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评介・
一郜填补空自的开创性巨著
一评黄庆华《中葡关系史（１５１３－１９９９）））
黄启臣
由黄山书社出版的黄庆华著《中葡关系史（１５１３－１９９９）），
堪称是一部填补中葡关系史研究空白的开创性巨著。出
于我在澳门史研究领域滚打２５年的癖性，饶有兴趣地
读完本书后，深感受益匪浅，现将本书的优点和特点分
述如下，以与读者分享。
一、内客全面系统，真正是填补空白。本书突破以往
研究中葡关系史多从澳门史切入、通过阐述澳门历史的
发展进程而叙述中葡两国之阋的政治外交关系的窠臼，
高屋建瓴，从中葡关系史人手，将澳门史中的中葡关系放
大进行研究写作，使全书内容更加全面系统。更加可贵的
是，作者虽然是按一般国际关系主要是政治外交关系来
设计本书，但却独具慧眼，把中葡关系置于１５世纪开始
的贸易全球化的大环境下来写作。避免了研究中葡关系
史单刀直入澳门史的狭小蹊径。该书前两章概述世界大
航海时代开始后，中国明代的对外政策和葡萄牙的海外
扩张政策，从第三章“天朝体制与中葡关系”开始，叙述
１５１３年６月葡萄牙人欧维士一行驾驶满载香料的帆船
抵达广东珠江口外南头附近的屯门（今香港屯门）与中国
私商暗中贸易，从而拉开了中葡关系史的序幕。然后，从
纵向方面，按历史年代叙述葡萄牙旅日贸易船队司令苏
萨少校于１５５３年同广东海道副使汪柏达成口头协议，葡
萄牙人得以进入澳门，并于１５７３年租居澳门。再通过澳
门历史的发展，进而阐述１５５３—１９９９年的中葡关系史。像
这样叙述４８６年中葡关系史的大型史书在中国还是第一
本，所以我称之为“填补空白的开创性巨著”。
二、重点突出、现点正确。真正解决了中葡关系史的
核心问题。中葡关系史不等于澳门历史，但澳门历史则是
中葡关系史最重要的核心内容。因此，全书十分注意重点
突出“澳门问题”，尤其是“重中之重”的明末到清季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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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５５３—１８４８）葡萄牙人长期对外宣称的“澳门是中国皇帝
为酬谢他们协捕海盗而赏赐给他们”的所谓“驱盗得澳”
问题，和晚清时期（１８４０—１９１１）《中葡和好通商条约》签订
生效后所谓“葡萄牙拥有澳门领土主权”问题。对这两个
核心问题，全书用了三分之一多的篇幅进行阐述和论证，
解决了这两个中葡两国政治界和史学界长期争论不休的
疑案。
第一，“驱盗得澳”问题。作者寻根溯源，指出：１６０６
年，圣保禄学院院长马多士等耶稣会士，未经广东省政府
批准，擅自在青洲山大兴土木，兴建教堂、校舍和住宅。
１６２０年广东官府按１６１４年经两广总督张鸣冈和巡按御
史周应期批准的《海道禁约》第５款“禁擅自兴作”的规
定，派兵拆毁了马多士在青洲所建的房屋。马多士十分恼
火，认为这是他花钱向当地人购买土地而建的，并且已经
营了１８年之久，具有“占有权”，如是他要求当时治理租
居澳门葡萄牙人内部事务的澳门议事会向广东政府提出
并交涉此事。后澳门议事会于１６２１年５月１５日对马多
士作出答复：
按照中国的法律规定，……中国皇帝才是整个中国
领土的真正主人，就连我们留寓的这块土地都是中国皇
帝的。所谓中国皇帝将这块土地送给葡萄牙人的表文
（按，即“金札”），其实并不存在……。
马多士对澳门议事会的答复当然不满意，他申辩说：
这块土地（按。指澳门）曾经是中国皇帝的。但现在却
是葡萄牙国王和居住在这个地方的葡萄牙人的，证据是。
中国官员把它送给了葡萄牙人，并且得到了中国皇帝的
认可。这既是传说，也有文字记载。……赠予该港口和本
城所在地这几件事，还可以得到进一步的证实，即葡萄牙
人为这个国王（按，指中国皇帝）剿灭了一个侵扰广州城

