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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不难过》

Posted originally on the Archive of Our Own at 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37011544.

Rating: Mature
Archive Warning: Choose Not To Use Archive Warnings
Category: M/M
Fandom: ジョジョの奇妙な冒険 | JoJo no Kimyou na Bouken | JoJo's Bizarre
Adventure
Relationship: Higashikata Josuke (JoJo: Diamond is Unbreakable)/Kujo Jotaro, kujo
jotaro/higashikata josuke
Character: Kujo Jotaro, Higashikata Josuke (JoJo: Diamond is Unbreakable)
Additional Tags: 空条承太郎 - Freeform, 东方仗助 - Freeform, 承仗 - Freeform
Stats: Published: 2022-02-10 Words: 8936

《千禧年不难过》
by Lin030

Summary

教堂钟声撞一次,邮差会敲两下门,电话亭需要十圆硬币,承太郎的电话滴五声一
定会接起。

教堂钟声撞一次,邮差会敲两下门,电话亭需要十圆硬币,承太郎的电话滴五声一定会接
起。

1.
不出意外接电话不会太慢,这句是承太郎自己说的。至于滴五声之内,是仗助自己观察
的。
所谓“意外”是指间田敏和用木偶复制成仗助那一次,被他抢先一步占了承太郎的线。也是
那次风波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时,承太郎说的这句话。
“真是好险,给承太郎先生打不通电话时已经在想,被他先见到你怎么办,我该怎么证明自
己是真的那个。真是大麻烦!”少年人尾音掩饰不住带了骄傲上扬,“还好我比他先赶到
啦!”
“啊”男人双手插在兜里前走,“抱歉。不出意外的话,通常接电话不会太慢。”
仗助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抱歉,也没来得及把不用抱歉说出口,他紧接着听到了男人下一
句话。
“就算那样,我也能认出你。”

他确信自己听到了承太郎说这句话,但怎么都听不真切,像人溺在水里,张开口只能伴随
气泡发出含糊的咕嘟声。仗助觉得罪魁祸首是海边的夏天水汽太多,人走在街上像鱼游在
水里,什么都被削了棱角,什么都被裹住了力气,唯一不同的是人更可怜些,要溺死不
成,要被晒干不得,于是只能在潮热里睁大眼睛喘着气。
绿灯变红的时候一辆车擦着脚尖而过,车里的人探出身子大骂。
视线游移到斑马线时,仗助想,好像是这样的。
承太郎从来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电话都不会让人等太久。比如提防安杰罗出现那段时
间,仗助给承太郎打过几个电话,询问关于安杰罗、关于替身能力、关于那个从来没露过
面的父亲。最开始打电话过去仗助有些紧张,毕竟在他过去的十六年里,从没想过有人和
他拥有一样的能力,更没想过这种能力不是误打误撞,而是埋在血统里的萌芽,在承太郎
给他的替身命名为“疯狂钻石”之前,甚至没有想过给替身起一个正经的名字。他使用替身
的力量完全出于一种本能的、毛茸茸的、心底如泉眼般涌出的愿望,和一种原始的、不加
修饰的、不成流派的打斗技巧。这些在颇有战斗经验的承太郎眼里,大概只能算小孩子打
闹。
和承太郎的初次见面不能说苦大仇深,但绝对算不上太愉快。男人张嘴就把自己的生平报
了个遍,又自顾自地说起和他的关系、和他血脉相连的父亲、三分之一的遗产,太多信息
涌入让仗助胸口发闷,承太郎惜字如金的语气听来多少带了傲慢,仗助那时是这么认为
的。

傲慢就傲慢吧,替身的力量还是要弄清,妈妈和外公还要由自己来保护,至于“父亲”,仗
助对这个词依然没什么实感,不给现在的生活带来麻烦就好。这样想着仗助拨通承太郎的
电话。捏着电话仗助想自己该怎么打招呼,关于替身的问题从哪里问起,如果承太郎先生
主动提到了乔瑟夫自己该说些什么。他胡思乱想的紧张没有持续太久,两声滴声后电话就
被接起。

