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教师科研专项基金科研成果（十二）

从铲状币称之为布的现象
观察先秦市场交易媒介的转变
丁治平

【摘 要】东周时期流行的铲状币被称为布 裘锡圭先生认为：“布币所以名布之义，
币，存在“名形相异”的现象。从布币流行时 今已不可确知。如要勉强猜测，或许早起用为
代、地区的商业情况来看，纻麻曾是这里的重 货币之一钱，其价值与一定量之一段布（类似
要经济作物，实物布曾作为这里的市场交易媒 今之一匹）相当，故遂以布名钱。”
介而广泛流行。铲状币曾自铭为“钱”，自东 二、布币流通时区的商业情况
周之初铲状币开始流行起，“布”与“钱”的 布币之“布”，当如字理解为“实物布”，
概念也开始混同，直至战国时期两者趋于统一， 以“布”名铸币，应与实物布在东周前后商业
说明金属铸币取代实物布的市场交易媒介功能 活动中的重要作用密不可分。
此时已基本完成。 《诗经 • 卫风 • 氓》云：“氓之蚩蚩，抱布
【关键词】铲状币 布币 市场交易媒介 贸丝。”可见布此时已经成为交易介质。出土
一、布币的观念及其“名形相异”问题的 文献对这一情况亦有印证，如云梦睡虎地秦简
提出 中有《金布律》的内容，其中规定“袤八尺，
所谓“布币”，就是一种形似铲形农具的 福广二尺五寸”的布可以流通，并且“贾市居
金属铸币，是我国先秦时期主要货币之一。对 列者及官府之吏，毋敢择行钱、布”，否则有
于布币的类型，钱币学界的认识也是趋于一致 罪。《金布律》从法律角度上规定了，长八尺、
的，大致可分为空首布和平首布两大类。 宽二尺五寸的实物布，可以按“钱十一当一布”
货币的产生是与古代商业活动密不可分 的换算原则等同于钱，更加证明了实物布与金
的，我国古代社会的商业活动至迟在商代已经 属铸币同时可以在市场中具有流通功能。此外，
出现。《尚书 • 酒诰》载：“肇牵牛车，远服 《金布律》中在描述钱财数额时，亦常常使用
贾用。”出土文物中亦有实物发现，如 1971 年， 十一的倍数，如“冬人百一十钱，夏五十五钱；
山西保德林遮峪村商墓曾出土青铜铸币 100 余 其小者冬七十七钱……”反映出实物布在逐渐
枚。虽然我国古代社会的商业活动可以追溯到 退出交易媒介后，仍对货币换算产生影响。
商代，但当时所用的是称量货币，真正有确凿 《诗经》中大量描述了与麻布生产相关的
证据的铸币出现，目前只能追溯到春秋时期的 景象。如《豳风 • 七月》云：“七月鸣鵙，八
空首布。 月载绩”，毛亨《传》：“载绩，丝事毕而麻
布币是铲形的，其前身应该就是铲形农具， 事起矣”。又如《陈风 • 东门之池》云：“东
因此，传统的说法认为是“铲形农具在商品交 门之池，可以沤麻……可以沤纻……可以沤菅”，
换中逐渐充当一般等价物的作用，而最终取得 描绘了当时浸麻织造的场景，孔颖达《正义》
货币的资格。”学者们通常是顺着这个思路去 引陆机疏曰：“纻，亦麻也。再如《小雅 • 斯干》
研究，认为铲形币之所以称为“布”，是因古 亦云：“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乃生女子，
代镈、布同声通假的原因，或认为是由古代一 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毛《传》
：“瓦，
种称为“钱”的农具演变而来，或认为是由农 纺砖也”，是用纺轮织造麻布的反映。《斯干》
具耒演变而来，学说很多，莫一衷是。 中的“南山”即西周镐京南边的终南山，而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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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流行之豳、陈，亦不出布币流行的陕、晋、
豫等区域。
《史记 • 货值列传》载：“夫山西饶材、竹、
谷、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
江南出柟、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
瑇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
