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rman Lebrecht

/ 【英 】诺 曼 •菜 布 雷 希 特 著
男陛事
古典音乐
 图书在版编目（C IP ) 数据

古典音乐那些事 / ( 英 ）诺 曼 •莱 布 雷 希 特
(Norman Lebrecht) 著 ; 盛韵译 •一上海 ：文汇出版
社， 2017.8
ISBN 978 - 7 - 5496 _ 2194 _ 1

I •①古 …
II •①诺 … ②盛 … in •①古典音乐一音
乐评论一 世 界 IV.a>I609.1

中国版本图书馆 C I P 数据核字（2017) 第 148430号

古典音乐那些事

作 者 / [ 英 ] 诺曼•莱布雷希特
译 者/ 盛 韵
责任编辑/ 徐曙蕾
封面装帧 / 亩幻想
一

出版发行/ 文 S 出版社
上海市威海路755 号
( 邮政编码 200041)
经 销 / 全国新华书店
排 版 / 南京展望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印刷装订/ 上海天地海设计印刷有限公司
版 次 / 2017年 8 月第丨版
印 次 / 2017年 8 月 第 1 次印刷
开 本 / 890x1240 1/32
字 数 / 240 千字
印 张 / 1U25

ISBN 9 7 8 -7 -5 4 9 6 - 2194- 1
定 价 / 45.00 元
目录

艺术评论那些事

何为“ 伟大” 3

艺术中的政治正确 6

报纸的艺术版 9
纸媒的自杀和批评的末路 12

音乐家那些事

指挥家的作曲情结 17

指挥家的幻想乐团 20

指挥家的性生活 23

作曲家为什么没有名 26
那些著名的临终时刻 29

音乐家的浅薄曰记 32

伟大作品那些事

極救莫扎特 37

贝九为谁而作？ 40

1
 西贝柳斯《第八交响曲》重见天曰 44

《春之祭》的骚动昙花一现 46

马勒艺术歌曲的价钱 49

他纠正了我们所有人的错误 52

哲人阿多诺的音乐写作 55

约 翰 • 凯奇的《4 分 3 3 秒》 5^

音乐厅与管弦乐团那些事

一堂音乐厅简史课 63

巴黎的新音乐厅 66

狮象之争 69

芬兰的音乐厅之梦 72

音乐厅神圣不可侵犯 75

伦敦乐团风光不再 78

廉价乐手怎么活 81

管弦乐团的起义 84

克利夫兰的骄傲 87

广播乐团的复兴 90

性，
毒品和交响乐团 93

乐队首席式微？ 96

如何炒掉不称职的乐手？ 99

音乐与黑暗时代那些事

一战中的艺术家 103

现代世界的缔造者 III

2
纳粹时代被禁的音乐 114

天才在天堂 117

艺术家也需要曰内瓦公约 120

维也纳爱乐的黑暗历史 124

反省维也纳新年音乐会 127

邪恶的瓦格纳家族 130

音乐与犹太人那些事

我们为何离开法国 135

没有音乐，
犹太人还会是犹太人吗？ 138

在乱世中重温诺姆•谢里夫 143

不容错过的伟大旋律 146

追寻隐秘的音乐之源 150

犹太人和小提琴 153

文化背负的道德重任 156

歌剧那些事

当歌剧成为现代艺术 161

在慕尼黑看《南极》 164

我的斯卡拉初体验 166

多来点儿“ 讽刺的超脱” 吧 170

歌剧的荧屏探险 173

《托斯卡》的一次重生 176
2 1 世纪第一部真诚的歌剧 179

定义战后美国的两部歌剧 182

3
 老大哥登上歌剧舞台 185

歌剧版《哈瓦那特派员》的失败 188

初见拜罗伊特 191

音乐剧和歌剧的生死纠缠 194

寻找内心的莫扎特 197

柯林豪弗之死 200

《两个男孩》带领歌剧走向未来 203

动画片是歌剧的救命稻草 206

把《弥赛亚》带回人间 209

英国音乐那些事

英国音乐到底有没有自信 215

1934 年：英国音乐的死与生 218

可怜可怜英国交响乐吧 221

英国作曲家凶手 224

何为音乐之都 227

反启蒙年代 230

唱片、
乐器那些事

如何谋杀古典唱片产业 235

为何死人比活人更赚钱？ 238

古典唱片的百万名单 241

设计小牌的模范 244

“ 烟得留着! ” 247

黑胶逆袭 250

4
音乐到底应该属于谁 253

“ 高保真” 的探险故事 25(5

名琴神话 259

萧条时代的名琴 262
斯特恩名琴遗产的悲剧 265

带着李斯特的使命感打造完美的两脚钢琴 268

音乐与健康那些事

音乐可以延年益寿吗？ m
流行音乐有害健康吗？ 27(5

泛滥的慢板等于脑死亡 279

那些治愈系音乐 282

音乐不是万能灵药 2把

杂七杂八的事

女作曲家哪儿去了 291

歌剧创作让女人走开？ 294

女指挥的玻璃天花板 297
足球教练和音乐指挥 300

足球和歌剧有贵贱之分吗 303

古乐革命的兴衰 306

波兰的音乐 309

中国钢琴梦 3J3

谁害怕维基百科？ 316

音乐新人的道路 319

5
 古典明星生病了怎么办？ 322

失去功能的作曲家传记片 325

明天是世界音乐的 328

世上还有不假的东西吗？ 331

斯文顿之声 334

咖啡文化哪里去了？ 337

我的音乐节生涯 340

我的大教堂首演 343

6
艺术评论那些事
*
何为“ 伟大

大部分早晨，
当我走进地铁站时，
会路过一块蓝色的匾额，
纪念一
位几乎被遗忘的人。阿兰•图灵因为在布莱切利园破译了二战时德国
使用的密码而在英国历史上赢得了一个注脚的位置。
在电脑科学家中，
他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1936 年图灵的一篇论
文《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为整个后工业革命奠定了
基础。没有图灵，
可能就没有台式电脑；
正 如 没 有 比 尔 • 盖茨，
可能就
没有互联网〇不论以何种标准衡量，
图灵都该是伦敦最伟大的人之一。
如果特拉法加广场上还有空白基座，
图灵的名字应该镌刻其上。
然而 “ 伟大” 一词如此含混，
以至于这位最敏锐的英国思想家只在
沃维克大道他出生的产房墙上才有一块纪念铜牌。 1954 年他因身为
同性恋被警察视为安全威胁而不断骚扰，
决定服毒自杀。
可怕的不公正待遇？图灵还不是孤证。三百多年前去世的罗伯
特 • 胡克 （Robert Hooke)是伦敦大火后的鉴定人，
他是个古怪的发明
家，
提出了胡克定律，
定义了弹性，
直到今天学校还在教授。没有多少
人的研究能够保持三百年的生命力，
胡克就是其中之一。然而更可惜
的是，
这位天才竟然没有一张肖像留存下来，
更别说雕塑了（仅除了他
设计的伦敦大火纪念碑）。从所有现存的描述看，
胡克肯定不是什么善
人。他浑身虱子，
为丁点小事就会大吵大闹，
曾经因为驳斥牛顿的理论
把他逼到精神崩溃，
又因为造出了一架超级望远镜而让哈雷苦恼不已。
胡克在皇家学会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恐怖人物，
但是一幅肖像也不留
给他未免太薄情。英国荣誉体制一直差别对待，
彰显优雅的人物，
回避

3
混乱的天才。
“ 伟大 ” 虽无法精确衡量，
但科学界还算靠谱。皇家学会将牛顿、
哈雷、
克里斯托弗•雷恩和爱找茬儿的胡克四位无可争议的天才放在
壁炉边，
因为他们每一位都改变了我们理解宇宙的方式。
要探讨艺术领域的 “ 伟大 ” 就更吊诡了。米开朗基罗无需 “ 伟大 ”
头衔，
因为当时任何一个佛罗伦萨傻子都能看出他的大理石人像独一
无二。同理，
莫 扎 特 和 贝 多 芬 也 无 需 此 称 号 ，瓦格纳的 “ 伟 大 ” 是自
封的。
2 0 世纪里，
“ 伟大 ” 作为大众媒体的副产品进入了艺术。托斯卡尼
尼是第一位被冠以“ 伟大 ” 称号的指挥家，
当 时 R C A 敲锣打鼓将他请

到美国，
广播他指挥的现场音乐会。他的录音目录简直是一份“ 伟大作
曲家” 圣经。对伟大指挥家和伟大作曲家的双重迷信从此合谋，
将美国
的音乐会生活变得了无生趣。差 不 多 同 时 ，“ 伟大的美 国 小 说 ” （亨
利 • 詹姆斯觉得这个词荒诞无比）
幵始进入公共常识，
而好莱坞则恬不
知耻地将“ 伟大 ” 滥用在电影明星身上。
不过这个形容词还保留住了一丝反讽的拧巴。卓别林在《大独裁
者》中通过嘲笑希特勒臆想的伟大，
在领袖的光辉形象上戳了几个
大洞。
那么，
我们说的“ 伟大 ” 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表演艺术中，
区别方
法可能比科学家们认定的标准要简单。比如说在指挥台上，
三项标准
可以从优秀指挥家中识别出伟大指挥家。伟大指挥家能从乐团中带出
一种独特音响，
改变我们对熟悉作品的观念，
在某些特例中，
他们统治
一个城市或是国家。托斯卡尼尼三项占全，
富特文格勒和卡拉扬占前
两项，
捷杰耶夫占第一项，
西 蒙 • 拉特尔仅占第三项。
任何听过两场以上交响音乐会的人都懂得难忘和愉悦之间的区
别。批评家的功能就是判断演出的相对级别，
其中的最高级就是“ 伟
大 ” 。任何看过努雷耶夫跳舞，
卡拉丝演唱和吉尔古德演戏的人都会同

4
意这个大前提3 这些艺术家如果只用一个词形容，
就是：伟大。不论
是与同辈人相比，
还是放在演出艺术历史的绝对水平上评价。
伟大的定义决定了其稀有性，
如今则愈发罕见。也许因为艺术能
够在电影里撒谎，
高超表演的吸引力变得迟钝，
庸才靠第一眼印象也能
过关，
而天才往往被廉价的姿态淹没。由于人类天性痛恨真空，
于是伟
大被安在那些能够吸引公众注意的人身上。凯 莉 • 米洛被称为“ 在世
最伟大的澳大利亚人” 。你可能会说，
没什么人能和她竞争呀？但是凯
莉到底比其他澳大利亚人优秀多少呢？ “ 伟大” 一同是至关重要的批
评工具，
不应被浪费在一个臀部匀称的活泼歌手身上。
然而浪费随处可见。B B C 曾发起过一次广受嘲笑的全民投票，
流

行明星、
政客和一个死去的王妃一起争夺“ 伟大英国人 ” 的虚名。最后
丘 ^ 尔胜出，
并不是因为他電新赋 T 英语以活力，
拯救了国家，
而是 W
为对他比戴安娜有感情的活人还足够多。B B C 说这证明了教育的重

耍 ; 我们其余人说这是对批评的腐蚀，
将大众社会拱手送给极权媒体的
无情标语口号化。通过腐蚀伟 大，B B C 并没有为平民主义说话。相
反，
它钝化了能够帮助普通人梳理W 界的工具。失去了鉴别能力，
将会
导致愚民社会。
我们周围仍有伟大存在，比善更多。也许大声说出一些艺术家比
另一些优秀是政治不iK 确 ，
但我们竖信人类有责任节俭地使用 “ 伟大 ”
一词，
以免受媒体的巧取豪夺。这个词是批评疗法的激光束，
正确使用
之，
可恢复视力，
滥用之，
则集体失明。

5
艺术中的政治正确

我们的言论从未像今天这样自由。任何人只要能上网，
就能发表
观点，
并在全世界流传。如果你的想法够炫（或者是对一次艳遇的激情
细节描述），
太阳落山前就会有几百万点击率。国家（除了少数专制政
权外）已经失去了压制 t 论的手段。淫秽无碍，
诽镑无阻。互联网充斥
着色情、
排外主义和幼稚的漫骂，
知识分子和天生蠢蛋都可以乱喷胆
汁，
不用担心受到惩罚。网络空间是极端言论的无人看管游乐场。
然而一说到文明的回应，
真实生活中的自由言论已经被限制到了
无法逼真描绘所见所闻的地步。“ 政治正确” 是美国学院派几十年前
折腾出来的可怕玩意儿，
本意是保护多元文化生活中少数族群的敏感
心理，
实际上在腐蚀和阉割我们表达的多样性。
这种干扰在艺术领域尤其明显。打个比方，
你不能说大提琴家马
友友和一群乡村乐“ 土包子” 朋友一起录唱片，
我在美国宾州一所大学
这样开玩笑时，
立刻有个文科教授攻击我使用了 “ 已经无人使用的 ”
“ 轻蔑语 ” 。我回答他，
“ 土包子” 一词用在这里指的是白人乡村乐的种
类，
我故意使用它是为了批评古典乐独奏家和乡村乐手抱成一团。那
个教授立马找到了政治正确字典中最恶劣的一个词，
厉 声 说 :“ 这是精
英主义 。”
我说，
正是。我在寻找高雅音乐和通俗音乐之间的差异，
这样才能
恰如其分地区分、
定义它们。其 他 人 众 口 一 词 地 说 你 没 有 权 利 这 样
做，
这是歧视。
” 我只能耸耸肩，
要是这样说的话，
我们在艺术批评中除
了“ 好 ” 和 “ 不好 ” ，
还能用什么词呢？那些相信勃拉姆斯奏鸣曲和敲打

6
垃圾桶盖子之间奋价值区别的人们，
应该强烈地意识到这样的观点已
经无法为今天的教育所接受了。多元文化主义者坚持所宵音乐平等，
就算不平等你也不许说。
在取消人们的辨别能力的同时，
政治正确侵略了人们对活生生的
艺术的评价场域。评论人不能再提及表演者的身材、
长相或个性。大
部分作者不会再描写一个又肥又秃流着鼻涕的跛子。但如果体貌在艺
术实践中承担了部分作用，
那么避而不谈则是主动的欺骗。
我见过一个胖得吓人的女高音在皇家阿尔伯特厅演出马勒 《第八
交响曲》时被两个男低音从背后推 h 舞台。之后的评论没有一篇提到
了她的腰围，
尽管观众和其他歌手根本无法忽略她的体型尴尬。是评
论家礼貌，
还是害怕踩到政治正确的尾巴？还是他们如实报道，
最后却
被报纸副主编删除了？
肥胖和女权的问题的确棘手，
多年前女高音杰西•诺曼状告美国
和英国的古典唱片杂志，
因为杂志指出了她的实际体态和唱片封面匕
窈窕淫荡的莎乐美的差异。这案子随着陪审团的哄堂大笑而烟消云
散，
尽管诺曼女士还控诉诸杂志“ 高人一等 ” 、
“ 侮辱性” 地指称了她的

种族。
从事业成功的角度看这两点，
的确值得警醒。诺曼女士衣着尺寸
约 18+，
可演不了病弱的咪咪。她内心对于歌剧演出的严格要求也感
到十分不安，
所以近二十年来致力于开独唱会。此外，
她与贫穷和偏见
的不懈斗争，
也使得她成为许多美国黑人的榜样。
然而《新格罗夫音乐和音乐家辞典》的第二版完令不提诺曼女士
的种族或肥胖，
因为这两条都是政治正确的禁区。而且她的条目下没
有照片，
读者说不定会被误导，
把 她 和 埃 玛 • 柯克比 （Emma K irkby ) 搞

混呢。《新格罗夫辞典》和政治正确紧紧绑定，
它将独一无二的大卫 •
奥伊斯特拉赫写成“ 乌克兰小提琴家” ，
而这点已丨t l 音乐家本人公开驳
斥过。奥伊斯特拉赫出生于沙皇统治下的放德萨，
生活在苏联的莫斯

7
科。他说俄语和意第绪语，
对自己的犹太根源卜分自豪，
而这些《新格
罗夫辞典》都未提及。辞典选择使用了一条他死后十八年才出现的无

赖声明材料。
I
《纽约时报》堪称艺术评论中政治正确的最高法庭，
但其改变规则
之频繁真叫人眼花缭乱。据其内部体例，
可以提及艺术家是黑人或犹

太人，
肥胖或残疾，
但 “ 只有 3 此描述为中肯，丨
1.读者十分清楚此为中肯

描述的情况下 ” 。好吧，
让我来解构一下。如果祖宾•梅塔在以色列指
挥瓦格纳，
对评论家和潜在读荇来说，
梅塔是印度裔拜火教徙的实情是
否算“ 中肯” ？是不是放开手让作者秉笔直书更好呢？
我看过一份福特基金会的研究，
该研究未能发表，
由作者主动交给
我阅览。研究表明大部分教科书中因政治正确而做的改动来自作荇的
自我审查，
他们能预料到家 K 和老师对于争议内容的反应。这些在教
室里和外交场 h 是可以理解的，
似在表演艺术的舞台上，
这直接违背了
艺术的本质一 对于人类精神的无限充实和解放。
我们用来描述艺术领域的语言是演绎式的，
不精确的。如果还要
进一步受制于对受伤灵魂的过度体谅和学院派陈规陋习，
那么尤疑会
ii: 我们的描述句实际发生的怡况大相径庭。这种畸形发展正与 n 俱

增。文化写作# 应与政治正确的蔓延瘟疫不懈抗争，
保持粗鲁的独立
和道德的正直。
报纸的艺术版

很多人认为英美的新闻媒体差别甚微，
即便在英国保守如《每曰电
汛报》，
在美国讲求良心如《纽约时报》，
它们都主张自由丨丨t 界 、自由市
场和自由言论。
然而它们还是有一项显著差別。翻到艺术版，
你就会发现内容和
语调是如此天壤之別，
以至于要揉揉眼晴，
想看清楚这两张报纸是不是
在讨论同一件事情。每一份英国大报都会冇两到三版敁至更多的艺术
评论，
用或沉郁厚重（ponderous)、
或挑衅惹事（provocative) 、
或嘲弄戏
仿（piss-taking)的风格报道、
反映及评论一桩艺术事件。
而美国没有一份报纸敢于采用以上仟何一种P 打头的风格。美国
的艺术报道是千篇一律的尊重、
不八卦，
态度永远是支持。如果科文特
花园的老板提前退场，
英国报纸几个礼拜都会滔滔不绝地调查、
八卦、
分析。而当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领导决定下台（或被迫下台），比如约
瑟 夫 • 沃尔普(Joseph V olpe) ，
他就会跟《纽约时报》约一次友好访谈，
而后# 绝不会迫问他是 W 为到了年纪退休，
还是因为 “ 9 • 11” 之后票

