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6392/j.cnki.14-1057/c.20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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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莘： 阿尔都塞：理论实践与实践理论

阿尔都塞：
理论实践与实践理论

刘 莘
（重庆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部，重庆 400047）
摘 要：
为维护科学理论的自主性，阿尔都塞依据其生产性的认识论，把理论活动视为实践，使其与经济实践、政
治实践、意识形态实践并列于实践结构的同一平面，从而把理论与实践的关系转换为理论实践与非理论实践的关系。
对理论与实践之关系的理论主义阐释体现了阿尔都塞反经验主义、
反人道主义的立场。即使在其作了重要修正的思
想后期，他也没有完全放弃先前的观念。在这个特立独行的哲学家看来，在关系到某些政治上和理论上的战略要点
时，那些激进提法是必须捍卫的，
“理论实践”
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关键词：
阿尔都塞；理论实践；意识形态；反经验主义；反人道主义
中图分类号：B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 000- 2987（201 1）01 - 0079- 05

一 过程一样，都是无主体的，
科学性与实践性的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特征，但按
照阿尔都塞著名的“断裂论”，人类意图和历史结局之间的分
裂乃具有本体论的性质。这就意味着，在我们对世界的理解
与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之间，在理论与体验之间存在着一道难
以逾越的鸿沟。我们不可能用任何语言来真实而透彻地表达
我们对世界的体验。换言之，科学理论与意识形态之间存在
着“认识论上的断裂”
，意识形态总是对科学的遮蔽。因此，
科 用品，同样，政治实践加工一定的社会关系，意识形态实践加
学理论必须与意识形态决裂。
以意识形态与科学的二分对立来理解马克思主义，促使
阿尔都塞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统一问题做出新的解
释，这就是在生产性的认识论基础上统一理论与实践，其方
式则是把理论认识纳入实践范畴，认为“理论本身也是一种
实践”
即理论实践。这样一来，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就被转换为
理论实践与非理论实践的关系，而哲学（唯物辩证法）则是
“理论实践的理论”。
从亚里士多德到康德，实践都被视为作为主体的人所特
有的活动，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与这种传统的实践观不
同，阿尔都塞在强调实践的生产性的同时 [1]166，站在结构主义
的立场，反对把实践纳入主体的范畴，认为后者乃是费尔巴
哈式的意识形态概念，它早已被马克思关于人类实践的各特
殊方面在其特有联结中的理论所取代[1]229。这就是说，阿尔都
塞所理解的实践概念有两个基本点，一是反总体性的“特殊
差异”及其特有结构；二是无主体性，实践与社会结构及历史
作为主体的能动性活动的实践范畴
不能成立。
阿尔都塞认为，社会实践是在特定社会中存在的各种特
殊实践的复杂的结构性统一体，包括生产实践、政治实践、意
识形态实践和理论实践，其中，生产实践起着“最终的决定作
用”[1]167。实践的这些特殊存在各有不同，但又具有“生产性”这
一实践的一般特征。正如生产实践是在一定的生产关系中通
过有计划地使用一定的生产资料、把一定的实物加工为日常
工人的“意识”，
而理论实践则是运用特殊的
“生产资料”
（理论
认识的概念和方法）加工特殊的原料（由非理论实践提供的
“表象、概念、事实”
），制造特殊的产品即理论知识的生产过
程。简言之，
理论实践面对的是概念客体而非经验客体，这是
一种完全发生在思维中的从概念到概念的过程。在他看来，
实际存在的客体与思想的客体之间没有直接关系，理论实践
不是在前者而是在后者的平面上展开的，它在起源上不仅与
经验认识无关，也与物质实践无关。
马克思的“正确的科学方法”就是
“从抽象出发，最后在思
维中导致具体的出现”。按照这种生产性的认识论，他把马克
思主义的形成归结为“黑格尔的辩证法（H）＋劳动价值论（R）
＋阶级斗争（FS）”。在这个公式中，R 和 FS 是理论实践的加
而 H 则是理论生产的工具[2]170。用黑格尔的辩
工对象或原料，
证法来加工以李嘉图为代表的政治经济学和以巴贝夫、圣西
