“罗马治下的和平”(Pax Romana)时期,使用各种权
谋,是不可或缺的生存之道。

罗马所具有的其他对手没有的强大之处,在于其随着情况的变化而不断地进行
有效的政策调整,以及对各种权谋的灵活使用。

——《论李维》

43
当罗马初建还是弱小国家之时,该国就已经认识到权谋之术的必要性。

况且,对处在上升期的弱小国家来说,对权术的考虑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在灵活采用权术的同时,罗马人会尽量做到秘密地行动。如此一来,在
他们成功之时,常能避免那些因从事这些不正当的行为所受到的谴责。

——《论李维》

44

采取某一种政体,对于国家的领导者来说,无论多么迫于形势,是应得到优先
考虑的自主选择后的结果。

富于谋略者,在现实中不得不采取措施的同时,也不要忘记将自由意志有效地
加于周围的人和环境。

——《论李维》

45
为形势所迫时大胆果敢的行为,可与缜密思考后的行动等量齐观。

——《佛罗伦萨史》

46
君主绝对不可以在损害自己权威的风险面前妥协。即使具有忍受这种风险的自
信,妥协的立场也是不可取的。

这是因为在任何情况下,敢于直面对方,即使以失败告终,也是好于一再地让
步的。

倘若出于回避正面冲突而一心采取让步的策略,最终仍会出现无法回避的情
况。
无论如何,一再地让步会使对手不再满足,相反,对方的敌意会在其对我方敬
意尽失的同时露骨地表现出来,相形之下,我方的士气已大为低落。

此外,由不假思索的让步而表现出的我方弱点,最终会使可能成为友方的人们
失望或认为受到我方冷淡的待遇。

与之相反,倘若我方明确知晓对手的真实意图,并充分加以应对,针对其劣势
做出反击,虽然是敌对状态,对方也不得不对我方刮目相看。

总之,若能取得敌国的敬意,则自然会得到友方的支持。

但上述策略仅限于单一敌手的情况。在有多个敌手的情况下,当正面冲突开始
后,我方必须采取策略,决定对哪一方让步,以使其脱离战线。

——《论李维》

47
无论领导者是谁,以下的话须牢记于心:

无论是对个人或国家来说,都不要将对手逼入绝望、愤怒之下的痛苦境地。

毕竟,经受极度痛苦的人,除了反击和复仇之外,不会考虑其他的策略。

——《论李维》

48
我们的宗教(基督教)虽宣传真理和正直的生活方式,却不宣传对世俗名誉的
尊重。

然而古代人对人类行为中的名誉最为重视,在他们的生活方式里充满了勇敢与
力量。

古代宗教还有一种特质,即无论对军事指挥官还是国家领导者,受到祝圣的都
拥有耀眼的世俗名誉。

我们的宗教倾向于认为:和善于行动者相比,善于冥想的人更受到青睐。

此外,我们以谦逊和服从为至上美德,却轻视人真实的形象。

反之,古代的宗教强调精神之伟大和肉体之强健,强者总是被视为具备了一切
善行的人。

相形之下,现代的宗教要求我们表现出坚强的时候,并非以追求伟大的行为为
目的,而是要求我们具备坚忍的品格。

——《论李维》

49
古罗马共和政体与其他共和国相比,更加强调对本国有功者的奖赏,特别是在
军事指挥官犯策略性错误时,会给予充满宽赦的待遇。

如果指挥官的罪过是故意为之,将会受到影响其个人名誉的处理;而如果是无
意犯错,非但不会受到处罚,还会得到奖赏。

在罗马人之中,这种处理方法是最普通寻常的。

以上的考虑是基于对军队的指挥官来说,专注于军事任务的精神状态总是至关
重要的。

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本来就被委以困难无比的军事指挥职务的领袖,如果由
于各种外部的担忧而乱了军心,那么就算是指挥官再有能力,也无法取得光辉的战
果。

——《论李维》

50
读李维的《罗马史》,若要思考从中得到的教训,则有必要认真检视罗马平民
与元老院之间的互动。

值得检视的事件固然有很多,而我认为其中特别重要的是以下的问题。

我关注的是,执政官、临时独裁官、军团司令官等军事领袖,会获得元老院和
平民赋予的多大程度的权限。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古罗马人会赋予他们非常大的权限。

当新的战争打响时,元老院将不再具有讲和条件的决定权。关于战争或讲和的
一切条件都将以现场指挥官的意志和判断为决断。

这一点恰恰可以说是元老院成员深思熟虑的结果。

这是由于如果元老院将其决议强加给指挥官,后者就无法在战场上全力以赴。
毕竟,无论最终取得多么辉煌的战果,只要是元老院下达的作战指示,都不能算作
指挥官个人的荣誉。

此外,如果元老院对自身并不熟知的事态下达指示,将不可避免地使军队陷入
险境。

元老院的成员中自然多有战争经验丰富者。然而,由于其并未亲临现场,无法
对作战时各种有必要实施的细节和瞬息万变的战场信息做出判断,因此不能避免处
于危险的境地。

因此,古罗马军事指挥官出于自身判断而行动,而胜利的荣誉也仿佛是其个人
所有物一般。

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共和国的情况则与上述相反。

此两国的指挥官就连火炮位置的选取都要视本国政府的命令而定。其现状是战
争开始后的一切行动都体现了浓厚的官僚主义色彩。
换句话说,实际当中普遍缺乏个人荣誉、荣誉由集体所有的堂而皇之的局面,
成为现在两国惨淡经营的原因。

——《论李维》

51
军队指挥官中语言能力较强者,往往会成为优秀的指挥官。

单方面从让部下遵守军规的角度看,以超强的才能来管理是没有必要的。因
此,指挥官没有将作为多数人集合体的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能力。这时,与诉诸
过度的严厉惩罚相比,采用激励与鼓舞的手段,反而会收到更大的效果。

相应地,为了能够充分传达自己的想法,掌握言辞的技巧是十分必要的。

但我本人是不会将作战的事务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的。

不让兵士了解作战细节,是战时有效的指挥策略。

——《论李维》

52

没有领导者的民众,是毫无价值的存在。

——《论李维》

53
如果指挥官对自身和对手的力量对比都有冷静的把控,就会首先立于不败之
地。

对属下的官兵来说,其士气比人数更有价值。因而常有的情况是,具备地形优
势和更强士气的一方,容易取得胜利。
面临新的战况之时,官兵会表现出慌张。相反,按照熟悉的经验用兵,官兵会
较少受到心理刺激。

因此,对于使官兵领会新战略的问题,要从小处着手,俟机而动,逐渐地使其
适应。之后才可以进行决战。

由于敌方的过度失误而侥幸取胜的部队,会因为胜利而骄横起来,在接下来的
交锋中会尝到失败的滋味。

军粮储备不充分的部队,在与敌方交战之前,就已陷入失败之中。

到底是以骑兵为重点还是以步兵为中心来配置,必须要依照作战现场的地势而
定。

当敌方揣摩我方作战意图之时,我方应及时应变自己的策略。

指挥官往往不得不倾听将领的建言。然而,指挥官自己的决定有必要仅仅对少
数将领明确展露。

官兵在阵地时应当谨守军规,对不遵守军规者必须严厉处罚。一旦进入战场,
培养取胜的愿望和进行奖励就是对官兵最充分的鼓舞。

优秀指挥官在形势所迫时可以利用战机,但绝不能急于求胜。

作战开始时,攻击的重点自然应当首选敌军最薄弱的部位。以我方精锐部队对
抗敌军最强部队的愚蠢做法,是绝对不能采取的。若见到我方某一部队溃败,最强
的部队应相应撤退。

战役开始以后,应以坚定的作战运筹方略确保部队的安全。如果在战役中常常
变更命令,只会导致属下官兵的混乱。

难以预测的事故往往导致无法挽回的巨大灾难。然而,如果加以提前预判,即
使受到意外袭击,也可能较容易地挽回所受的损失。

人、武器、金钱和面包,是战争的“神经”。
然而,以上四种中尤为重要的是前两者。这是因为,如果拥有人和武器,就能
够得到金钱和面包,而只拥有金钱和面包,是无法得到人和武器的。

那些没有武装起来的富人,是给贫穷士兵的奖赏。

因为属下的官兵对享受高雅的生活和拥有奢侈财富的富人抱着轻蔑的态度,他
们肯定会将富人的财物洗劫一空。

——《战争的艺术》

54

战役中欺骗敌人的行为不应受到轻蔑,而是值得赞赏的。

日常生活中欺骗他人的行为,会导致对方极度的憎恶,但战时与此不同。我认
为,在战时状态,以策略误导敌人,以取得胜利,是与正面交锋的胜利一样值得夸
奖的。

关于这一点,书写历史上伟人传记的作家们持有相同的看法。

在他们对善用策略取胜的汉尼拔等伟人的评论中,洋溢着赞美而不是非难之
辞。

但是我必须做如下的评论:

尽管我认为欺骗行为是正确的策略,但它毕竟是背叛信任和破坏现有条约的事
件。

因此,纵然此种关乎廉耻的行为导致某国的国土被征服,其名誉并未因此受到
损害。

所以我的观点是,在处理与我方从一开始就不能相互信任的对手时,可以采取
欺骗的方法。当然这指的是战时的情况。

一个例子是陷入罗马军队包围的汉尼拔从佩鲁贾湖畔成功逃脱的战术。他在从
费边的包围圈中逃脱时,利用在牛角上捆绑点燃的柴火的计谋,欺骗了罗马军队。
——《论李维》

55

富于谋略的军事将领会将属下官兵引入无路可退的战斗中。

一俟面对敌人,进入这种战斗状态的官兵会迸发出强大的执行战略战术的能
力。

古代的将领知道如何充分利用在各种战争形势下官兵的求胜欲望。为了尽可能
提高战斗力,官兵们进入无路可退的缠斗中,就会充分贯彻执行战略战术。

同时对敌军来说,他们并没有立于悬崖绝壁之上的感觉,因此会难以执行己方
的策略。

因此,他们会故意将能够封锁的道路向敌军敞开,却将我方士兵的退路封锁起
来。

——《论李维》

56
优秀指挥官一定会践行下面两点:

第一是想出敌方想象不到的新型策略。

第二是对敌将所出的策略,不仅能尽数看破,还能着手最终将其一一击破。

——《论李维》

57
看透敌方的计谋,对于指挥官来说并非是最重要的事情。

固然,这一点并非是对优秀将领资质的能力要求,但对具备此能力的指挥官进
行赞赏,无论如何也是不过分的。

相较于预知敌军行动,预判敌方计谋要容易得多。

而当由于相距较远而无法知道对方行动的情况时,预先了解对方的计谋,总是
对我方有利的。

——《论李维》

58

建立在金钱雇用基础上的雇佣兵制度之所以无用,是因为掌控这些16世纪兵士
的基础,除了支出的薪金以外别无他物。

这样,自然无法期待他们对雇主的忠诚了。以此衡量,很容易知道他们不会有
为雇主而牺牲的服务精神。

因此,崇拜指挥官,并因此勇敢对敌的战斗精神,在现在的士兵群体里是无法
看到的。

无论是采取何种政体的国家,若期望维护国家的主权,必须将本国国民武装起
来,建立本国国民的军队。

这是历史上所有发挥其国力而奏效的国民共有的特点。

——《论李维》

59
是勇将领导疲弱之兵,还是弱将领导精锐之兵更值得信赖呢?