笑国艺术报道的根本缺陷在于不愿挑战。波 t 顿交响乐团仟命敁
然身体欠佳的詹姆斯 • 列文来完成“ 复兴 ” 大业，
而《波士顿环球报》的
报道毫无质疑之意。而作为艺术场地的林肯屮心，
更适调丧性新闻的
禁区。评论家吋以批评费城的新音乐厅，
或是纽约爱乐在马泽尔棒下
的演奏，
似有一种不明说的惯例，
将对这些纟
丨丨织如何运作的调齊排除
在外。
 显而易见的大灾难见渚报章时极为小心翼翼。我称之为“ 古典唱
片业之死” 的现象，
美国报纸称为 “ 一场危机” ，
听上去好像能挽回似
的。我跟美国同事聊天时，
我们都同意文化衰落的事实。但对那些事
实的洤释的差异，
好比鲁宾斯坦的肖邦和里赫特的肖邦：一样的音符，
不同的世界。
这种分流的源头有两重。伦敦是一个报纸之城，
冇五份大日报、
四
份周日报 、一 份晚报，
覆盖了所有艺术领域的大小事件。 一 位来自明尼
苏达州的中提琴手说过:“ 没有多少城市像伦敦一样 ，
一 支管弦乐团进
城演出，
会听到有十个乐评家坐在观众席。这是伦敦的美妙之处。”
曾几何吋纽约亦是如此^ 彼时托斯卡尼尼坐镇大都会歌剧院，马
勒坐镇纽约爱乐，
七份大报都有值班评论员。如果格什温有新作在百
老汇丨: 演 ，1j 柯 尔 • 波特分庭抗礼，
那么全体 M 工都会熬夜丁作抢头家
评论。达 蒙 • 鲁尼恩（Damon Runyon) 故事里的永恒主题是一 K 排等
通告的艺术家，
也是《红男绿女》（ 的驱动力。
但是曼哈顿的多样性渐渐消失在各种并购之中。一份又一份的 U
报被收购，
然后湮没，
直 到 1%〇年代，
纽约像大部分美国城市一样，
只
留下一份报纸报道艺术。这种垄断局面给批评带来了极不健康的负
担。如果这一份报纸成为报道某场新演出或是某机构命运的唯一声
音，
它便不得不披上责任的斗篷，而这与优秀的新闻报道是背道而驰
的。一位评论家应有偶尔犯错的权利。限制这种权利，
评论只会变得
越来越安全而沉闷。大别企业的时代导致了美国艺术评论大祭司式的
腔调。
N 样的时代，
美国许多艺术机构亦因合并受苦。伦敦有五支国际
性管弦乐团，
三家全年候歌剧公司，
两支芭蕾舞团，
三家国际性画廊，
两
家现代艺术馆—
— 泰特和萨奇 ，
一家国家剧院以及许多小公司。以上
种类纽约每种只有一家，
至多两家 ^ 一家英国报纸可以叫唤着要英国
国家歌剧院关f j ，
因为它知道肯定冇别家报纸会有不N 意见，
哪怕只是
为了取乐。《纽约时报》可不敢挑战任何一家艺术机构，
因为没有其他
观点的平台。如果城市歌剧院或大都会歌剧院因为《纽约时报》编辑
部一时冲动发了负面报道而关门，
那《时报》永远不会得到原谅。
当美国艺术报道戴着公民责任的镣铐时，
我们英国媒体的竞争性
培养了更为活泼且健全的评论。即便像英国国家歌剧院版《莱茵的黄
金》那样的惨败也能得到一两篇赞许之M ，
使得辩论成为可能。很久以
前《纽约时报》约我写篇比较伦敦和纽约艺术评论的文章，
经过好儿个
星期的深思熟虑，
那位编辑决定退稿，
理由是“ 在我们自己的报纸上批
评自己好像很怪 ” 。怪吗？我不觉得。这不就是自由媒体的功能么。
我写了多年专栏的《旗帜晚报》跟大部分英国报纸一样，
定期发表攻击
我们编辑路线或是跟我们的专栏作家叫板的文章。民主不就该这样
吗？但在文化被垄断的地方，
也许不一定。
我并不是说英国的专栏就一片美好，
激烈的竞争吋常会带来急躁
的论断，
永恒的危机感和狗仔式的抢新闻，
牺牲了消化成熟的过程。然
而竞争使变化成为可能。如果一家英国报纸增加或削减艺术版，
其他
报纸注意到这一现象，
可能会跟进。在美国，
没有竞争，
就没有改变的
动力。而在编辑们拥抱名流文化时，
艺术版便愈发沉闷愚蠢。
不论良心问题多么紧迫，
《纽约时报》需要记住，
艺术不光是吸引
保险广告的磁石。艺术版反映了一份报纸对创造力的回应，
对观念世
界的敏感度，
是否有反省，
是否与读者同心。

II
纸媒的自杀和批评的末路

三十多年前我曾飞到华盛顿特区去参加一个乐评人大会，当时艾
萨 克 • 斯特恩说我们在书写历史的第一稿。现在，
历史已经改变。
那次大会上，
美国每个大城市都有代表出席。我碰到的每个乐评
人都在报纸或广播电台工作。《纽约时报》的首席乐评人用他的公司
金卡请我吃午饭。那时的评论人举足轻重，
受到民主传统和公众需求
的保护。
有时在暗搓搓的角落里，
我们会听到有人抱怨上级敦促他捧捧某
个年轻貌美的音乐家，
但总体来说评论人不会受编辑部扰，
而是身处
f t 大批评传统的脉络中并力求提升，
这个传统可以从门肯、
萧伯纳、
汉
斯利克一直追溯到 18 世纪伦敦咖啡馆里的艾狄生、
斯威夫特和约翰生

博士。评论家是受保护的物种。我们中哪怕最警觉的人也没预见半生
后文艺批评会遇到灭顶之灾。
今天的美国，
除了纽约之外，
没有一个城市还W 全职的乐评人。当
年我在华盛顿翻阅过的许多报纸，
如今都进了历史的垃圾桶。传媒丨让
界时过境迁，
古腾堡输给了比尔 • 盖茨。在印刷文明输掉的战争中，
不
太被歌颂的阵亡将 L•之一就是批评性评论，
而它啓是艺术经济和丨
1山
社会运作的关键形式。
音乐批评如今已岌发可危，
® 至濒临灭绝。以伦敦为例，
她曾足全
球文化观点的生产地，
1950年代一份中间市场的日报要雇用至少 E 个
音乐会和歌剧评论人。2014 年，
大部分乐评人只有在歌大演出时才会
得到临时合同。行时一份全国性大报只付 5 0 英镑的微薄稿酬，
还不报

12
销购票或交通费用。星期天的《独立报》已经彻底没有评论文章。
伦敦乐评人如今的平均年龄是 6 0 岁。四分之一世纪过去了，
写乐

评的还是这些老面孔。评论的版而越来越少，
有些只能在报纸的网络
版发表，
然后很快被淹没，
无人注意。人们在饭桌上不再谈论文艺评
论。一群一到五流的明星占据所有版面，
这是人们想看的。
在纸媒衰落期，
音乐评论要比其他任何形式都更受折磨。电影、
流
行乐和视觉艺术评论可以关注名流和暴发户，尚能保留一席之地。古
典音乐和舞蹈评论被挤到最边缘，
被迫想尽花样制造争论才能证明 f:l
己有理由存在D 编辑只要争议话题 ，一 场精彩的演出本身已不够。
这大概解释了为何在格林德伯恩夏季音乐节上，
理 查 德 •琼 斯
(Richard Jones)导演的《玫瑰骑士》激起了一片骚乱。这一版本充满广

裸体女人和导演招牌式的绚丽布景，
不过这些陈同滥调都没有惊到拉
马车的马儿们。

歌剧的开场，
是床笫之欢后的玛莎琳全裸着（实际上演员凯特•罗
业尔穿着连体内衣）
在金色浴室中沐浴，
这只会 i上人打呵欠。凯 特 •罗
业尔（Kate R oyal) 的裸露不会吸引乐评人的眼球，
倒是穿着皱巴巴晨
衣女扮男装出演奥克塔文的年轻爱尔兰女屮音塔拉 • 厄 劳 特 （Tara
Erraught)成了风暴眼。

这是塔拉的英国首秀，
结果她成了评论私刑的受害者。《金融时
报》的 安 德 鲁 • 克拉克说她 “ 浑身上下都是圆滚滚的婴儿肥 ” ；
《独立
报》的 迈 克 • 邱奇和《每丨:1 电汛报》的 鲁 珀 特 •克 里 斯 蒂 安 森 都 说 她
“ 矮墩墩 ” ；
《卫报》的安德 鲁 • 克莱门茨说她 “ ii ：
短身材 ” ；
《泰晤上报》
的理査德 • 莫里森则宣布 “ 她难以置信，
不养眼，
讨人嫌” 。如果大家
郎 f t 截了当说她胖可能更诚实些，
tM这些转弯抹角的婉语可能要比真

实意图更伤人。 Y
没儿个小时，
歌剧圈就闽年轻歌唱家被毫无道理地攻击在网上掀
起了一场反击风暴— 乐评人批评她不是因为她的演出打瑕疵，而是

13
因为她没能把自己塞进统治当代时尚的小号衣服。
首席女伶们发声抗议。吉 莉 • 特•卡纳娃说歌手们需要更合适的
戏服，
爱 丽 丝 • 库特提醒我们 “ 就歌手的表演事业而言，
过瘦肯定要比
肥胖糟糕得多” 。不到一周，
美国和俄罗斯的电视早新闻也开始讨论格
林德伯恩的 “ 肥胖羞耻 ” 闹剧了，
抢占了伊拉克和乌克兰的黄金时段。
乐评人们被迫用他们本来乐评的两到三倍篇幅来回应。克里斯蒂
安森直率地桿卫自己说过的每句 话 ;莫里森则真心为自己可能带来的
伤害向初出茅庐的年轻艺术家道歉。那些原本把乐评放在最不显眼位
置的报纸，
现在把回应文章放在头版头条，
这份贪心已经接近于背信弃
义和虚伪。
一个编辑私下承认她本不该放过那些代称肥胖的用词，
任由其出
现在报纸上。然而当争论爆发后，
她迅速约了一个女权主义歌手撰文
怒斥她自己约来的评论，
赚来了大量点击，
也证明了在互联网时代，
你
终于可以做到在吃掉蛋糕之后还能继续消费它。
没有人为乐评人说话，
他们被视为厌女者、
虐待狂、
串通勾结、
追求
感官刺激，
比英国足球场上的国际足联裁判还要黑。我认为这些看法
都是错误的。我认识的大部分乐评人都是理想主义者，
希望世界比现
在更好，
他们在薪水微薄的恶劣环境中拼命工作，
徒劳地努力改善世
界。他们不是故意要随随便便毁掉年轻艺术家的前途。
然而格林德伯恩的粗率评论，
对他们孜孜不倦的职业奋斗造成了
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都说报纸会在最高法院前捍卫自家评论人发表
看法的权利，
承担起自由言论担保人的责任。再也不是这样了。报纸
在 “ 肥胖羞耻” 闹剧之下自戕的速度，
是群狼撤退时拋弃弱者、
为惨淡
经营不惜狗咬狗的标志。

14
音乐家那些事
指挥家的作曲情结

成功的舞台导演大约不会去写剧本，
但成功的乐团指挥却几乎全
都心急火燎地想作曲。从 1870年 代 汉 斯 • 冯 •彪 罗 的 钢 琴 作 品 到 近

年来为作曲请长假的艾萨- 佩 卡 • 萨洛宁，
几乎每位指挥大师的内心都
有一个尖叫着的小作曲家在求关注。
大部分人都因达不到期望而放弃了，
那些坚持下来的是异数。历
史上只有三位大指挥在作曲上获得了对等的成功，
他们是马勒、
布列兹
和伯恩斯坦。但他们的作曲经历也都比指挥事业早。至于伟大作曲家
擅长指挥的例子，
则比比皆是，
如瓦格纳、
施特劳斯、
欣德米特、
布里顿，
但很少有人能够两者兼顾。
富特文格勒是20 世纪最有创造力的乐团指挥，
他辛苦写出了三部
大型交响曲，
并倾力指挥。然而无论是他本人的录音，
还 是 丹 尼 尔 •巴
伦博伊姆率领芝加哥交响乐团重新发掘的《第二交响曲》，
在无辜的听众
看来，
他依然只是一个业余作曲家，
而且欠了巨人布鲁克纳一屁股的债。
①
不过他的后辈们并没有被失望打倒。冲在最前面的是赫尔辛基爱
乐乐团的首席指挥莱夫 • 塞格斯坦 （Leif Segerstam) ，
这个蓬头大胡子
的芬兰人总是无缘由地兴高采烈，
在 6 0 岁生日时已经写了 106 部交响
曲。他还写了 15 首协奏曲和 3 0 首弦乐四重奏，
据我所知，
没几首演出
过。但只要芬兰的森林还出产纸浆，
我们就确信塞格斯坦能在这些纸
上涂满各种怪点子和颤音。
^

①指模仿布鲁克纳太多。— 译注

17
 要是能琢磨出普列文和马泽尔的心思就好 r 。他俩都掌握着顶尖
乐团，
但还是热切地希望能以一部传世之作改变世界 3 普列文曾将田
纳 西 • 威廉斯的《欲望号街车》改成歌剧，
其反响最多也就是客客气
气。乐手们只要像普列文一样博学多才，
就会知道只有威尔第和雅纳
切克那样的高人才能在七十高龄以上写出重磅之作，
而普列文丝毫没
有退缩，他 7 5 岁 时 还 写 了 第 二 部 歌 剧 ，基 于 亚 历 山 德 罗 •巴 里 科
( Alessandro Baricco)的情欲小说《丝绸》0

再 看 洛 林 • 马泽尔。他事业巅峰期执掌着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和美
国最有钱的乐团，
却仍不忘将奥威尔的《1984》搬上科文特花园的舞台。

他之前写过一首欢快的小提琴协奏曲和一部管弦乐三部曲。他不惧怕
旋律，
也不受任何作曲法的约束。向来聪明的科文特花园怎么会将无
价的时间奉献给一个指挥的歌剧处女作，
真是超出常人的理解力。可
能皇家歌剧院的领导们并不怕进 1〇1 房间吧。
我倒不是要说指挥就没法作曲。不时地有興指挥家的作品问世，
之后成为杰作。通常等到作品扬名时，
指挥家早已被人们遗忘。不是
波罗的海地区的人，
很少有人 知 道 罗 伯 特 • 卡 雅努斯 （Robert Kajamis，
1865— 丨
9 3 3 )，
他是西贝柳斯最喜欢的指挥和酒友。西贝柳斯将好友推
上舞台的那一刻，
卡雅努斯就跟自己的作曲事业道了别。西贝柳斯没
有出席卡雅努斯 1915年为他的五十大寿所创作的小交响曲的首演，
他
只是在六天后写出了一部无可置疑的华丽的《第五交响曲》。
听 B is 出品的卡雅努斯音乐的首张唱片 ，一 开始你会倾向于将他
贬为某个二流的西贝柳斯。但西贝柳斯在醉醺醺时写了很多四流作
品，
还比不上卡雅努斯的《小交响曲》中那些醉人的片段。奥 斯 莫 •万
斯卡（OsmoV 如sk幻和他棒下的拉蒂管弦乐团的深情演绎，
使得这音

乐像常春藤黏在墙壁上一样吸引听众的耳朵。你知道它们的根基并不
牢靠，
还长满了蚜虫，
但它所提供的氛围能够让西贝柳斯的大部分作品
黯然失色，
更别提他那糟糕的最后三十年了。若是卡雅努斯多花些精

18
力在自己的创作上而不是照料好友的作品，
本可以成为一位知名作
曲家。
还有一位竞争者是谦虚的保罗 • 克莱茨基 （Paul K le tz k i) ，
他 1973
年去世，
如果人们还记得他，
也因为他是贝多芬和马勒专家。他 1900
年出生于波兰的罗兹，
曾是富特文格勒的学生和租客，
直 到 1933年逃
离德国，
先去了意大利，
然后是俄罗斯，
最后抵达瑞士。克莱茨基被导
师拒斥后（用他的话说是 “ 被背后捅了一刀 ” ），
失去了作曲的动力。
“ 希特勒主义带来的震惊毁掉了我作曲的精神和意志。
” 他说。正响应

了阿多诺那著名的格言: “ 奥斯维辛之后，
写诗是野蛮的 。”
克莱茨基 1939年写了《第三交响曲》，
将手稿留在斯卡拉剧院附近
的一座房子的地下室里，
这房子在战争中被炸毁。 1965 年他的箱子被
挖出来时，
他拒绝打开，
不堪回首自己坚定关上的那扇创作之门。没有
迹象显示他希望作品被公演。
但是托马斯 • 桑德林 （Thomas Sanderling) 和一支瑞典小乐团录制
了这部作品，
重拾一段记忆。克莱茨基的交响曲是一部不安之作，
采用
巴赫和海顿的德国开创的赋格和奏鸣曲式，
节奏上却充满了难民的揣
惴焦虑。这种文化上的模棱使得音乐带有一种无法忽略的紧促和张
力。克莱茨基像欣德米特一样吝惜旋律，
但当痛苦冲破厚重的管弦乐
织体时，
又像肖斯塔科维奇一样可怖。
所以克莱茨基到底是什么？ 一 位指挥，
还是一位真正的作曲家 ?
吊诡的问题。克莱茨基是那种老派的管弦乐团指挥，
在他的时代，
指挥
家还没有乘着喷气飞机满世界跑，
将赚钱看得比努力工作还重要。他
缺少那种个性魅力，
可能《第三交响曲》已经到达了创造极限（相比之
下后来也有录音的《长笛协奏曲》就很寡淡）。但这首交响曲的水平是
无可置疑的。克莱茨基明显不是那种业余以作曲为乐的大指挥家，
而
是一位选择以指挥营生的严肃作曲家。他们这一类，
才是珍稀动物。

19
指挥家的幻想乐团

你想过指挥家们在床上干什么吗？其实没那么令人兴奋3 他们被
时差搞得形容憔悴，
在东京或多伦多的宾馆套房里辗转难眠，
只好玩
“ 幻想乐丨彳1” 的游戏来消磨漫漫长夜。从维也纳爱乐挑两个乐队首席 ,

从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挑一个，
再从旧金山交响乐团挑一
个。然后再加上柏林爱乐的大提琴声部，
圣彼得堡爱乐的低音提琴声
部，
纽约爱乐的 t 席长笛，
匹兹堡的迷人巴松手，
克利夫兰的圆号，
芝加
哥的木管和中提琴作为ftd料。稍加搅拌之后，
如果你还醒着，
便已经创
造出了地球上至高无上的乐团。
好儿位指挥都告沂我他们私下里爱玩这游戏，
但还没苻人把幻想
变成现实。直到卢塞恩音乐节的总监克劳迪奥•阿巴多从各大交响乐
团、
室内乐团、
叫重奏团和独奏家花名册屮择优组成了一支超级乐队，
这令萨尔茨堡眼红，
更成丫老东家柏林爱乐的眼中钉。
阿巴多的卢塞恩全明星乐团包括两位柏林爱乐t 席 科 利 亚 •布 拉
赫尔 （Kolya Blacher)和 赖 纳 • 库斯茂 （Rainer Kussmaul) ，
柏林爱乐前
任首席氏笛帕胡德（Emmanuel Pahud)，
首席中提琴沃尔弗拉姆 • 克 ■
斯特 （Wolfram C h rist) 和 首 席 双 簧 管 阿 尔 布 莱 希 特 • 梅 尔 （Albrecht
M ayer) 。此外，
阿巴多还签下了哈根四重奏的两位乐手，
维也纳爱乐
的大提琴家娜塔亚 • 古特曼 （Natalya Gutmann)、
低音提琴阿洛伊斯 •
波 施 （Alois Posch)，慕 尼 黑 爱 乐 的 单 簧 管 手 萨 宾 • 梅 耶 （Sabine
M eyer) 。如此阵容真让人感动得要掉泪。