“空条承太郎。”
承太郎接电话时这样介绍自己,以后的每一次都如此。

有些出乎意料,承太郎没有他想的那样锐利,用他特有的尽可能简洁明了的说法和不带波
澜的语气回答了仗助所有的问题。去掉早些时候见面时不愉快的滤镜,这个人意外挺好说
话。这么说不严谨,大部分是仗助在主动说,承太郎只是对问题做了一一解答。

再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安杰罗、水项链、外公。
外公去世后承太郎暂住在仗助家等待安杰罗再次现身。承太郎看着面目全非的家具,眼底
暗了暗,但除了让仗助冷静点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出去点燃一只烟。引燃时深深吸了一
口,此外就只静静夹着香烟,直到灰屑像剪断的灰鸽翅膀扑簌着落在手上。坦言,他不知
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怎样安慰的话会让人好受。
回到屋子承太郎抽出一张照片推到仗助面前。“我”承太郎给他指认,“这个老头子是你父
亲。”
仗助看着照片里相似的眉眼,觉得陌生,觉得好笑,觉得不明所以。
承太郎又在照片上指了三下:“他,他,还有它,都不在了。”
仗助闻到承太郎身上淡淡的烟味。
“有几个瞬间我也会想,当时如果自己早一点到。”承太郎把照片收回,放进大衣内侧的暗
兜,“第一次见到你的能力时我很惊讶,甚至想,如果我们有你这样的能力,结局会不会不
一样。但这些假设理想却没用。
“不要被一味的愤怒和懊悔蒙蔽了双眼,仗助。生者要传递死者的意志。
“你的能力已经在无意中保护了身边的人很多次,这已经足够了,仗助,你做得很好了。外
公和妈妈一直生活得这么幸福,也是你的功劳。
“人生的不确定性正来源于我们无法遇见未来。这不怪你,那个瓶子也好,外公也好,都不
是你的错。”

承太郎抬起的手伸到一半顿在空中,最后还是没有落在仗助头上,他拍了拍仗助的肩膀就
带上门走了出去。
东方仗助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心坐着,四周散落着被他无意中变得七零八乱的物品。他觉
得自己之前像走在风沙四起的沙漠里,风声里夹杂着各种咒骂、懊悔、抱怨,还有安杰罗
那句“都是你的错”,在这样的风里他努力保持稳定和勇气,但裹挟而来的沙石飞砾避无可
避地撞上,蹭出一条条血痕,把他吹得摇摇欲坠。直到承太郎那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破
开所有杂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周遭的风蓦地停了,先前那些飞刮的锐利沙石落在
地上,悄无声息。他想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找不见承太郎,但那句话真真切切地萦绕
着,他听到了。
一点都不怪自己是不可能的,东方仗助懊悔过当时为什么不随身带着瓶子,为什么不提醒
外公那个瓶子危险,为什么疏忽了几分钟酿成这样的后果,明明随手拿起瓶子之后的一切
都可以避免。但他又不敢怪自己,安杰罗那句“都是你的错”也在脑海里周旋,陷入愧疚就
正中他的下怀。妈妈不知道替身,唯一能倾诉悲伤的人在这件事上也无法排解他,东方仗
助在愧疚和怒火的撕扯下还要做出坚强的模样,才能不让妈妈担心。但是承太郎来了,告
诉他已经足够了,做得很好了,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他允许他脆弱。