的著名海盗。为此，他们将这个更靠近广州的港口赠送给
了葡萄牙人。……为了表示谢意，他们给每个葡萄牙人都
颁发了一道“金札”（见本书上册第１７４－－１７５页）。
作者据此肯定：“圣保禄学院院长耶稣会士马多士是
第一个提出‘助剿海盗得赐澳门’并肯定‘金札’存在的
人。”（上册第１７５页）
为了弄清楚这个自马多士提出流传至今４００多年的
事关中葡关系史的重大问题，作者查阅了中、葡、法、英等
国的档案馆、图书馆里的历史档案及其它文献资料，终于
弄清楚了“驱盗得澳”说的来龙去脉。指出“驱盗得澳”说，
继马多士提出之后，葡萄牙耶稣会士曾德昭于１６３７年完
成的《中国通史》，意大利会士利类思在１６６５年所著《不
得已辩》，中国会士陆希言于１６８０年所著《澳门》，法国耶
稣会士杜赫德在１７３５出版的《中华帝国全志》，法里阿的
《葡属亚洲》，法国会士冯秉正的《中国通史》，徐萨斯的
《历史上的澳门》，白乐嘉的《西方的开拓者与澳门的发
现》及中国学者龚柴的《中国海岛考略》、陈沂的《澳ｆ－Ｄ）等
书重复马士多的说法，并加油添醋，以讹传讹，使得“驱盗
得澳”说直至今天仍有不少葡萄牙人和西方人坚信不疑；
亦有个别中国学者认同此说（《澳门开埠初期史研究》，中
华书局１９９９年版，第１０７—１１０页）。于是乎，作者得出自
己研究的结论：“中国皇帝将澳门赠送给葡萄牙的说法，
仅仅是一种传说，无论在葡萄牙还是中国，都没有文字记
载。这不仅是我经过反复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葡萄
牙人经过了近两个世纪时间的寻找之后得出的结论”（上
册第１６９页），“所谓皇帝或广东督抚为酬谢葡萄牙人帮
助剿灭海盗，向他们颁授‘金札’赏赐澳门之事，根本就是
无稽之谈。”（上册第１９１页）
我认为，作者这个结论是建立在中、葡、法、英等丰富
文献资料基础得出来的，是贴近历史事实的，因而是正确
的。在这里特别要提出的是，作者花大力气找到否定“驱
盗得澳”说的原始的而且是第一次披露的资料（即上述澳
门议事会对马多士的答复信）作为证据，是十分有力的。
第二。“葡萄牙拥有澳门主权”问题。这是整个中葡关
系史的核心问题，亦即以往葡萄牙人往往说澳门是葡萄
牙的一个省问题。作者以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用全书三
分之一的篇幅，参考中、葡、法、英等历史文献，叙述１８６２
年中葡《和好贸易章程》和１８８７年《和好通商条约》的谈
判、起草、签约和换约的详细经过，论证澳门主权归属中
国的事实。把长期困扰人们的模糊认识解决了。
英国强迫清政府签订《南京条约》后，葡萄牙垂涎三
尺，附之尾骥，利用其长期租居澳门的有利条件，一方面，
擅自宣布澳门为自由港，向全世界各国开放贸易，同时派
任澳门总督，疯狂扩占澳门租居界址以北至关闸地区；另
一方面，寻找机会同中国政府进行谈判签订条约，企图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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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填补空白的开创性巨著・