按照提图斯·李维的说法,相比之下还是前者更为强大。罗马国力之所以增强,
正是勇将辈出的缘故。

然而历史上后者的例子也有很多。
以前一种军队和后一种军队相互依存,以期完全达到目的,看上去是不错的情
况。

因此,仅仅采用其中一种军队是不可行的。恺撒对此也有提及。

在西班牙,恺撒征讨庞培副官率领的军队时,论述说:“此战应当会取胜的,
因为征伐的对象是没有主将的军队。”

而当他在希腊的色萨利地区与庞培对决之时,也对自己具有相同的胜算确信无
疑,写道:“我将征服无法控制军队的主将。”

——《论李维》

60
一支军队的指挥官必须是一个人。

指挥权分散给多人则是有害的。

尽管如此,现代(16世纪)的国家往往反其道而行之。从行政方面看,委任多
人的情况很常见。

结果对国家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害,并伴随着不可避免的混乱。

因此,我断言:

实施任命时若给予每人相同的权限,与其任命两位职权相等的优秀人才,不如
任命一位才智普通的人更有益。

——《论李维》

61
曾被彻底侮辱或严厉惩处的人,不能被委以重任。

因为这些人为了抓住机会一举挽回曾经得到的恶评,或由于其认为恶行已成事
实,对其自身的评价不能再坏,很容易铤而走险。

若将任务交付给他们,很可能带来糟糕的结局。

——《论李维》

62
冀望在任何事上都取得成功的人,拥有的事业越大,便越深知自己在所生活的
时代中必须付出更多的劳作,以配合事业的发展。

疏于照管与时代和情势相符合的事务,或者由于与生俱来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
能胜任这些事务的人,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人生不幸的打击。他们希望做的事情最终
往往不能达成。

与之相反,对情势深入了解、善于把握时代脉搏的人,能够达到自己期望的目
的。

——《论李维》

63
此前多次述及的是,一个人命运的好坏,在于能否采取与时代相适应的行动。

众所周知,有的人总是带着迸发的激情行动,其他人则慎之又慎、步步为营地
行动。无论是何种情况,若两者中不管谁越过了自己的界限,最终都会导致失败。

相反,少犯错误、受幸运眷顾的人,能把握时代的脉搏,采取符合时代要求的
行动而成功。这与其采取激情主义或是慎重主义的态度无关。

费边·马克西姆斯虽然是罗马人,却少有罗马人特有的激情与大胆,而是一位以
谨慎作战闻名的武将。

他取得成功的方法就是与当时的时代节奏合拍。
在当时进攻意大利的汉尼拔依然年轻而幸运。他两次击破罗马军队,使当时的
罗马共和国精锐军团全部丧失,在常胜的汉尼拔面前茫然而失态。

正当此时,费边这种极为慎重于军事行动的迁延型指挥官,是罗马人不错的选
择。因为虽然他不能击败敌军,却能够牵制住汉尼拔的军队。

可以说,费边得到的荣誉和幸运是产生于与他性格相适应的时代基础上的。

事实上,当情况变化时,在为终结战事而组织前往非洲敌营的远征军时,西庇
阿主张派遣费边,此时没有任何人反对。

这是对自己熟悉的做法习以为常且不善于转变的人常常出现的情况。

如果费边的意见被多数人否决了,汉尼拔还能在意大利站稳脚跟吗?

在战争中,应随着时代和情况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战略。

假如费边是一位专制君主,罗马一定会败给迦太基的。

但费边毕竟是共和国的一员。共和国是能够使各种不同性格的人自由生活于其
中的。

在罗马共和国里,既有适合在困难的情况下带领军队的费边,也有在胜负的天
平已经倒向罗马一方时,能够保持十二分的精力灵活使用策略的西庇阿式的人物。

而倘若做长时段的考察,具有摆脱各种困境的能力的人是非常少的。

我以为,这种稀少的原因有以下两点:

第一,人是很难违背自己天生的性格的;

第二,对于天生就善于解决各种问题的人来说,从困境中脱身也是完全不同的
情况,找到能够接受的策略,其实是非常难的。

因此,尽管时代在不断变化,人们的做法同以前相比还是一样的。

——《论李维》
64

撕毁被迫签订的协议,绝不是可耻的行为。

如果对方的国力比我方弱时,在公开场合撕毁协议是自然的事。

在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多得不胜枚举。

君主之间所缔结的协议,随着双方力量对比的变化,很容易就被破坏了。此
外,如果缔结协议的条件不存在了,将它撕毁也是自然的事情。

——《论李维》

65

关于统治民众的方法,是采取比较宽容的手段还是比较严厉的态度更为有效,
是需要根据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系来回答的问题。

第一种情况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社会等级差不多;而第二种情况自然是统治
者比被统治者高一等级。

在第一种情况下,高压统治是要不得的。相反,如果采取宽容的手段,会有效
得多。

而在第二种情况下,为了不受被统治者的欺骗,秉持严厉的态度才是有效的做
法。

在贯彻上述严厉态度的同时,统治者也一定要防止受到被统治者的憎恶。毕竟
受到憎恶对任何领导者都有害无益。

——《论李维》

66

若论及使对方屈服的情况,比起无情的暴力行为来,使用充满温情的人道的手
段,要有效得多。

历史上有很多以单纯的军事力量无法攻陷的城市、在人道的宽大对待后开城投
降的例子。

——《论李维》

67
汉尼拔和西庇阿采取完全相反的方法笼络下属,但两人的做法收到了相同的效
果。

对于喜欢阅读历史的人,不必就此进行说明。当西庇阿到西班牙赴任时,他做
了充满人情味的演讲动员,在极大程度上得到了当地的人心。

再看汉尼拔,他在意大利始终采取高压政策和无情的态度。这一做法与西庇阿
在西班牙的所作所为,取得的是相同的效果。由于汉尼拔的挑动,在除罗马以外的
意大利城市中,民众发起了针对罗马的叛乱。

若要理解这一现象,必须从以下两个方面来分析:

第一,人总是容易受到新的人和事物的魅惑。这对不满意当时现状的人来说是
自然的,而对一部分满意现状的人来说,他们也有在新情况中寻求变化的心理。

如果具有这种喜欢变化的心理的人是外部的人,人们会打开城门迎接他;而如
果是我方内部的人,周围的人就会声援他,而且拥护他。

不管这种人做什么,做好事也罢,做坏事也罢,都会大有进展。

第二,人会受到爱戴或恐惧等突如其来的情感变化的很大影响。

因此,一旦人的心中油然而生爱戴的念头,或者恐惧的感觉,就会给人带来同
样大的改变。

然而相比于爱戴的对象,人们更容易渐渐屈服于惧怕的对象。
因此,对于那些具有强大个人魅力并为众人所佩服的人,是选择被爱戴还是被
惧怕的做法,是很关键的问题。

像汉尼拔和西庇阿这样能力超群的人物,无论怎样选择,都很容易消除由此导
致的过错。

但即便是有这样能力的人,也应该有如下的考虑:

选择被爱戴的做法会导致下属的轻视,而选择被惧怕的做法会招致下属的怨
恨。

然而如果选择一种中间的道路,就违背了人的本性,最终会让情况很棘手。

总之,既然完全把握人心是最困难的事,汉尼拔也好,西庇阿也好,他们都已
经在最大程度上发挥了自己的能力。

——《论李维》

68
为了笼络人心,采用严厉还是温柔的态度更为有效,这个问题就算是对具有相
同程度的能力的领导者来说,也不是能一言以蔽之的。

这是因为严厉和温柔这两种态度,都是能反映领导者态度的做法,所起到的效
果是相同的。

至于所起到的效果的大小,则与被笼络者的情况有关。

在有必要对对方采取强制手段的情况下,采取严厉的态度自然能起到作用。

与此相反,如果沿袭之前统治者的做法更好的话,就应该尽量以温情笼络人
心。

因为人人都对变化感兴趣,而臣民又不完全清楚统治者的态度,故以温情笼络
人心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在了解这一点的基础上,就应该坚决以温情对待民众。
而在另一些时候,当臣民们看到君主严厉的态度,就会认为有自身难保之虞,
这时在贯彻严厉态度之后,表现出温情来,可以大大软化他们的抵触情绪。

——《论李维》

69
下面我来分析君主受到臣民憎恶的几个可能原因。

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君主夺去了民众最重要的东西。

绝对没有人不在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人夺去。相反,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对每
个人的影响与日俱增。每过一天,人们就会感觉到所失去的事物的价值,对剥夺者
的憎恨也因而不断增长。

第二个原因则是君主傲慢尊大的态度。

这样的态度会使得受到压迫的臣民反感,而对自由市民持这样的态度,则是更
为有害的。

这不仅指精神上的压迫而带来的民众的憎恶,横暴的态度所引发的对民众物质
利益的实际损害,会让其在精神、物质两方面都对君主有所憎恶。

在民众的憎恶中生活的君主,就像航行中的船只要时刻提防暗礁一样,不得不
毫无懈怠地对可能发生的冲突保持警戒。

诚然,对自己所引起的憎恶持袖手旁观的态度,是缺乏谋略、思考不周的君主
的作为。

——《论李维》

70
我可以举出不少因为女人而导致国家灭亡的例子,当亚里士多德谈到专制君主
失败的原因时,他也认为这是一个原因。
这包括因为受到女人的诱惑而出丑的情况,也包括因为夺人妻子而侮辱他人的
情况。

女人自身的存在绝不是邪恶的。

但是因为想染指女人而产生的恶行,则是每位君主都应该尽力避免的危险事
态。

也就是说,君主必须注意自身在染指女人时所产生的那些考虑不周的事件,以
及其所引起的秩序混乱的情况。

——《论李维》

71
一位君主不要因为民众犯下某种错误而抱怨他们。

因为如果统治者不对民众犯下的错误斤斤计较,当统治者犯错误的时候,他们
也就不会过度地抱怨了。

李维曾经这样说:

“大众经常模仿政治人物。”

洛伦佐·德·美第奇也对此持相同的意见,他还留下了这样的话语:

“君主所做的事,大众也照着做。因为他们的视线往往不离开统治者的身
上。”

——《论李维》

72
由于我相信,在共和国里不可能出现具有伟大君主的贤能的人或者有能力的组
织者,我的共和主义理想,最初可能是有着很大的君主制倾向。
——《马基雅维利书信》

73

难道领导者的素质不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吗?