2.
“仗助。喂,仗助。”承太郎侧身示意已经绿灯了,“走了。”
“啊!抱歉走神了……”仗助跟上承太郎,“我在想,承太郎先生要怎么认出我。”
走在前面的承太郎脚步放缓,压了压帽檐:“外表毫无破绽,也模仿不来只有身边的人才注
意得到的细节。”
仗助琢磨着承太郎的用词,前几天初次见面还打了一架的人现在竟然成了同伴,还一起经
历了那么多事。承太郎见他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在为替身使者的事担心,于是宽慰道
等那副弓箭收回,所有麻烦都会结束。
东方仗助点头。
那时他和所有人一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场由替身使者引起的风暴很快就会过去,但他还
不知道这并非1999的夏天里他心里唯一的风暴。在老榕树下墨绿色的邮筒缝隙里,在高铁
门红砖头黄路灯的小路上,在鸽子飞过的爬山虎茂盛的小楼前,在海水浪潮的泡沫白边融
化在沙滩上的瞬间,在十圆硬币被电话亭吞掉的叮咚声里,命运细细的脚已经开始游走。

隔天放学,大家伴随着下课铃陆陆续续往外走,今天的铃声好像格外长,响了半分钟还没
停。仗助把包甩在肩上也打算离开学校,却听到铃声越来越尖锐,伴随嘶嘶的电流声断
续、扭曲,最后变成狰狞的笑声。但周围的人都好像没有察觉一样,两个女生说笑着今天
去喝新开的冰饮,班上成绩最差的同学在用游戏机贿赂后桌今晚作业给他抄,仗助听着声
音感觉耳膜阵痛,天旋地转,怎么回事,大家都听不到吗?
仗助跑出教室,看到同样惊讶的康一和亿泰,明白过来这大概还是辛红辣椒的能力。仗助
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要把承太郎先生叫来,有他在一定可以解决。仗助让两个伙
伴各处寻找有没有辛红辣椒的踪迹,自己跑到楼下的电话亭联系承太郎。
快点,快点,这次一定可以,只要承太郎先生在。仗助从钱包夹缝里摸出十圆硬币,几乎
用砸的塞进电话亭的投币口里,按下电话键时力气过大以至于手指都发痛,不过这也是后
来知觉的。仗助等待着听筒里的电流声变成嘟嘟声,一下……两下。
“空条承太郎。”
“承太郎先生!”
两人同时说起。
“怎么了仗助?”承太郎听着对面慌张的语气和好像刚奔跑过后大喘着的气息,“别急慢慢
说。”
仗助简单说明辛红辣椒可能现身学校,承太郎说五分钟后就到。

承太郎赶到时真的没超过五分钟,路上堵车,后半段是跑来的。在等承太郎的期间他们搜
索了学校各处电缆和总控制室,都没有疑似本体的现身,承太郎来时铃声已经停下了。
“这应该只是一次试探和挑衅”承太郎分析道,“有惊无险,你们安全就好。”

康一说和由花子有约先走了,亿泰说要去托尼奥那里吃意大利菜,最后只剩仗助和承太
郎。从戒备状态中猛地放松下来,仗助觉得思维都变软变缓,看着承太郎因为奔跑流出的
汗,顺着脖颈落进还没平息的起伏的胸口,贴身的部分被打湿暗下去,透出一点湿润的肉
色。那种如溺水一样的感觉又包围上来,仗助透过指缝想看清西边落到一半的太阳,却只
觉得喉咙越来越紧。
“承太郎先生……”
“嗯?”
仗助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突然喊了承太郎的名字,“就是觉得,承太郎先生好可靠啊。上
次承太郎先生说接电话不会太慢,真的只滴了两声就接到了!”
承太郎看着余晖在帽檐镀上的金边,说自己除了调查替身使者就是去海边做研究,不太忙
所以不会错过电话。
两个穿短裙的女生走过,带起一点温软的夏天的风,捧着冰激凌嘻嘻笑笑地讨论新一期杂
志封面的男明星。
仗助问承太郎要不要冰激凌,冷饮呢?这家冷饮店超级great!问出口又觉得语气太像哄小
孩,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逗笑,承太郎看着他笑,不明所以。
最后两人个捧着冰饮往回走,承太郎送仗助回家,说是不放心安全,反正顺路。东方仗助
感觉着杯壁外凝结成的水滴承受不住重力往下滑,凉意顺着指甲前缘流,那种溺水般的感
觉总算散去一点。一路上大部分是仗助在说,学校的见闻、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承太郎手
插在裤兜里,时不时应和。
到家门口,两个人作别,身后远处腾起一朵烟花,快到烟火大会,人们正在预热。仗助看
着变换的光芒中承太郎的轮廓,瞪大眼眶像看着一场好天气。仗助强硬地举起承太郎的手
和自己响亮地击掌:“再见承太郎先生!晚安承太郎先生!”

