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入夢

（地點：屋內）

（時間：深夜）

（一對年輕男女正在熟睡。女子高高隆起的肚子在睡眠中緩緩起伏。）

（女子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身，驚恐地喘氣。男子被女子的動靜吵醒。）

男： （睡眼惺忪）做咩事？

女： 我又發夢啦。

男： 發夢？

女： 嗰個夢。又係嗰個夢。

男： 嗰個夢。

女： 點解我會成日發呢個夢架？係咪啲咩預兆黎架？

男： 只係一個夢啫。唔使擔心。

女： 但係個夢好逼真。我好驚……

男： 傻既。你諗太多啦。訓啦好無？

（女點點頭）

（男協助女重新睡下，攤平，蓋好棉被。二人睡。）

（半响。）

女： 豬生。

男： 嗯？
女： 你訓著啦？

男： （頓）未啊。

女： 我訓唔著。

（男轉身下床）

女： （反應大）你去邊呀？

男： 我去斟杯水俾你。

（男出，從廚房拿著一杯暖水回來。他協助妻子坐起身，把水交到她的手裏。）

男： 小心熱。

（女有點笨拙地把水喝下。）

（男把杯子放回廚房，回來後卻不回到床上，坐到沙發上。

女： 你唔訓啦？

男： 唔訓啦。（看看牆上時鐘）都就黎要起身。（見女不肯睡，招手叫她
過來）你過黎，我幫你按摩下隻腳好唔好？

女： 我唔想落床。

男： 黎啦。

女： 我唔想。

男： 黎啦。
女： 都話唔想！

男： Okay，sorry。

（半响）

女： 我都係落黎啦。

（男過去，小心翼翼地扶大腹便便的女下床，坐至梳化上。）

（男為女按摩小腿。半响。）

女： 對唔住啊。我係咪好麻煩？

（男笑著搖頭。）

男： 你記唔記得嗰次都係咁？

女： 邊次？

男： 嗰次呢。你咪行行下行唔郁既？叫你唔好著咁高既高踭鞋你又唔聽，
搞到成隻腳腫曬。

（女有點茫然。）

男： 你記唔記得嗰時係幾時？

女： …幾時？

男： 咪我地第一次拍拖既時候呢。

女： 第一次拍拖……
男： 呢，嗰晚睇完戲，你突然話好想食湯圓，我話，夜媽媽邊度有湯圓？
但你又話你好想好想食湯圓，我咪唯有同你行勻成個油麻地搵湯圓。

（女把頭倚在男的肩上，像在聆聽床前故事一般。）

男： 行行下，當我終於見到對面街有間賣湯圓既舖頭既時候，突然唔見左
你，我一擰轉頭，就發現你一野坐左喺馬路邊，我捉都捉唔住。我一
睇，嘩，成隻小腿腫曬。

（女靜靜聽他說下去。）

男： 我記得你嗰時著住條深綠色蕾絲短裙，嗰時仲要係十二月既冬天，你
坐喺路邊係咁震係咁震。

女： 啊！我記得啦，我嗰次係第一次著高踭鞋，又飲左啲酒，點估到要行
咁多路。

男： 但為乜要喺冬天既夜晚又著高踭鞋又著短裙呢？

女： 靚丫嘛！我嗰晚靚唔靚？

（男裝作要思考的樣子。）

（二人笑）

女： 跟住呢？

男： 我見你企都企唔穩，最後咪唯有揹你返屋企。你仲秤住袋湯圓，笑騎
騎咁。

女： 噢！好幸福喔。（笑）

男： 笑笑笑。都唔知你係咪借酒行兇。
（女又笑，打了一個呵欠。）

男： 我好似喺度講緊嗰啲床邊故事咁。

女： 咁個故事既寓意係咩？

男： 個寓意係，我一定唔可以放開你隻手，如果唔係你會唔知跌左去邊。

（女笑，揉一揉眼。）

男： 眼訓啦？

（女點點頭。）

男： 訓啦好無？

（女搖搖頭。）

男： 你嗰時就係咁，吽下吽下就訓著左，啲鑰匙啊手機啊跌到一地都係。

女： 啊！我臨訓之前搵唔倒本簿……

男： 又唔見左？

女： 啊！死啦，我唔知跌左喺邊，一定喺度架…

男： 講左你幾多次，啲嘢一定要跟身，唔好擺衫袋，唔好擺背囊後面嗰格…

女： 咁我好攰呀嘛！我點諗到咁多野啫？一定喺屋企架，唔知跌左去邊咋
嘛——（欲笨拙地站起身尋找）

男： （阻止女站起身）你唔好急，我幫你搵。
女： 死啦，今日醫生先同我講左啲注意事項，佢話聽日要跟住做豬仔先會
順利咁痾出黎，我喺本簿度 mark 低曬，死啦，我唔記得曬，點算啊？
死啦…