即使再多的说教,领导能力也是学不来的东西。

——《马基雅维利书信》

74
武装起来的先知都取得了胜利,而没有军事力量的先知都失败了。

这是因为民众的心理太容易变化,很难通过说服的方法使其顺从,必须以强力
的手段让他们信服。

——《君主论》

75
历史上的教训对谁来说都是有益的,而特别对肩负治国重任的人尤为有益。

——《佛罗伦萨史》

76
历史是我们行事的指导。

特别对领导者来说,应以历史为导师。

人类社会中总会有思考着相同的事件、怀着相同愿望的人。

即使社会结构变化了,有的人统治别人,有的人被人统治,有的人愿意被统
治,还有的人不满受到统治的命运,有一点是不变的。
那就是,不顺应历史潮流的人的结局,终究都是一样的。

——《关于基亚纳谷地叛民的处理方式》

[1] 领导者

第二部 国家篇
01

在事关祖国存亡的情况下,为了国家采取任何手段,只要最后有效果,都应该
被认为是正当的。

这一点,绝不限于执政者,就算是一名普通的国民,也要有这样的认识。

当为了祖国的存亡而孤注一掷时,不管手段是否正当,不管是宽仁的还是残忍
的,也不管会受到赞赏还是会受到耻笑,都没有必要太顾虑。

比任何其他问题都需要优先考虑的,是祖国的安全与自由。

——《论李维》

02
倘若我们仔细回顾历史,就可以看出,建立共和体制的人,在需要改革的制度
中,为了确保公民自由而建立的制度,应当放到第一点来考虑。

这是因为,如何建立一个能确保公民自由的制度,是在这个国家存在的任何时
期,维护公民自由的决定性因素。

选择了共和制的国家,固然是由统治阶级和普通民众组成的,但确保公民自由
的职责,由二者中哪一方来担当,是分不同的情况的。

在古代的斯巴达和现代的威尼斯,是统治阶级负责确保公民自由;而在古罗
马,则是平民阶级负责这一点。

因此,我们有必要探讨一下,究竟哪一种共和制是更加正确的选择。

虽然选择两者之中任何一种都有其相应的理由,仅仅从结果这一点来判断,由
统治阶级来负责确保公民自由,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在斯巴达和威尼斯,公民自由
都得到了较长时间的保障。

究其原因,作为保障公民自由的角色,与其交给没有自由、还在争取自由的民
众,不如交给那些已经拥有了自由、为了保障其自身自由而努力的统治者。

但是对已经拥有自由的人,以下的两点尚需注意:

第一,必须设立一个限制统治阶级权力的机构;

第二,不能让统治者有一种随时会失去权力的不安和恐惧感。

对于一个人来说,对可能失去自己已拥有的东西的不安和恐惧,以及获得新事
物的强烈欲望,往往会导致相同的后果。

——《论李维》

03

对于人们为什么强烈地向往自由这一点,答案是简单直白的。

在历史上,只有自由的国家,才能扩张其领土,并取得经济上的成功。

在庇西特拉图僭主制统治下拥有公民自由的雅典,仅仅百年间取得的成果值得
赞叹。以此与废除王制之后罗马共和国的兴盛繁荣相比,其令人惊叹之处还要多一
些。

其原因是很简单的。

这是因为,在雅典,相对于个人的利益,城邦共同体的利益被摆在优先的位
置。
如果有待实施的政策损害了个别人的利益,而因此政策受益的人为多数时,最
终这项政策还是会得到实施。

因此,尽管利益受损的少数派会提出反对意见,但在国家整体的利益面前,这
些人最终还是会沉默下去的。

——《论李维》

04

宗教也好,国家也好,如果想长期保持其兴盛,有必要时常使其回复到初始的
样子。

这是在谋求各种改革的时候,根据自然情况所能做出的最理想的改革了。如果
一旦有契机使改革者认识到其必要性,而以此方法着手改革,也是能收到长期效果
的。

也就是说,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对国家放任不管的态度,只能导致该国短命而
终。

因此,改革的必要性是要恢复国家初创时的那种热情,因为这是对任何形态的
社会共同体都有益的状态。因此,在国家初创时期,总是有后来所没有的一些优势
的。而正是由于这些优势,才实现了日后国家兴盛的局面。

但是随着岁月流逝,曾经的优势就逐渐磨灭而不复存在了。

接下来,随着放任国家这样下去,最终就走向了灭国的命运。

让国家恢复到本来的样子,对于一个共和国来说是自发判断的结果,同时也是
部分来自外部的压力所导致的结果。

而论及使社会共同体恢复元气的问题,我相信与其出于外部压力而迫不得已改
革,不如为了使觉醒的民众放心而积极做出改革。

——《论李维》
05

如果想治理好一个长期发展的共和国,就一定要向斯巴达和威尼斯学习。

也就是说,在保证国内秩序井然的同时,对国外方面,虽有天然的要害可守,
但也决不懈怠国土防御,相信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敌人的侵略了。在这些方面,上
述两国都是很成功的例子。

在感受到邻近国家威胁的同时,此两国坚持不懈地致力于强大自己的国力。

如果能坚持上述介绍的这几点,经过比较长的时期,国家就一定能够保障自身
的安全和公民的自由。

因为对共和国来说,其他国家来侵略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

其一是侵略者的领导者有征服共和国的欲望,另一点则是会有对于可能反而被
该共和国征服的担忧。

因此,消除这两点原因,并对国家的建设做好准备,该国的生存和发展的保障
就在很大程度上建立起来了。

——《论李维》

06

如果要在不正义但拥有秩序的国家和正义却没有秩序的国家中选一个的话,我
会选择前者的。

——《马基雅维利书信》

07

如何解释为什么古代社会秩序井然,而现代(16世纪)的统治是没有秩序的,
其原因非常简单。
其全部的缘由是,过去是自由的人,到今天却过着奴隶一般的日子。

可以这样解释这一现象,在人们能够自由生活的国家,社会整体上能享受到繁
荣带来的好处,也能将真实的历史展现出来。

在自由的社会中,人们没有逃避结婚的倾向,在财富增加的同时也能保持子孙
繁衍,因而人口得以健全增长。

双亲将自己的儿子生在自由的社会中,就有理由相信其能够通过自己的才能而
成长为统治阶级的一员,因而他们也会乐于生育,并花费精力养育孩子。

在这样的国家中,每个行业的财富都会不断增加。可想而知,人民也会因财富
的增加而享受到与日俱增的快乐。

支配这样的社会运转的原理就是自由竞争。公私两个方面的利益都能够因此自
然得以保障,共同实现繁荣。

——《论李维》

08
所谓变革,就是指一旦开始,必然要求进一步变革下去。

——《君主论》

09
仅仅依赖一个人力量的国家是短命的。

因为无论这个人的才华有多么出众,当他去世之后,一切才华就都不复存在
了。然而,将前任领导者的才能传授给后继者的例子则是事实存在的。

所以我相信一个制度健全的国家应该有这样的机制,即当出色的领导者死后,
无论谁继承其位置,都应该将其所实行的路线完整地继承下来。
——《论李维》

10

对一个国家来说,如果预先制定的法律得不到遵守,是非常有害的。

特别是,倘若制定法律的人自己却不能遵守的话,无疑是最糟糕的。

对国家来说还有一点特别有害,就是在遭到形形色色人物一次次的纠缠和责难
之后,国民之间就会弥漫着互相充满敌意的氛围。

对国家和领导者个人都非常有害的一点是,不断地镇压会使人们的心中充满恐
惧和疑惑。

这就不只是有害,而是危险了。

因为当人们感受到令人绝望的恐惧的时候,他们心中所想的就不只是保护自
己,还会毫无顾虑地干出狂暴的袭击事件。

因此,领导者绝对不要犯下以刑罚镇压的方法来压迫市民阶级的愚蠢错误。

相反,若致力于建立一个能让人人安心生活的环境,市民们就自然专注于自己
的工作了。

——《论李维》

11
历史的教训是,对国家来说,无论是共和政体还是其他的任何政体,绝不能受
到因嫉妒而散播的谣言中伤之类的损害。另一个教训是,如果对这些损害置之不
理,导致的危险很可能出乎想象。

为了消除这类造谣中伤的损害,国家必须确立公民能从法律上将其告发的权
利。
其原因在于,造谣中伤会使公众意见陷入分裂的风险中,而主动告发则会消除
这一风险。

因此,要想使造谣中伤无法损害到国家的利益,告发是有益无害的。

当然,在告发时,必须有确凿的证据以及证人、证言等,来证明造谣中伤的确
存在。此外,为了防止造谣中伤发挥作用,必须防止其在人群中扩散,否则告发者
会感到恐惧。

毕竟主动告发只能在法庭这样的场所进行,而造谣中伤却是在广场、街道、舞
台那样的地方展开的。

当谣言广为散播时,就不能采用一般的告发形式了,而是应特别设立机制,受
理对谣言的告发。

与此同时,必须对造谣者加以严厉的惩罚。

——《论李维》

12
统治者对民众,不仅要以善政待之,更要以其对自由的冀望为追求。

——《论李维》

13
从自由社会到奴隶社会,或从奴役状态向自由政体变革的时候,有的国家可以
通过不流血的方式完成,而另一些国家则最终爆发流血事件,其中有着怎样的原因
呢?

这与该国家建立之初的情况有关。

如果该国本身就诞生于暴力之中,政体变革的时候就会伴随着很多流血牺牲。
因此,当该国陷入危机当中之时,过去的牺牲者和现在的牺牲者之间必然存在一种
报复的关系。这种积怨就导致了一再的流血冲突和死难的结局。

相反,如果一个国家是在本国多数国民的赞成中得以成立的,即使出现对变革
的要求,只要在统治阶级内部进行调整就可以了。虽然也有积怨和报复之类,却不
至于使无辜的人流血牺牲。

——《论李维》

14

在有秩序而尊重法律的国家,区别公民行为的善恶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对行善者给予奖赏,而对作恶者做出惩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有一点,若行善者后来作恶,则不能考虑其过去的善举,而应该严惩其恶
行。

若充分保证这一制度,国家就能在享受自由的同时,也能获得长期的稳定。否
则的话,该国就无法避免衰退的命运。

毕竟有些对社会做出贡献的人,会醉心于通过其行善而获得名声,于是有了做
任何事都不会受罚的想法,继而鲁莽行事,最终突然破坏社会秩序。

应该像古罗马人那样,让公民普遍觉悟到对作恶者必须惩罚,同时对善行必须
加以奖励。这是十分重要的。

但当国家贫弱,只能对行善者加以些微回报的时候,也不要怠慢行事。

无论回报的性质如何,对于得到国家回报的一方来说,是能感受到极大的褒奖
与声誉的。

——《论李维》

15
古罗马人是非常重视名誉的民族,受到过去下属的命令,在他们看来是可耻
的。

居于高位者以接受部下交与的任务为耻,这是现代(16世纪)人无法想象的事
情。

然而,这样似乎对个人的名誉影响不大,却无疑对整个社会共同体有不利的影
响。

在信赖共和国的市民中,与从较低地位升迁者相比,从较高地位降职者一般能
够更为满意地完成任务。

由于前者经验不足,需要得到周围的人的帮助来做事,经过一定的时间之后才
可以得到信赖。相反,后者并不需要这个过程,因此他的部队直接就拥有了战斗
力。

——《论李维》

16
古代的历史学家曾说过如下的话:

“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烦恼,而在开心的时候又会容易厌倦。这两种倾向最
后导致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其实,在没有为存亡做斗争之必要的时候,人们是为野心而斗争的。