那天晚上仗助梦到自己和人躺在草坪上,看不清面孔,听不清声音。再侧头时的脸越来越
清晰,越来越像,承太郎先生。仗助枕着胳膊,感受脸颊边草被风吹拂过茸茸痒痒,男人
的脸慢慢靠近,太阳刺眼,只能看见一片白光,鼻息掠过嘴唇上方细小透明的绒毛,男人
吻上他,温热的舌尖扫过唇齿。醒来时仗助发现自己梦遗了。

3.
那个梦之后仗助再见到承太郎多少有些不自在,一开始仗助觉得是因为他对承太郎太仰
慕,而两个人又不算真正的亲近,才把这种若即若离的氛围误当成别样的喜欢,多和承太
郎相处,去掉那层懵懵懂懂的憧憬,这种暧昧又僭越的情愫自然会消除。仗助这么想的,
也这么做的。
他们去“狩猎”那天仗助全神贯注于捕猎老鼠,磨炼自己的专注力和精准度,很健康,很阳
光,很好。他真的差点就要说服自己那种暧昧不清的温热情愫已经褪去了。直到承太郎用
自己做诱饵引出老鼠的方向,仗助给他治疗,看着外翻着悬垂流下的肉块慢慢恢复成紧实
饱满的肌肉。虽说恢复了,但新生的肌肉使不上力气,两个人干脆坐在坡上休息。还没到
知了复苏的时候,城市的郊区静悄悄,草结好了种子,等风摇过伴随簌簌的细小声响传
播。承太郎看着完好无损的胳膊和脚腕,随口说句多亏了你。仗助应着小事情没什么,眼
睛望向脚边草丛杂乱处生出的几朵紫丁地花,承太郎突然用手指抬起仗助的下巴,草地上
有飞鸟的影子掠过。仗助感到血液上涌,耳膜都被冲得突突作响。
“伤口不算深,不能治疗自己这一点还是有点不方便。”
原来只是查看脖子上的伤口。他又想起那个梦:草地、两个人并肩、承太郎先生。和梦里
太过相似的场景让仗助感到慌张,梦里接下来是,那个吻。仗助起身说没关系已经不疼
了,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啦!回去处理一下很快能恢复。承太郎看着少年人泛红的耳根什么
也没多说。

回家之后仗助躺在床上,摸着朋子给他脖子包扎的纱布,带动下面的皮肉扯出些灼烧的痛
感,他又想起承太郎检查他伤口时手指抚上的温度,那种温热的触感几乎要把周围完好的
皮肉一并烧起来。他自暴自弃地用枕头盖住头。

明天是烟花大会,仗助想着好机会,邀请承太郎一起去。真的驻足在电话亭前又犯了犹
豫,要不要打这通电话,他怕一开口,那点不明亮的心思会随着电话线跑了去。仗助想,
抛硬币吧,花面向上我就打过去,指甲盖弹起硬币边缘,在空中翻几次面,落到手背上时
仗助紧张得不敢睁开眼。
拿起盖在上面的手,数字面。
这次不算,刚才只是随便抛一下。仗助重复同样的动作,还是数字面。
这怎么能算呢,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这次没接稳,硬币落在地上,叮当响声撞开
一整个夏天。花面,太好了,是花面,果然命运指引我打这通电话。
其实在对第一次抛硬币结果不满意时,到底要不要打电话就已经在他心里有了答案。