得割让澳门而获取领土主权。１８６２年８月１日中葡双方
签订《大清帝国大西洋国议定通商章程》，其中第９款涉
及澳门主权，说澳门“仍由大清国大皇帝任凭仍设立官员
驻扎，办理通商贸易事务，并稽查遵守章程。但……其职
任、事权得以自由之处，均与法、英、美诸国领事等官驻扎
澳门、香港等处各员，办理自己公务，悬挂本国旗号无异”
（中册第３９６页）。言下之意，中国政府在澳门设官是一种
领事馆领事性质，无疑澳门不是中国的领土了。好在此条
约后因清政府换约大臣薛焕坚决反对而作罢。
葡萄牙换约失败后，企图侵夺澳门领土主权之心不
死，于是利用１８７６年９月中英签订《烟台条约》而提出在
香港实行鸦片税厘并征的机会，在时任清政府总税务司
英人赫德一手操纵、怂恿、哄骗下，曾任赫德秘书、时任中
国海关总署驻伦敦办事处秘书的金登干代表清政府至里
斯本与葡萄牙政府代表、外长罗果美于１８８７年３月２３
日草签了中葡《会议草约》，在此基础上，葡萄牙政府即派
澳门总督罗沙同清政府全权代表奕勖、孙毓汶于１２月１
日在北京签订《中葡和好通商条约）５４款，并于１８８８年４
月２８日，经罗沙到天津同清政府换约大臣李鸿章互换条
约生效。其中涉及澳门领土主权的第二、三款，重述里斯
本《会议草约》第二、三款的内容，即“第二款，定准，由中
国坚准，葡困永驻管理澳门以及澳属之地。与葡国治理他
处无异”，“第三款，定准，由葡国坚允，若未经中国首肯，
则葡国不得将澳门让与他国。”
对于上述两款条约，多年来争议不断，葡萄牙政府及
一些西方学者认为，凭此条约，葡萄牙已合法拥有澳门的
领土主权。而中国政府及大部分中国学者认为，葡萄牙只
是取得了澳门的管理权，而管理权并非主权。所以，从法
理上说，中国始终未割让澳门给葡萄牙，澳门的所有权始
终属于中国，而所有权是主权最根本的标志，所以中国仍
然拥有澳门的领土主权。
作者认真审慎地参阅了中、葡、法、英多种文字的《中
葡和好通商条约》原文并加以对比、研究，得出正确的结
论：“１８８７年葡萄牙与中国正式签订《和好通商条约》，以
及该条约自互换批准之日起开始生效，是否就可以因此
而断定葡萄牙已经取得了对澳门及其‘属地’的主权，以
及这些主权是否就得到法律上的保证呢？我们姑且不论
条约中外文本在措辞和含义方面存在的严重差别，仅就
条约的葡、英文本而言，在中国及其他国家看来，答案应
该说基本是否定的，而在葡萄牙政府看来，答案也未必是
肯定的”（中册第８１６页），“《里斯本草约》第三款及正式
条约第三款中有关‘大西洋国允准，未经大清国首肯，则
大西洋国永不得将澳门及其属地让与他国’一语，就已经
充分肯定了中国对澳门领土的绝对主权。至于《里斯本草
约》，葡、英本中所谓‘葡国永据（居、驻）统治（管理）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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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徽史学２００９年第６期