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棊置。”
按司马迁所见，西汉初年我国经济已可分作四
个大区域，其中“山西”富饶的经济作物“纑”
即指可以为布的纻，据《史记疏证》，“山西”
在褒汉之间，即今陕西褒城县、汉中市一带。
由此不难推测东周时期，汉中亦富产纻麻织物，
并对其东临的三晋地区也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这种影响越向东而逐渐减弱，也 因“山东”区
域亦有其特色经济产品，鱼、盐、漆、丝等。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铲状币流行的三晋两周地
区将货币称为“布”，而是燕、齐地区则以刀
状币流行，并称之为“刀”或“大刀”。
在布币流行的区域中，纻等原材料的丰富
以及实物布能够大量的生产，为实物布的流通
并进一步成为市场交易之媒介，提供了基础条
件。
三、金属铸币取代实物布的市场交易媒介
功能
一般认为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周礼》描写
了一个周代的理想国，《周礼》成书之时正值
铲状布币大量流通的时期。《天官冢宰 • 外府》
载：“掌邦布之入出，以共百物而待邦之用。”
郑玄注：“布，泉也。布，读为宣布之布。其
藏曰泉，其行曰布。……泉始盖一品，周景王
铸大泉而有二品。后数变易，不复识本制。至汉，
惟有五铢久行。王莽改货而异作，泉布多至十
品。”贾公彦疏曰：“‘其藏曰泉，其行曰布’
者，此郑欲解泉、布一物两名之意。” 所谓“周
景王铸大泉”即《国语》所载：“景王二十一年，
将铸大钱”，是知“泉”即“钱”也。
楚国铸行平首平肩方足布有大小两种，大
型布正面著有“旆戔当圻”的字样，而小型布
币则正面铸“四戔”，背面铸造“当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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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戔”即“钱”字，“旆戔当圻”意即一
枚此钱相当于一斤，“四戔当圻”，则意为四
枚此钱相当于一斤。由此不难看出，此时铲状
币已有“钱”的名称了。
《周礼 • 地官司徒 • 载师》载：“凡宅不
毛者，有里布；凡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无
职事者，出夫家之征。以时征其赋。”郑玄注
引郑众说：“里布者，布参印书，广二寸、长
二尺，以为币贸易物。”则是以规定尺寸的实
物布当钱币使用。而《地官司徒 • 廛人》载：
“廛人，掌敛市絘布、緫布、质布、罚布、廛布，
而入于泉府。”郑玄注：“布，泉也。郑司农云：
‘絘布，列肆之税布。’杜子春云：‘緫当为儳，
谓无肆立持者之税也。’……质布者，质人所
罚犯质剂者之泉也。罚布者，犯市令者之泉也。
廛布者，货贿诸物邸舍之税。”则进一步说明
了“布”可以表示用于缴纳各种赋税和罚金的
钱币。
以“布”当“钱”最直接的记载莫过于《管
子 • 国蓄》篇，文曰：“先王为其途之远，其
至之难，故托用于其重：以珠玉为上币，以黄
金为中币，以刀布为下币。”管子所在的齐国，
当时以刀状币作为流通货币，其所称“刀布”
之“布”自然不是实物布，而是指货币“钱”，
由此可见当时“布”与“钱”的概念已基本等同。
四、结语
东周时期，我国广泛以实物布作为市场交
易媒介，当铲状金属铸币开始出现后，在以原
实物布作为市场交易媒介的主要地区（多为三
晋两周以及楚国的江南地区），铲状金属铸币
逐渐取代了实物布交易媒介的功能，但同时沿
用了实物布的名称，因此被称为布币。这个过
程大约从春秋前期开始发生。从文献记载和布
币铭文中可以看出，在铲状币大量流行的战国
时期，“布”已经与“钱”相当，指赋税、罚金，
以及缴纳赋税、罚金的钱币，说明金属铸币取
代实物布的市场交易媒介功能此时已基本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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