更不用说在人获得极大的成就时,其膨胀的野心是根本无法消除的。

究其原因,自然是人对于自己期望的事,就算是再难以实现,也会努力去创造
条件的。

因为人在对自身能力之外的事物有所期望却不能实现的时候,常常不断地抱
怨。结果,有的人希望多得到一些东西,另一些人却不愿放弃手中的东西,于是就
起了纷争。
然而对国家来说,从此就划出了一条两边截然不同的命运分界线。

在有些场合,这样的纷争就导致了国家的灭亡;而在另一些场合,斗争却使国
运蒸蒸日上。

——《论李维》

17
为了保持国家的秩序以及保障每一位国民的自由,领导者的清贫是最为有效
的。

例如在罗马建国不到四百年的历史当中,就充满了崇尚清贫的风气。

因为对于罗马市民来说,贫穷不是阻止其得到任何公职地位或荣誉的障碍。

如果清贫者具有真正的能力,就算是居住于再简陋的小屋中,他也拥有信心,
相信自己有机会得到录用。

因此,在没有追求财富压力必要的情况下,他们也就不会有贪欲之心了。

这样一来,罗马的制度就使罗马人自身没有狂热追求财富的愿望了。

事实上,像从退隐务农中临危受命担任罗马临时独裁官的辛辛纳图斯那样才能
出众的人物,就是因为以清贫著称而受到民众青睐的。

罗马的例子表明,与富裕相比,清贫对于社会共同体的好处,是举不胜举的。

崇尚清贫的风气会给国家、城市的社会共同体都带来荣誉;相反,盲目追求财
富的行为,只会导致国家的衰退。

——《论李维》

18
虽然古罗马的共和制度一直没有变化,但当市民之间逐渐从平等变为不平等之
后,共和制就瓦解了。相反,当佛罗伦萨共和国从不平等向平等发展之后,共和制
就趋于瓦解了。

——《佛罗伦萨史》

19
在公民之间不存在平等的国家中,无法建立共和制度;而在公民之间彼此平等
的国家中,也没有君主制建立的土壤。

——《就佛罗伦萨共和国之未来答美第奇家族所问》

20
古代共和制下的罗马人关于危机管理的对策,是确立如下的制度:

临时独裁官制度。

这一制度是,给予一个人在一定期限内特大的权力,允许此人以独断的方式做
决定,而不允许任何人在其决定的实施过程中发表异议。

这一制度在当时颇为有效。罗马所面临的许多无法预知的事态,在这一制度下
悉数得到了克服。

——《论李维》

21
历史学家中,不少人认为罗马人的临时独裁官制度导致了后来僭主的出现。

对他们的论点,我只能说,如果不存在这一制度,尤里乌斯·恺撒就会采用其他
称号,依然手握大权。

因此,那样认为的学者,是在并未充分检视事实的情况下就发表了自己的见
解。
临时独裁官的权力和地位,并不是后来罗马走向奴隶制度的原因。这一官职任
期的延长,才是普遍奴隶制化的真正原因。

此外,在罗马,如果不采用临时独裁官这一名称,也会有别的职务名称代表相
同的职位。毕竟,欲望是创造名称的原因,而官名不是欲望产生的原因。

罗马共和国的临时独裁官并非终身制,而仅仅有六个月的任期。

而选举这一职务的目的,仅仅在于应对非常事态,赋予他们的权力是有限的。

他们的权力仅限于决定针对非常事态的决策。

在行使这一权力时,临时独裁官可以对任何相关事件做出独断的决定,可以无
视他人的控诉,也可以惩罚他人。

但绝不允许他削弱国家的力量,或夺取元老院和国民大会的权力。因为这一职
务是不能破坏现行统治形态的。

总之,赋予临时独裁官的权力是受到严格限制的。

另外,其任期是短暂的。罗马人民也不能向其行贿。

这样一来,临时独裁官就完全无法逾越自己的权限了。

因此可以说,满足以上诸条件的独裁制度,对国家并非有害而是有益的制度。

共和国内实行的政治程序,实际上一般是缓慢推进的。无论是立法还是行政方
面的问题,都不是一人决定,而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与他人组成机构共同决定的。要
统一各个方面的意见,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了。

这种缓慢的程序,在紧急事态的刻不容缓的情况下,就极为危险了。

因此,共和国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采取古罗马临时独裁官那样的制度,是十分
有必要的。

威尼斯共和国是近年来强大的国家之一。在该国内,为了应对非常事态,在共
和国议会和元老院讨论之外,还会将大权委托给少数委员进行讨论,以决定最后的
政策。这就是所谓的“十人委员会”(Consiglio dei Dieci)。

没有认识到这一制度的必要性的共和国,保守其固有的政体,会导致国家的灭
亡;如此说来,如果想避免国家的灭亡,就不得不直面所陷入的僵局,打破现有的
政体。

对古罗马临时独裁官制度必须要注意的另一点是其选举的方法。注意到这一
点,就明白罗马人有多么明智了。(在这一点上,威尼斯人有相同之处。)

罗马共和国地位最高的领导者是执政官,但当选举出临时独裁官之后,执政官
的地位和全体人民一样,低于临时独裁者。这就要求拥有执政官地位的人,一定要
贤明与大度。

因此,执政官是拥有对临时独裁官的选举权的。

毕竟一个人无论多么受伤害,如果是因自身的责任而造成,其伤痛的程度也是
较轻的。

——《论李维》

22
同样是来自国民自由选举选出的领导者,为什么临时独裁官能够给国家带来好
处,古罗马的十人委员会(Decemviri)却给国家带来了坏处呢?

这是因为为了制约过大的权力而选择临时独裁官制度或者十人委员会,是有区
别的。

在此我想比较一下两者所行使的权力。

临时独裁官虽然有对保民官、执政官和元老院元老任意罢免的权力,但没有变
革制度的权限。

因此,其他的权力机构对临时独裁官的绝大部分权力有制约的作用。

但罗马的十人委员会选出的委员可以废除执政官和保民官,并最终废止了国民
公决制度。

不受任何人约束的十人委员会,最终自然成为其中极具野心的一员阿庇乌斯
(即阿庇乌斯·克劳狄·克拉苏,公元前451—前449年任委员。——译者注)施展其
野心的舞台。

如果要确保公民自由投票的权利,并保证共和制度不会受到损害,就必须满足
以下的条件:

首先要明确权力的使用范围,并建立一个能够在日常对权力有所制约的制度。

第二是权力只能在一定期限内赋予特定的人。

在能够保障统治秩序的共和国中,不能长期将统治权委任给某个个人的情况
下,想要趋利避害的话,可以参考斯巴达公民对其国王的做法,或者威尼斯共和国
的市民对其元首的态度。

在这两个国家,为了防止统治者滥用其权力,都确立了相应的监督制度。

如果存在任何人都不能制约的权力,就算它掌握在圣人的手里,对国家的利益
都是没有好处的。

这是因为,无论对任何人来说,绝对的权力都会在短时间内使其陷入腐化的境
地。而如果这些人不在乎自身的清贫,也没有亲属需要照顾,就更不能让人放心。

可以看出,与包括财富在内的各种利益相比,权力是他们首先追求的东西。

——《论李维》

23
这是我想对民众说的。我希望你们用心铭记这一点。不存在所谓当权者、领导
者、统治者的社会,是没有先例的。

因此,选举领导者是必要的,至于要限制其滥用权力这一点,则需要制度来约
束。
——《论李维》

24

我想在这里对所谓特权阶级做一个严格的定义。

属于这个阶级的人,持有大量财富,因此可以仅仅依靠其收入就可以获得生活
的享受。他们完全不需要通过劳动来获得生活所需。

这些人的存在对任何共和国都是有害的。

但与他们相比,更为有害的,是一有机会就构建城堡,滥用左右他人自由的权
力的那些人。

——《论李维》

25
我认为,在存在特权阶级的国家里无法实现共和制度,而也有人以没有贵族就
无法施政的威尼斯共和国为例,持相反的观点。

但我的看法则是,威尼斯的例子其实非常特殊。

因为威尼斯共和国的贵族除了在名称上与其他国家相同,实质上和其他共和国
的贵族完全不同。

威尼斯的贵族并不依赖于来自不动产的收入。他们的绝大部分财产是来自经营
动产和商业等各种事业所获得的收益。因此,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有能力建立城
堡,从而享受治外法权,并在普通人之上行使各种形式的权力。

人们将其称之为贵族,是因为他们有参与国政者应有的威严,因而以贵族之称
表达对他们执政责任感的敬意,这就跟其他国家的贵族完全不同了。

虽然是作为共和国而存在,在威尼斯共和国之内也有不同的阶级:
那就是特权阶级(Gentiluomini)与平民(Popolani)。

前者会得到所有的名誉光环,而后者完全没有获得名誉的途径。

威尼斯国内的阶级斗争没有引起社会混乱的原因,正是由于该国上述的特殊性
了。

——《论李维》

26

人在大局所迫的情况下很容易犯错误,而从具体的情况看,做出正确的判断才
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民众并不需要在大事上具备判断力,他们只要对与自己相关的细节事务做出
正确的判断就可以了。

关于如何让民众得到正确的判断,只要遵循下面的方法就可以了。

这就是,在需要民众对大局做出判断时,不要对他们说大局上的事情,而是要
个别地为其分析与其自身相关的情况。

英明的领导者不能忽视的是:

建立给予任何人荣誉或褒奖的机制。

这一机制中,英明的领导者在没有确定每个人特定的荣誉或褒奖该如何分配之
前,是不会贸然实行的。

这是因为民众正当的判断力会在荣誉或褒奖面前发挥出来。

——《论李维》

27
如果把官职授予卑劣邪恶的人,那么可以推测的是,最卑劣邪恶的人必然会与
高洁之士竞争同等的职务。

这样的话,执政者必然不清楚二者之中谁是贤者,最终选择了邪恶的人任职。

我可以证明这一理论的正确性。

因为民众虽然对形势截然分明的事物有正确的判断,但在仅显示理论的事物面
前,做出的判断常常是错误的。

——《论李维》

28
关于民众,我想提醒领导者注意下面两点:

第一,民众容易受到表面利益的诱惑,而忽略与自己的灭亡有关的事物;

第二,如果民众所信任的人物将事情的真相告知民众,说服他们不要犯错误,
这些民众就会把祸害引向国家,成为重大危险的根源。

——《论李维》

29

我下面想讨论的是,对如何得到民众的赞同来说,什么方法容易、什么方法困
难的问题。

容易的是下面的方法:

对他们具体说明如何做是有所得的,如何做是有所失的。

还有,告诉他们怎样做会被认为是勇敢的,而其他的做法则会被认为是怯懦而
卑劣的。

无论这些背后的困难有多大,造成的牺牲有多大,如果在表面上保持坚定而正
当的立场,就不难说服民众了。
相反,即使是对民众再有好处的政策,如果在表面上对民众造成了损失,在形
象上不那么光鲜,就很难得到民众的赞同。