及属澳门之地，与葡国治理他处无异’的规定，尽管通过 作者在收集利用中外文资料时，都作了考其源流、钩

《光绪中葡条约》加以进一步确认，但是，这款规定仍与葡 稽补苴考订比较的功夫，所以在论证问题时，有一分材

萄牙拥有澳门领土主权毫不相干，只能说葡萄牙政府通 料，说一分话，确实做到了言必有据，据必足征，从而得出

过这一条款。从法律上限制并剥夺了中国政府对澳门的 贴近历史实际的正确结论。作者在论证重大问题时，都尽

管辖权。”（中册第８１６—８１７页） 量引用全文资料，使得论证更有力，也方便读者理解。有
之后，作者列举了《中葡和好通商条约》生效后第３ 许多引文长达数百字，甚至千字以上，如为更好论述

天，葡萄牙外长声称：“我们从未指明，也不拟指明这行动 １８４０年２月１日高廉道奉清廷之命在澳门张贴告示，驱
是割让领土”（《中国海关密档》第４卷，中华书局１９９２年 逐英夷，但澳葡当局却阳奉阴违，不肯合作，致使英国战

版，第３９６页），和在本书第３册列举清政府、孙中山领导 舰“海阿新”号得以进入澳门和英国人重回澳门居住一
的广州革命政府、１９２８年的国民政府、１９４５年的国民政 事，作者不厌其烦地引用当时英国舰长史密斯与澳门总
府都否认《中葡和好通商条约》，并多次向葡萄牙政府提 督边多的几封往来书信，总计４０００多字。这样的引文使

出收回澳门的交涉；１９７６年葡萄牙政府接受了中国政府 得读者对此论证有更清楚的认识。又如为了揭露时任中
根据１９７２年６月５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批准将澳门 国总税务司赫德代表清政府于１８８６年７月与澳门总督

从殖民地名单中删去之后等历史事实，最后得出铁定结 商谈签订关于《拟议条约》和《续订洋药专条》时自作主张
论：“总而言之，无论是从法律的角度，还是从事实的角 的不良居心，作者将葡文《拟议条约》４款和《续订洋药专

度，抑或从《光绪中葡条约》内容的角度，葡萄牙都不可能 案）１６条，全部翻译为中文引用，共３页２２００字。我认为
通过这个条约取得澳门的领土主权。”（中册第８２４页） 这样引用资料比那种断章取义地引用资料科学多了。

我认为，至此，黄著把中葡关系史４００多年来争论不 此外，作者在列出外文参考书目或大部分引文时，均
休的核心问题即所谓“葡萄牙拥有澳门领土主权”问题给 在原文后翻译成中文。便于不懂葡文的学者阅读或引用。

予科学的论证而解决了，可谓一件大喜事。 这种学风也是值得提倡的。以往有些懂葡文的学者，自恃
三、费料丰富翔实，真正做到言必有据，据必足征。据 甚高，甚至说什么：你连葡文都不懂，有什么资格研究中

我所知，黄庆华先生原来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 葡关系和澳门历史？这种学阀式态度与黄庆华先生相比，
所研究中法关系史的专家，在他下决心研究中葡关系史 真是大相径庭了。其实学术是天下之公器，任何人都不可

后，他利用访问法国、葡萄牙的机会，一边学习葡萄牙语， 以以己之长去制裁别人之短而霸道的。
一边收集葡萄牙文、法文、英文、德文和西班牙文等相关 诚然，本书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著作。曹植在《与杨祖

的外文资料，同时又在全国各地特别是到澳门收集中、葡 德书》中说过：“世人之著述，不能无病。”细细看来，作者
文资料。在发表了诸如《早期中葡关系与澳门开埠》、《澳 在某些中葡关系问题上的阐述尚有可推敲之处。而在写

门与中葡关系》、《有关１８６２年中葡条约的几个问题》等 作上有些地方仍是可商量的，例如大事年表，是否需要从
学术论文的基础上，开始撰写本书。所以本书是作者在收 葡萄牙人与中国发生关系前的３７４年即１１３９（南宋绍兴

集了极为丰富的中外文资料和实地考察了葡萄牙、澳门 九年）开始呢？同时，作为中葡关系史，是否缺少一个中葡
的基础上写成的，基础十分扎实。我统计了一下，全书参 或中英文的目录？但这些小疵却不掩其大醇，本书毕竟是
考的中外文档案、著作、译作、论文达３５６篇（部），其中中 到目前为止编写得最好的中葡关系史著作，值得研究中

文论著２０１篇（部），外文论著１５７篇（部）；直接引用中外 葡关系史和澳门历史的学者认真阅读参考。
文资料２０２９条，其中中文资料１３３０条，外文资料６９９ 作者简介：黄启臣（１９３８－），男，广西灵山人，
条，可谓丰富至极。像这样利用葡文、法文、英文、德文和 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
西班牙文等多种外文资料来研究和撰写中葡关系史，就
责任编辑：方英
我所知，本书作者应是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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