仗助背靠着玻璃,电话亭把里外分成两个世界,外面人们像模糊的色块匆匆闪过,电话亭
里空气凝滞在听筒静默的时刻。
嘟——嘟——
“空条承太郎。”
先前预想的台词都被这句招呼打乱,怎么说完的仗助自己也记不清,那些准备好的措辞
——杜王町的烟火会有独特的鲤鱼灯,杜王町的烟火会有风俗表演,杜王町的烟火会有许
愿都会实现的传说——这些最后有没有说出口,怎么说的,语气如何,仗助都不记得了,
直到放下听筒感觉电话亭的空气重新畅快起来,他的脑子里都只有承太郎那句:“好。”

4.
街上的小孩拿着苹果糖追闹,金黄透明的糖壳泛着亮澄澄的诱人色泽。承太郎望着琳琅满
目的小吃摊位问仗助要不要,被询问的对象——东方仗助,彼时看着承太郎穿的木屐,脚
腕处有一道肤色的明暗界线。仗助只祈祷这个夜晚够暗,路边的花灯够晃眼,他怕夏夜太
燥热的风出卖恍然的心动。
人群突然往岸边涌,两个人夹在人潮推搡里被冲得越来越远,仗助再次努力够到承太郎的
衣角时下决心要抓紧。最开始只是浴衣的边襟,当再次有人撞上来时移动到手腕,承太郎
体温比他凉一些,仗助感觉到一种坚定油然腾起,他握住承太郎手腕像抓住了真实。
“承太郎先生,这边!”仗助拉着他破开人流向稍偏的地方去。
为了更好地观赏烟花,大部分人选择往观景台最中间挤,但东方仗助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可
不是看烟花。终于来到人群边缘,岸上有人在放鲤鱼灯,顺着水流飘向大海腹地,不远处
千万人家的灯火和烟花祭摊位的花灯织构出一条明黄的灯带。仗助手掌感受着承太郎手腕
的脉搏,小拇指敲敲承太郎的小拇指,指腹互相摩挲。承太郎像收到示意一样顺势张开手
和仗助十指交握。仗助的心情和海浪一并翻涌着拍打上岸。
仗助说我们也放灯去吧,每盏灯都带着愿望流向海的尽头,流上天去,真诚的愿望会被神
听见。
两个人捧着灯来到海岸,承太郎看着仗助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的样子,仗助听到一阵气声里
夹了些笑意,承太郎先生在笑什么?仗助睁眼,承太郎问他许了什么愿望,仗助说希望替
身使者的麻烦赶快过去,所有人都平安健康。
承太郎又笑起来,这次仗助看清了他上扬的嘴角。
承太郎说有你在,这种愿望一定能实现。
仗助问他,那承太郎先生许了什么愿望。承太郎说目前没有愿望,我的愿望名额给你吧。
仗助又低下头做出许愿的样子,这次却说愿望保密。