不过美梦仅在音乐节期间才能成真。在常规乐团中，
指挥得与睥
性各异的长期签约乐手们和睦相处，
还得花上许多时间面试新人。而
在临时乐团中，
幻想则更难以维持。指挥和乐团之间有两种众所周知
的化学反应，
都可能会朝错误方向发展。
乐团会因为一时迷恋选择指挥，
这种迷恋常常随着指挥走马上任
而结束。想要施展魔力，
新指挥必须避免树敌。伦 敦 爱 乐 的 弗 朗 兹 •
威尔瑟- 莫斯特 ( Franz Welser-M6st) 就是反例，
他一到克利夫兰管弦乐
团就炒掉了三个首席乐手。而另一极端是詹姆斯 • 列文，
他对波士顿
交响乐团毫无热情，
连新人面试也不愿意参加，
让乐手委员会负责招聘
新人。
西 蒙 • 拉特尔让柏林爱乐等了三年，
不过他的就任音乐会还算合
格。他的马勒《第五交响曲》之所以不同凡响，
是因为他改变了乐团的
音质，
摈弃了卡拉扬和阿巴多的高效轻快，
而选择了更危险而癫狂的开
场，
不禁令人遥想起柏林爱乐的前辈大师富特文格勒。
在《每日镜报》的一次访谈中，
拉特尔坦白地批评卡拉扬的音响太
僵硬，
阿巴多的音响又太松懈。他自己的排练常常被笑声打断，
茶歇时
则充满了吵闹的争辩。拉特尔简直是一座核反应堆的中心。
然而尽管在柏林大获成功，
拉特尔的幻想乐团让他一刻也不得歇
息。维也纳爱乐曾向他拋了十年橄榄枝，
而拉特尔的回报是与维也纳
人录制了一套贝多芬交响曲的现场版。对于这位利物浦来的蓬头乐痴
来说，
来自维也纳的诱惑是无法抵御的，
但他也坚持了自己的要求。他
让维也纳人把源远流长并已半神化的乐谱放到一边，
重新学习英国指
挥乔纳 森 • 德尔玛尔 （Jonathan Del M ar) 根据贝多芬手稿所整理的洁
净版。我们长久以来熟知的贝多芬音乐和他真正写下的音符之间有巨
大的差异，
这不仅影响到谱面的变化，
甚至影响了第三、
第七、
第九交响
曲中关键段落的结构平衡。就连普通听众也能注意到贝九中“ 欢乐
颂 ” 之前的气氛变化。
对于维也纳爱乐的老手们来说，
这种音乐考古发掘连同拉特尔的

21
激情一起，
为音乐会带来了惊人的清晰和兴奋。这 套 EM 丨发行的唱片

曾一举登上英国古典乐畅销榜t , 虽然不能代表古典乐的复兴，
但足以
证明拉特尔的粉丝基础和家乡人民对他的关注。
那么，
这是拉特尔大好事业的另一座 1 程碑吗？也未见得。录音
的问题在于，
它们能够被清醒地参考比照。这套录音中拉特尔的一部
分诠释比如第一、
第八交响丨II丨堪称华丽鲜活，
并 I t 深思熟虑。然而还有
一 些则相形见绌，
特别是核心交响曲的演绎，简直是反常地不协调。
《第三交响曲》从一开始就被低音弦乐声部拖了后腿，
《第七交响曲》则
似乎踌躇不决，
不明就里。
这不是德尔玛尔乐谱的问题。大 卫 • 津曼 （David Zinmmi) 和苏黎
世音乐厅管弦乐团合作录制的《第三交响曲》也采用德尔玛尔版，
清新
如同雏菊。拉特尔缺的，
就是那点儿兴奋劲儿。这正是此套录皆的谜
团，
它在许多地方如此令人赞叹，
却在核心曲丨=丨t ：
叫人丧气。有个朋友
告诉我，
他觉得拉特尔和维也纳爱乐有些过于相敬如宾了。好像两个
人推让着您先请。
”一 “ 不，
您先请 。”
于是这套录音永远不会达到拉特尔在伦敦录制的贝交全集的耶种
爆发力，
尽管他当时指挥的启蒙时代管弦乐团名气远不如维也纳爱乐。
也许维也纳对于拉特尔来说是太遥不可及的梦，
若是弗洛伊德定会建
议他不必强求。但拉特尔不会放手，
他告诉《每日镜报》：
“ 我梦想有一
天能在同一舞台上指挥柏林爱乐和维也纳爱乐。”
每位指挥必须知道，
W 些梦想还是不要实现为妙。

22
指挥家的性生活

米 克 • 贾格尔可以靠边站了。摇滚明星才能享受 “ 最佳性爱” 的
神话可以被双重反驳，
首先，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其次，
我知道有另
一种类的艺术家不论在给予还是索求方面都更在行。
关于这类幽微隐秘之情的证据可能都不太靠得住，
但第一手材料
和中立的证词已经呈现渐长趋势。安 静 的 民 谣 天 后 琼 • 贝 兹 （Joan
Baez)有一次向我描述了和披头士乐队巡演美国的经历，
她见证了他们
的巡回乐队管理员把女孩们排成长队，
披头士们下台时只要朝其中某
四位点点头，
晚上就能疯玩一夜。这里没有亲密，
也没有神秘。约 翰 •
列侬曾经把跟粉丝上床形容为“ 尽公共义务” ，
他想让琼也享有此等殊
荣，
不过琼礼貌地拒绝了。
相比起摇滚明星与那些只为闲谈炫耀而排队等候的粉丝做爱的乏
善可陈，
一位管弦乐团指挥可要浪漫多了，
他在上台前与一位年轻美女
会面，
轻声告诉她即将上演的《“ 悲怆 ” 交响曲》“ 为你而演” ，
这可是极
少会失手的。指挥是拥有最频繁、
最长久、
最高质的性生活的人种。
乔 治 • 索尔蒂爵士在 1997年去世前一周，
还像一位英勇的斗士般
跟我讨论了性问题。当时他 8 4 岁。还有高龄指挥告诉我他们会一直

演出直到不举，
好像他们的音乐权威取决于自己的性功能似的。
以大名鼎鼎的安德烈 • 普列文为例，
在与贤良的同乡秘书的第四
次（或者是第五次？）婚姻破裂后，
他同匹兹堡交响乐团的金发巴松手
暧昧了一段，
接着他的电邮地址改成了曲线毕露的德国小提琴家安妮-
索 菲 • 穆特家的传真，
丧夫的穆特当时只有普列文年纪的一半。他们

23
结婚后流言不断，
终 于 没 能 偕 老 ，再 度 以 离 异 告 终 。

普列文的音乐会并不总是活力四射。洛杉矶爱乐乐团的一位心怀

不 满 的 经 理 厄 内 斯 特 • 福 莱 希 曼 （Ernest Fleischm am i)公 幵 抱 怨 过 “ 普

列文体力不行” ，
但 当 然 这 也 可 能 是 个 人 偏 见 或 嫉 妒 心 作 怪 ，因 为 普 列

文 的 前 妻 们 从 没 有 此 类 怨 言 ，他 对 乐 队 的 牵 引 力 也 未 见 退 步 。

就让我来提供一些文献上的铁证。费伯出版社出版过托斯卡尼尼

的 书 信 集 ，人 们 本 以 为 这 位 过 世 多 年 的 指 挥 暴 君 的 书 信 只 有 专 家 会 感

兴 趣 ，直 到 看 完 后 才 知 道 他 对 2 0 世 纪 上 半 叶 的 巨 大 影 响 ，他 在 世 之 曰

比 弗 兰 克 • 辛 纳 屈 还 有 名 ，而 我 们 对 他 却 知 之 甚 少 。

托 斯 卡 尼 尼 于 1 9 5 7 年 过 世 ，没 等 到 九 十 岁 生 日 。 他 从 不 暴 露 隐

私，
不 接 受 采 访 ,也没有回忆录。 即便那些有机会接触他的挡案文件的

传 记 作 家 ，也 等 同 于 在 黑 暗 中 摸 索 。 哈 维 • 萨 克 斯 （Harvey Sachs) 1978

年曾说过:“ 托斯卡尼尼的书信不多，
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话音未落，
就 有 大 师 诸 位 情 人 及 其 后 代 保 存 的 信 件 源 源 流 出 。一位

情人保留了一千多封大师在巡演途中寄来的信件和电报，
其中一些充满

了 解 剖 学 细 节 的 甜 言 蜜 语 。还 有 一 个 女 人 在 他 臂 弯 中 温 存 多 年 ，
最后却

成 了 他 太 太 的 好 朋 友 。 从 萨 克 斯 后 来 搜 集 的 信 件 上 看 ，如 果 没 有 巨 大 的

肉体吸引力等待在后台，
托斯卡尼尼就无法在指挥台上达到最佳状态。

他 告 诉 历 任 情 人 们 ，自 己 和 太 太 卡 拉 在 1906年 孩 子 夭 折 后 就 不 再

做 爱 。他 的 情 史 亦 可 谓 昭 彰 。他 在 斯 卡 拉 剧 院 与 第 一 位 “ 蝴 蝶 夫 人 ”

罗 西 娜 • 斯 托 乔 （Rosina S to rc h io )纵 情 欢 乐 ，结 果 导 致 罗 西 娜 怀 孕 ，接

着 小 产 。 1915年 他 愤 而 离 开 纽 约 ，因 为 美 国 歌 剧 红 伶 杰 拉 汀 • 法 拉

(G eraldine F a rra r)竟 敢 要 挟 他 结 婚 。

他最密集也最隐秘的私情是与音乐家的妻子。奥 地 利 人 爱 尔 莎 •

库 茨 鲍 尔 （Elsa K urzbauer)是 作 曲 家 里 卡 多 • 皮 克 - 曼 贾 加 利 （Riccardo

P ick-M angiagalli) 的 妻 子 ，里 卡 多 发 现 她 和 托 斯 卡 尼 尼 的 私 情 后 离 了

婚 。 艾 达 • 梅 纳 迪 ( Ada M a in a rd i)的 丈 夫 、一 位 意 大 利 大 提 琴 家 则 较

24
为 顺 从 。这 两 段 艳 遇 中 ，
托斯卡尼尼都用直白的淫词艳句描述双方的

鱼水之欢来博得情人欢心。

试 举 一 例 。 “ 我 亲 爱 的 爱 尔 莎 ，我 期 待 用 手 指 把 玩 你 每 一 处 敏 感 的

隐 秘 部 位 。我 要 像 火 焰 之 河 般 淌 遍 你 全 身 … …我 感 到 有 些 东 西 在 蠢 蠢

欲 动 了 a 你 那 饥 渴 的 唇 在 哪 里 ?” 托 斯 卡 尼 尼 在 这 方 面 可 谓 性 革 命 者 ,

由 此 见 证 了 女 高 音 们 最 欢 愉 的 片 段 。 他 有 一 次 告 诉 艾 达 ，一 个 帕 尔 玛

的老农民认识威尔第本人，
老农K 千真万确地告诉他，
这位大作曲家也

喜 欢 给 予 “ 某 种 亲 吻 ，而 且 跟 上 帝 赐 予 的 作 曲 天 才 不 相 上 下 ” 。

撇开淫秽部分不说，
托斯卡尼尼的信件在指挥家恋情和摇滚明星

的 性 事 之 间 划 上 了 截 然 分 明 的 界 限 。托 斯 卡 尼 尼 在 享 受 的 同 时 也 愿 意

给予，
而且他的高质量性事一直持续到晚年。对 于 顶 级 大 师 来 说 ，
性事

是奖赏，
更是回报。米 克 • 贾格尔又怎能比得了？

25
作曲家为什么没有名

我 曾 欠 丹 尼 尔 • 李 博 斯 金 （Daniel L ib e s k in d )— 顿 早 饭 3 这 个 名 字

前 面 根 本 无 需 加 任 何 形 容 词 ，因 为 克 拉 彭 公 共 汽 车 上 半 睡 半 醒 的 那 些

小业主们能够报出的前五个在世建筑大师的名字中，
一定有李博斯金、

弗 兰 克 • 盖瑞、
诺 曼 • 福斯特、
理 查 德 • 罗杰斯，
第五名的人选尚无公

论 ，
候选人各有拥趸。

画 家 也 一 样 。 卢 西 安 • 弗 洛 伊 德 的 大 名 ，将 成 千 上 万 的 游 客 引 向

伦敦、
洛 杉 矶 和 巴 塞 罗 那 。 弗 洛 伊 德 没 有 独 享 荣 光 ，紧 随 其 后 的 还 冇 大

卫 • 霍克尼、
基塔伊、
弗 兰 克 • 奥 尔 巴 赫 和 霍 华 德 • 霍奇金。至于“ 英

国 國 " （B ritp a c k ),已经数丨=1过 于 庞 大 ，

达 明 • 赫 斯 特 和 翠 西 •艾 敏 只 要

光提全名的前一半就已家喻户晓。

剧 作 家 如 大 卫 • 马 梅 和 汤 姆 •斯 托 帕 走 在 马 路 上 会 被 粉 丝 拦 下 要

签 名 。 大 牌 小 说 家 会 雇 用 专 人 打 理 俗 务 。现 在 真 是 严 肃 艺 术 家 的 好 年

头 ，被 大 众 四 处 追 捧 。

然 而 ，却 有 一 类 创 作 者 被 真 心 忽 视 了 。 你 试 着 看 能 不 能 说 出 五 个

在 世 作 曲 家 的 名 字 。如 果 你 正 好 是 布 列 兹 、
伯特威斯尔、
里 盖 蒂 、亨 策

和 古 拜 杜 丽 娜 的 死 忠 ，那 么 我 再 请 你 说 出 五 位 5 0 岁 以 下 作 曲 家 的 名

字。
. 看，
傻眼了吧你。

出于种种原因，
在这个名人时代，
作 曲 家 好 像 从 地 表 消 失 了 。 当泼

墨 画 家 活 得 像 帝 王 ，三 流 文 人 挽 着 电 影 明 星 招 摇 过 市 ，而 那 些 整 [ I 弓 着

腰在五线谱上与和弦作斗争的男男女女却不再是文化人的谈论对象

即 便 在 作 曲 家 从 幼 儿 园 起 便 能 享 受 国 家 津 贴 的 德 国 ，汉 斯 • 维 尔

26
纳 • 亨 策 的 大 名 也 只 有 专 家 和 圈 内 人 才 知 ，至 于 5 0 岁 不 到 已 经 写 出

1 5 0 部 作 品 的 沃 尔 夫 冈 • 里 姆 （W olfgang R ih m ) ，在 柏 林 餐 馆 里 则 完 全

没 有 回 头 率 。唯 一 能 让 公 众 抬 抬 眼 皮 的 德 国 作 曲 家 是 疯 疯 癫 癫 的 卡 尔

海 因 茨 • 施托克豪森，
但他去世前十几年根本没有写过任何有价值的

作品，
倒 是 因 为 在 某 部 奥 义 歌 剧 中 将 “ 9 • 11” 事 件 比 作 某 种 东 西 而 被

禁了一回。

渴望聚光灯的作曲家，
还可以去百老汇搏一丨己运气。但 那 里 依 然

是 安 德 鲁 • 劳 埃 德 • 韦 伯 和 克 劳 德 - 米 歇 尔 • 勋 伯 格 （Claude-M ichel

SchGiiberg) 的 天 下 。 为 好 莱 坞 作 曲 则 不 然 ，除 了 斯 皮 尔 伯 格 御 用 作 曲

家 约 翰 • 威 廉 姆 斯 和 为 几 部 邪 典 电 影 作 曲 的 菲 利 普 • 格 拉 斯 之 外 ，没

什 么 电 影 音 乐 作 曲 家 大 红 大 紫 。 当 好 莱 坞 第 二 大 忙 人 迈 克 尔 •凯 曼 突

然出现在女王的周年纪念音乐会上时，
他的知名度对于一亿电视观众

来 说 ，并 不 比 皇 家 音 乐 学 院 学 生 管 弦 乐 团 的 第 二 低 音 大 提 琴 手 更 响 亮 。

拼 命 想 和 电 影 光 环 沾 边 的 多 明 戈 ，曾 委 托 约 翰 • 威 廉 姆 斯 为 洛 杉

矶 写 一 部 歌 剧 ; 而 科 文 特 花 园 也 曾 上 演 尼 古 拉 斯 • 莫 （Nicholas M a w )

作 曲 的 《苏 菲 的 选 择 》一 从 没 听 说 过 ？ 他 可 是 西 蒙 •拉 特 尔 最 欣 赏

的交响作曲家，
不过他的作品至多吸引来十万新粉丝。在麦当娜的时

代，
名气以千万起算。一 个肥胖男高音在公园卖唱一晚吸引的粉丝，
要

比任何在世作曲家的粉丝加起来还多。

就 算 紧 跟 热 点 话 题 ，也 无 济 于 事 。 马 克 _ 安 东 尼 • 特 内 奇 （M ark-

Anthony T u m age)写 了 一 首 辉 煌 的 歌 剧 《银 匙 》，曾 在 伦 敦 大 剧 场 上 演 ，

其 主 题 围 绕 着 爱 尔 兰 反 抗 运 动 和 一 场 足 球 赛 。2000年 2 月 的 首演之

夜 ，是 自 1945年 布 里 顿 的 《彼 得 • 格 莱 姆 斯 》上 演 后 英 国 歌 剧 最 激 动 人

心 的 时 刻 。 但 是 演 出 的 成 功 并 没 有 丝 毫 增 加 特 内 奇 的 新 闻 价 值 ，他 依

然 是 一 种 极 为 边 缘 的 艺 术 形 式 中 的 一 位 边 缘 人 物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在 有

生 之 年 扬 名 四 大 洲 ，他 死 后 三 十 年 还 没 有 一 位 作 曲 家 能 够 摸 着 他 的

脚跟。

27
 这 种 衰 退 的 原 因 植 根 于 艺 术 的 发 展 进 程 中 。 阿 诺 德 •勋 伯 格 创 造

的无凋性音乐在战后得到了强化，
疏 远 了 相 当 一 批 听 众 。爱 乐 者 们 不

再 为 伤 害 自 己 耳 朵 的 作 曲 家 们 鼓 掌 ，更 不 愿 意 去 i 己 住 他 们 的 名 字 。 尽

管 严 肃 音 乐 在 1 9 8 0 年 代 走 向 极 简 主 义 ，在 后 现 代 的 1 9 9 0 年 代 再 度 回

归旋律，
但 遗 忘 却 一 直 延 续 至 今 。作 曲 家 和 其 他 创 作 者 之 间 的 鸿 沟 H

益增大。

有时人们会抱怨没有伟大人格的出现，
但真实原因在于技术本身。

其 他 艺 术 可 以 轻 松 避 免 宏 大 姿 态 。李 博 斯 金 因 为 造 了 一 座 空 荡 荡 的 博

物 馆 延 伸 部 分 而 一 举 成 名 ，赫 斯 特 则 因 为 酸 浸 了 一 条 死 鲨 鱼 。 至 于 能

否有能力设计一座安全的摩天大楼，
或是画一幅油画肖像，
对他们的成

功 来 说 无 关 紧 要 。在 建 筑 和 艺 术 屮 ，
概念就是一切。戏剧和小说亦然，

因为导演和编辑会帮忙掩饰作者常有的短处。

然而在音乐中，
除 了 苦 苦 钻 研 乐 理 细 则 之 外 别 无 捷 径 。 12个音符

出现频率越高，
对作曲家设计新组合的才能的要求就越高。我曾见过

伯 特 威 斯 尔 为 了 3 0 秒 钟 的 片 段 挣 扎 数 天 ，无 法 继 续 3 音 乐 是 最 后 一 种

真 正 霱 要 膂 力 的 艺 术 。 然 而 在 辛 劳 过 后 ，你 已 没 有 更 多 的 力 气 去 打 广

告吸引眼球。

正如经常发生的那样，
李博斯金没科出现在早餐桌旁，
他借口说f丨

己还在倒时差，
前 一 晚 又 通 宵 达 旦 。名 人 自 然 有 任 性 的 特 权 。私底下

说，
我宁可和一位优秀的作曲家掰面包，
尽管人们从朱听过他的名字。

28
那些著名的临终时刻

我 们 爱 的 不 是 死 掉 的 作 曲 家 ，而 是 快 死 的 0 音 乐 比 其 他 任 何 艺 术

都 要 迷 恋 临 终 一 刻 。没 有 人 记 下 莎 士 比 亚 的 临 终 遗 言 , 没 有 人 为 临 终

病床上的达芬奇画像，
但每一位略有名气的作曲家，
都有或粉饰或伪造

的临终记录，
这种病态的热情几近恋尸成癖。

首先遭殃的是偶像级人物莫扎特，
据他的妻子说，
他临终前一边挣

扎 着 写 一 首 安 魂 曲 ，一 边 说 此 曲 “ 是 为 了 自 己 而 作 ” 。 后 来 者 还 有 马

勒，
据 他 那 满 口 谎 K 的 太 太 阿 尔 玛 说 ，他 的 临 终 遗 言 是 “ 莫 扎 特 ” ，虽 然

马勒还没死阿尔玛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有 一 打 书 籍 和 上 百 篇 博 士 论 文 探 讨 了 柴 可 夫 斯 基 之 死 ，起 先 大 家