（女邊說話，男邊尋找，最後在家中某角落找到一本簿。）

女： 好彩！

男： （笑，交還簿到女手中）死啦，你會唔會有一日連我都跌走埋架？

（女笑，拉拉男的手。男繼續為女按摩手。）

女： 我好緊張啊。聽日。

男： 嗯。

女： 你覺得呢，豬仔出左世之後會係點？

男： 你覺得呢？

女： 希望佢會醒目啲，似你。生得靚，似我。

男： 太醒目唔係好事。鈍鈍地比較好。

女： 唔知呢。都係唔好，我淨係希望佢開開心心。

男： 開開心心。

女： 你覺得呢個地方將來會變成點？

（男不語。）

女： 你覺得我地個豬仔將來會變成點？
（男不語。）

女： 不如我聽日就去醫院落左佢啦好無？

（兩人長久默。）

男： 你睇唔睇電視？

女： 啊？

男： 睇電視。

（男把電視遙控放到女的手裡，起身收拾床鋪。）

（女用遙控器扭開電視，電視屏幕流瀉出聲音畫面。她轉台，再轉台，卻找不
到一個想看的頻道。）

（女表現得越來越煩躁不耐。未幾，竟啜泣起來。）

（男回到女的身邊。他把女擁進懷裡，親吻她的頭髮。）

男： 噓…噓…

（男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待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男把耳朵貼在女的肚皮上。）

男： 噓…噓…你聽下？我地個豬仔喺度郁緊。

女： 我每晚都不斷咁發同一個夢。我夢見自己下面湧左好多好多血出黎，
暗紅色、杰撻撻既血，成地都係。喺呢一攤血入面，豬仔喺我下面個
窿伸佢個頭仔出黎，跟住係佢既手仔，跟住係佢既腳仔。佢成身係粉
紅色既一團肉咁，好得意，雖然佢成身都係血漿，但我第一眼望見佢
 就愛上左佢。佢眼甘甘咁望住我，我又望返住佢。突然，佢個口擘到
好大好大，一個好大好黑既窿，裡面乜都睇唔到。然後佢一下子吞左
我成個人入去。

男： 你聽下？係豬仔既聲音。

（燈暗。）
第二章：作夢

（地點：廢墟裡）

（時間：深夜）

男、女： （大叫）世界末日狂歡派對！！！！！

（兩人起勁地跳舞。）

（男突然發狂，把在場所有物件推下、砸爛、踢倒、破壞。）

（女在一旁嘗試阻止，說「唔好啦」，不果，開始哀號。）

（男的注意力轉至女身上，他粗暴地用雙手扼著她喉嚨，推至牆邊。）

(女被扼至窒息，癱軟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男鬆開手，茫然地看著她。)

(女睜開眼，笑。兩人大笑。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遊戲。)

(兩人笑到累了。)

女： 今日幾多號？

男： 五月三十五號。

女： 錯。

男： 十月一號。

女： 錯。

男： 六月三十一號。
（女想了想）

女： Bingo！！！

男： 咁你知唔知今日係咩日子？

女： 係你生日？

男： 係你既生日！

女： Yeah！！！！

（女手舞足蹈。）

女： 咁我今日幾多歲？

男： 你五十歲啦！

女： 咁啱既？你都係五十歲喎！

男： Yeah！！！！

（男手舞足蹈）

女： 咁你知唔知我地五十歲可以做咩？

男： 可以做咩？

女： 可以結婚。

男： 結婚？

女： 結婚。
男： 結婚！

女： 結婚！！！

（兩人手舞足蹈。）

女： 結婚要準備啲咩架？

男： 首先要準備一隻戒指。

女： 戒指……

（男從地上拾起兩個能套上手指的東西，一人一隻。）

男： 仲有呢？

女： 仲有婚紗！

（女從地上拾起一塊破布，放到頭上）

女： 結得婚未？

男： 結得！

（兩人手牽手，一邊大聲地唱結婚進行曲，一邊走上前，面對觀眾。）

男： 我請在座各位見證，我，阿豬，願意以你，豬豬，做我既公主，喺呢
個豬仔特別共和國裡面既港豬澳大橋橋底，我對你承諾，從今天開始，
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愛你、珍惜你
直到永永遠遠永永遠遠遠遠。