门和傅立叶为代表的法国社会主义，就产生了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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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 0- 08- 03
作者简介：
刘 莘(1 955- )，男，
重庆人，重庆师范大学学报编委会副主任，研究员，
主要研究方向为思想文化史研究。
·79·
晋阳学刊 201 1 年第 1 期
当然，这里作为生产资料或生产工具的黑格尔辩证法乃是被
马克思彻底改造了的辩证法。
不难看出，阿尔都塞“理论实践”的根本特征是生产性，
除此之外，它还具有如下特点：
一、异质性、断裂性：一般甲与一般丙之间不存在本质的
同一性，而只有真实的转化，这个转化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
由意识形态的一般转化为科学的一般，二是由旧的科学一般
转化为新的科学一般。阿尔都塞关注的是前一种形式，也就
是他所谓的“认识论断裂”[1]185。
二、自主性、内在性：一方面，正如经济的生产过程完全
在经济中发生，同样，
“理论实践特有的知识生产”也是“完全
在思想中发生的过程”[3]42，这一过程是概念性的，它从不面对
实际存在的客体，也不加工绝对的“事实”，而只对理论对象
即思想的客体起作用，通过对意识形态“事实”的批判而确立
自己的科学事实[1]184；另一方面，理论实践“是其自身的标准，
并包含着检验产品之科学性的标准”，不需要任何外部的证
实。马克思理论实践生产的知识的
“真理”
标准是由马克思的
[3]59
理论实践自身提供的 。 应当承认，阿尔都塞对马克思思维方法的理解是深刻的。
三、超越性、中立性：不同于政治实践和经济实践，理论
实践有其自身发展演变的轨迹，而不受历史变迁的影响；理
论实践由自身的内在需要，而非理论需求之外的利益（社会
的或阶级的利益）所驱动。
四、非主体性：实践作为嵌于结构之中的生产性活动，不
包含任何主体性的意味，它不是指主体的行为，而是行为的
规则。在这个意义上，
“主体”只是理论实践的载体。
“思想”
既 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并把它当做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
不是先验主体的绝对意识，也不是心理学主体的能力，而是
历史地构成的“思想器官系统”，既定的思维主体不过是其代
理人，人的思维活动受到“理论实践条件系统”的严格限制，
[3]41
特定的个人只能“思考”
实际上或潜在地已提出的
“问题” 。
对理论实践之自主性、超越性的强调并不意味着阿尔都
塞否定理论实践与其他实践之间的任何联系。相反，他特别
强调总体实践的结构性，并以实践的各种特殊形式之间的依
赖性和自主性来界定它们的关系[3]59、706。在他看来，纯粹的理
论实践是不存在的，任何科学在其历史过程中都不可能不受
各种意识形态的影响。这是因为，意识形态与科学虽然是对
立的，但作为人类存在不可或缺的条件，意识形态乃是理论
实践的出发点（一般甲就是意识形态的复合体），理论实践的
职能就是把包含于其中的真实内容剥离出来。
在阿尔都塞看来，在实践的诸种表达式中，理论实践独
有的特征是概念性，它能构成一种理论客体，并根据自身内
[3]46
在的标准提供有关这一客体的真实知识 。一切科学都是
“基本科学概念的体系”
。“基本科学概念的体系”这个词本身
即提示了一切科学理论的两个最基本的方面：基本概念及其
[4]
体系 。概念表现实在，
但并不与实在相吻合。不同的客体决
定了不同的思维过程，经验认识的过程是由具体到抽象，提
供的是关于事物表层结构的认识；理论实践的过程则与之相
反，是从抽象到具体，它揭示事物的深层结构。
在马克思那里，认识过程中从具体到抽象的“具体”是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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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研究·
验的，
它来自于经验事实，
抽象的过程就是远离经验事实的过
程。只有通过这一过程，才能揭示事物的本质。就此而言，马克
思的论述具有反经验主义的意义，他强调了理性认识对于经
验认识的优越性。在这一点上，正如阿尔都塞所说：科学的抽
象丝毫不“抽象”
，相反，它“非常的具体”，因为它表示的是“肯
定存在着但又不能‘用手摸到’或‘用眼看到’的具体现实”[4]。
根据概念的理论性质和意义，阿尔都塞对“概念”作了进
一步区分。在他看来，
虽然每一个词都是一个概念，但并不意
味着每个概念都是
“理论概念”；同样，也并非每个理论概念都
代表着一个新的对象。只有那些代表着新对象的理论概念才
对理论体系的建设具有真正的理论意义，它直接影响着对象
的结构。
基本概念使科学的诞生成为可能，但仅有概念还不成其
为理论，理论是概念的体系，
以体系形式存在的基本概念才是