以为是霍乱，
后 来 大 家 认 为 他 是 自 杀 ，因 为 害 怕 同 性 恋 丑 闻 公 之 于 众 。

尽 管 学 者 们 爱 拿 《“ 悲 怆 ” 交 响 曲 》当 证 据 ，
却没有什么研究真正挖掘出

这部作品情绪或意义上的新意。

窥 私 癖 入 侵 了 苦 行 僧 安 东 • 冯 • 韦 伯 恩 之 死 ，1945年 9 月 ，
他在走

私 犯 女 婿 家 门 M 被 一 位 美 国 大 兵 射 杀 ;还 有 绝 望 的 年 轻 加 拿 大 人 克 劳

德 • 维 维 尔 （Claude V iv ie r ) ，
在巴黎街头被意外捅死。

韦伯恩之死被彼得• 格林纳威拍成了电影，
维维尔之死被编成了

一出演员表演的电视纪录片。衍生纪念品随处可见。你可以买到贝多

芬 的 死 人 面 部 模 型 ，甚 至 可 以 在 eBay t 买 到 所 谓 的 他 的 头 发 。 苏 富 比

拍卖行时不时会出现已故作曲家的眼镜或是香烟盒。

作 曲 家 本 人 则 沉 溺 于 互 写 死 亡 告 示 。 1 9 1 1 年 5 月 ，阿 诺 德 • 勋 伯

格 从 马 勒 的 葬 礼 上 回 来 后 ，就 写 了 一 首 短 小 的 钢 琴 作 品 ，然 后 坐 定 ，画

29
下 了 陵 墓 场 景 。 拉 威 尔 用 《库 普 兰 之 墓 》寄 托 哀 思 。 1 9 7 7 年 ，阿 沃 • 帕

特 在 纪 念 本 杰 明 •布 里 顿 的 缓 慢 圣 咏 中 幵 始 了 苏 联 晚 期 作 曲 家 的 政 治

反抗。

死 亡 热 也 不 忘 染 指 图 书 。《肖 邦 的 葬 礼 》光 看 书 名 就 知 道 它 独 特

的卖点，
传 记 作 者 本 妮 塔 • 埃 斯 勒 （Benita E isle r) 将 这 位 波 兰 钢 琴 家 描

写为用艺术预示自己死亡的多病典型。 丨
5中 生 动 地 记 述 了 肖 邦 停 止 呼

吸的那一刻，
两个狗仔记者冲进房间搬弄家具，
为了拍摄尸体能有更好

的 光 线 。 比 起 那 些 靠 肖 邦 的 后 代 生 活 的 腐 食 乌 鸦 们 ，他 们 似 乎 也 并 没

有坏到哪里去。

并无迹象显示肖邦之死有何特殊之处，
但埃斯勒将他视为浪漫之

死的典范，
他 的 《降 B 小 调 钢 琴 奏 鸣 曲 》儿 乎 在 所 有 国 葬 上 都 能 听 到 。

另 一 本 书 《弗 朗 茨 • 李 斯 特 之 死 》中 的 墓 地 闹 剧 更 是 骇 人 。 曾 经

写 过 三 卷 本 《李 斯 特 传 》的 大 权 威 艾 伦 • 沃 克 （Alan W a lk e r) 找 到 并 出

版 了 丽 娜 • 施 默 豪 森 （Lina S chm alhaiisen)的 日 i 己，描 写 了 李 斯 特 的 最

后 日 子 。 丽 娜 是 那 些 吻 过 李 斯 特 法 衣 末 端 的 年 轻 傻 女 人 中 的 一 员 ，她

曾被控小偷小摸，
但虚弱的老大师儿乎无法站立，
总是让她在旅途中陪

伴 左 右 。人 们 常 常 看 到 他 俩 手 拉 着 手 。

1886年 7 月 ，李 斯 特 让 丽 娜 来 拜 罗 伊 特 看 他 ，
他的女婿瓦格纳三年

前去世，
女 儿 科 西 玛 正 在 安 排 第 一 次 音 乐 节 。丽 娜 这 两 周 的 日 记 如 此

生 动 而 详 细 ，以 至 于 科 西 玛 和 她 的 王 朝 将 之 严 防 死 守 了 一 个 世 纪 。 沃

克教授以权威身份宣布这日记绝对可信。

丽 娜 痛 斥 r 拜 罗 伊 特 的 江 湖 医 生 将 肺 炎 诊 断 为 普 通 感 冒 ，瓦 格 纳

的 孩 子 们 也 很 少 去 探 望 将 死 的 外 祖 父 。 “ 别 让 我 死 在 这 儿 。” 李 斯 特 乞

求 道 。科 西 玛 和 父 亲 的 关 系 极 为 冷 淡 ，
在 李 斯 特 病 情 恶 化 后 ，她 禁 止 _

娜来家探视，
并 保 证 自 己 会 守 夜 。 丽 娜 躲 在 灌 木 丛 里 偷 看 。科 西 玛 走

时锁上了房门，
将 父 亲 变 成 囚 犯 。 她 去 剧 院 时 ，丽 娜 从 仆 人 通 道 偷 偷 进

了 屋 。 “ 别 离 幵 我 ，” 李 斯 特 哀 求 道 ，“ 她 不 会 那 么 快 回 来 的 。” 之 后 ，丽

30
娜 躲 在 窗 外 看 见 科 西 玛 离 开 时 都 没 有 亲 吻 父 亲 的 额 头 。 深 夜 两 点 ，李

斯特在抽搐中摔下了床，
仆人叫醒了科西玛。

她叫了医生，
一 个 半 小 时 后 才 到 。李 斯 特 那 时 已 经 昏 迷 。第二天

才 来 了 一 位 专 家 。 丽 娜 恨 恨 地 写 道 ：这 是 科 西 玛 唯 一 一 天一直陪在老

父 床 边 。丽 娜 躲 在 灌 木 丛 里 一 直 偷 看 到 傍 晚 。 当 晚 她 被 叫 醒 告 知 李 斯

特 去 世 的 消 息 。 她 选 了 一 束 勿 忘 我 ，在 科 西 玛 同 意 后 放 在 大 师 两 手 之

间 。她的花束被摄入相片中而不朽。

丽 娜 还 说 ，瓦 格 纳 的 孩 子 们 在 祷 告 时 无 一 落 泪 。 李 斯 特 的 尸 体 旁

围着苍蝇，
涂 油 也 搞 得 一 团 糟 。科 西 玛 不 得 不 和 一 个 仆 人 一 起 将 尸 体

抬进棺材，
然 后 再 搬 到 街 对 面 自 己 的 房 子 里 去 。 她 还 放 开 了 狗 链 ，让 狗

四处乱跑吓走不速之客。

李 斯 特 的 钢 琴 学 生 们 痛 饮 一 番 ，葬 礼 毫 无 庄 重 可 言 。 对 于 整 个 拜

罗伊特来说，
不 过 是 瓦 格 纳 的 岳 父 去 世 了 。 “ 悲 惨 的 结 局 。” 丽 娜 这 样

写道。

丽 娜 的 描 述 如 此 动 人 ,使 得 这 出 未 经 粉 饰 的 人 性 戏 剧 成 为 音 乐 知

觉 中 永 恒 的 回 音 。 我 们 为 何 如 此 想 知 道 临 终 情 形 ，是 音 乐 学 这 门 浅 薄

的 科 学 所 无 法 参 透 的 奥 秘 。我 怀 疑 根 源 是 社 会 学 的 而 非 艺 术 批 评 的 。

这 与 古 典 音 乐 取 代 已 被 抛 弃 的 基 督 教 信 仰 ，在 世 俗 年 代 中 满 足 听 众 的

功 能 有 关 。 一 位 伟 大 作 曲 家 的 临 终 痛 苦 代 表 了 救 l i t 主 的 受 难 ，是 一 种

崇 拜 的 仪 式 。我 们 充 满 敬 畏 地 观 看 ，
然后期待救赎。

31
音乐家的浅薄日记

如 果 你 想 知 道 艺 术 家 们 在 想 什 么 干 什 么 ，最 简 单 的 办 法 就 是 去 读

他 们 的 日 记 。 日 记 这 样 东 西 ，以 前 都 是 紧 锁 在 深 闺 抽 屉 里 见 不 得 光 的 ，

不 过 在 现 代 社 会 中 ，艺 术 家 太 需 要 曝 光 率 ，
很多人会把自己的内心世界

放到互联网上与访客分享，
还需时不时配上照片。

这 种 特 别 类 型 的 先 锋 人 物 是 美 国 青 年 小 提 琴 家 希 拉 里 • 哈 恩 ，她

从十几岁就开始在自己的主页上告诉所有访客自己在巡演中的一举一

动 。希 拉 里 的 R 记 轻 松 活 泼 ，
好似邻家女孩，
而其喋喋不休唠家常的平

庸程度，
恐 怕 只 有 可 怜 的 查 尔 斯 • 普 特 尔 ① 才 能 匹 敌 。普 特 尔 公 开 宣

称 自 己 写 的 是 “ 小 人 物 日 记 ” ，而 希 拉 里 却 极 为 郑 重 其 事 地 不 断 自 我 重

复，
其冗长乏味的程度简直到了令人惊愕的地步。

“ 从瓢虫的故乡发来问候” 是她在密尔沃基写的f l志。“ 这些红色

的 小 生 物 到 处 都 是 … …你 们 可 以 从 照 片 里 看 到 ，
那是我宾馆窗户外的

景 色 。 娜 塔 丽 （她 的 钢 琴 伴 奏 ）和 我 住 在 很 好 的 地 段 ，
宾馆旁边就有小

卖部，
到 湖 边 只 要 走 路 十 分 钟 。我 们 有 一 个 厨 房 ，
所以我们可以在宾馆

里做晚饭……”

类似的话还有许多，
我 就 不 浪 费 大 家 的 时 间 了 。无论 她 去 图 卢 兹

还 是 田 纳 西 演 奏 ，除 了 宾 馆 、
音乐厅和一些数码相机随手拍下的模糊街

景 外 ，她 几 乎 什 么 也 注 意 不 到 。 即 便 在 美 国 “ 9 • 11” 事 件 发 生 的 那 一

① Charles Pooter，
英国作家乔治 • 格罗史密斯的小说《小人物日记》中的主人
公，
他的日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a — 译注

32
 爱写曰记的小提琴家希拉里•哈恩

周，
她 也 只 是 重 复 / 全 世 界 人 W 在 电 视 新 闻 上 看 到 的 那 一 幕 ，加 上 一 张

达 拉 斯 宾 馆 大 堂 的 照 片 ，以 及 在 机 场 被 误 机 了 的 事 实 而 已 。 她 写 道 :

“ 这是我体验过的最大范围的失落感，
很难想象秩序能够在短期内恢复

正 常 。” 这里丨fiU f•没 有 恐 惧 。 几 周 G ，她 又 开 始 愉 悦 地 i d 叙 宾 馆 房 N 和

音乐会了。

希 拉 里 • 哈 恩 参 加 过 我 的 广 播 采 访 节 P I, 我 不 得 + 说 ，她 是 我 见 过

的 最 自 我 陶 醉 、自 以 为 是 、
喋 喋 不 休 的 艺 术 家 。没 有 人 会 期 待 从 二 十 多

岁 的 女 生 那 ■ 听 到 什 么 哲 理 安 慰 ，甚 至 情 感 知 觉 。 但 希 拉 里 的 I I 记 是

如 此 缺 乏 人 性 色 彩 和 内 心 表 达 ，读 上 去 就 像 唱 片 公 司 公 关 在 翻 译 唱 片

介绍手册一样。

已 过 不 惑 之 年 的 小 提 琴 家 约 1$亚 • 贝 尔 也 并 + 比 希 拉 里 更 深 刻 。

同 样 是 “ 9 • n ” 期 间 ，他 在 主 页 上 称 他 的 心 “ 随 着 那 鸣 不 幸 的 人 离 开

广 贝 尔 不 会 不 厌 其 烦 地 写 丨 丨 记 ，但 他 会 花 吋 间 回 答 粉 丝 的 问 题 。

“ 你 喜 欢 被 叫 成 贝 尔 先 生 、约 15亚. 还 是 乔 希 ? ” 一 位仰慕者颤抖地问。

“ 只 要 叫 我 大 师 就 绝 对 不 会 错 ！” 贝 尔 回 答 ，“ 汗 玩 笑 啦 ！请 叫 我 乔 希 或

者 约 书 亚 。” 噢 ，
庄严的艺术！

成 就 卓 著 的 匈 牙 利 指 挥 家 伊 凡 • 费 舍 尔 写 过 三 年 网 络 日 记 。他谈

论 乐 团 和 音 乐 会 时 很 有 些 见 地 ，承 认 了 他 与 柏 林 爱 乐 乐 团 里 那 些 个 性

很强的乐手们合作有困难。他 说 过 ，
越 是 优 秀 的 乐 I f l，
指挥就越需要努

33
力 地 去 表 现 。 费 舍 尔 一 直 受 到 他 在 布 达 佩 斯 的 对 手 佐 尔 坦 •科 奇 什 的

骚扰，
对 方 比 他 更 有 政 治 背 景 ，拿 了 很 多 政 府 补 贴 ，而 费 舍 尔 的 节 日 管

弦 乐 团 只 有 微 不 足 道 的 小 钱 。 后 来 ，费 舍 尔 的 日 记 突 然 中 断 了 ，我 希 望

他一切都好。

女 高 音 简 • 伊 格 伦 （Jane E a g le n )也 写 日 志 ，她 写 过 2 0 0 0 年 在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第 一 次 演 唱 《尼 伯 龙 根 的 指 环 》时 的 情 形 。 “ 我 丈 夫 的 妹 妹 今

晚也来看演出了，
她 很 享 受 自 己 的 第 一 次 瓦 格 纳 歌 剧 体 验 。 《众 神 的 黄

昏》可 不 是 简 单 好 懂 的 歌 剧 ，但 是 结 尾 对 所 有 人 来 说 都 十 分 精 彩 ！
” 丈

夫 的 妹 妹 真 的 很 享 受 吗 ？ “ 布 伦 希 尔 德 ” 并 没 有 注 意 。她 “ 演 出 完 直 接

回 了 寓 所 ，当 时 已 经 很 晚 了 ，我 非 常 累 。 现 在 我 得 考 虑 打 包 回 家 了 ，
这

真是个好主意” ……

伊 格 伦 后 来 回 到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扮 演 了 诺 尔 玛 ，遭 到 了 乐 评 界 的 一

片 冷 笑 声 。 她 对 这 次 惨 败 的 想 法 也 许 值 得 一 读 ，叫 惜 那 空 间 已 经 空 空

如也。

男 中 音 布 莱 恩 • 特 菲 尔 的 主 页 向 大 家 贡 献 了 他 对 于 威 尔 士 、高 尔

夫 球 和 橄 榄 球 联 盟 规 则 的 思 考 。 日 志 都 是 用 德 语 写 的 ，这 对 他 来 说 可

真 算 得 上 是 喜 洋 洋 的 大 无 畏 精 神 ，特 别 是 当 他 提 到 威 尔 士 是 最 音 乐 的

民族，
他 说 : “ 歌 曲 是 通 向 威 尔 士 心 灵 的 窗 口 。”

34
伟大作品那些事
拯救莫扎特

有一天我突然想到，
除 非 我 活 到 九 十 多 岁 还 笔 耕 不 綴 ，否 则 在 我 有

生 之 年 就 再 也 不 用 旁 观 或 参 与 另 一 次 莫 扎 特 大 年 了 ，哦 耶 ！ 多 么 舒

心啊!

我 这 样 说 不 是 为 了 诋 毁 周 年 纪 念 或 是 莫 扎 特 。两 者 都 在 市 场 中 占

有一席之地，
而 且 永 远 不 会 被 驱 逐 。但 这 两 者 都 有 扭 曲 大 众 品 位 的 力

量 。放 在 一 起 ，
它们能对世界的文化价值产生不可估量的伤害。

纳 粹 太 明 白 这 点 了 ，1 9 4 1 年 ，他 们 借 “ 莫 扎 特 逝 世 1 5 0 年 ” 之 机 搞

r 一 次 大 庆 典 莫 扎 特 被 草 草 葬 于 维 也 纳 的 无 名 公 墓 ，党 魁 戈 培 尔 高

呼 :“ 一 个忘记r ft己最伟大的子孙们的国家不配拥有他们！
” 他声称

莫 扎 特 的 音 乐 体 现 了 至 高 的 德 国 品 质 ：一 种 冷 静 无 情 的 清 晰 （我 们 都

记 得 那 些 “ 无 情 的 清 晰 ” 的 后 果 ）。

艾 瑞 克 • 莱 维 （E rik L e v i) 在 《莫 扎 特 与 纳 粹 》（耶 鲁 大 学 出 版 社

2 0 1 0 年 版 ，广 西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 2 0 1 7 年 出 了 中 译 版 ，
杨 宁 译 ）中 指 出 ，