女： 我請在座各位見證，我，豬豬，願意以你，阿豬，做我既王子，喺呢
個豬仔特別共和國裡面既港豬澳大橋橋底，我對你承諾，從今天開始，
 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愛你、珍惜你
直到永永永永遠遠遠遠遠遠。

（女忍不住笑出來。男也忍不住笑了。兩人笑成一團，笑著交換戒指，女淘氣
地把戒指拋到遠處要男去撿，男又拋到遠處要女去撿。）

女： 跟住呢？

男： 結完啦。

女： 結完啦？

男： 結完婚啦。

女： 咁結完婚之後要做啲咩？

男： 要......

（兩人一邊扮豬叫，一邊一步一步奸笑著向對方走去。）

（兩人嘻笑地扭作一團。最初是玩耍般地打鬥，漸漸發展成真的在拳打腳踢。）
。

（兩人越打越激烈，最後男撲倒女在地上。四目相投。）

（良久。）

女： 你話我地聽日會唔會死？

男： 咩話？

女： （平靜地）你話，我地聽日會唔會死？

男： 聽日？
女： 日出之後。

男： 喺呢度。

女： 死。

男： 嗯。

女： 嗯。

女： 你愛唔愛我？

男： 我愛你。

（燈滅。）
第三幕：夢醒

（地點：屋內，空蕩蕩一片。）

（時間：深夜）

（男子在收拾行李。他不斷從房中走進走出，從房中拿出東西，放進行李箱。）

（女子坐在地上，只是一直看著男子。）

男： 我個風筒係咪喺你度？

（女默默走進房間，拿出風筒，交給男。）

（男繼續收拾行李。）

男： 我本簿好似都喺你度。

（女默默走進房間，拿出簿，交給男。）

（男繼續收拾行李。）

男： 你係咪攞左我件外套？

女： 你之前話借俾我架。

男： 係呀，所以我而家要攞返。

（女停頓一會，最後還是到房間拿出外套，交給男。）

（男收拾完畢，關上行李箱。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男： 仲有我件睡衫。
女： 可唔可以留俾我？

男： （歎一口氣）唔可以。

女： 一件咋喎。一件都唔得？

（男搖頭。）

（女走到房間，拿出一件睡衣。）

（男伸手要拿，女卻不肯鬆手。）

女： 一件咋喎，其他野我都俾返曬你啦，唔該你呀——

（女站在原地，男想取走睡衣，她卻死命不肯放手，兩人鬥力。）

（最後女從男手中拽出睡衣，大口喘氣，站在原地。）

男： 你咁做為乜呢？

女： 我都係想留低一件陪我啫，我——（哽咽）

男： （嘆一口氣）我而家咪陪緊你囉。

（女低頭，只是在擺弄手中的睡衣。）

男： 你係咪有野想講？

女： （抬頭，頓）你係咪唔愛我啦？

男： （怒）呢個根本就唔係重點。

女： 咁咩先係重點？
男： 個重點係，我地講好左。咁樣對我地兩個都好。

（女只是看著他。）

男： 我出左去外國就唔會再返黎，你唔肯出去，我地無可能發展落去。你
都 agree 左。

女： 但係唔可以留低多一陣咩？留多一日？一個禮拜？一個月？

男： （搖搖頭）你知我已經 book 左聽朝第一班機。In fact 我聽朝先走，已

經太遲。呢度已經唔啱我地去過一個正常既生活。

女： 你走去邊？

（男不語）

女： 你想走去邊？

男： Anywhere but here, okay?