科学理论。基本概念虽然没有任何既定的序列，但却有严密
的顺序，这种顺序体现着基本概念之间内在的结构性关系，
它
是通过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展现出来的。
马克思的确认为，从实在具体上升为思维抽象所达到的一般
概念，只是科学研究的逻辑起点，
“科学上正确的方法”不是从
（实在）具体到（思维）抽象，而是从表象到概念、从（思维）抽象
到（思维）具体。这一方法虽然是一种内在的思想运动，但它
并不是对实存事实的否定，因为它所加工的对象虽然不是实
存事实，却是对这一事实的严格的抽象表述。马克思认为，这
来的方式”，
是“科学上正确的”方法[5]102-103。
阿尔都塞强调理论实践并将其理解为“从抽象到具体”，
其目的在于批判经验主义，肯定理论研究的自主性和创造性。
就其出发点来说，
是无可非议的，
一般地指责他的
“理论实践”
是无源之水，或者批评其像列维 - 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那样
“带有明显的新康德主义的特征：
思想者主动创造的概念是任
何经验知识的前提”[5]343，都是不准确的，因为在这里，阿尔都
塞的阐述是在理论实践的理论这一平面上展开的，他关注的
不是理论认识的起源，
而是理论实践的方法。事实上，他不仅
批判费尔巴哈把两种不同的区别（抽象即一般甲与具体即一
般丙的区别、作为思维本质的抽象化与作为实在本质的具体
的区别）混为一谈，从而否定了“科学实践的实在性”和“科学
实践的抽象化的有效性”[1]187，而且批判了黑格尔把思维具体
等同于实在具体、把具体在精神上再现出来的方式当作“具体
本身（实在）产生的过程”的谬误[1]188。在他看来，
实在的事物与
关于实在事物的思想不是一回事，
“这个区别的原则意味着两
个基本论题”
，一是实在事物对于有关实在事物的思想的第一
性的唯物主义论题，二是与现实和现实过程相关的思维和思
维过程的特殊性的唯物主义论题[3]87。后来，
他在《哲学与科学
家的自发哲学》
（1967）中明确批判了试图“用一种构成性（构
成它本身及其对象的）意识的哲学理论”来解决“权利的二元
性问题”的“批判唯心主义哲学”，并在《亚眠的答辩》
（1975）中
清晰地重申了这一立场：我们的一切知识都是关于某个实在
刘 莘：
对象的知识，而这个对象始终保持着对思维的独立性，知识
过程并没有改造实在对象，而只是把这个对象的直观改造成
概念，进而改造成思想具体。可以说，在这个问题上，阿尔都
塞的思想始终是明确的。
二 同样，阿尔都塞虽然承认在“实践统一体”中“经济实践”
对阿尔都塞来说，强调理论实践的自主性，既是反击资
产阶级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的攻击，也是对共产主义运动内政
治实用主义倾向的批判，或如波斯特所说，其政治上的重要
[5]342
性就在于使理论活动摆脱政治家的支配 。但由于理论的偏
颇，他的良好意愿未能实现。
的确，科学理论的形成是从“抽象到具体”的思维过程。
这一过程以逐渐远离实践领域、摆脱经验材料的抽象为前
提，科学抽象越是远离直接经验及其表象，就越接近于把握
普遍性本质性的真实。同时，理论与实践之间也的确不是单
向的线性关系，虽然在根本的意义上，理论来源于并在一定
程度上决定于经验的实践，但理论自身有其相对的独立性，
并具有一定的批判或检验理论乃至事实的功能，而理论之间
的相互批判作用则构成了认识深化的内在动力和理论发展
的作用机制。这表明，
理论思维也具有形成思维内容的能力。
就此而言，阿尔都塞对“理论实践”的阐说，的确具有深刻的
启发意义，他对局限于实在事实的归纳和陈述的经验主义的
批判，也是相当尖锐而深刻的。
但是，
“生产知识”的“从抽象到具体”的思维运动是以概
念到概念的形式展开的，其目的是构成反映客观对象及其规
律的概念系统。因此，它虽然是远离经验事实与实践领域的
概念在思维中的运动，但其客观性质和内容最终却是由经验
事实规定的。理论思维的生产性不能没有自己的客观基础，
它所赖以构成思维内容的材料也不能没有客观来源。正是有
鉴于此，马克思不仅强调“从抽象到具体”，而且指出“具体 -
精神的”东西本质上是“现实的再现”。因此，说理论是“自生
的”、
自我验证的，只具有相对的意义。
阿尔都塞深受巴歇拉尔的影响（后者认为科学认识的对
象不是外在的客观现实，而是理性的创造；科学的运动体现
的是一种“循环的”
“ 认识论的”历史，其发展不是渐进的，而
是突变式的“断裂”
），他不仅把巴歇拉尔的“断裂论”运用于
马克思主义思想史研究，从而提出了著名的马克思思想发展
中的“认识论断裂”的观点，把青年马克思与成熟马克思对立
起来，而且发挥巴歇拉尔对认识之主观性的强调，突出理论
实践的自主性。这就使他在批判经验主义的同时，对哲学的
经验论和经验自然科学的认识论意义认识不足，夸大了理论
认识的自主性，贬低了作为概念及其组合方式的客观前提的
实践活动和经验认识的基础作用，而倾向于把理论的科学性
和客观性看作是与历史的、现实的、经验的实践领域相分离
的东西，力图达到超历史、超经验的理论结构，从而不仅潜含
着使理论活动与其客观基础相分离的危险，而且淡化了马克