最开始是一朵烟花腾空,然后是周围簇拥起一群,沿着狭长的海岸线向后延伸。东方仗助
看着对面男人脸上光影的明灭,突然向烟花延伸的方向跑去。
承太郎先生,承太郎先生————
他边跑边喊,明明承太郎就在身边,他没有目的地向前跑去,没有目的地大喊,像发了一
场疯,像车行驶在过陡过险的山路,他怕停下脚步会被烟花照亮,那点不敞亮的心思负担
不起这份亮堂。承太郎只能跟着他跑去,跑向更人迹罕至不被热闹感染的偏僻地方。
东方仗助猛然停下,但就像盘旋在山路的车子在转弯处无法刹车一样,他停下脚步,那点
心思却奔驰地更肆意,在他回头望见空条承太郎的轮廓、捕捉到对方目光的瞬间,他心里
那辆车便和承太郎相撞,两个人都知道面临着坠入深渊的危险,但他俩互不相让,粉身碎
骨就粉身碎骨。
仗助撞进承太郎怀里,力气大到承太郎向后踉跄两下,一个没站稳闷声倒在斜坡上。仗助
顺势压身上去,远处烟花还在天上明灭,倒映在承太郎的眸子里,明亮起来照清承太郎的
脸时仗助觉得他离自己很远,熄灭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时觉得他离自己很近。
一明一灭间仗助开口:“有一晚我梦到您。”他伸手触摸承太郎的轮廓。
承太郎稍做起身:“梦到我什么。”
仗助向前欠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到:“承太郎先生都知道是不是?”
承太郎没有说话。又一朵烟花绽开,仗助借着光看清了他赤裸的眼睛。

嘴唇与嘴唇相碰的距离比仗助想的更短,最开始是试探地贴上,软热的舌尖扫过唇缝,承
太郎不抵触也不迎合。仗助睁开眼看他,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分明是第一次行凶的罪犯核
对最后的暗号。承太郎在伦理和欲望之间挣扎,但显然后者占了上风,他张开口侵入仗助
唇齿间。
男人技巧娴熟,引导着仗助的舌头搅弄,扫过舌根引起一阵酥麻,仗助本能地回应,在不
经意间咬住承太郎舌尖时,仗助感觉到承太郎扶住自己腰身的手加重了力气,上半身泄了
力气瘫软下来,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承太郎身上。仗助伏在承太郎肩侧,“承太郎先
生”他念他的名字。
如果仗助此刻能看清承太郎的脸,他会发现他平时锋利的眼神怎样隐晦下来,像湿漉漉的
两颗心。承太郎侧起翻身和仗助调换位置,期间他身下那一处蹭过,仗助感觉到了,他硬
了。仗助像诡计得逞的小孩一般升起一阵满足。
承太郎一条腿撑进仗助双腿之间,轻轻蹭弄两下半硬的部分,像在询问能否进行下一步。
承太郎的手探进浴衣下扫过皮肤,带起阵阵颤栗。他俯下身吻他,仗助就环住他的腰,心
动让他觉得危险,但这个吻是安全的,它是加法运算里的最后一项,这让他想到爱了。
爱,“爱”这个形容词是用来描述这种心情吗?那些报亭玻璃前靓丽的封面里包裹的爱情故
事,是像这样吗?仗助不敢用“爱”去定义,这个词太宽泛又太宏大,轻易冠以“爱”的名号让
他觉得轻浮。仗助想不清,他在此刻恨自己没有好好上国学课,如果他懂得够多、说话足
够漂亮,一定有办法描述这种心情。
仗助伸手去拽承太郎的腰带,承太郎阻挡了一下说等等别在这里。仗助停住,说“您也想要
我,不是吗?”他手上又动作起来。
仗助在潮湿的抖动下震颤,身上出了好多汗,黏腻湿滑,他仰着脖子用手臂盖住双眼,承
太郎把他的手扳开按住,好让身子固定些。伏在身上顶弄的时候闷哼的声音仗助听得真
切,鼻息落在肩窝的感受和身边野草扫过大腿的触感一起让他难耐,他只能咬住承太郎的
肩膀不让自己叫出声。

仗助还半敞着浴衣躺在草地上时,承太郎坐起身,曲起一条腿望向远处。仗助侧头看承太
郎刚才躺过的地方,仿佛那里有影子,格外宽厚格外漆黑。仗助不知道承太郎在想什么,
但可以肯定他的心情和自己相仿,那条不可僭越的边界真的跨过去了,他们是共犯了。

5.
广播里说着今年夏天比去年温度低,厄尔尼诺现象有望不再重来。仗助跟朋子打了招呼就
要出门。气温低吗?仗助只觉得热,热到在很多年以后,他再次回想这个转瞬即逝的夏
天,仍然能想起这时的温度是怎样锋芒毕露。