1941年 庆 典 由 第 三 帝 国 资 助 组 织 ，企 图 建 立 莫 扎 特 的 雅 利 安 至 尊 地

位 ，以 及 自 身 的 文 化 合 法 性 。 在 德 国 占 领 的 地 区 ，莫 扎 特 是 被 强 制 聆 听

的音乐，
令人厌恶却无法逃避。

下 面 一 个 重 要 日 子 ，是丨9 5 6 年 ，莫 扎 特 2 0 0 周 年 诞 辰 。 萨 尔 茨 堡

成 了 洁 净 无 瑕 的 神 子 诞 生 地 伯 利 恒 ，丝 毫 不 受 政 治 争 论 的 侵 扰 。 菜 种

程 度 上 说 ，这 是 战 时 盟 军 媒 体 为 丫 抵 消 纳 粹 宣 传 攻 势 所 作 的 反 宣 传 。

这 也 意 味 着 莫 扎 特 被 他 最 伟 大 的 研 究 者 和 诠 释 者 所 流 放 ，从 爱 因 斯 坦

到布鲁诺• 瓦尔特，
他们声称莫扎特写的每一个音符都充盈着不可言
喻 的 神 性 完 美 ：从 摩 西 到 莫 扎 特 ，
没有人像莫扎特。

我 还 id 得 儿 时 无 线 电 里 听 到 的 那 些 带 颤 的 德 语 辅 音 ，教 育 我 相 信

音 乐 在 崇 高 和 神 圣 之 间 。我 当 时 就 不 信 ，
至 今 仍 然 不 信 。 当 1956年 的

净 化 运 动 全 面 展 开 时 ，萨 尔 茨 堡 的 第 二 个 儿 子 卡 拉 扬 掌 控 了 艺 术 节 ，为

之 戴 上 了 贪 欲 的 枷 锁 。卡 拉 扬 将 古 典 音 乐 变 成 了 他 和 商 业 伙 伴 们 的 摇

钱树，
莫 扎 特 成 了 成 套 促 销 的 商 品 ，萨 尔 茨 堡 成 r 他 事 业 的 广 告 牌 。

卡 拉 扬 死 于 1989年 ，
距 下 一 次 莫 扎 特 纪 念 不 到 两 年 。但 他 的 阴 影

依然持续发力，
就 像 海 伦 压 倒 了 特 洛 伊 。 1991年 ，
莫扎特遍布全世界。

— 家 唱 片 公 司 发 布 了 4 6 C D 的 莫 扎 特 作 品 全 集 ，催 生 了 一 种 追 求 全 面

的 蠢 不 可 及 的 风 潮 ，代 表 了 音 乐 商 品 化 的 一 次 巨 大 飞 跃 。

莫扎特供过于求的那年，
还 涎 生 了 古 典 FM ，
这一英国发源的广播

连 锁 品 牌 将 甜 蜜 的 废 话 灌 进 我 们 耳 朵 ，像 一 个 邪 恶 的 催 眠 师 那 样 告 诉

我 们 放 松 ，放 松 ，
再 放 松 。 古 典 F M 把 莫 扎 特 当 成 终 极 麻 醉 剂 ，从 摇 篮

到坟墓不间歇地麻木我们的大脑。

法 国 耳 科 医 生 阿 尔 弗 莱 德 • A •托 玛 提 斯 （A lfre d A .T o m a tis ) 曾 提

出，
胎 教 时 播 放 莫 扎 特 可 以 帮 助 胎 儿 变 成 爱 因 斯 坦 。 1 9 9 1 年 ，那 些 容

易 受 骗 上 当 的 政 客 们 信 以 为 真 ，关 于 此 话 题 的 书 籍 和 电 影 纷 纷 问 世 ，

“ 莫 扎 特 效 应 ” 成 了 注 册 商 标 。 谢 天 谢 地 ，近 年 来 大 量 研 究 将 骗 子 托 玛

提 斯 的 理 论 驳 得 体 无 完 肤 ，永 无 翻 身 之 日 。 然 而 , 千 百 万 人 仍 然 相 信 这

有害的神话。

最 近 一 次 莫 扎 特 周 年 纪 念 是 2 0 0 6 年 1 月 ，由 奥 地 利 总 统 揭 幕 。 所

有 2 2 部 莫 扎 特 歌 剧 ，从 少 作 到 昙 花 一 现 的 作 品 ，统 统 在 萨 尔 茨 堡 的 夏

季 得 到 了 盛 情 款 待 。 M 会 图 书 馆 迎 接 了 洪 水 般 的 莫 扎 特 学 报 。欧盟铸

了 莫 扎 特 硬 币 。 那 一 年 ，莫 扎 特 品 牌 的 销 售 额 估 计 在 5 0 亿 美 元 。 至 于

其中的音乐价值,不用说，
微乎其微。

为 了 搞 清 楚 这 一 狂 热 的 意 义 ，我 借 用 一 下 皮 埃 尔 • 布 列 兹 的 棍 棒

式标语— 莫扎特是一股倒退的力量，
对 音 乐 的 发 展 毫 无 贡 献 ;音 乐 史

38
的创造者和推动者是巴赫、
海 顿 、贝 多 芬 、
瓦格纳、
马勒、
勒 伯 格 ,其 他 都

是 娱 乐 。 布 列 兹 曾 在 1970年 代 担 仟 纽 约 爱 乐 的 音 乐 总 监 ，他 的 演 出 节

目单上用海顿代替了莫扎特。

某 种 程 度 上 看 ，布 列 兹 的 观 点 仍 站 得 住 脚 。 虽 然 有 些 人 在 《唐 乔 万

尼 》的 冷 酷 之 心 电 听 到 了 勋 伯 格 1 2 音 体 系 的 预 示 ，莫 扎 特 却 并 没 有 推

进 任 何 音 乐 形 式 的 疆 域 。 他 墨 守 成 规 到 极 点 ，创 作 非 常 保 守 。 加 分 的

部分，
是他为人类总体文明的文化宝库贡献了两打作品— 几首小夜

曲 和 未 完 成 的 《安 魂 曲 》。 而 这 只 是 他 全 部 6 3 0 首 作 品 里 的 两 打 而 已 ，

比海顿多出的那一打还是轻巧讨喜、
迎合观众的急就章。

澳大利亚作曲家、
广 播 人 安 德 鲁 • 福 特 （Andrew F ord) 在 新 出 散 文

集 《试 用 口 哨 吹 》（r 〇, 叩 r t o ) 中 强 调 了 这 一 点 。 他 写 道 ，“ 莫 扎

特知道如何让我们正襟危坐” ，
这 点 少 有 其 他 作 曲 家 能 够 做 到 。但 福 特

也认识到，
一旦我们开始相信他的音乐“ 是来自上帝的音响万能灵药，

我们就会完全丧失聆听的能力” 。

但 是 莫 扎 特 宣 传 不 分 昼 夜 地 轰 炸 着 我 们 ，甚 至 削 弱 了 布 列 兹 的 审

美，
他 八 十 多 岁 时 又 挥 棒 指 挥 莫 扎 特 了 。一 旦 我 们 在 音 乐 里 投 入 了 神

性因素，
一旦我们相信莫扎特可以缓解分娩痛苦，
刺激实验室白鼠的脑

细胞，
它 就 根 本 不 再 是 音 乐 ，而 和 失 业 数 据 、足 球 赛 事 一 样 变 成 了 庸 俗

尘 世 的 一 部 分 。 迟 早 ，你 会 读 到 莫 扎 特 能 医 好 癌 症 。

我的工作生命的一大挑战是将音乐从此类无聊的误解中拯救出

来，
复原它的天赋— 将我们从日常生活的倦怠中提升。离下一次莫

扎 特 纪 念 还 有 不 少 年 ，在 他 被 贬 低 成 政 治 工 业 球 桌 上 的 一 个 弹 球 之 前 ，

我 们 要 重 塑 他 在 大 众 媒 体 和 市 场 经 济 中 的 价 值 。 时 间 紧 边 ，拯 救 莫 扎

特应从现在开始。

39
贝九为谁而作?

没 有 人 懂 贝 多 芬 。 他 生 活 在 1 9 世 纪 早 期 的 维 也 纳 ，当 时 人 虽 承 认

他是桀骜的天才，
却并不明白他为何要写那些远远超出常人理解水平的

音乐，
也不明了他是哪种人。他们所见的血肉之躯并不讨喜— 这音乐

家时常被耳聋逼得大发雷霆，
对卫生或穿着毫不在意，
人际关系糟糕透顶，

却 被 艺 术 家 同 行 尊 为 命 运 之 力 。换 句 话 说 ，
他们看到的，
是一幅夸张漫画。

1827年 贝 多 芬 去 世 后 ，
他 的 形 象 并 未 变 得 清 晰 。到世纪中叶开始

有 贝 多 芬 的 塑 像 ，比 神 像 略 微 矮 一 截 。 柏 辽 兹 对 “ 令 人 生 畏 的 巨 人 贝 多

芬” 充满敬仰，
李 斯 特 说 他 是 “ 引 导 以 色 列 人 穿 过 沙 漠 的 火 炬 ” ，瓦 格 纳
自 丨1 岁 起 就 相 信 贝 多 芬 是 运 用 艺 术 之 力 救 赎 人 性 的 前 辈 作 曲 家 ，1872

年 瓦 格 纳 在 拜 罗 伊 特 的 幵 幕 演 出 上 选 的 不 是 自 己 的 歌 剧 ，而 是 贝 多 芬

的 《第 九 交 响 曲 》。

在贝多芬所有作品中，
《第 九 交 响 曲 》是 最 难 解 的 一 首 。 他 究 竟 为

何 要 在 尾 声 中 用 大 合 唱 和 独 唱 来 表 现 席 勒 的 诗 （那 诗 表 面 上 看 叫 “ 欢

乐颂” ，
其 实 说 的 是 兄 弟 之 情 和 自 由 ）？ 贝 九 到 底 要 说 什 么 ？ 是 社 会 变

革 还 是 个 人 权 利 的 宣 言 ？抑 或 是 宗 教 迷 狂 ？这 交 响 曲 对 我 们 的 意 义 和

对贝多芬的意义一样吗？还是它根本没有什么重要涵义？

这 些 问 题 让 哈 维 • 萨 克 斯 （Harvey Sachs)踏 上 了 艰 难 的 研 究 之 旅 ，

探 索 贝 九 在 涎 生 之 时 的 种 种 思 想 根 源 。 那 是 1824年 ，
维也纳会议使欧

洲退回了封建君主制，
好 像 启 蒙 运 动 和 法 国 大 革 命 从 未 发 生 过 。 奥地

利宰相梅特涅不满于自己几近无限的权力，
在 1824年 制 定 了 一 系 列 法

令 ，以 武 力 治 国 ，任 何 玩 笑 式 的 评 论 或 交 错 朋 友 都 可 能 让 人 坐 牢 。 贝 多

40
芬 曾 在 咖 啡 馆 记 事 本 上 匆 匆 写 下 : “ 现 在 别 说 ，附 近 有 探 子 。”

很 容 易 想 象 贝 九 是 创 作 者 对 反 动 势 力 的 回 击 ，但 没 有 证 据 支 持 这

种 理 论 。 贝 多 芬 如 何 从 轻 盈 的 《第 八 交 响 曲 》转 向 了 沉 重 的 《第 九 交 响

曲 》，他 自 己 从 未 做 过 解 释 。 同 贝 九 一 起 首 演 的 还 有 《大厦落成序丨山》

和三首弥撒咏叹调。丨
8 2 4 年 春 天 ，贝 多 芬 真 是 才 思 泉 涌 。

萨 克 斯 的 探 索 始 于 贝 多 芬 在 维 也 纳 破 落 第 三 区 租 的 公 寓 ，他 家 里

的 混 乱 情 形 同 5 月 7 日贝九在康特纳托尔剧院首演的管理混乱程度杯丨

当 。 皇 室 成 员 一 位 都 没 参 加 （通 常 这 是 社 交 名 流 买 票 的 先 决 条 件 ），侃

票 子 还 是 销 售 一 空 ，因 为 剧 院 放 话 出 去 ，
说贝多芬又一次发猛力挤爆了

音乐的紧身胸衣。

4 5 人 的 常 规 乐 团 演 出 时 增 加 r 不 少 业 余 和 兼 职 乐 手 ，水 平 根 本 X

法 胜 任 ; 合 唱 闭 是 一 群 志 愿 者 组 成 的 乌 合 之 众 ;男 低 音 独 唱 因 为 唱 不 好

高 音 部 分 在 最 后 一 刻 被 换 下 。 两 位 女 声 独 唱 分 别 是 1 8 岁 和 2 1 岁 ；而

54岁的贝多芬，
老是要去亲她们的嘴唇。

W 多 芬 让 老 朋 友 伊 格 纳 兹 • 舒 潘 采 （Ignatz Schuppanzigh) 用 小 提

琴 指 挥 ，自 己 穿 着 一 件 不 合 时 宜 的 绿 外 套 坐 在 一 旁 ，只 在 每 个 乐 章 开 始

时打个拍子。乐谱都是手抄的，
肯 定 十 分 潦 草 ，不 过 观 众 们 听 得 心 醉 神

迷，
评论家们一致称赞贝多芬“ 十分超前” 。

哈 维 • 萨克斯的《第九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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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二 场 演 出 被 安 排 在 两 周 内 ，而 这 首 交 响 曲 很 快 就 有 了 自 己 的 生

命 。 后 来 它 为 勃 拉 姆 斯 的 《第 一 交 响 曲 》提 供 了 主 题 素 材 ，为 马 勒 的 交

响 曲 提 供 了 开 始 的 灵 光 。海 顿 可 能 创 造 了 交 响 曲 的 形 式 ，
但贝多芬在

《第 九 交 响 曲 》中 给 了 交 响 曲 以 不 断 进 化 的 能 量 。

贝 九 改 变 了 人 们 对 交 响 曲 的 预 期 ，不 仅 是 因 为 它 以 四 人 独 唱 和 大

合唱结尾，
而 且 每 个 乐 章 都 在 挑 战 范 例 。第 一 乐 章 开 头 听 上 去 像 是 乐

队凋音，
第 二 乐 章 庄 严 与 轻 浮 交 替 进 行 ;伟 大 的 慢 板 传 递 了 一 种 比 贝 六

的田园风光更为广袤的情绪。古典风格被嘲笑并抛弃。即便凭第一次

聆 听 的 模 糊 印 象 就 可 得 出 结 论 ：听 过 这 首 交 响 曲 的 维 也 纳 冉 也 不 一

样了。

贝 多 芬 之 后 再 也 没 有 写 过 交 响 曲 。他 生 命 的 最 后 三 年 写 r 三 首 钢

琴奏鸣曲、
《迪 亚 贝 利 变 奏 曲 》和 五 首 弦 乐 四 重 奏 ，萨 克 斯 在 这 些 作 品

中 发 现 了 作 曲 家 从 自 我 呈 现 转 向 普 遍 性 的 冲 动 。作 曲 家 将 这 种 欲 望 定

义 为 “ 将 个 人 普 遍 化 ” ，而 你 可 以 看 到 他 指 出 的 方 向 — 艺术之自我的

黎明，
赋予了浪漫主义时代以个性和色彩。

贝九在维也纳首演之际，
拜伦勋爵的尸体在迈索隆吉被防腐处理，

运回祖国安葬。他为希腊的独立献出了生命，
较政治现实而言，
这更是

一 种 古 典 主 义 的 隐 喻 。 他 3 6 岁 英 年 早 逝 ，为 浪 漫 主 义 时 代 定 下 了 基

调 。 俄 国 的 普 希 金 “ 对 拜 伦 之 死 感 到 高 兴 ，这 为 诗 歌 提 供 了 崇 高 的 主

题 ” 。 普 希 金 暂 停 了 《叶 甫 盖 尼 • 奥 涅 金 》的 创 作 ，写 了 一 部 更 长 的 史

诗 《鲍 里 斯 • 戈 杜 诺 夫 》。

法 国 在 两 次 革 命 之 交 ，同 汤 达 写 下 了 划 时 代 的 散 文 ，而 他 的 朋 友 德

拉 克 洛 瓦 在 创 作 《自 由 领 导 人 民 》之 前 ，已 有 描 绘 拜 伦 参 加 的 希 腊 之 战

之 惨 烈 情 景 的 《希 阿 岛 的 屠 杀 》，被 小 说 家 玛 格 丽 特 • 德 拉 布 尔 誉 为

“ 爱 与 死 的 杰 作 ” 。 海 涅 比 浪 漫 主 义 同 代 人 更 爱 沉 思 ，他 去 哈 尔 茨 山 远

足，
欣赏德国风景，
不久他就被流放至此。

正是海涅写下了浪漫主义艺术的独立宣言。“ 我支持艺术自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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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 写 道 ，“ 它 不 能 被 视 为 宗 教 或 政 治 的 奴 仆 ；
它 有 自 己 的 明 确 理 由 ，正 如

世 界 本 身 ， ’ 海 涅 和 贝 多 芬 都 是 莱 茵 兰 人 , 他 们 的 心 灵 并 不 相 近 ，然 而

合 在 一 起 却 使 得 艺 术 创 作 的 动 力 摆 脱 了 国 家 和 社 会 的 要 求 。从此以

后，
艺术家可以听凭心灵的引导去向任何地方。

萨克斯之前的作品包括托斯卡尼尼和鲁宾斯坦的里程碑式的传

记 ，
他为贝九的研究领域增加了深度，
将之视为自由新世界的第一声。

他以清晰的文笔分析了贝九的内容，
认为为此音乐安置任何意义都会

成 为 误 导 。 今 天 我 们 将 贝 九 视 为 欧 洲 联 合 的 颂 歌 ，这 绝 不 可 能 是 贝 多

芬当年脑海中所想。

《第 九 交 响 曲 ：贝 多 芬 和 1 8 2 4 年 的 世 界 》（77^ M m A:

W /幻4 )是 繁 琐 的 经 院 派 音 乐 学 研 究 的 一 剂 清 新 解 毒 剂 ，

正如作者所举的例子，
我们可以把世间最深邃的艺术成就简单地解释

为一个“ 害怕性无能或不育” 的 男 人 写 的 “ 情 欲 信 息 ” 。萨克斯证明了

一 种 阐 释 伟 大 交 响 曲 的 可 行 性 ，就 是 让 每 个 听 众 调 动 个 人 体 验 的 方 方

面 面 去 与 音 乐 发 生 关 联 。这 才 是 贝 多 芬 的 本 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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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 贝 柳 斯 《第 八 交 响 曲 》重 见 天 日

全 世 界 没 存 一 部 失 落 的 作 品 能 像 西 贝 柳 斯 的 《第八交响丨Hi》一 样 ,

激 起 如 此 的 民 族 狂 热 。传 说 中 ，
这 部 作 品 在 1940年 代 初 被 他 扔 进 了 阿

依 诺 拉 家 中 的 壁 炉 里 付 之 一 炬 。 而 最 近 ，赫 尔 辛 基 爆 出 特 大 新 闻 一

《西 贝 柳 斯 选 集 》的 责 任 编 辑 蒂 莫 • 维 尔 塔 宁 （T im o V irtanen) 宣 布 他

发 现 了 失 落 已 久 的 《第 八 交 响 曲 》草 稿 ，全 英 丨闻、德 国 和 意 大 利 的 音 乐

家们都相拥而泣，
这种情绪，
哪怕是新发现了莎士比亚的手稿，
歌 德 《浮

士 德 》的 缺 失 章 节 或 是 但 丁 的 长 诗 也 无 法 比 拟 。

西 贝 柳 斯 佚 作 的 手 稿 副 本 立 刻 被 送 去 r 新 落 成 的 音 乐 厅 ，赫 尔 辛

基 爱 乐 乐 W1迅 速 过 了 一 遍 。 当 指 挥 随 后 告 诉 乐 手 们 他 们 刚 才 演 奏 的 是

民 族 史 上 缺 失 已 久 的 那 一 环 的 第 一 声 时 ，乐 手 们 禁 不 住 掏 出 手 帕 擦 拭

泪水。

西 贝 柳 斯 用 音 乐 定 义 了 芬 兰 这 个 民 族 国 家 ，他 也 曾 试 图 用 《第

八 交 响 曲 》拯 救 她 。 1 9 1 8 年 芬 兰 脱 离 俄 国 独 立 后 ，很 快 被 内 战 拖 得

四 分 五 裂 ，贫 困 和 封 闭 导 致 它 险 些 于 1 9 3 9 年 再 度 沦 陷 在 苏 联 的 铁

蹄之下。

西 贝 柳 斯 自 1 9 2 4 年 完 成 《第 七 交 响 曲 》之 后 便 陷 入 了 沉 寂 。 波 士

顿 的 大 指 挥 家 谢 尔 盖 • 库 塞 维 茨 甚 委 托 他 创 作 一 部 新 交 响 曲 ，他 答 应

了，
却 从 未 交 稿 。托 马 斯 • 比 彻 姆 爵 士 前 来 探 望 ，
看 他 过 得 怎 样 。嗜酒

成 性 的 西 贝 柳 斯 满 口 胡 言 ，什 么 像 样 的 作 品 也 没 拿 出 来 。 勋 伯 格 阵 营

的 现 代 主 义 者 嘲 笑 这 位 老 交 响 大 师 江 郎 才 尽 ，仰 慕 者 则 说 他 在 与 心 魔

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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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9年 ，
西贝柳斯通过广播呼吁世界拯救他那饱受蹂躏的祖国。