思主义理论与实践尤其是政治实践的内在联系。因此，他虽
阿尔都塞：理论实践与实践理论
然一再强调科学理论与现实实践的密切联系，承认马克思主
义是“革命者用来发动革命的科学”，
是“革命阶级斗争的一种
武器”，但又认为理论实践生产知识，知识作为手段为实践目
的服务，实践与理论之间、技术与知识之间的关系只是外在
的[1]171。
的最终决定作用，但在他那里，这种“最终决定作用”实际上并
不具有实质性的意义。这不仅因为在结构辩证法的框架中，
经济实践与非经济实践处于实践结构的同一平面，任何结构
要素及其作用都在结构中发生并受制于结构，经济实践的最
终决定作用“本身是由其依赖性的类型确定的”[3]59，因而经济
实践与非经济实践之间只能是一种功能上的等值关系，而且
在于理论实践的独立性、自主性。在他看来，理论对于实践的
重要性有双重意义，一是“理论”
（特定的科学理论体系）对自
身实践具有直接的重要性，二是它会涉及到
“一般理论”
（理论
实践的理论）[1]168-169。在这里，理论与实践的关系被限定在理论
或理论实践的范畴，理论对实践的重要意义不过是理论对自
身活动及其理论的意义。这种观点连同其关于理论实践是其
自身真理性标准的阐述，对多少了解笛卡儿开创的近代理性
主义传统的人来说，
一点儿也不陌生。
马克思指出，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在认识论上的根本区
别之一，就在于它“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
[6]43
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东西” 。在这里，马克思的实践概念
具有特定的含义，物质性是其本质规定。阿尔都塞把理论活
动上升为实践，表面上提高了实践的品位，扩大了实践的外
延，实际上模糊了观念与实践、主观与客观之间的界线，这就
不仅降低了实践的客观性品格，而且最终使理论（以自主性的
名义）远离了实践。
阿尔都塞对理论实践的解释，鲜明地体现了反经验主义
“经验主义范畴处在古典哲学总问题
的思想倾向。在他看来，
的中心”[3]38，因此批判经验主义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这是作
为理论实践的理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理论领域里进行的斗
争。这种斗争直接的是认识论的，但其深层指向则是人道主
义或主体性，因为以往的唯心主义哲学，其全部领域和阐述
“都建立在人性（或人的本质）这个总问题的基础上”，其在认
识论上的表达式，就是“主体的经验主义”，
“主体的经验主义
与本质的唯心主义”相辅相成。在马克思之前的哲学中，人的
本质或经验主体的内容可以变化，主体可以从经验主义转为
唯心主义，但这些变化都内在于那个不变的结构范式，这个范
式构成了真正的总问题：
“主体的经验主义总是相应于本质的
唯心主义”，反过来，
“本质的经验主义总是相应于主体的唯心
主义”[1]228。阿尔都塞的经验主义批判就是服从于其反人道主义
的理论战略的。他关于理论实践的界说始终贯彻着反主体性的
[1]229
基本原则，
并明确提出了
“马克思的理论反人道主义” 。即使
在其思想后期，
他仍然强调实践是一个“没有主体或目的的过
程”[7]249。这与其论争对手“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理
论形成巨大反差。在《辩证理性批判》中，萨特从个体实践出
发来构建实践理论，这种实践理论既是总体性的又是主体性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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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它既强调“全部历史辩证法寓于个体实践”[8]216，又从个体
实践走向群体实践，认为正是这种超越了集合体之堕性实践
的群体实践提供了理解历史的可能性[9]1000。这种把历史看作
是基于主体性实践的总体化运动的实践观，是阿尔都塞不能
接受的，他将其视为应当清算的“支配着当代哲学，甚至支配
着像萨特这样最诚实而坦率的代表人物”的“意识形态实践
[3]60
观” 。
不难看出，阿尔都塞的“理论反人道主义”不仅批判了黑
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也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因
为马克思主义虽然反对以个体为实践的基点，但同样强调人
在实践中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强调实践乃是人所特有的自由
的创造和自我创造的活动。马克思与费尔巴哈的分歧并不在
于否定或肯定主体性，而在于对作为主体的人的不同理解：
费尔巴哈把人理解为“孤立的个体”或抽象的“类本质”