其实这个夏天也没什么不同,如果说不同,大概是以前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吃饭的餐桌偶尔
会加上承太郎。朋子开玩笑说你们两个关系真好,仗助朝承太郎挤挤眼,揽过肩膀说我们
关系超Great的。朋子就笑,说我给你们拿水果。趁她回头仗助亲亲承太郎的耳根,承太郎
用眼神跟他说别闹。
再比如和康一亿泰的三人街角茶桌慢慢加上由花子,又加上承太郎。由花子托着脸痴迷地
看着康一,说康一我来喂你吃冰激凌。康一从脖子到头顶肉眼可见地变红,亿泰眉毛掉到
眼睛下嘴巴咧到鼻子上,夸张地捂住脸说好肉麻。仗助见状模仿由花子的样子做作地说承
太郎先生我也来喂你,于是一桌人都笑起来,笑声和打趣声混在一起,不仅是因为仗助拙
劣的模仿,更是因为没人会觉得他俩能有什么。只有承太郎知道,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
地方,仗助正在用运动鞋蹭他的皮鞋鞋尖。
又比如承太郎送仗助回家,临进门前低头偷一个吻;或者赤脚走在沙滩上,仗助讲关于海
洋的传说,承太郎讲关于海洋生物的知识,其实讲什么都不重要;或者仗助捧着切好的橙
子凑上去问要不要吃,承太郎看着汁水顺着他的指缝和手腕淌,电扇在不远处嗡嗡作响;
或者承太郎躺在沙发上举着书看,仗助钻进胳膊空隙里讨一个吻顺势乱摸,书闷声掉在地
毯上;或者仗助以找承太郎辅导作业的理由不回家,两个人在酒店落地窗前做爱。
你看,这个夏天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真没什么不同。
但他们谁也没有提起两人之间算是什么关系,亲人吗,恋人吗,炮友吗?男人不说,少年
人不问,默契地维持着这份静谧的纠扯。仿佛只要没人张口说,这就不算一场错误。他们
视而不见、明知故犯。

承太郎明天就要回美国,他已经两天没见到过仗助了,但该面临的总逃不掉。承太郎去仗
助家找他,朋子面带惊讶地说,还以为仗助去找承太郎先生了呢,这几天他都是早早出门
了。
离开仗助家,承太郎想,会去哪里呢。他去街角的咖啡厅,露伴坐在那里,说自己在这里
坐了大半天,没见过仗助。他遇到亿泰,亿泰说这几天都没见到过,他不会是偷偷找了女
朋友和人家甜蜜去了吧!
承太郎沿着平时他们走过的街道走:这个巷子里他们接过吻,那个邮筒里放过仗助像模像
样认真写给他的情书。远一些的两排行道树,他们常并肩在树下走,仗助拉着他走过时给
它们一一起了名字,花子、绿子、绫子,智久、拓真、翔太……承太郎分不清到底哪棵树
叫什么,但他觉得仗助在的话一定能每次都分清。承太郎唯一认得的是路尽头那两棵,他
记得那天仗助怎么可爱地笑着仰着脸对他说:“这棵叫东方仗助,这棵叫空条承太郎。”说
这话时仗助拉起他的手,捏了捏他的小指,“这样以后承太郎先生无论在哪里,看到路尽头
的行道树都会想起我。”
想到这里,承太郎停下脚步,原来那时候那孩子就已经做好了分别的打算。他好像知道了
仗助在哪,他往岸边走,他们第一次意乱情迷在烟花下做爱的地方。赶到时仗助果然在那
里,枕着胳膊躺在乱草中。
承太郎的到来在他身边投下一片阴影,“仗助”,他喊他。
仗助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承太郎先生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承太郎嗯一声。
然后是比之前更长久的沉默,“真狡猾啊,承太郎先生。您总是这样,什么都清楚,却要等
我来说。”
承太郎担心起来,他能料到接下来仗助要说什么,即使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错误就要终止
了,他还是不愿意亲耳听到这种话由仗助来说。好在仗助之后只是说,我明天会去送您
的。