女： 我唔明。呢度就係我地屋企。

男： 你望清楚，呢度仲有啲咩淨？

女： 但係你之前應承過我。

男： 應承過你啲咩？

女： 你唔記得左。

男： ——Sorry。

女： 你之前應承過我，我地之間永遠都唔會變。
男： （苦笑）呢個地方都變左好多啦。有咩係唔會變？

女： 咁當初就唔應該 promise！幾十年感情，話變就變？

男： 五十年又好、一百年又好、一萬年又好，有分別咩？

女： 咁即係你唔愛我啦？

男： 你又兜翻轉頭。

女： 但你當初唔係講過架咩？你唔係話會盡力架咩？我唔明，點解你成日
都講埋啲我唔明既野？

（頓）

男： Okay，如果你係都要我答，我仲係愛妳。咁又點？我一啲都唔想走架，
咁又點？

（女說不出話來）

男： 有咩辦法啫？我無得揀。Okay？我地都無得揀。唔係一句鍾意就大曬。
（對自己苦笑）

（女說不出話來）

男： 不如你話我知，如果我留低既話我地可以點？你覺得我地可以點？（見
女不語）我地可以點行落去？喺度買間村屋、養隻狗、生個 b？嘈完
交之後我氹返你，你氹返我，矇住對眼當咩事都無發生，然後由頭再
黎過？

女： 我唔知。

男： 咩話？
女： （提高聲線）我唔知。

男： （嘆氣）我都唔知。

女： 究竟係幾時變成咁。

男： 好耐之前，喺我地唔為意既時候，逐啲逐啲咁。係時候要 move on。

女： （抬頭）但係，但係如果係鍾意既話，唔係應該繼續努力落去咩？或
者我地可以繼續試——

男： （疲累地）你又係咁情緒化。你唔再係細路女，要學識自己處理好自
己既情緒。

女： 咁我就係啲咁既人！

男： 人可以改變架嘛。

女： 我唔要變！我唔似你，話變就變，我唔 okay。我唔 okay 呢個地方變得

咁快，我唔 okay 應承左既野做唔到，我唔 okay 所有人都淨係叫我向
前望，叫我 move on！

（長久默）

男： （歎一口氣）我地而家仲係一齊緊既，係咪？

（女點點頭。）

（男坐下，輕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女坐過來。男摸摸她的頭。）

男： 喺聽日黎到之前，我地好好珍惜最後呢一晚，好唔好？

（女依靠著他。）
女： 講多次丫，你以前成日講嗰個故仔。

男： 從前從前從前，有兩隻私奔既小豬，佢地私奔左去一間大商場，喺入
面行黎行去，已經行左好多好多日。

女： 係點樣既商場？

男：： 好似銅鑼灣 Sogo 咁，好多層既商場。

女： 嗯。

男： 佢哋拖住個大喼，搭扶手電梯上上落落，行完精品部就行運動服裝部，
肚餓就落去最底嗰層篤一串章魚燒，眼訓就上去家品部揀一張床黎訓。

女： 無人趕佢地走咩？

男： 無啊，大家都顧住 shopping，周圍都係拖住喼既大陸遊客，根本無人
留意倒佢地。（頓）佢地行呀，行呀，行……

女： 行呀，行呀，行……

男： 行左好耐，好耐，始終都見唔倒個出口。不過唔緊要，佢地咪一路行
落去囉。

女： 我知啦，呢個故事咪即係抄嗰首…咩歌囉。

男： 唔一樣。

女： 有咩唔一樣？

男： 佢係新宿既地下街，我係香港既大商場。

女： （笑）咁最後呢？你從來都無講過個結局。
男： 呢個故事無結局架喎。

女： 我知道個結局係咩。

（男疑惑）

女： 一隻小豬諗起，佢已經好耐無見過外面既太陽光。呢度一扇窗都無，
佢覺得好似俾人困住左咁，佢抖唔到氣。佢開始唔記得點解當初要留
喺度，只係覺得好攰，好攰。於是，有一日，佢搵到個出口，就走左
出去，一次都無擰返過轉頭。

（長久靜默）

（清晨，第一線陽光射進來。）

男： 我夠鐘走啦。

（男站起。）

（男示意要拿走睡衣。）

（女拿起掉在地上的睡衣。她把頭埋進睡衣，深深吸一口氣。）

（女最後把睡衣交還給男。）

（男拉起行李箱，往家門方向離去。）

（在男離去前的一刻，女突然跑上前去，抱著他。）

（良久，男回抱女。）

（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