——《论李维》

30
使处于狂怒中的民众恢复平静的唯一方法,就是让那些受尊敬的、身体条件比
民众更出色的人物,在他们面前现身。

——《论李维》

31
民众一旦形成群体就会做出大胆的行为,而作为个体却是怯懦的。

——《论李维》

32
民众的本质中有善良的方面,而与其本质中恶的方面相比,其善的方面并不重
要。

即便民众的本质是善良的,这种本质需要在好的体制之下才能发挥出来;相反
对其本质中恶的方面,则要从一开始就在制度上对其进行防备。

——《论李维》

33
由于没有领导者的群众是散漫、无秩序的,我们可以大概预判他们并不会造成
令人恐慌的局面,但他们也绝非脆弱的,不堪一击的。

——《论李维》
34

由于民众是愚昧的,他们做不到前后一致,这是提图斯·李维的评价。其他的历
史学家笔下也有类似的记载。

事实上,常常见诸历史的是,当民众中有人被执行死刑之时,其他人会流下后
悔的泪水。

对此,李维有如下的评价:

“甫一死去,他所带来的威胁即告消除,民众受到后悔之念的驱使,流着泪怀
念他。”

而当希耶隆的外甥希耶隆尼慕斯[1]死后,叙拉古就发生了大动乱,李维写下了
这样的话:

“奴隶的卑屈和奴隶主的傲慢,就是民众的本质。”

到此可以说,我对于是否接受为民众辩护这一困难的工作,仍然是犹豫不决
的。我想,充当这些受到严厉谴责的人们的辩护者的角色,明显是不利的,最后的
结果也必然会是当众出丑。

然而恰恰由于其相反的论点是正确的,我敢为民众辩护,因为历史学家谴责民
众的弱点,其实在所有人当中都存在,尤其是在领导者身上。

因为违反法律的事情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发生,领导者和无秩序的民众一样,会
犯错误。

做出不假思索的鲁莽行为的民众的性格,如果放到领导者的身上,就是罪加一
等的了。无论是民众还是领导者,只要是欠缺考虑的人,谁都可能犯相同的错误。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合理的看法是不分阶级的,而必须一视同仁地谴责所有
人的弱点。

所谓民众的声音就是神的声音的说法,并不完全在理。
虽然,公众意见能发挥不可思议的力量,能通过它预测未来的情况。

而且民众的判断力往往出乎意料地正确。当两种对立的意见一起提出时,公众
意见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正确的。

但是,公众意见也有自身的缺点。与真知灼见相比,公众意见很多时候只是赚
取眼球的平庸见解罢了。

对于领导者来说,出于自身利益的驱动,而提出平庸见解的情况也不少。而
且,由于领导者的欲望导致的问题,比出于为民众利益考虑反而造成负面效果的情
况要多得多。

因此,如果放下民众和领导者的区别,将两者共同的缺陷加以讨论,就可以得
到合理的解决方案了。

——《论李维》

35
为了共和国,不能不时刻注意市民的行为。

这是因为,表面上看他们的行为与私利私欲无关,而实质上,他们可能在秘密
谋划着如何攫取权力。

而对这种有嫌疑的行为,如果能在表面看出善意的方面,就要在适当的时候对
其修正,使之进入正轨。

话虽如此,这绝非简单的工作。对于共和制度来说,如果没有任何强有力的市
民的拥护,关乎其存亡的危险也就随之变大了。

然而,由于强有力的市民的突出表现,伴随而来的向僭主制变化的风险,也是
现实的问题。

那么,不得已之策只有一条了。

在充分发挥强有力的市民力量的同时,必须确立一种制度,使这样的市民无法
侵犯其他人的自由。

与之相关的具体讨论首先是,国家从一开始就要将一位市民所获得的公共的声
誉和私人的声誉区别对待。

因此,如果他的作为是出于为了公共利益的目的,那么他所应得到的回报就绝
不能太低。倘若只能投以些微的回报,地位在其之上的人就应该给予援助,如此的
话,其他市民才会努力效仿他,服务于公众。

如果是因这样的行为所获得的名声,那么对于社会共同体来说是完全没有危险
的。

而公民出于私人的意图所获得的名声,就是极为危险的了。

因为它是市民在实现其私人利益过程中获得的名声。

我指的是通过发放贷款、为嫁女寻婿、充当官员代理而获取便利等方式获得的
好名声。

以上这些行为会使这些市民获得善于打点的名声,而他们旋即就自然而然结成
了党派。

这样肯定是没有好处的——结党会逐步削弱法律的权威,对社会共同体极为有
害。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避免此问题发生的办法。可以说,确立一个抑制此类问题发
生的制度,对于一个共和国来说绝对是必要的。

对为公共利益而有所作为的市民,应该肯定他们的名誉;而对那些为了私人利
益而声名远播的市民,就必须建立限制他们的制度了。

——《论李维》

36
有一种衡量一国国力的方法,是审视其与诸多邻国之间建立了怎样的关系。
假使近邻的诸国为了保持与该国的友好关系而对其有所贡纳,那该国可谓是强
国了。

相反,如果邻国本身就弱小,却还对该国进行金钱方面的援助,那该国的国力
肯定是非常弱小的了。

如果通读一遍罗马史,马萨利亚人[2]、埃都人[3]、罗得岛人,以及叙拉古的耶
罗二世[4]、欧迈尼斯二世[5],以及马西尼萨[6],都是和罗马接壤的国家或君主。他
们为了保持和罗马的友好关系,向罗马缴纳贡金,并为了得到罗马的保护,不对罗
马提出任何要求。

但是在弱国中我们可以看到与之相反的例子。

从我们的祖国佛罗伦萨开始看,即使在其兴盛的过去,也向与我国接壤的罗马
涅诸小国负担了大量贡金的经费开支。相反,我国则从他们处获取经济援助。

倘若佛罗伦萨具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情况一定会是相反的。我们不必花钱来获
得友好关系,而会通过友好关系获得财富。

这种尴尬的现象不仅存在于佛罗伦萨一国,在威尼斯共和国和法国,也存在相
同的问题。法国国王不得不向瑞士和英格兰国王纳贡。

其原因之一是,他们忽视本国的国民武装,而依赖于外国雇佣兵。

这种短视的国策,虽然在一开始有助于打开局面,最终却将国家拖入危险的境
地。

——《论李维》

37
弱国的决定常常是优柔寡断的。

因此,做决断时浪费时间,总是有害的。

对于这一点,我可以说是很有信心的。就国家行为来说,模糊处理每个问题,
对佛罗伦萨共和国来说是多么有害,我已经有了切身的体验。

欠缺决断力的人,无论做多么郑重的协商,其得出的结论总是模棱两可而没有
意义。

而与优柔寡断一样有害的是,经过长时间讨论以后迟来的结论。

这是因为,比方说在对外援助的问题上贻误时机,不仅无法起到帮助对方的作
用,还可能使其以怨报德。

很多时候,如果一开始的协商内容就含糊不清,最终想以明确的话语表示出来
就非常困难了。

因此,一旦做出决定,就不要留下明确的话语之外的内容。

以上的内容,对君主制下与共和制下的领导者来说,都是必须谨记于心的。

——《论李维》

38
弱小的共和国所表现出的最坏的倾向,就是对任何事物都采取优柔寡断的态
度。

因此,该国所制定的政策,会在实施时不可避免地屈服于各种压力。即使其中
有良策,也并非出于执政者的深思熟虑,而是压力之下不得已的产物。

也就是说,对态度犹豫不决的共和国来说,如果没有来自外部的压力,其领导
者就制定不出好的对策。这是因为其国力衰弱导致的社会不稳,使执政者失去了做
出决断的勇气。

在强大的外部压力驱动下,这种“衰弱”只会让该国越来越犹豫不决。

——《论李维》

39
在共和体制下的罗马,其执政官的职位会授予平民。这一官职的授予与门第和
年龄等无关,而仅仅与此人的能力有关。

罗马曾经一直没有关于担任公职的年龄限制。

其原因在于罗马人认为,对国家需要的人士,这一点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历史上有很多讨论,而我想强调以下的问题:

首先,将那些没有显赫的门第但对社会共同体有贡献的人物任命为执政官,这
一任命是与门第无关的,但也不能看作是对其个人能力的褒奖,毕竟,此人不可能
在担任职务时全力以赴。

关于年龄,我有相同的观点。

年轻人被任用的时候,他一定会努力做出超过具有经验和成就的熟练人士的辉
煌业绩。

但在未能合理利用上述人士能力的情况下,就会对国家造成损失了。

这是因为,即使是再有能力的年轻人,当其还未成熟时,就不能正确发挥出其
无畏的气概和强悍的行动力。

——《论李维》

40
认为本国是大国的领导者,必须留意对以各种手段进入本国的人口加以统计。

这是因为,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充足的人口,就不能成为大国。

为了人口的流入,可以采用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爱惜他们,第二种是使用
强制手段。

第一种方法是对想移居到本国的外国人开放门户,为了使他们能够安全地在这
里生活和居住,要为他们创造好的环境。
第二种方法,无须赘言,就是强制移民了。要使这种方法真正成功,实在是非
常困难的。

——《论李维》

41
为什么有一些民族会舍弃自己的土地而侵入他国,并在其领土上建国?其原因
自然是战争了。

这些人会在战乱时由于饥饿等原因,不得已全家族侵入别国,而并非出于占有
领土的欲望。尽管如此,他们驱赶、残杀当地住民的情况时有发生。最终导致的情
况是,与普通战争的残酷性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为原领地被占领而走投无路入侵别国的民族人数很多的时候,他们就必然
驱赶、残杀原住民族,抢夺其财产,最终建立新的国家。

以摩西或侵入罗马帝国的各民族为例,他们在新国家建立之后,就改变了原来
的地名。

将山南高卢(Gallia Cisalpina)改名为伦巴第(Lombardia)、将山外高卢
(Gallia Transalpina)改名为法兰西的情况,就是以侵入罗马帝国各行省的民
族来命名新的地名。

将伊利里亚(Illyria)改名为斯拉沃尼亚(Sclavonia)、潘诺尼亚
(Pannonia)改名为匈牙利、不列颠改名为英格兰等等例子不胜枚举。而摩西也将
其征服的一片叙利亚的土地改名为犹太。

——《论李维》

42
关于领土扩张的利害问题,需要根据扩张国的实际情况来回答。

首先,由于战争而招致国力消耗的国家,即便取得了战争的胜利、扩大了领
土,也得不到任何利益。

威尼斯和佛罗伦萨都是典型的例子。

威尼斯占领北意大利之后,佛罗伦萨拥有托斯卡纳之后,其国力要比前者只满
足于海上霸权、后者只满足于对其城墙六英里外领土的所有权之时要衰弱很多。

因为这两国仅仅为了自身领土扩张的欲望而行事,却完全不知道如何明确地利
用所扩张的领土。

——《论李维》

43
城市也罢,国家也罢,只要是有一定规模的社会共同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会
不可避免地表现出其缺陷。

因此它们需要“医生”。

换句话说,为了应对时代变化的要求,有必要对它们进行制度方面的改革。

这种情况下的“医生”常常是冒牌医生。当改革的必要性越来越大时,就不得
不尽可能寻求强有力的人物来领导了。

——《论李维》

44
在艰难时期,真正强有力的人物会活跃起来;而太平盛世里,则是拥有财富和
门第的人,享受自己权倾一时的感觉。

那些远比大众优秀的伟人,往往会在国泰民安的时代受到冷遇。

因为与他们的能力相配的地位和名声,会因他人的嫉妒心而被夺去。

希腊史家修昔底德曾经记载过下面的一段历史。
当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一度将骄横的斯巴达制伏,并进而支配几乎整个希
腊之时,它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征服西西里了。