他们沉默着走回家去,谁也不忍心把太残忍的事实说出口。
到家门口,仗助踏上台阶说再见。承太郎也说再见。
就在仗助准备开门的时刻,承太郎叫他的名字。
仗助终于忍不住回头,跳下台阶抱住承太郎,几乎用撕咬地去吻他,眼泪顺着脸颊流。我
真的舍不得你,仗助说。承太郎擦过他的眼泪说我知道。承太郎叹了口气,仗助说得对,
他太残忍,这种话总留给仗助说,所以这次由他来做恶人。
“我们在一起是不正确的。”承太郎说。
“我知道,我知道。”仗助搂他更紧。承太郎吻他的额头,阴天空气沉闷,知了叫声都带了
疲惫,承太郎也感到无力。最后他说,明天你会来送我吧。仗助点头。承太郎不敢看向他
的眼睛,如果眼泪会说话,会告诉他,温柔是一种隐痛。

但是他食言了,所有人都站在港口挥手告别,“所有人”里不包括仗助。承太郎一再说等
等,拖到不能再拖,仗助都没有出现。
彼时仗助在电话亭里,他没去送别,怕自己失态。再给承太郎先生打个电话吧,他又嘲笑
自己多此一举,已经结束了,何必呢。再来抛硬币吧,花面向上就打过去。
弹起、抛接、掀开手掌。花面。
真要打吗,再来一次吧,抛接、掀开,花面。
再来一次,花面。
仗助觉得好笑。决定打让一切开始的那通电话时,他抛了三次,只有最后一次如愿,还是
坚定地打给承太郎。所有的一切结束的这通电话,也抛了三次,次次如愿,他却犹豫到退
却。
仗助还是打了出去。承太郎先生一定能想到这个时候是谁打来的电话吧,他还会接自己的
电话吗,拨出去的瞬间仗助有些后悔,他感到徒劳,送别也改变不了什么,打电话也改变
不了什么。但承太郎还是和往常一样,没让人等电话等太久,只不过这次接电话的第一句
话不同了。
“仗助”他肯定地念到这个名字,好像已经等这个电话等了很久。
听到声音的刹那仗助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或许原本也没打算说什么吧。他们静静听
着此端和彼方的呼吸声。
最后仗助说:“一路平安”
承太郎说好。
于是他们都知道,来年夏天仍然会照常升起来,但这个粘热的,滚烫的,仅此一次的夏
天,真的结束了。

6.
离千禧年到来还有十分钟,人们聚在广场、寺庙、钟楼下狂欢。有记者做实时采访:“你的
新世纪的愿望是什么”
捧着手哈气取暖的女孩说“我的愿望是所有人都平安。明年考上喜欢的学校。”
两个打闹的男孩凑到镜头前,一个说希望自己脱单,另一个说那我一定在你之前。
护着肚子的孕妇和她拿着花束的先生说希望宝贝健康聪明。
拄着拐杖的奶奶说,希望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荞麦面。

镜头转到一个发型独特,脖子缩在围巾里的男孩面前,男孩抬头看向天上的烟花,转身对
着镜头笑着说: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请不要忘记我。”

记者觉得不明所以,忙切了镜头寻找下一位路人采访。
只有那个男孩知道关于关于一场轰轰烈烈的夏天、关于那次烟花下分给他的第二个愿望的
秘密。在新年钟声里,在人声鼎沸里,在千万人击掌欢呼跳跃里,他站在原地小声说,再
见承太郎先生。随即他轻笑出来,毕竟这是新世纪的第一天,千禧年容不下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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