苏 联 的 进 攻 被 击 退 了 。 不 久 ，西 贝 柳 斯 烧 了 新 创 作 的 交 响 曲 。 他 为 什

么 要 这 样 做 ？ 作 曲 家 艾 诺 胡 阿 尼 • 劳 塔 瓦 拉 （Einojuhani Raiuavaara) 少

时曾见过西贝柳斯，
他认为老人是担心任何达不到尚己最佳水平的创

作 都 会 削 弱 国 际 支 持 ，导 致 芬 兰 士 气 崩 溃 。 比 起 之 前 人 们 普 遍 接 受 的

观点— 认 为 他 是 在 喝 醉 时 一 气 之 下 烧 了 作 品 ，我 以 为 这 种 理 论 更 为

可信。
，

新 发 现 的 草 稿 对 于 西 贝 柳 斯 的 高 远 13标 来 说 不 过 是 小 试 牛 刀 。 音

乐语言是百分百的西贝柳斯，
木 管 在 弦 乐 声 浪 的 拍 击 中 痛 苦 哀 叫 ，旋 律

线在摸不着的半空中漂浮。不像在晚期作品中与无调性共舞的马勒,

西 贝 柳 斯 一 直 待 在 他 的 安 全 区 。 他 理 解 他 的 听 众 ，不 愿 去 试 探 他 们 的

忍耐性。

如果我们听到的是交响丨丨I丨的幵头，那 么 它 极 其 谨 慎 。 更 有 可 能 的 ，

它 是 某 个 中 间 乐 章 的 开 始 。 当 试 奏 的 作 品 片 段 在 全 国 播 出 后 ，又 有 人

在 一 个 铁 路 员 工 的 阁 楼 上 发 现 了 西 贝 柳 斯 的 来 信 ，■ 而 提 到 “ 一 个 装 满

了乐谱的硬纸盒” ，
还 谈 及 在 交 响 曲 中 加 入 大 合 唱 。这 部 尘 封 已 久 的 史

诗 作 品 ，也 许 还 有 更 多 惊 喜 等 着 我 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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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 之 祭 》的 骚 动 晏 花 一 现

在我们所知的许多个文明终结时刻之中，
没 有 一 天 像 1913年 5 月

2 9 日 那 般 充 满 浪 漫 的 挣 扎 ，那 一 夜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的 《春 之 祭 》引 起 了

一场骚乱。

当 香 榭 丽 舍 剧 院 里 芭 蕾 舞 者 在 起 舞 ，管 弦 乐 队 在 演 奏 时 ，走 道

里 却 乱 成 一 团 ，有 人 挥 拳 相 向 ，拐 杖 戳 破 了 礼 帽 ，钥 匙 被 当 成 口 哨 ，

警 察 被 叫 来 清 场 。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被 混 乱 给 惊 呆 了 ，两 只 手 紧 紧 抓 住

编 舞 的 尼 金 斯 基 ，生 怕 他 陷 人 麻 烦 。 舞 蹈 团 经 理 佳 吉 列 夫 命 令 电 工

将 剧 场 灯 光 开 了 又 关 。 第 二 天 早 上 ，奥 匈 帝 国 的 大 使 向 法 国 外 交 部

递 交 了 一 份 外 交 抗 议 ，说 一 个 不 知 是 谁 的 人 辱 骂 了 他 ，很 可 能 是 作

曲家拉威尔。

大使的抗议可能看上去很荒谬，
但 并 不 完 全 无 关 紧 要 。 因 为 ，在 一

百年前的那个不朽的春夜，
文化人变得政治化，
而音乐艺术一时间有颠

覆既有秩序的危险。

那么我的问题是，
它为什么没有颠覆？

我 们 且 当 一 回 事 后 诸 葛 ，丨
9 1 3 年 的 欧 洲 从 头 烂 到 了 尾 ，即 将 在 地

球 上 最 大 的 一 场 战 争 中 耗 费 整 整 一 代 人 。我 们 还 知 道 ，
传统艺术的资

源 已 几 近 枯 竭 。 毕 加 索 开 启 了 立 体 主 义 ，阿 诺 德 • 勋 伯 格 将 音 乐 推 下

了 无 调 性 的 悬 崖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发 现 节 奏 可 以 替 代 旋 律 ，
这一点为纽

约 下 东 区 的 美 国 流 行 乐 创 造 者 们 充 分 借 鉴 发 展 。创 新 在 召 唤 。 从来没

有比这更好的辞旧迎新的时代，
不 管 从 文 化 上 还 是 政 治 上 ，然 而 大 好 机

遇却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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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颂 扬 原 始 主 义 的 《春 之 祭 》

下 一 场 骚 乱 在 哪 里 ？ 在 媒 体 的 大 肆 鼓 吹 下 ，《春 之 祭 》本 该 在 许 多

剧院点燃模仿的火花，
让城市怒吼，
催 生 各 类 活 跃 的 宣 言 。但 什 么 也 没

发 生 。 除 了 勋 伯 格 的 无 调 性 在 维 也 纳 引 起 两 次 骚 乱 ，亨 利 • 伍 德 在 伦

敦 逍 遥 音 乐 节 上 重 演 这 些 曲 目 引 起 了 一 片 嘘 声 之 外 ，公 众 大 剌 剌 地 坐

在椅子上，
任由激进的创意冲刷而过。

《春 之 祭 》的 重 演 没 有 引 起 任 何 大 惊 小 怪 ，
《泰 晤 士 报 》说 : “ 几 乎 无

人 表 示 丁 点 不 同 意 见 。” 巴 黎 的 混 乱 只 是 昙 花 一 现 ，
一 次 特 例 。今年的

百年纪念唱片、
广播讨论和学院派重构只能给那场事件带来一些怀旧

的 意 义 ：历 史 的 一 次 反 常 。

真 的 只 是 反 常 吗 ？那 混 乱 也 许 有 超 越 其 时 代 的 意 义 ？ 重 读 当 晚 的 报

道，
我们会发现熟悉的陈词滥调。当时的观众跟现在差不多，
爱 炫 耀 、富

有、
容 易 走 神 。狂 暴 而 古 怪 的 音 乐 脱 离 了 正 统 ，
尼金斯基为舞者设计了强

劲的舞步，
这一切都冒犯了资产阶级的期待，
于 是 他 们 爆 发 了 。这 鬼 东 西

可 不 是 他 们 付 钱 来 看 来 听 的 。接 着 愤 愤 不 平 的 人 们 回 到 家 ，
忘 记 一 切 ，因

为没有什么能像不稳定那样威吓中产阶级，
尤其是他们自己制造的骚乱。

这场混乱实际上终结了所有的剧院暴动，
因为它威胁了公共娱乐的根基。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本 人 的 第 一 反 应 （后 来 他 改 了 说 法 ）“ 不 是 很 沮 丧 ” 。

在后台他告诉一个记者他“ 很理解” 人们无法领会这音乐。“ 观众缺乏

善 意 真 是 不 合 情 理 ，” 他 抱 怨 道 ，“ 一 次 意 料 之 外 的 创 新 让 巴 黎 惊 慌 失

47
措 ，
但 是 巴 黎 会 知 道 如 何 恢 复 镇 定 。” 他 真 是 太 懂 他 的 听 众 了 。

第 二 天 一 早 德 彪 西 发 电 报 请 他 吃 晚 饭 ，只 字 未 提 首 演 。 对 作 曲 家

而言，
这 是 家 常 便 饭 。 两 个 充 满 敌 意 的 评 论 人 蓄 势 待 发 。 《费 加 罗 报 》

的 亨 利 • 吉 塔 特 说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有 着 “ 费 劲 而 幼 稚 的 野 蛮 ” ，《巴 黎 回

声 报 》的 阿 道 夫 • 鲍 肖 说 他 “ 竭 力 让 音 乐 接 近 噪 音 ” 。 这 些 即 刻 判 词 比

一 个 壯 纪 的 虚 伪 仰 慕 要 更 真 实 。 你 若 盛 赞 《春 之 祭 》是 音 乐 现 代 主 义

的里程碑，
我一定唱反调。

斯 特 拉 文 斯 接 触 到 了 俄 罗 斯 文 明 的 野 性 根 源 ，在 那 些 广 袤 无 情 的

冰原上，
生命粗糙、
野蛮、
卑 贱 。 他 的 副 标 题 描 述 了 诱 拐 、人 祭 、部 落 战

争、
原 始 崇 拜 。一 支 巴 松 奏 起 了 异 教 仪 式 ，
接 着 是 战 鼓 响 起 。这 可 不 是

什 么 人 类 进 程 的 预 兆 ，它 颂 扬 的 是 挑 战 了 现 代 社 会 价 值 的 原 始 主 义 。

其导致的回应就是以暴制暴0

当 勋 伯 格 叫 维 也 纳 展 示 凋 性 音 阶 并 不 是 作 曲 家 唯 一 的 选 择 时 ，也

引 起 r 相 同 的 焦 虑 。 勋 伯 格 在 《第 二 弦 乐 四 重 奏 》正 当 中 离 开 了 八 度

音 程 ，他 拥 抱 的 并 不 是 一 种 勇 敢 的 无 拘 无 束 的 新 式 无 调 性 ，而 是 一 种 被

遗忘的前调性音乐— 在西方古典音乐成熟之前存在的开放模式。勋

伯格像斯特拉文斯基一样，
把 时 钟 往 回 拨 ，时 不 是 向 前 。

他 们 二 人 都 以 相 继 的 决 定 承 认 了 这 一 矛 盾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因 战 争 和

布尔什维主义离开俄国，
继续开创了新古典主义，
从其定义上就是一种反

动，
用悦耳的音响讨好观众。勋伯格是个“ 被 迫 成 为 革 命 者 的 保 守 派 '很

快走出了随心所欲的无调性，
代之以合成的丨2 音 序 列 ，
用预定的秩序重新

创造音乐而不是任由之回复混沌状态。斯特拉文斯甚在晚年拥抱了勋伯

格 的 序 列 主 义 ，当 成 自 己 的 现 代 性 徽 章 。《春 之 祭 》已 经 后 退 得 脱 了 轨 。

他 在 1921年 和 1 9 4 3 年 两 度 修 改 乐 谱 ，为 了 “ 让 指 挥 和 乐 团 更 容 易

掌 握 ” 。他 本 意 从 未 想 过 干 扰 公 共 秩 序 ，
或是废除作曲家和观众之间互

相 谅 解 的 潜 在 友 好 协 议 。 1 9 1 3 年 的 春 天 ，两 位 作 曲 家 分 别 试 验 挑 战 了

这一联盟的极限，
此后却阿也没有打破过规则。
马勒艺术歌曲的价钱

19世 纪 与 2 0 世 纪 之 交 的 一 个 夏 日 ，
一位 作 曲 家 感 到 寂 寞 ，谱 了 一
首艺术歌曲，
题 为 《我 不 再 属 于 世 界 》。 此 曲 并 未 一 夜 走 红 ，事 实 上 ，
这

位 作 曲 家 被 漠 视 了 多 年 ，直 到 1% 〇 年 代 他 的 音 乐 几 乎 过 了 版 权 保 护

期 ，才 开 始 引 起 世 人 的 注 意 。

他为这首歌写了钢琴伴奏和乐队伴奏两个版本，
并将第二份手稿

题 献 给 一 位 著 名 音 乐 学 者 ，“ 给 我 亲 爱 的 朋 友 … … 永 远 不 会 对 我 无 动 于

衷 ” 。这 份 手 稿 一 直 留 在 学 者 家 中 ，
直 到 1941年 他 去 世 ，之 后 落 人 了 纳

粹 手 中 。2 0 0 4 年 ，
这 份 12页 的 文 献 在 苏 富 比 被 拍 卖 。

1901年 秋 ，
马 勒 在 事 业 十 字 路 口 的 压 力 之 下 谱 写 了 《我 不 再 属 于

世 界 》。4 】岁 的 他 是 维 也 纳 国 家 歌 剧 院 的 总 监 ，欧 洲 风 头 最 健 的 指 挥

家 。但 作 为 作 曲 家 ，
他 一 败 涂 地 。他 的 头 两 首 交 响 曲 受 尽 评 论 界 的 嘲

弄，
接下来的两首被雪藏在抽屉里，
这 时 他 刚 写 了 第 五 首 交 响 曲 。儿个

月 前 他 差 点 死 于 直 肠 出 血 。 离 开 医 院 的 那 一 天 ，他 听 说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让 一 个 微 不 足 道 的 芭 蕾 指 挥 代 替 他 成 为 t 席 指 挥 。马 勒 在 维 也 纳 歌

剧院采取的现代化方式树了不少敌人，
他不懈的努力回报甚微。

吕 克 特 写 了 一 首 诗 表 达 存 在 的 孤 独 ，马 勒 立 刻 为 它 配 了 乐 。 暑 假

归来后，
他 为 新 歌 写 了 钢 琴 版 。不 过 马 勒 的 孤 独 状 态 很 快 就 结 束 了 。

在维也纳的一次音乐会后的晚宴上，
他遇见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美人儿，

只 有 他 一 半 的 年 纪 。 没 几 个 星 期 ，他 们 就 结 婚 了 。 阿 尔 玛 是 个 著 名 的

勾引高手，
她后来嫁过包豪斯的创始人瓦尔特• 格罗皮乌斯、
畅销小说

家 弗 朗 茨 • 韦 尔 弗 ，在 与 马 勒 的 婚 姻 中 从 肉 体 和 精 神 上 都 背 叛 过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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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也带来了一股智力刺激，
一个 现 代 思 想 家 的 圈 子 — 克里姆特、
勋

伯格、
弗洛伊德，
取 代 了 马 勒 的 那 些 古 旧 的 朋 友 ，只 除 了 一 个 例 外 。

吉 多 • 阿 德 勒 （G uido A d le r)与 马 勒 在 同 一 个 小 镇 长 大 ，总 像 围 巾

一 样 黏 着 他 。 阿 德 勒 在 维 也 纳 大 学 创 建 了 一 个 音 乐 学 研 究 所 ，重 新 汀

立 规 范 。 阿 尔 玛 厌 恶 阿 德 勒 ，但 也 畏 于 他 在 音 乐 观 念 上 的 影 响 力 。

1 9 0 5 年 1 1 月 1 日 阿 德 勒 的 五 十 大 寿 上 ，马 勒 将 孤 独 之 歌 的 管 弦 乐 手 稿

献 给 他 ，几 周 后 才 首 演 。

阿 德 勒 的 忠 诚 不 可 动 摇 。 1 9 1 1 年 马 勒 去 世 后 ，他 出 版 了 一 本 专

著，
呼吁为马勒造一座纪念碑，
并在公众的冷漠和政治敌对氛围中不停

地 宣 传 马 勒 的 音 乐 。 1 9 3 8 年 奥 地 利 拥 抱 r 纳 粹 主 义 ，作 为 犹 太 人 的 马

勒音乐被禁，
阿 德 勒 也 有 生 命 危 险 。他 儿 子 想 方 设 法 搞 到 了 去 美 国 的

出国许可，
但 83岁高龄的阿德勒拒绝离开他最珍爱的书房。他和一个

女儿梅兰妮留了下来，
指 望 自 己 珍 藏 的 宝 藏 能 够 带 来 豁 免 权 3 梅兰妮

给 薇 妮 弗 雷 德 • 瓦 格 纳 写 信 （她 既 是 拜 罗 伊 特 的 掌 门 ，
也是希特勒的亲

信 ），
代 父 请 求 一 纸 保 护 信 ，“ 最 终 能 够 为 我 带 来 一 丝 安 宁 ，保 全 私 人 收

藏和我的作品” 。没 有 瓦 格 纳 家 回 信 的 记 录 。阿 德 勒 家 的 书 房 被 置 于

一 个 纳 粹 认 可 的 律 师 理 查 德 • 海 塞 勒 （Richard H e is e re r)的 保 护 之 下 ，

他阻拦了梅兰妮将整个收藏卖给慕尼黑公共档案馆的计划。

马勒艺术歌曲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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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 2 月 阿 德 勒 去 世 ，梅 兰 妮 很 快 被 驱 逐 出 境 ，送 到 明 斯 克 等

死 。 海 塞 勒 成 为 他 们 财 产 的 管 理 者 ，但 很 快 就 被 阿 德 勒 最 要 好 的 三 位

大 学 同 事 抢 了 回 去 。 马 勒 手 稿 一 度 被 认 为 佚 失 ，直 到 重 新 现 身 苏 富 比

拍 卖 。卖 家 正 是 理 查 德 • 海 塞 勒 的 儿 子 。

阿 德 勒 的 孙 子 汤 姆 是 加 利 福 尼 亚 的 民 事 诉 讼 律 师 ，立 刻 飞 到 维 也

纳 声 明 对 此 手 稿 的 所 有 权 。海 塞 勒 坚 称 是 梅 兰 妮 在 低 谷 时 将 手 稿 无 偿

送给了自己的父亲Q 奥地利政府之前没有对侵占阿德勒收藏一事做任

何凋查或公诉，
这时插了一脚，
禁 止 手 稿 离 境 ，因 为 是 民 族 遗 产 的 重 要

部 分 。 汤 姆 • 阿 德 勒 将 此 事 写 进 了 回 忆 录 《不 再 属 于 肚 界 》，X lib ris

出版。

汤 姆 • 阿 德 勒 最 后 跟 海 塞 勒 私 下 和 解 ，具 体 细 节 没 有 公 开 。 也 许

是 作 为 和 解 条 件 之 一 ，手 稿 在 伦 敦 拍 卖 ，作 为 汤 姆 • 阿 德 勒 的 名 下 财

产，
不 受 奥 地 利 限 制 。 苏 富 比 在 这 种 争 吵 中 从 来 不 会 失 利 ，他 们 将 底 价

设在50万英镑，
潜 在 买 家 有 许 多 国 际 机 构 ，比 如 对 2 0 世 纪 音 乐 尤 其 关

注 的 瑞 士 巴 塞 尔 的 萨 赫 基 金 会 ，奥 地 利 国 家 图 书 馆 也 有 几 份 马 勒 手 稿 。

最后，
美国的马勒迷吉尔伯特• 卡普兰以75万美元购得此稿。

很 明 显 ，在 价 钱 决 定 音 乐 价 值 的 年 代 ，
这首歌曲的价格也明显超过

了 其 乐 队 部 分 的 总 和 。 即 便 是 马 勒 音 乐 无 处 不 在 的 今 天 ，没 有 一 位 音

乐 家 会 认 为 一 首 马 勒 艺 术 歌 曲 的 价 值 会 是 拉 威 尔 《悼 念 公 主 的 孔 雀

舞 》的 四 倍 — 这首法国印象主义的早期杰作也在同场拍卖会上现身。

我 还 知 道 有 整 首 马 勒 交 响 曲 手 稿 的 市 价 仅 达 这 一 首 歌 的 一 半 ，这 暗 示

了 一 种 更 缥 缈 的 东 西 。 我 怀 疑 ，它 定 格 了 一 位 伟 大 艺 术 家 在 重 大 变 化

中的创作，
将 绝 世 独 立 的 天 才 与 其 他 人 区 分 开 来 。梵 高 的 向 日 葵 之 孤

僻 ，贝 多 芬 的 《“ 英 雄 ” 交 响 曲 》之 勇 敢 ，都 属 于 这 一 类 。 没 有 什 么 比 酝

酿中的乐谱或画布更有价值了，
这是光明前最令人敬畏的黑暗。

51
他纠正了我们所有人的错误

古典音乐的核心神话总是抗拒观性的光照。无论你举出怎样相反

的 证 据 ，人 们 还 是 愿 意 相 信 巴 赫 写 《哥 德 堡 变 奏 曲 》是 为 了 给 这 位 富 人

打 发 失 眠 之 夜 的 时 光 ，贝 多 芬 的 《“ 命 运 ” 交 响 曲 》开 头 四 个 音 是 他 的 房

东 太 太 在 敲 门 催 租 ，柴 可 夫 斯 基 之 死 是 因 为 在 非 霍 乱 季 喝 了 一 杯 生

水… …错 了 又 怎 样 ？ 他 们 会 说 。然 后 兴 高 采 烈 地 重 复 这 些 不 靠 谱 的

传说。
,

拿 阿 诺 德 • 勋 伯 格 的 棘 手 例 子 来 说 ，以 前 我 们 一 直 认 为 他 在 《第 二

弦 乐 四 重 奏 》结 尾 处 朝 无 调 性 的 伟 大 革 命 性 的 历 史 飞 跃 , 是 因 为 他 发 现

妻子和楼上邻居偷情而受了刺激。这 一 诱 因 以 及 旁 证 都 十 分 有 说

服力。

五百年来的西方音乐中，
还没有作曲家敢于跳下八度音程的悬崖，

封 后 没 有 主 调 绳 索 抓 住 他 将 他 拖 回 凋 性 的 平 地 。肯 定 有 什 么 沣 乎 寻 常

的 东 西 在 推 动 勋 伯 格 ，而 1908年 7 j j 玛 蒂 尔 德 和 画 家 理 查 德 • 盖 斯 特

尔 （Richard G e rs tl)私 奔 正 好 是 勋 伯 格 的 四 重 奏 写 到 转 折 点 。 可 惜 时 间

巧合以及性嫉妒已经不足以说服一汀年后的学者这就是音乐现代主义

的滥觞，
就连当时他们的朋友也不相信。

性 是 人 类 行 为 的 首 要 动 机 的 观 念 ，并 不 是 小 报 记 者 的 独 家 发 明 。

有无数作曲家为证— 瓦 格 纳 的 《特 里 斯 坦 和 伊 索 尔 德 》、
雅纳切克的

弦 乐 四 重 奏 、贝 尔 格 的 《璐 璐 》等 杰 作 的 诞 生 ，都 是 在 创 作 者 受 到 强 烈

肉 欲 驱 使 或 是 遭 受 性 挫 折 时 。 勋 伯 格 已 在 1 9 0 2 年 的 《升 华 之 夜 》中 放

纵了堕落的感官沉迷，
并 靠 这 首 弦 乐 六 重 奏 出 了 名 。 而 在 《第 二 弦 乐 四

52
重 奏 》中 ，
他 用 了 病 恹 恹 的 独 身 诗 人 斯 特 凡 • 格 奥 尔 格 ( Stefan George)