虽然阿尔基比亚德斯等几位雅典公民赞成此次远征,但在雅典公民中最受尊敬
的人物之一尼西亚斯对此持反对意见,并在公民大会上做了如下的演说:

“我之所以反对远征西西里,并非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而是为了我们的国
家。如果我只是为了个人利益而明哲保身,远征西西里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如果雅典维持其和平的状态,即使是不如我优秀的人,也会在名誉和地
位上超过我,而如果是在战争状态,相信没有什么人比我强。仅仅作为一名公民来
说,不要说比我优秀的人,就连与我同样优秀的人都没有。”

正如此例所示,优秀的人物在和平时代得不到与之相配评价的情况是很多的。

而这一现象给那些比一般人优秀的人造成了两点不快:第一是他们得不到与自
己能力相适应的位置;第二则是眼睁睁看着不如自己的人得到比自己更高的评价。

这虽然不是对社会共同体直接有害的事,却会造成与社会共同体自身衰退有关
的损失。

——《论李维》

45
军队的类型有三种:

第一种类型是古罗马的军队。

这种类型的军队的力量源泉是它的纪律。审视历史,罗马军团的军规就是其得
以长期维持的原因。罗马军团的士兵,如果没有指挥官的命令,就不会饮食、休息
或与女性来往,更不要说擅自发起军事行动了。

因此,罗马的军队无论在多么困难的情况下,都保持着必胜的信心,能够一战
再战而始终保持勇猛的状态。
第二种类型的典型例子是高卢的军队。

虽然高卢人是极为勇猛的民族,他们的军队却毫无纪律可言。

因此,当战斗甫一开始,高卢军队的勇气令人惊骇,但不能持续下去。由于纪
律的约束,其能力就无法得到发挥。

第三种类型的军队就是现代(16世纪)的意大利诸国军队了。

他们是既没有勇猛的意志也没有像样的纪律的部队。这样的军队可以说是毫无
用处的。倘若他们幸运地遇到一触即溃的敌人,也能取得梦想一般的胜利。

这里论及的并不仅限于军队的组织。我想,此问题能够说明的一点是,单纯的
勇猛与真正的实力是完全不同的。

——《论李维》

46
所有的国家,无论在任何时代,采取任何政体,为了其自身的存在,实力和谨
慎两者都是必要的。

因为只有谨慎一点是不够的,只有实力一点也是不够的。

如果只做到谨慎这一点,就不能充分地将计划付诸实践;如果,只有实力这一
点,在实行之后就难以继续。

——《论李维》

47
我一再强调:没有军事力量的国家是不可能存在和发展的。但最后我们不得已
面对了现在的局面。

倘若您认为对我国来说军事力量是必要的,佛罗伦萨不需要法国国王的保护,
瓦伦蒂诺公爵切萨雷·波吉亚就不能以进攻我国相要挟,我会回答说,这样考虑并不
是轻率的。

因为所有国家都面临着想要侵略其领土的敌人的威胁,其中有些敌人是无法防
御的。君主国也好,共和国也好,任何国家在今天,在将国土防御委以其他国家之
时,难道不应该考虑保证自身的安全吗?

——《关于资金援助提案的若干绪论与必须考虑的事项》

48

身边常有一批能征善战者,对于执政者来说是没有危险的。

理想的军备是为一批在没有战争必要的时候能够回家、高兴地担任各种职务的
军士而设立的。

——《战争的艺术》

49
拥有真正防御力的难点不仅仅要考虑军事力量,军队的名声也应作为军事力量
来考虑。

抵挡非正义的战争,是使军队全力以赴、让敌人胆怯的重要原因之一。

计算防御力时,应将武器和士气两方面综合起来考虑。

——《战争的艺术》

50
萨卢斯提乌斯在其作品中对尤里乌斯·恺撒做了如下的真实描述:

“无论结局多么败坏的事件,一开始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论李维》

[1] Hieronymus of Syracuse,公元前213—前214年在位,叙拉古的僭主。——译者注

[2] 以今法国马赛为核心的希腊殖民地民族,作者误为亚述人,即アッシリア人。——译者注

[3] 依附罗马人的一支凯尔特民族,其原住地在今法国的杜河和索恩河之间。——译者注

[4] Hiero II,约公元前308—前215年,叙拉古僭主。——译者注

[5] Eumenes II,公元前197—前159年在位,小亚细亚帕加马王国国王。——译者注

[6] Massinissa,约公元前239—约前148年,北非努米底亚王国国王。——译者注

第三部 人间篇
01
如果详细检视声名显赫的领导者的行为,除了偶尔的机遇之外,没有人能依靠
幸运成功。虽然有机遇,也只是给他们提供了物质基础,唯有他们自身的才能才是
成功的必要条件。

也就是说,即便是有很好的机会,如果他们自身的能力未能充分发挥,机会就
会浪费掉;相反,如果他们没有赶上好机会,自身的能力就无法发挥。

——《君主论》

02
对于所谓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由命运和神的旨意左右和支配的看法,我不得不
赞成。

人们无论如何殚精竭虑,也无法改变宿命。不仅如此,在命运面前,个人无论
采取任何对策,也终究于事无补。在我们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在很多人中间流行的
想法了。因此他们断定,与其辛苦劳作,不如听从命运的支配。
在这个每天世事变幻层出不穷、远远超过人们意料的时代(16世纪),他们意
见的可信度的确很高。很多时候,生于此时代的我,也在一定程度上倾向于这种意
见。

然而,我们绝不能把强烈的自由意志消灭掉。

命运大概左右了我们行为的一半。而剩下的另一半,则是由我们自己来支配
的。

当我们自己的力量没有做好准备抵抗命运的时候,命运的强大威力就显露出来
了。

但是,与其谈论前述的问题,我想不如专门讲讲下面几个方面。

有的君主,今天还在夸耀自己国家的昌盛,明天就倒台了。但他在性格或才能
上并没有什么改变。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不胜枚举。

我觉得他们倒台的原因在于,完全依赖命运的安排。

毕竟,命运是太容易变化的东西。

因此,想在变化无常的命运洪流中不致被吞没,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让自己
的行为适应时代的发展。

只有成功地适应时代,才有可能在命运的洪流中存活下来。相反,就算一个人
的能力再出众,自己不顺应时势来做事的话,只会招致倒台的结局。

人们之所以重视时代性,是因为在其实现荣誉与财富等各自追求的道路上,有
种种不同的途径。

有的人是谨慎小心的,也有的人是大胆果敢的。有的人善于使用强力手段,有
的人则善用技巧。有的人通过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达到目的,有的人则以相反的方
式成功。

然而也有两个同样谨慎小心的人,一个人成功了、另一个人却最终失败了的情
况。
此外,也有一个人谨慎小心,另一个人大胆果断,两个人尽管气质迥异,却都
获得成功的情况。

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做法是否与时代的特性相符合。

但能够顺应时代的变化而改变自己行为的贤明人物并不多见。

这是因为,人们很难离开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格所主宰的人生道路。

而改变自己一直以来成功的做法,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

因此,一个做事慎之又慎的人,在时势变化之后,需要以果敢的态度行动时,
拿不出应对的措施,最终就导致了毁灭的结局。

由此我可以得出下面的结论:

命运是不停变化着的。如果一个人在命运的变化中仍然坚持自己做事的方法,
只要他能够密切协调和命运的关系,就可以做到在这种变化面前立于不败之地。

有一点我是很明确的:

我可以断言,勇敢果断的人,在命运方面好过谨慎小心的人。

毕竟命运之神是一个女子,如果你要在她面前取得主导权,就必须采取暴力的
手段。

命运这个女人宁愿屈服于那些露骨地表现出征服她的欲望的人,而不会青睐那
些冷冰冰对待她的人。

总之,命运就像年轻人的女友一样。年轻人因为缺少心计,不考虑事后的种
种,于是就激烈而勇敢地征服了命运这个女人。

——《君主论》

03
古罗马史家提图斯·李维曾这样说:

“如果一个人自认为其在命运面前别无选择,这个人就已经盲目了。”

我认为没有比这句名言更体现真知灼见的了。

的确,无论是拜好运所赐,还是受厄运折磨,都不值得赞赏或责备。

因为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是上天给予的境遇,总有人受到机遇的眷顾,也有
人的好运被上天平白无故地取走。

当命运要成就自己伟大的事业时,常常就会选择一位才能与品质兼备的人作为
她的工具,而他也常常能抓住她所赋予的好境遇。

当她要给人间带来灾难时,也会选取一位相应的人。

而倘若有人要逆命运之意志而为之,她的回应要么是死亡的代价,要么是通过
剥夺他所有的力量,使这个人再也无法做出违逆命运的事情。

环顾历史,我可以断言一条真理,那就是,人们只能顺应命运,而绝对无法违
逆之。

人们可以在命运的大网中往复穿梭,却无法切断任何一根命运的丝线。

因此,因为命运不济而绝望是不应该的事。

命运在想什么,谁都无法探悉,而有时她就会在我们的期待中微笑着出现。

因此,无论落入怎样的逆境之中,都不要放弃人生的希望。

——《论李维》

04
在个人实力欠缺的情况下,命运就发挥着更强大的力量。

因为命运在不断变化着。对国家来说,由于命运多变,实现自由是非常困难的
事。

所以,如果以古代的实例中出现的人来考量,应该像古罗马人一样清醒地依赖
自身的力量自由行事,以牵制命运的力量。

——《论李维》

05
我想明确这一点:

命运的裁决,对于没有勇气改变制度的人来说,是不会改变的;而上天,对于
想着自己要灭亡的人来说,既不会帮助他,也无法帮助他。

——《关于资金援助提案的若干绪论与必须考虑的事项》

06
实力出众的人物,无论是受到命运的青睐或遗弃,其态度并不会与平时有多大
变化。

无论命运如何改变,他们常保留着一颗泰然处之的心,因此在他人眼中看到
的,就是命运对这些人没有任何影响。

相反,命运的转变可以通过弱者的外表体现出来。在好运面前,他们会陷入狂
喜,仿佛是因自己个人之力而得意,从而导致周围的人无法忍耐而憎恨他们。

然而,一旦好运不再降临到他们身上,这些人立即沮丧下去,最终变成奴颜婢
膝的人。

如果君主拥有这种弱者的性格,就会带来糟糕的结局。

这一类君主在逆境中并不考虑如何防御,而是急于逃避。此外,这些君主一定
是在好运降临时抱着碰运气的态度,而在逆境中不考虑对应策略的,这种情况最糟
糕。
而西庇阿曾说过如下的话:

“罗马人在战败时不会沮丧,在战胜时也不会骄横。”