；马克
思则把人看作是历史的、社会的、实践的主体，把实践关系看
作人与世界之间的首要关系，认为人正是在实践中并通过实
践改造世界，改造自身，
创造历史。阿尔都塞无视这一重要区
别，把两种截然不同的主体观混为一谈，归入其所谓的“人道
主义总问题”，进而否定了马克思主义实践论的主体性原则，
甚至认为马克思“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句名言“什么
也说明不了”[1]243。就此，波斯特批评阿尔都塞对主体行为的可
理解性的激进否定导致了实践概念的最终消失
指责阿尔都塞不仅“放弃了集体主体、所有实践……和集体
意识之间的紧密联系的概念”，
“放弃了马克思哲学的基本立
场，离开了辩证法，回到机械唯物主义”[10]162，而且“由于方法
[10]172
论的缘故排除了变革” 。 向[14]147。在《亚眠的答辩》
显然，阿尔都塞对理论实践的解说不仅未能对理论与实
践的关系提供一个正确的答案，而且混淆了理论与实践的关
系，对马克思主义实践观造成了严重的混乱。这引起了一些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强烈不满。汤普逊就曾对阿尔都塞的理
论主义倾向提出严厉的批评，指责其同蒲鲁东一样把历史的
发展变化看作是一系列抽象的逻辑范畴，而忽视了具体的历
史事件。在他看来，阿尔都塞的荒谬之处就在于建立了一个
封闭而循环的理想模式，并将其看作是永久的、一劳永逸的
结构模式，其结果就是把理想范畴、结构置于物质和社会存
在之上，从而导致理论的教条化、研究的公式化和对象的简
[11]22-34
单化 。波斯特则把阿尔都塞的结构主义描述为“从意识
形态向科学逃遁”[12]。
把理论认识看作生产性实践，是阿尔都塞对马克思主义
认识论的一种深刻创见，它有助于使马克思主义理论摆脱非
理论因素的干扰（不管是政治的还是经济的），对西方马克思
主义的理论研究尤其是文化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但他对理
论活动之相对自主性的过分强调却使这种生产性实践成了
一种封闭的话语系统，这就不仅未能达到其“保卫马克思”的
[13]405
初衷，
反而“加速了危机的来临”
践毕竟不是同一层次的概念。忽视这种区别，不仅混淆了理
论与实践的范畴，而且降低了实践的客观性和物质性品格。
这一点，连同阿尔都塞对经验范畴的鄙视，突出地表明了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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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研究·
尔都塞与法国结构主义之间密切的思想联系。应当指出，阿
尔都塞对理论实践与非理论实践之依赖性关系的解说，显然
不同于结构主义自闭性的话语理论，但其理论阐释中所包含
的从历史变式中寻求不变式的理论倾向，又的确具有强烈的
结构主义色彩。就此而言，批评者的责难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在《自我批评材料》
（1974）中，虽然阿尔都塞坚决否认自己是
结构主义者，
而只承认有理论主义偏向，并将其所有后果归因
于“理性主义 - 机会主义的解释”，认为正是这种解释导致了
阶级斗争的缺位[14]106，但这一偏向正是法国结构主义的主要特
征，
它清楚地表明了法国结构主义与近代理性主义之间在思想
上的密切联系。由此出发，
也就不难理解阿尔都塞何以对近代
理性主义的杰出代表斯宾诺莎怀有特别强烈的感情[10]165，甚至
[14]132
自称为
“斯宾诺莎主义者” 。
的确，
1967 年后阿尔都塞对自己的思想作了修正，
但这些
修正未能真正克服分离科学与意识形态所造成的矛盾[15]。他虽
然承认自己先前的一些论点是错误的因而有害的，
并从理论主
义走向政治主义，放弃了哲学是
“理论实践的理论”的提法，认
某种延续和某种冥想[16]33，甚至
为哲学不过是政治的某种投入、
是“理论领域中的阶级斗争”[14]142，但他并未彻底改变其实践
理论，也没有完全放弃“理论实践”。他承认理论实践由于“含
糊不清而是个危险的范畴”，但又认为这种含糊不清并非存在
[5]358
。戈德曼则 于理论与实践之间，而仅限于实践结构中各特殊实践之间，
其
危险性即在于用同一个术语涵盖科学实践与哲学实践，从而
容易使人把哲学误解为科学。他强调“理论实践”这个概念有
时可以起作用，因为它可以把实践“理论”导向唯物主义的方
（1975）中，他重申了这种辩护，认为
根据理论实践在“划界”中的作用来看，这个概念体现了与一
切形式的实用主义和纯理论的唯心主义的对立。就前者言，
它证明了理论的相对自主性；就后者言，
它为理论打下了实践
的唯物主义印记[14]169。
这表明，
阿尔都塞虽然对自己的思想作了重要修正，但并
没有完全放弃先前的立场，在这个特立独行的哲学家看来，
“在关系到某些政治上和理论上的战略要点时”
，某些激进的
提法是必须捍卫的[14]169。R.Resch 注意到了阿尔都塞思想的连