的诗歌，
还 引 用 了 一 首 民 歌 《一 切 都 失 去 》（A c h ，du lieber A ugustin) 的

旋律，
似乎在暗示，
他已没什么可再失去，
对于打破古典音乐的窠臼已

无心结。

1908年 圣 诞 节 前 四 天 ，
这 首 四 重 奏 首 演 ，引 起 了 一 场 维 也 纳 人 津

津 乐 道 的 丑 闻 ，媒 体 报 道 “ 优 雅 的 女 士 发 出 痛 苦 的 尖 叫 ，捂 住 她 们 娇

弱 的 耳 朵 ，年 长 的 绅 士 则 在 不 和 谐 音 处 抹 着 痛 苦 的 泪 水 ” 。 没 什 么 人

意 识 到 这 是 音 乐 发 展 史 上 的 关 键 时 刻 ，是 通 向 未 来 的 裂 缝 。 勋 伯 格

本 人 仍 在 努 力 修 补 婚 姻 的 裂 缝 。 不 愧 于 世 界 八 卦 之 都 的 维 也 纳 ，很

快 将 两 种 裂 缝 联 系 了 起 来 ，这 种 说 法 在 神 话 的 流 行 传 播 中 不 断 得 到

巩固。

现在，
一位历史学家现身，
将 整 个 故 事 击 了 个 粉 碎 。伦 敦 大 学 的 雷

蒙 德 • 科 弗 （Raymond C o ffe r) 在 他 的 博 士 论 文 以 及 新 建 的 网 站 上 证 明

无 调 性 的 飞 跃 不 可 能 是 由 于 通 奸 的 刺 激 触 发 。科 弗 从 这 对 夫 妇 的 通 信

中发现，
《第 二 四 重 奏 》在 勋 伯 格 捉 到 玛 蒂 尔 德 偷 情 以 及 私 奔 之 前 三 周

已经完成了。

他 们 关 系 紧 张 已 经 有 一 段 时 间 。 勋 伯 格 入 不 敷 出 ，1 9 0 6 年 开 始 寄

宿 旅 馆 ; 当 时 2 2 岁 的 盖 斯 特 尔 对 自 己 的 画 没 什 么 自 信 ，只 因 为 画 了 勋

伯 格 夫 妇 的 肖 像 ( 一 幅 是 玛 蒂 尔 德 的 裸 体 像 ）而 在 勋 伯 格 的 圈 子 里 小

有名气，
甚 至 成 为 勋 伯 格 一 家 的 密 友 ，1908年 6 月 他 们 还 带 他 去 湖 边 一

起 过 暑 假 。 然 后 勋 伯 格 回 维 也 纳 公 亍 ，这 时 盖 斯 特 尔 和 玛 蒂 尔 德 走 得

更 近 。 毫 无 戒 心 的 勋 伯 格 回 到 湖 边 ，在 7 月 2 5 日 到 2 7 日 之 间 完 成 了

四重奏的尾声，
并 在 手 稿 上 标 记 了 “ 2 7 /7 ” 。 那 一 周 盖 斯 特 尔 被 艺 术 学

院开除，
接着开始了古怪行为。

整 整 一 个 月 后 的 8 月 2 6 日 ，勋 伯 格 在 盖 斯 特 尔 的 农 舍 撞 见 二 人

紧 搂 在 一 起 。接 下 来 是 一 场 大 闹 。玛 蒂 尔 德 无 法 使 勋 伯 格 平 静 下 来 ，

便 丢 下 孩 子 跟 盖 斯 特 尔 私 奔 了 。他 们 在 宾 馆 住 了 一 夜 ，
之后在维也纳

53
郊 区 找 了 一 间 寄 宿 公 寓 。 四 天 后 满 怀 悔 恨 的 勋 伯 格 找 上 f j 来 ，说 服 玛

蒂 尔 德 回 家 。 之 后 的 儿 个 刊 ，玛 蒂 尔 德 继 续 去 看 望 情 人 ，但 盖 斯 特 尔

在 被 勋 伯 格 圈 子 驱 逐 后 一 蹶 不 振 。 1 1 月 4 日 ，在 烧 毁 所 有 信 件 后 ，盖

斯特尔极为残酷地自杀了— 他 在 一 面 大 镜 子 前 上 吊 ，并 捅 死 了

自己。

科 弗 使 用 了 大 量 无 町 辩 驳 的 材 料 ，击 溃 了 勋 伯 格 的 无 凋 性 和 婚 姻

危 机 之 间 的 任 何 可 能 的 因 果 关 系 ，令 涉 足 过 这 个 题 目 的 作 者 都 羞 愧 得

无 地 自 容 。 维 基 百 科 错 得 离 谱 ，声 称 玛 蒂 尔 德 离 开 勋 伯 格 “ 长 达 数

月 ” 。 维 基 的 注 释 条 目 里 也 引 用 了 我 3 0 年 前 出 版 的 幼 稚 的 处 女 作 《不

谐 之 音 》（D /m o M )。 科 弗 博 士 纠 正 了 我 们 所 有 人 。

在 科 弗 的 研 究 发 现 中 ，其 他 事 件 也 开 始 讲 得 通 了 。 玛 蒂 尔 德 是 曾
被 阿 尔 玛 • 马 勒 称 为 “ 维 也 纳 最 丑 的 人 ” 的 策 姆 林 斯 基 的 妹 妹 ，她 从 来

不 是 阿 尔 玛 型 的 妖 女 荡 妇 。 她 同 情 盖 斯 特 尔 不 断 恶 化 的 心 智 ，她 的 角

色 更 像 母 亲 而 不 是 情 人 ，无 法 跟 生 病 的 孩 子 分 开 。 勋 伯 格 是 个 人 尽 皆

知 的 任 性 丈 夫 ，在 复 合 后 改 善 了 自 己 的 举 止 。 他 和 玛 蒂 尔 德 共 同 生 活

到 1923年 她 去 世 。

这 个 故 事 说 明 生 活 不 是 一 尘 不 染 。 爱 并 不 简 单 地 等 同 于 和 谐 ，分

手也不等于不和。勋 伯 格 必 定 从 他 的 导 师 马 勒 那 里 学 到 了 这 一 原 则 ，

因 为 马 勒 也 经 历 了 婚 姻 的 折 磨 。音 乐 要 比 简 单 地 反 映 家 庭 生 活 复 杂 得

多 ，太 太 偷 情 不 会 让 勋 伯 格 转 向 无 调 性 。

大 部 分 人 还 是 愿 意 相 信 传 说 ，因 为 听 童 话 故 事 要 比 直 面 生 活 （在 这

里 是 错 综 复 杂 的 音 乐 ）容 易 得 多 。 勋 伯 格 早 就 明 白 这 点 ，
现 在 ，我 们 也

该醒醒了。

54
哲人阿多诺的音乐写作

我 第 一 次 听 说 德 国 哲 学 家 西 奥 多 • 阿 多 诺 （Theodor W . A d om o)

的名字，
是 1950年 代 从 大 指 挥 乔 治 • 索 尔 蒂 那 里 ，他 和 阿 多 诺 曾 在 钢

琴 上 四 手 联 弹 布 鲁 克 纳 的 交 响 曲 ，然 后 一 起 去 法 兰 克 福 的 夜 店 找 漂 亮

金发妞儿。

阿多诺是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的代表人物，
他对音乐、
语言和社

会 的 阐 释 用 极 为 繁 复 而 内 向 的 德 语 写 成 ，几 乎 拒 斥 理 解 ，更 别 说 翻 译

了。尽 管 有 许 多 过 时 的 学 说 ，
但 阿 多 诺 在 去 世 后 几 乎 半 个 世 纪 ，仍 旧 是

现 代 思 想 中 最 有 趣 的 人 物 之 一 ，他 的 格 言 警 句 常 被 引 用 。 正 是 他 说 了

“ 奥斯维辛之后，
写诗是野蛮的” 。

在阿多诺的作品中，
论 音 乐 的 文 字 算 是 分 量 轻 的 ，不 过 这 不 是 说 他

对 待 音 乐 的 态 度 不 够 严 肃 。 他 曾 想 成 为 一 位 作 曲 家 ，在 维 也 纳 师 从 阿

班 • 贝 尔 格 ，贝 尔 格 的 后 调 性 音 乐 是 现 代 派 的 前 沿 ，其 歌 剧 《沃 采 克 》

在 1920年 代 轰 动 一 时 。 阿 多 诺 替 老 师 和 他 在 布 拉 格 的 已 婚 情 妇 跑 腿

送信，
每 封 信 都 有 用 12音 主 题 编 码 的 爱 情 秘 语 。 贝 尔 格 的 情 人 汉 娜 是

小 说 家 弗 朗 茨 • 韦 尔 弗 （Franz W e rfe l)的 姐 妹 ，而 韦 尔 弗 娶 了 马 勒 的 遗

孀 阿 尔 玛 。 这 些 联 系 令 年 轻 的 阿 多 诺 兴 奋 得 语 无 伦 次 ，甚 至 成 为 他 后

半辈子的谈资，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贝尔格密码法的突破性发展，
让肖斯
塔科维奇及其他作曲家能够在乐谱中表达危险的秘密。

名 人 和 丑 闻 总 是 结 伴 而 行 。 当 阿 多 诺 短 暂 流 亡 加 利 福 尼 亚 时 ，他

给 托 马 斯 • 曼 上 了 几 堂 1 2 音 音 乐 的 基 础 课 ，后 者 当 时 正 在 创 作 小 说

《浮 士 德 博 士 》（丨
9 4 8 ) ，讲 的 是 一 个 作 曲 家 出 卖 灵 魂 为 了 换 取 现 代 主 义

55
技 巧 的 故 事 。 阿 尔 玛 • 马 勒 对 勋 伯 格 说 ，曼 窃 取 了 他 的 专 利 作 曲 法 ，
并

R 把他描绘成了邪恶的德国人原型。于是被阿多诺视为音乐革命之父

的勋伯格，
指 责 阿 多 诺 背 叛 了 自 己 。 不 过 私 底 下 ，阿 多 诺 对 于 自 己 在 巨

人们之中引起的骚动暗自窃喜。

阿多诺认为音乐革命是直线发展，
毫 无 曲 折 ，从 瓦 格 纳 和 马 勒 一 直

到 勋 伯 格 、贝 尔 格 和 韦 伯 恩 ，
这 些 音 乐 成 为 1945年 之 后 先 锋 派 的 正 统 ，

得 到 了 皮 埃 尔 • 布 列 兹 和 施 托 克 豪 森 的 热 烈 拥 护 。音 乐 朝 着 终 极 乌 托

邦 前 进 的 马 克 思 主 义 式 的 线 性 学 说 ，是 阿 多 诺 对 音 乐 的 主 要 贡 献 。 他

本人的音乐创作则缺乏天分。

然 而 他 的 音 乐 写 作 总 是 富 于 洞 见 ，即 便 在 最 荒 谬 处 也 不 例 外 。 举

个 例 子 ，阿 多 诺 用 一 种 高 度 马 克 思 主 义 风 格 写 道 ，
马勒的第二和第八交

响 曲 旨 在 取 消 其 宗 教 背 景 。 任 何 喜 爱 挑 衅 的 人 都 会 想 拿 起 这 本 《夜

乐 》（M g h A/w /c•，收 录 了 一 些 阿 多 诺 的 零 散 文 章 , S e a g u ll出 版 社 2009

年 版 ），
跟它干上一架。

该 书 标 题 取 自 1929年 的 一 次 思 考 一 音乐如何随时间而改变。

为 何 所 谓 的 舒 伯 特 或 瓦 格 纳 的 “ 夜 乐 ” （以 天 黑 后 为 背 景 的 音 乐 ）无 法

在 电 子 时 代 涎 生 ？ 因 为 此 时 代 的 人 从 未 体 验 过 漆 黑 一 片 的 恐 惧 。要弥

合 这 种 差 距 大 概 是 不 可 能 了 ，正 如 阿 多 诺 所 说 的 “ 诠 释 能 力 的 终 点 ” ，

阿 多 诺 的 《夜 乐 》

56
他认为所谓的音乐中的“ 不朽” 只 是 谎 言 。音 乐 植 根 于 它 诞 生 的 时 刻 ，

臣 服 于 固 定 的 时 空 。“ 我 们 依 然 习 惯 于 从 内 部 审 视 一 切 音 乐 ，
对它们一

视 同 仁 … …我 们 以 为 自 己 进 入 了 … …一 处 安 全 所 在 ，
窗户是我们的眼，

走 廊 是 我 们 的 血 脉 ，N 是 我 们 的 性 别 ，好 像 真 是 从 我 们 身 体 里 长 出 来

一 样 。，
，

这其中有绝妙的思想，
里 然 表 达 并 不 完 美 ，也 没 有 结 论 ，而 阿 多 诺

的 理 论 的 吸 引 力 正 在 于 其 富 于 刺 激 的 奇 异 性 ，因 此 智 性 卜 .的 连 贯 性 倒

显 得 没 有 那 么 必 要 。 读 《夜 乐 》肯 定 能 找 到 不 少 乐 趣 n 其 中 一 篇 文 章

以贬斥拉威尔缺乏原创性和直接性开篇，
却以激情的赞美结朿，
称拉威

尔的音乐是天生独行者的多层次作品，
其微妙处比德彪西更现代Q

阿 多 诺 对 爵 士 乐 也 有 高 见 ，呃 ，其 实 也 称 不 上 爵 士 乐 。 他 从 未 去 过

纽 约 黑 人 区 或 新 奥 尔 良 ，甚 至 没 有 听 过 比 库 特 • 威 尔 的 《三 便 士 歌 剧 》

含 更 多 切 分 音 的 音 乐 。 阿 多 诺 在 1936年 声 称 爵 士 乐 包 含 了 从 大 乐 队

到低音歌手到布鲁斯的所有流行乐形式。当写到一种他不信任的音乐

时，
他决定这样描述：
“ 爵七乐是一种对被资产阶级所隔离的自主艺术

的 辩 证 性 高 级 纠 正 。”

太 难 理 解 了 。教 授 ，
请您再说一遍好吗？于是阿多诺继续解释，
流

行音乐并不是大众媒体所宣传的进步力量。它 无 法 表 达 公 众 的 意 愿 ，

也 不 是 迈 向 更 好 未 来 的 实 验 。它 只 是 实 业 家 愚 弄 大 众 的 丁 具 而 已 。 看

看 N B C 电 视 网 是 如 何 重 申 它 对 文 化 的 承 诺 的 吧 ，任 命 毫 无 锐 气 的 郎 •

乔维担任其“ 驻场艺术家” ，
这恰恰证明了阿多诺关于流行音乐是反动

且 剥 削 性 的 理 论 。而 现 如 今 ，
能 够 追 踪 2 1 丨让纪流行文化堕落趋势的再

世阿多诺在何方？

57
约翰 • 凯 奇 的 《4 分 3 3 秒 》

我 决 定 报 名 参 加 2 0 1 1 年 的 透 纳 奖 ，参 赛 作 品 是 本 人 于 1 2 月 12 口

礼 拜 天 早 晨 演 奏 的 约 翰 • 凯 奇 杰 作 《4 分 3 3 秒 》，
该作品澄明得如此具

有 远 见 ，呈 现 了 一 种 毫 无 冗 余 的 对 观 念 艺 术 的 完 整 构 建 。

以 透 纳 奖 为 风 向 标 的 观 念 艺 术 已 经 红 了 许 多 年 ，它 使 得 画 廊 变 得

普 及 ；多 年 前 那 些 戴 蝴 蝶 领 结 的 蠢 材 告 诉 我 们 艺 术 就 是 抽 象 的 线 条 和

空间，
是孤独症建筑师的写生簿，
观念艺术颠覆了这种陈同滥调。

观 念 对 于 克 己 的 现 代 派 有 必 要 的 纠 偏 作 用 。我 曾 在 布 满 大 堆 砖 头

和盐浸鲨鱼的场所里看到一位自称“ 收藏家” 的冤大头花了一位诚实

的 索 马 里 海 盗 劫 持 一 艘 游 船 可 能 索 要 的 赎 金 数 目 买 下 理 查 德 •威 尔 森

(R ichard W ils o n )的 一 桶 机 油 ，
我和大家一样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最 好 笑 的 要 数 2 0 0 4 年 透 纳 奖 得 主 马 丁 • 克 里 德 （M artin Creed) 的

《灯 开 开 关 关 》，
观念艺术令艺术鉴赏的进程也民主化了。任何一个小

学 生 都 能 明 白 某 人 把 灯 开 开 关 关 ，家 里 不 都 是 这 样 的 么 。 但 在 画 廊 里

看 到 这 一 场 景 却 会 让 人 们 思 考 ，帮 助 人 们 形 成 自 己 的 观 念 。 观 念 艺 术

总 是 比 保 守 的 评 论 家 们 能 想 到 的 要 更 快 更 聪 明 ，也 总 是 比 学 院 派 艺 术

更接近大众市场。

当 翠 西 • 艾 敏 在 装 置 艺 术 “ 1963 — 1 9 9 5 年 中 我 睡 过 的 每 个 人 ” 中

大 肆 展 示 她 的 个 人 性 爱 史 时 ，观 众 觉 得 像 看 肥 皂 剧 《伦 敦 东 区 》一 样 好

懂 。 而 当 纽 约 艺 术 家 安 德 丽 亚 • 弗 雷 泽 （Andrea F ra s e r)在 “ 无 题 ”