一个人的性格是否容易受到命运的左右,与其受到的教育有关。

在无法受到适当教育的情况下,人们的性格容易被命运所左右。相反,如果受
到了适当的教育,人就会不为逆境所动摇。

因此,教育作为教导人理解社会的活动,能够促使人们明白社会的剧烈变化,
并形成无论其如何变化都不动摇的性格。

以上的话不仅对个人适用,对国家来说也适用。

但从国家的角度看,只讨论精神方面的问题是不够的。如果一个国家想在逆境
中屹立不倒,它还应当有必要的制度建设做保证。

——《论李维》

07
环顾人们的行为,就算是再完美的期待,最后也必然导致不完美的结局。

这是因为一个人的优点必然是跟缺点分不开的。

因此,如何避免缺点起作用,就成了能够成功与否的关键。

而在这样做的时候,只能利用命运所赐予的好时机。只有很好地利用这些时
机,缺点才有转化为优点的可能。

——《论李维》

08
对于想成大事的人,首要的是专心做准备。
等到机会来临之后再做准备就晚了。在幸运向你微笑之前,就应该完全准备
好。

倘若能不懈怠地做到这一点,只要有好运来临,就能够捕捉到机会。

如果一开始抓不住好机会,好机会就会从手边溜走。

——《战争的艺术》

09

对过去和现在抱有想法的人,尽管所处的国家和民族不同,在受到相同欲望驱
使的情况下,自然会产生相同的性格特点。

这是因为,仔细考虑过去情形的人,不仅容易正确判断现在的局势,也能参考
古人的做法,制定相应的对策。

诚然,在过去找不到和现实完全相同的情况,但由于本质是一样的,就能够比
较容易地做出对现实的预判了。

但也有很多这样的教训,即有的人在无视过去,或者读了历史却无法理解的情
况下,不能对执政者晓之以理而最终被杀的例子。

这是人类永远不变、一直在重复的丑态。

——《论李维》

10
在这个世界上,以相似的做法发展下去的事情,总会得到相似的结局。无论是
好的倾向还是坏的倾向,都会以不变的形式共存下去。

但是由于各国的风俗不同,各国在其发展过程中的表现也就不一样。而从人类
全体来看,就没有多大的变化了。
然而国家的优势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亚述曾经拥有的盛世,后来为米
底所继承,接下来是波斯,最后则为罗马所拥有,促成了罗马的兴盛。

——《论李维》

11
尽管时代在变,在同样地方生活的人,会保持相同的气质。

有识之士如果愿意知悉人间冷暖,就会审视过去。因为不同时代的人常常会受
到相同的热情驱使,而最终导致相同的结局。

尽管时代的变化不能为我们所亲见,各地的不同却是我们可以看到的。

在不同的地方,人们的生活态度和教育等都不一样。

因此,如果想从能看到的过去来预测未来,就要仔细调查某地居民长期以来的
习惯以及其具备的优缺点。

总之,过去节俭的居民,现在也是节俭的;曾经是狡猾的居民,永远都是狡猾
的。

——《论李维》

12
不仅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民有不同的气质类型。就算是在同一座城市中,不同
家族的气质也不一样。

以罗马贵族为例,曼利乌斯家的男子个个都是严厉而固执的,而瓦莱里乌斯家
的男子则因其宽容而成为平民的伙伴;阿庇乌斯家则全体都是野心家,抱持着敌视
平民的态度。

具体地看待这些家族,就能够区别出各个家族的气质了。
不能认为这些区别仅仅是由于家系的原因。所谓的血统,经过多次婚姻以后,
就会变化。

因此我认为,导致这种差异的原因,还包括家庭内部的风气,以及各人所受的
不同教育。

儿时听从自家长辈的话而受到教育,长大之后自然会形成和长辈相同的性格特
点。

如果这种想法是正确的,阿庇乌斯家的男子人人都有相同的欲望,并受到同样
强烈热情所驱使的事实,就顺理成章了。

——《论李维》

13
大自然是不可能不变化的,同样,一个民族的命运也不可能是静止的。

在最开始,一个民族是不断上升发展的。到达发展的顶点以后,因为不得不下
降,就开始了下降的过程。

有的是经历从善到恶的变化,而有的则经历了从恶到善的变化。

尽管其发展优势使该民族在精神和物质两方面都获得了安定的局面,但很短的
时间以后,这种安定就会催生安逸的状态,最终把这一民族引向无秩序的境地。

此后,由于无秩序导致衰退,等到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时,只有觉醒了的人才
能恢复秩序。

任用有能力的人,在他的率领下,恢复秩序和往日的繁荣,都是可能的。

——《佛罗伦萨史》

14
下面的两点是绝对不能轻视的:

第一,只有具备忍耐与宽容,才能够消解人与人之间的敌意。

第二,只有给予对方报酬或援助,才能促进敌对关系的好转。

——《论李维》

15
对人所做的事业,只能从结果而不是动机来评价。

——《论李维》

16
人们几乎总是沿着前人走过的道路行进。通过效法前人的事迹,后人走出了自
己的道路。

尽管如此,后人不可能完全沿着前人的道路,即使如此,也很难达到所效法的
人的能力。然而一个明智的人,一定会努力踏上才华出众者的道路,并效法这些人
的行为。就算是他的能力并不如前人,也能在他身上看到那些人的影子。

打个比方,就像谨慎的弓箭手那样,在他看到箭靶距离太远,以自己的臂力不
可能达到的时候,他就会把弓抬高一些。抬高瞄准的原因,正是由于箭靶的距离太
远。

——《君主论》

17
谁是促使他人变得强大的原因,谁就是自取灭亡。

这一点是毫无例外、普遍适用的原则。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种强大是由促成强大者的实力与心机铸就的,而一旦对方强大起来,原
来促成其强大的实力与心机就与其自身的存亡息息相关。因此他就必然会猜疑促成
他强大的人了。

——《君主论》

18

以自己的谦让为美德而自信能战胜狂妄的对手的人,实际上是犯了错误的。

——《论李维》

19
伪装自己有不同的人格,是针对不同情况进行处世的好方法。

例如对掌权者不满的人,就会有这样的表现。

但在将其付诸实践之前,必须首先客观把握自己的实力。

在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的情况下,自然可以与掌权者正面交锋。这样做危险最
小,也会给自己带来名誉。

相反,在不具备进行正面斗争的充分实力时,就要运用一切手段,努力维持与
对手的友好关系。

其具体方法包括迎合其趣味,以及做出其喜好的行为。

一旦与掌权对手建立亲密关系,我方自身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而掌权者所享
受的快乐生活,也成为值得我方快乐的优势。

接下来,我方就可以在非常有利的局面下,将深谋远虑付诸实施了。

——《论李维》
20

从我的个人体验来说,人们的意见里所充满的各种虚伪,各种基于误判的欺
骗,实在令人震惊。

因为特权者的野心与专横而毫无自由可言,受到他们统治的民众,不过是被执
政者所利用的镜子罢了。

——《佛罗伦萨史》

21

人们以巨额财富购买古代的雕塑,并热衷于将其置于身边,向他人炫耀,或让
人制作仿品。我们能对他们致以与对古人高贵行为相同的敬意吗?

人们应该对历史上的人物报效国家的行为心存赞赏,但最好不要用制作人像来
模仿。

我思考了这种制作仿品的行为的好处之后,深感遗憾。

我想这种行为是基督教的负面影响造成的。因为古人虽然批评坏的野心,却对
好的野心致以相应的敬意,而基督教却把怀有野心当作个人的罪恶了。

——《论李维》

22

使个人获得最高声誉的行为,就是做对祖国有用的事。

具体而言,制定法律、创立制度、着力于改革的人,都在此列。他们所受到的
赞赏,应当比任何人都多。

毕竟,只有少数人能有做出如此贡献的机会,而能利用这些机会的人就更少
了,最后只有几个人能够以自己的贡献而获得声誉。
于是,一个人所能期望的至高荣誉,就单单属于这最后的一种人了。

此外,即使得不到治理国家的机会,也可以将治国方略写下来传诸后人,如柏
拉图、亚里士多德之类的人,也会以其作品的价值而受到人们广泛的尊敬。

和执政的梭伦、来库古等人相比,他们没有实际治国的经验,但并不代表其对
政治无知。仅仅是因为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们得到执政的位置罢了。

——《就佛罗伦萨共和国之未来答美第奇家族所问》

23

在一国中,常有民众对某个特定人物表示不满和愤慨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应当给予这些民众一个合法的发泄途径。

在一个没有合法发泄途径的社会,民众只会以极端的方式发泄其不满和愤慨,
最终会将全体国民卷入危急事态之中。

因此,提前以将合法发泄途径立法的形式来应对民众,对国家的安全是十分必
要的。

——《论李维》

24
对待民众应当宽大为怀,要不然就把他们消灭掉。

这是由于人们在受到轻度侮辱时会产生复仇的心理,而如果受到巨大的损害,
他们就对复仇无能为力了。

因此,在侵害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达到让自己无须害怕其报复的程度。

——《君主论》
25

将对手逼至无路可逃的绝境的做法,不是有成熟思考的人应该采取的行为。

因为对前途失去希望的人,由于失去了做正确判断的冷静,怎样凶狠的事情都
能做得出来。

——《佛罗伦萨史》

26

民众的情绪是极容易动摇的。因此想得到他们的支持并不困难,但想保持自己
所得到的支持,却是很难的事。

——《君主论》

27

正如西塞罗所说,民众尽管无知,却具有看穿真相的能力。

因此,倘若有将众人信赖集于一身的人将事实相告,他们便很容易被说服了。

——《论李维》

28

长期习惯于受支配的民众,若是因机遇而偶然获得自由,那么他们也不知道如
何长久地维持所获得的自由。

他们好比动物园里饲养的猛兽,如果哪天被放归野外就不知如何生存了,很容
易就能将其再次捕获。

习惯于受支配的民众并没有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能力,因此不知道自己想
要什么。除了跟随领导他们的人以外,他们并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下去的结局,是回到比原来更严苛的受支配状态中去。

——《论李维》

29
人的行为往往和小鸟没有什么两样。

和小鸟一样,人只注意抢夺眼前的利益,却忽视了头顶上鹰鹫的威胁。

——《论李维》

30
即使是带着议题参加会议的人,也会不止一次地做出错误判断。

就算参加会议的都是杰出人物,所做的决议也时常与正确的路线相反。

更不用说在堕落的共和国中,那些比大众出色的人物,往往是极少数的。

在这种情况下,结局往往是发表真知灼见的人被晾在一边,而由只考虑现实利
益的人支配了会议的决议。

——《论李维》

31
如果相信亡命之徒的言语,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难之中而无法自拔。

这些人口中所谓的信义和誓言,是废纸一样的东西。

他们一旦回到国内,在能找到跟自己臭味相投的人之后,就会把与我方的协议
抛在脑后。

此外,亡命之徒的话只是实现其最终目的的手段,为了得到对其有用者的援
助,他们会将不可能实现的事项写入协议之中。

如果我方基于对他们的信任而行动,结果必然是最终的失败,在最坏的情况下
还会招致我方的毁灭。

——《论李维》

32
在对国家有贡献的工作中,外交工作是最容易让人出名的工作之一。

完成从外交部门接受的命令固然简单,将任务做到完美,却是极为困难的事。

首先,应当对驻在国领导者的性格有完全的把握。因此就要把握住一切可以接
近他们的机会,对他们进行研究。

而且,所交涉的事项越困难,就越容易得到与具有决定权的人士直接交涉的机
会。

这是因为随着交涉事项困难程度的增加,具有决定权的人的职务会相应提升。

而与此同等重要的是,外交人员自身要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这一点是值得全力去做的,而且只是与自身意志相关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替
代。