续性。他认为，
“在阿尔都塞圆滑的自我批评中”，缺少“为科
学现实主义进行哲学辩护的再评价问题，更重要的是，对作为
历史 - 社会活动的意识形态实践、科学实践和哲学实践的科
学概念的详细描述，被剥除了真理性和充实性的哲学内涵。
由于没有讨论这些问题，阿尔都塞关于理论主义与阶级斗争
的对照，为用理论与实践之间温和对立来解释他的早期著作
[17]163
和晚期著作打开了通道。”
显然，理论上的自我修正未能彻底解决阿尔都塞思想的
矛盾，也没有如他所愿，把阶级斗争与其他社会实践以及它们
同哲学的关系放在恰当的位置上[14]150。之所以如此，
一个重要
。思想的实践与物质的实 的原因就在于贯穿其思想的“哲学主义”倾向（虽然他在 1967
年后曾多次批评从柏拉图到黑格尔把哲学凌驾于科学之上的
僭妄[7]244，多少淡化了这种倾向）。在他那里，如果说理论实践
是一种话语，那么，哲学作为“理论实践的理论”或“理论领域
刘 莘： 阿尔都塞：理论实践与实践理论

中的阶级斗争”就成了话语中的话语，这种话语不仅放逐了 1 998.
主体，
而且淡化了语境。就此而言，虽然阿尔都塞及其追随者 [9] 萨特. 辩证理性批判：下卷[M]. 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
“坚决拒绝了所谓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许多理论原则”[17]3，但 1 998.
其哲学主义倾向与其理论对手“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 [1 0]吕西安·戈德曼.马克思主义与人文科学[M].合肥：安徽文
仍然有着相当的一致，他们都把关注的重心“从根本上转向 艺出版社，1 989.
了哲学”[18]65，
都“把文化与哲学放在优先位置”[19]113，从而在“结 [1 1 ]E. P. Thompson.The Pover t y of Theor y and Ot her 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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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出版社，

Althusser: Theoretical Practice and Practical Theory

LIU Xin
(Journal of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7, China )

Abstract: To maintain the science theories of independence, according to the productive epistemology, Althusser
regarded theoretical activity as practice... theoretical practice,and combined it with economical practice, political prac-
tice, ideological practice in practice structure. S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ories and practice had been changed in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oretical practice and non- theoretical practice. This kind of theoreticist explanation em-
bodied his position of anti-empiricism and anti-humanitarianism. Even after making important revisions, Althusser
didn't give up this position. In his eyes, some radical points of political and theoretical strongpoint must be defended,
and "theoretical practice" w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Key words: Althusser; Theoretical practice; Ideology; Anti-empiricism; Anti-humanitarian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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