提高知名度的方法是被评价为令人注目的人物。若要做到这一点,就须保持坦
诚的心态,绝不能两面三刀,并取得驻在国领导者的信任。

从我的切身体验来说,只依赖自己头脑的判断、缺乏灵活处理问题能力的外交
人员,最终会失去驻在国领导者的信任,从而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涉。

毕竟外交交涉是以交谈为主的工作,而且为了隐瞒真实的意图,也需要谈话的
技巧。

当然,这样的技巧是绝对不能让谈话对象识破的。
对外交人员来说,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是撰写向本部门提交的报告书。

关于报告书的撰写,要注意下面三点:

第一是与正在进行的交涉有关的事项;

第二是与已经结束的交涉相关的事项;

第三是对以上事务的进展情况及所产生的结果的预测。

在这三点中,前两点略微困难,最后一点则较为简单。

其原因在于,即使是当时列为机密的事务,随着时间的变迁,也会浮出水面。

报告事实情况是外交官的任务,因此如果不亲临现场并根据自身的判断加以推
测,就达不到完美完成任务的目的。

高效地完成对事实的报告,是外交官建立情报网络时不可忽视的问题。

总之,要在驻在国内建立人脉,为了收集必要的情报而广交朋友,以出色地完
成任务。

特意举办宴会,或者举行博彩游戏,都会有益于情报收集的工作。而如果外交
官把交往扩大到私人关系中,将使其得到与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人物开诚布公对话的
机会。

建立广泛的人脉对各个方面都很重要。自己一个人不知道的情况,可以从他人
那里了解到。

建立人脉的好处还有一点:

你想散布的信息可以通过人脉来传播,从而起到比自己一人远为广泛的传播效
果。

此外,对于外交人员来说,无论多么无聊的内容,都必须把它全部发送到本国
国内。
外交人员的情报收集工作要遵循互相让步的原则。当不存在无偿情报时,可以
以一定代价收买。

在为本国外交部门撰写报告书时,要讲究技巧。

外交人员不仅要对事实进行报告,还有必要加入自身的判断与推测。但倘若写
明是自己做的判断和推测,可能会增加被某些人厌恶的危险。为了避免这一点,应
按照如下的顺序撰写报告书:

首先应报告的是进行交涉的具体情况,然后是交涉对方的性格和交涉场合的气
氛。在此之后加上下面的语句:

“以上报告内容中所包含的事项,由驻在国的审慎人士以×××方式进展之中,
最终将以×××之结局而告收场。”

×××的部分自然是撰写者的意见和推测了。

如果能巧妙运用这样的撰写方法,所写的报告书就会大受好评。而如果写得不
好,就会给人留下此人不适合从事外交工作的印象。

第二点技巧是在向本国外交部呈送关于大局的报告书的同时,每日坚持记录细
小的事项,并将其中重要的时间摘录整理,每八到十天递送外交部一次。

第三点技巧则是在递送以上两种报告书的同时,每两个月递交一次关于驻在国
整体局势的报告。

做到以上三点的外交官,不仅可以使对自身的评价得到提高,对祖国也是大有
贡献的。

这是因为不断递送的报告书会使外交部的领导对驻外人员的驻在国保持清楚的
认识,使他们即使身居远方,也能够如身临其境地制定对外政策。

——《赴任驻西班牙大使前致拉斐尔·吉罗拉米的备忘录》

33
人这种东西,一旦实现一个野心,立即就会想着实现下一个野心。

这一特点,无论在支配别人的时候还是受别人支配的时候,都绝不会改变。

——《论李维》

34
人出于本性,无论在得到恩惠的时候还是施与他人恩惠的时候,都会受到义理
的感染。

——《君主论》

35
对想要加害自己的对手表示亲切并施之以恩惠的人,与不这样做的人相比,总
是得到感恩的。

——《君主论》

36
在众人之中没有百分之百善良的,但也没有百分之百邪恶的。

正因为如此,常常是处于善恶中间的人,最终陷入了毁灭的境地。

——《论李维》

37
人们常常对能够预测到哪怕只有一点点困难的事业持反对的态度。

——《君主论》
38

人们会因为恐惧和厌恶的心理而做出过激的行为来。

——《君主论》

39

一开始只想着防卫自己的人,在保全自己之后,就会打算侵犯他人了。遗憾的
是,这就是现实。

——《论李维》

40

古代贤人遗留下来的记载,即使是在现代(16世纪)读来也是栩栩如生的。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对民众在其自由失而复得的情况下所做的过激行为的
描写。

——《论李维》

41

人不会在不必要的情况下行善。

因为在完全自由放任的状态,谁都会做出自私的事来,在混乱与无秩序里横行
无阻。

如果在不存在法律、人们却向着好的方向前进的时代,法律就不是必需的了。
但在没有这样好的风俗习惯支配的情况下,制定法律就是非常必要的。

——《论李维》
42

没有任何保证,可以让一个人得到比他现在所拥有的更多的东西,即使是那些
已经拥有的东西,也不一定是这个人所乐于拥有的。

——《论李维》

43

证明一个人是贤明审慎的人物的证据之一,是他没有留下任何胁迫或侮辱他人
的言辞。

因为这两种行为不仅会伤害对方,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胁迫只会让对方留心戒备,而侮辱则会使对方树立起敌意来。结果自然会导致
对手不假思索地实施毁灭我方的决心。

古罗马人对这一点谙熟于心。无论他们是出于真心还是说笑,都明白这两种错
误行为必定会导致对方心生憎恶。

塔西佗这样写道:

“怪里怪气的玩笑,特别是在完全脱离实际的情况下,必然会附着更加尖酸的
回味。”

——《论李维》

44

个人也罢,团体也罢,在取得胜利之后,或者仅仅在看到胜利的机会之时,就
屡屡口出狂言,并做出狂妄的举动,很容易导致一无所获的结局。

迦太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当汉尼拔在坎尼会战中击败罗马军队以后,他遣使去迦太基汇报战果,并请求
派军支援。

迦太基的元老院就此事展开讨论。议席中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汉诺发表了如
下的演说:

“这场胜利对我国与罗马的和平共存十分必要。在取胜的情况下,我们就掌握
了缔结和约的有利条件。相反,如果一味地求胜而冒进,导致失败之后就很难像现
在这样达成对我们有利的协议了。因此,现在我们不要有太高的期待,只要避开血
本无归的情况就可以了。”

但是汉诺的建议未获采纳。虽然迦太基最后失去了以有利条件换得和平的好机
会,这位公民仍然以其深思熟虑而著称于世。

人在不清楚自己期望的界限的情况下,就会犯下盲动的错误。由于不能客观估
计自己的实力,最终走向了毁灭的境地。

——《论李维》

45
评价一个人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看他与什么人交往。

毕竟,几乎完全没有人不会受到与自己亲密交往的人的影响。

——《论李维》

46
即使是为了再多人的利益,伴随着全新的大事业倡导者的必然是巨大的危险。

而这种危险并不会在倡导之时自行消除。在推动其计划实施,直到完成,以及
此后的保障和运营阶段中,危险也不会有所减少。

这种危险为什么会产生呢?
因为人都是以结果来论英雄的,如果事业没有什么成果,责任都会算在倡导者
的身上。

相反,即使确实有所成就,倡导者得到了赞赏,从大事业长期的成败来看,其
所受的赞赏跟责难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了。

在无论如何也无法躲开这一危险的情况下,就只能根据事态发展,尽可能适度
地完成各项工作了,这一点应当牢记。

如果倡导者不能自己说明具体事项,在宣传自己所做的事情时,就不要凭着热
情任意去做。

当我们的计划付诸实施时,周围的人必然会对此有所期待,但如果他们无法服
从于我们坚持不懈的劝说,我们就不要勉强。

如果不这样灵活处理,我们所倡导的事业就必然会受到众人的强烈反对,倘若
导致了不良的后果,就是倡导者自己的责任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谨慎行事而取得了成功,倡导者所得到的声誉和赞美,与周围
人的反对之声相比也少得可怜。但谨慎行事还是有以下两点好处的:

第一点好处是,不必一个人应对全部的威胁了;

第二点好处则是,如果我方的倡导未能获得响应,而被他人的提议所取代,导
致最终失败的时候,我方就会因先见之明而受到广泛的称赞。

当然,此种情况下个人所受到的称赞,是以国家受到巨大损害为代价的,这必
须谨记于心。

——《论李维》

47
名誉并非只属于成功者。

成功者固然应该获得名誉,但失败者也有获得名誉的途径。
第一种途径是能够证明失败完全是自己责任以外的东西。

第二种途径则是在失败之后,将失败一笔勾销,转而取得巨大的成功。

——《论李维》

48
残酷无情的现实是,一个人手上拥有的权力越大,他就会越倾向于滥用权力,
最终日益令周边的人难以忍受。

——《佛罗伦萨史》

49
满足于适度胜利的人,往往是常胜将军。

而只渴求压倒性胜利的人,常常会落入对手设置的陷阱中。

——《佛罗伦萨史》

50

在各种林林总总的“斗争”之中,使得自己不断弱化的斗争,是绝对不能卷入
的。

要尽可能避免让自己失去名誉的事件。

如果不考虑这一点,所谓的积极进取就成了有害无益的愚蠢行径。

——《佛罗伦萨史》

51
谁都不免会犯错误,但谁都没有理由犯错误。
但是,任何人都不能预料今天还是烈日当头、明天就大雨倾盆的情况。

——《关于资金援助提案的若干绪论与必须考虑的事项》

52
谁都愿意处理尽可能简单的事务。

然而对同一件事来说,就有能简简单单办到的人,也有经过刻苦努力却最终实
现不了的人。

究其原因,能办到的人肯定在办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且对是否抓住机会具
有良好的判断力。

毕竟,无论怎样全力以赴,并非总能成功的。

这时候,判断力的好坏,就是一个人人生顺利与辛苦的分界线了。

——《战争的艺术》

53
我认为,对军事指挥官来说最重要的资质是想象力。

这一资质的重要性对任何级别的指挥官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对任何职业来说,没有想象力的人都不可能取得大的成就。

——《战争的艺术》

54
你不能只说下面的话语。

薄伽丘在《十日谈》中写下了“尝试完之后再后悔,总比还没有尝试就后悔要
好得多”这句话。

今天你正在享受的、从喜爱的事情所得到的喜悦,明天可能就再也得不到了。
正在享受喜悦的你,就像英格兰国王那样令我羡慕。

——《马基雅维利书信》

55
以好的一面示人的人,无论如何也必然会同时以坏的一面示人。

这就是盛者必衰的道理。

——《马基雅维利书信》

56
我们必须经常关心的是如何减少实际的损失。

对此,应在各种可能的策略中,选择害处较少的一种来实施。

这是因为在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一种策略是完全无害的。

——《论李维》

57
上天堂去的最为有效的方法,是熟知去往地狱的道路。

——《马基雅维利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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