(2 0 0 4 )中 展 示 了 她 与 一 位 收 藏 家 的 性 爱 视 频 时 ，尽 管 她 做 的 只 是 为 艾

敏 的 简 单 文 本 加 上 了 上 下 文 ，在 场 所 中 加 入 了 活 动 ，
但更容易被贬为愚

58
蠢 、色 情 、
肤浅。

20丨
0 年丨2 月 7 日 当 格 拉 斯 哥 人 苏 珊 • 菲 利 普 兹 （Susan PhiUipz)

凭借“ 声音装置” 赢得透纳奖时，

一切 都 结 束 了 。 该 装 置 是 一 个 空 荡 荡
的房间，
不 同 的 公 共 空 间 中 回 响 着 歌 手 歌 唱 的 苏 格 兰 挽 歌 。2010年 4

J3成 为 泰 特 现 代 美 术 馆 总 监 的 佩 妮 洛 普 • 柯 蒂 斯 （Penelope C u rtis) 担

任 了 透 纳 奖 评 委 主 席 ，她 说 : “ 她 比 你 用 不 同 眼 光 看 事 物 、
听事物的方式

真 是 卓 尔 不 群 。” 柯 蒂 斯 博 士 是 亨 利 • 摩 尔 学 会 的 前 任 策 展 人 、芭 芭

拉 • 赫 普 沃 思 （Barbara H e p w o rth )研 究 权 威 ，自 然 有 资 格 评 论 2 0 世 纪

英 国 艺 术 。 她 既 不 是 傻 子 ，也 没 有 被 塑 造 当 代 艺 术 品 位 的 那 些 有 权 有

势的人物圈住。

所 以 我 说 观 念 艺 术 走 到 了 尽 头 ，因 为 这 位 严 谨 而 经 验 丰 富 的 女 士

认 为 用 未 经 训 练 的 嗓 音 低 吟 以 及 一 个 骗 人 的 标 题 就 能 “ 卓 尔 不 群 ” ，就

能让我们“ 用不同眼光看事物、
听事物” 。事实上新晋透纳奖得主毫无

新鲜之处，
菲 利 普 兹 女 士 要 表 达 的 一 切 早 在 1 9 4 6 年 就 已 孕 育 ，1 9 5 2 年

得 到 实 现 ，当 年 那 位 被 大 众 低 估 的 美 国 作 曲 家 约 翰 • 凯 奇 是 一 位 罕 见

的坚定的原创思想家。

1 2 月 1 2 日 ，全 球 像 我 一 样 的 凯 奇 粉 都 会 挤 出 几 分 钟 ，表 演 他 的 杰

作 《4 分 3 3 秒 》。 有 些 人 松 散 地 组 织 了 一 次 “ 凯 奇 反 对 机 器 ” 的 抗 议

(c a tm .c o .u k )，以 抵 制 西 蒙 • 考 威 尔 （Simon C o w e ll) 对 大 众 文 化 的 操

纵，
不久就在脸书网站上召集到四万人，
希望能够催生一次圣诞排行第

一 。还 有 一 些 人 只 是 安 静 地 沉 思 这 首 后 古 典 杰 作 那 缥 渺 的 纯 净 。

《4 分 3 3 秒 》的 乐 谱 本 身 就 是 美 的 化 身 ，它 由 两 张 空 白 五 线 谱 构

成，
仅 有 乐 章 标 题 。该 作 品 有 2 3 张 录 音 ，
B B C 在 2004年 1 月 举 行 了 管

弦 乐 队 版 首 演 ，由 劳 伦 斯 • 福 斯 特 （Lawrence Foster) 指 挥 ，并 全 国

直播。

那 4 分 33秒 里 发 生 的 ，
正 好 就 是 什 么 都 没 发 生 。 1952年 8 月 该 作

品 在 伍 德 斯 托 克 音 乐 节 上 皆 演 ，大 卫 • 都 铎 （David T u d o r)走 上 台 ，盖

59
上钢琴盖，
在 钢 琴 边 坐 了 4 分 3 3 秒 ，起 身 ，鞠 躬 ，下 台 。 有 些 人 叫 着 ，

“ 伍 德 斯 托 克 的 善 良 人 们 ，快 把 这 些 人 赶 走 吧 ! ” 在 喧 嚣 中 少 有 人 能 够

领会凯奇所揭示的音乐的真相一 - 昏乐不是音乐家拥有或生产出来的

产 品 。静 默 也 是 音 乐 。我 们 去 听 音 乐 会 时 自 动 选 杼 剔 除 的 所 有 那 些 环

境 噪 音 比 如 皮 鞋 吱 吱 声 、邻 座 的 喘 息 声 、
远 处 卡 车 的 轰 隆 声 ，甚 至 我 们

向己思想的噪音，
也 都 是 音 乐 。 凯 奇 说 : “ 他 们 以 为 是 静 默 的 ，其 实 允 满

了 偶 然 的 声 响 。” 这 些 都 是 艺 术 的 一 部 分 ，
试 图 忽 略 或 否 定 它 们 ，是 将 聆

听音乐减为火柴盒大小的单调乏味。

凯 奇 1992年 去 世 ，
他并不是打破观念壁垒的第一人。古 斯 塔 夫 •

马 勒 从 写 第 一 首 交 响 曲 开 始 就 用 了 后 台 声 音 。 埃 里 克 •萨 蒂 在 一 战 期

间 创 造 了 一 种 “ 家 具 音 乐 ” ，敦 促 巴 黎 观 众 在 音 乐 家 演 奏 时 聊 天 走 动 。

查 尔 斯 • 艾 夫 斯 希 望 他 的 《第 四 交 响 曲 》在 遥 遥 相 对 的 山 巅 上 由 不 同

的 乐 团 演 奏 。波 士 顿 的 美 术 博 物 馆 策 展 人 阿 南 达 • K .库 玛 拉 斯 瓦 弥

( Ananda K • Coomaraswamy) 1: j1
凯 奇 相 熟 ，他 认 为 所 有 西 方 艺 术 邡 必 须

拥抱日常生活的景观、
声 响 和 气 味 ，否 则 就 毫 无 意 义 。 这 正 是 凯 奇 在 《4

分 3 3 秒 》中 所 做 到 的 。

这部作品在揭示音乐之外，
还让人们看到了自己自命不凡的期待。

它 让 听 众 对 于 音 乐 体 验 拥 有 完 全 的 控 制 权 ，并 嘲 讽 了 将 生 命 中 最 伟 大

的 愉 悦 变 成 一 串 叮 叮 当 当 声 的 音 乐 产 业 。 参 与 《4 分 3 3 秒 》是 自 由 解

放的一刻，
让你有机会把考威尔、
劳 埃 德 •韦 伯 这 些 所 谓 的 品 位 塑 造 者

放 回 到 他 们 应 该 归 属 的 鸽 子 洞 ，因 为 这 些 朝 生 暮 死 的 浮 游 生 物 对 于 我

们周遭世界全无观照。

透 纳 奖 已 经 变 成 了 观 念 的 砖 墙 。2011年 ，
我 报 名 的 《4 分 3 3 秒 》演

出 不 是 唱 片 （这 听 起 来 太 2 0 世 纪 了 ），也 不 是 宣 言 ，而 是 一 个 无 形 的 理

念，
一张未来艺术可以涂鸦的白纸。

60
音乐厅与管弦乐团那些事
一堂音乐厅简史课

突 然 间 ，交 响 音 乐 厅 成 了 热 n 话 题 。 欧 洲 三 大 城 市 在 刚 刚 过 去 的

冬天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巴 黎 在 《查 理 周 刊 》遇 袭 后 的 愁 云 惨 雾 中 ，为 城 北 的 爱 乐 大 厅 揭

幕，
该 厅 造 价 高 达 3 亿 9 千 万 欧 元 ，超 预 算 三 倍 ，且 地 理 位 置 不 佳 。 没

过多久，
慕 尼 黑 反 悔 了 造 一 座 新 音 乐 厅 的 许 诺 ，改 为 用 2 亿 欧 元 翻 新 建

于 〗
9 8 0 年 代 的 丑 陋 的 嘉 斯 台 爱 乐 大 厅 。 于 是 德 国 小 提 琴 家 安 妮 -索

菲 • 穆 特 发 话 了 : “ 政 客 不 能 信 。”

在 伦 敦 ，西 蒙 • 拉 特 尔 同 意 接 任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音 乐 总 监 的 条 件 是 ，

必须造一座新 厅 ;英 国 财 政 大 臣 乔 治 • 奥斯本已经授权了可行性研究。

华沙为修一座新厅开了绿灯，
悉 尼 则 扑 灭 了 一 次 计 划 的 火 苗 。所有这

些 决 定 , 从 最 根 本 上 都 有 缺 陷 ，因 为 它 们 基 于 政 治 直 觉 而 非 文 化 分 析 。

看 来 一 堂 音 乐 厅 的 简 史 课 颇 有 必 要 。 在 二 战 前 ，造 一 座 新 音 乐 厅

不是什么大事。画一 个 鞋 盒 形 状 ，
塞 进 1 800个 座 位 ，
加上木镶板，
音效

差 不 r 。 但 后 来 ，有 r 巴 黎 的 普 莱 耶 尔 厅 和 伦 敦 的 阿 尔 伯 特 厅 那 种 偏

圆 形 或 是 钢 琴 波 浪 造 盤 ，宏 伟 效 果 抵 消 了 部 分 音 响 清 晰 度 。 但 很 少 有

人抱怨“ 糟糕的” 音乐厅。

二战将伦敦、
柏林、
莱比锡、
慕尼黑、
汉堡和华沙的大音乐厅毁得精

光。战 后 除 了 柏 林 有 卡 拉 扬 严 密 监 控 汉 斯 • 夏 隆 的 “ 爬 升 的 葡 萄 园 ”

设 计 ，未 导 致 大 谬 之 外 ，
20世纪屮期大部分音乐厅修建都存在严重的

误 判 。使 用 合 成 材 料 、
对音效凭空猜测、
追 求 更 多 的 座 位 ，导 致 了 一 场

又 一 场 灾 难 。 1 % 9 年 在 纽 约 开 幕 的 爱 丽 丝 •杜 利 厅 哪 方 面 都 比 不 上
1891年 建 造 的 卡 内 基 大 厅 。 1971年 华 盛 顿 落 成 的 肯 尼 迪 中 心 音 效 闷

得 叫 人 发 慌 。 1982年 多 伦 多 的 罗 伊 • 汤 姆 森 音 乐 厅 测 试 舞 台 效 果 时 ，

坐在我旁边的音响工程师沮丧地大哭了起来。

直 到 1990年 代 才 有 人 开 始 重 视 音 响 问 题 ，拉 特 尔 委 托 圈 内 人 称

“ 听 觉 卫 士 ” 的 音 响 工 程 师 罗 素 • 约 翰 逊 （Russell Johnson) 为 伯 明 翰 建

造一座新厅，
要 让 伦 敦 无 地 自 容 。瑞 士 的 卢 塞 恩 也 不 甘 落 后 ，
请约翰逊

为 卢 塞 恩 音 乐 货 建 造 多 功 能 音 乐 厅 以 打 败 萨 尔 茨 堡 。音 响 师 从 最 佳 配

角 一 跃 成 了 联 合 主 演 。 在 洛 杉 矶 ，音 响 大 师 丰 田 泰 久 与 建 筑 大 师 弗 兰

克 • 盖 里 分 享 了 建 造 迪 土 尼 音 乐 厅 的 巨 额 酬 金 ，如 今 该 厅 已 经 成 为 挑

战 好 莱 坞 文 化 统 治 权 的 多 元 文 化 “ 阵 地 ” 。我 们 的 时 代 是 大 型 音 乐 厅

的时代，
但 是 ，代 价 是 什 么 ？

比如说，
我 们 都 同 意 ，让 • 努 维 尔 为 巴 黎 建 造 了 一 座 现 代 奇 迹 （即

便后来赶工太厉害，
建 筑 师 拒 绝 署 名 ）。 但 问 题 是 ，
去新爱乐大厅听一

场 音 乐 会 是 否 能 值 回 3 0 0 英 镑 的 高 额 票 价 ？ 甚 至 于 ，人 们 是 否 需 要 一

座新厅？巴黎政府做出这项决策是因为普莱耶尔厅的观众老化并且代

表 资 产 阶 级 u 新 爱 乐 厅 旨 在 吸 引 市 郊 的 年 轻 人 ，可 是 年 轻 人 能 买 得 起

这么贵的票么？游 客 能 找 到 它 么 ？ 当 年 轻 人 在 网 上 听 音 乐 、
不太在意

音响效果的年代，
花这么多钱造一座新音乐厅是否说得过去？特别是

这些钱本可以花在社会稀缺的儿童医院或是养老院t 。

慕 尼 黑 就 打 消 了 造 新 厅 的 想 法 。但 花 上 建 新 厅 一 半 的 价 钱 去 重 修

老 厅 也 是 大 错 特 错 。伦 敦 就 在 过 去 二 十 年 里 花 了 2 亿 英 镑 不 断 小 修 ，

期望改善南岸中心和巴比肯音乐厅的音响和结构，
结 果 收 效 甚 微 。慕

尼 黑 已 经 没 有 退 路 ，如 果 不 收 回 成 命 、重 新 考 虑 建 造 新 厅 ，就 会 面 临 在

德国音乐峰会上被降级的危险。

所以说，
伦 敦 的 新 厅 决 策 真 是 难 上 加 难 。 自丨9 4 0 年 女 王 音 乐 厅 被

炸毁后，
伦 敦 爱 乐 者 就 开 始 不 断 学 习 适 应 糟 糕 的 音 响 ，如 今 早 已 习 以 为

常 。 不 过 拉 特 尔 已 下 定 决 心 要 一 座 新 厅 ，他 建 议 的 地 点 目 前 是 伦 敦 博

64
物 馆 的 所 在 ，永 远 是 交 通 堵 塞 的 中 心 。 这 算 不 t 什 么 好 兆 头 ，市 中 心 的

大块地方太稀罕了。

新 厅 造 价 可 能 会 高 达 5 亿 英 镑 ，高 过 巴 黎 、
慕 尼 黑 ，而 a 岛 国 人 民

肯 定 会 群 起 而 攻 之 ：凭 什 么 伦 敦 要 消 耗 那 么 多 资 源 。 下 一 个 问 题 ：巴

比 瘃 和 南 岸 中 心 都 是 靠 点 滴 积 累 的 资 助 或 津 贴 运 营 ；泊 明 翰 音 乐 厅 造

好后，
没钱请人，
伦 敦 很 可 能 也 会 落 入 此 等 尴 尬 局 面 ，辉 煌 的 舞 台 上 没

有明星。

先 把 拉 特 尔 的 _ 我 中 心 和 伦 敦 的 骄 傲 放 一 边 〇伦 敦 真 的 需 要 一 座

新 音 乐 厅 吗 ？ 音 乐 上 看 ，的 确 需 要 。 经 济 上 看 ？ 似 无 必 要 。 那 么 社 会

和政治上看呢？ 也许应该等到经济复苏了再说吧。

65
巴黎的新音乐厅

如 果 你 想 知 道 英 国 和 法 国 被 什 么 区 隔 ，要 我 说 既 不 是 语 言 也 不 是

一 道 海 峡 ，而 是 对 艺 术 建 筑 的 态 度 。

当伦敦的某座音乐厅或歌剧院开始摇摇欲坠，
官 员 们 叹 口 气 ，然 后

签 一 张 大 支 票 进 行 一 次 简 朴 的 装 修 。 而 在 巴 黎 ，他 们 立 刻 叫 来 顶 尖 的

建 筑 师 设 计 新 地 标 。到 最 后 其 实 花 费 也 差 不 多 。

伦敦的南岸中心一 三 座 音 乐 厅 乱 糟 糟 地 挤 在 一 起 ，外 加 一 座 没

有必要的美术馆— 是 我 工 作 生 涯 的 灾 难 之 源 。我 不 想 大 谈 特 谈 它 的

种 种 缺 点 来 烦 读 者 。 皇 家 节 日 大 厅 是 战 后 节 约 材 料 的 产 物 ，1 9 6 0 年 代

经过深思熟虑后扩建，
但 它 任 何 测 试 都 不 达 标 ，不 管 是 音 响 还 是 审 美 。

它 没 有 哪 部 分 真 正 管 用 ，乐 迷 们 早 就 盼 着 把 它 拆 了 。 艺 术 家 们 抱 怨 它

的 冰 冷 。 窃 贼 两 次 光 顾 ，还 偷 走 过 一 架 三 角 钢 琴 。 它 是 英 国 最 耗 钱 的

公共项目。

1990年 代 政 府 官 员 们 想 出 了 以 下 借 口 不 除 旧 迎 新 ：（1) 它 在 保 护

建 筑 名 录 上 ，（2 ) 花 费 巨 大 ，（3 ) 万 一 可 怕 的 扎 哈 •哈 迪 德 接 了 新 工 作

咋办？于是他们花了 I 亿 2 千万英镑让皇家节口大厅听上去清楚一点

点 ，
看 上 去 整 洁 一 点 点 。这 可 是 自 英 法 合 作 开 发 协 和 飞 机 之 后 耗 费 公

款最大、
公 众 收 益 最 小 的 蠢 事 。 差 不 多 同 时 ，那 群 官 员 们 又 花 了 2 亿

1400万 英 镑 重 修 皇 家 歌 剧 院 ，而 格 林 德 伯 恩 拆 除 老 剧 院 ，新 建 了 一 座

美 丽 环 保 、私 人 资 助 的 歌 剧 院 ，才 花 了 3 5 0 0 万 英 镑 。

你看，
这 就 是 白 厅 办 事 的 方 式 ，从 来 不 吸 取 教 训 。 现 在 ，乂 有 计 划

要向南岸第二次注资，
用 1亿 2 千万英镑装修伊丽莎白女王厅、
普塞尔

66
厅 和 海 沃 德 画 廊 ，明 年 动 工 。 等 到 2 0 1 7 年 ，
相 信 我 ，它 们 只 会 看 上 去 好

那 么 一 丁 点 儿 。这 地 方 本 该 展 示 英 国 最 棒 的 创 意 ，
结果只看到糟糕的

公 共 管 理 。我 简 直 想 跟 德 帕 迪 约 倒 着 干 ，
移 民 去 法 国 了 ®。

法 国 人 做 事 情 可 不 一 样 。 七 年 前 ，巴 黎 人 看 到 位 于 小 资 中 心 第 八

区的普莱耶尔音乐厅已经八十高龄,于是决定它不再适合为公众服务。

尽 管 2 0 0 2 年 刚 刚 装 修 过 ，调 整 了 音 响 效 果 ，
将内部改造成钢琴形状，
但

人们觉得它的位置无法吸引年轻的多元文化人群。

巴黎市长和文化部长大笔一挥，
决 定 在 40分钟车程开外的拉维莱

特 公 园 建 造 一 座 新 音 乐 厅 ，这 里 以 前 是 个 屠 宰 场 ，紧 贴 外 环 ，
靠近地铁

粉色线的终点。 目前该地已经有一座科学博物馆和受布列兹启发的音

乐之城。 一 座新音乐厅会让它更有文化身份。

举 办 一 次 国 际 竞 标 能 够 赋 予 交 响 音 乐 厅 社 会 良 心 ，向 大 众 传 播 世

界 级 的 理 念 。 像 往 常 一 样 ，哈 迪 德 女 士 进 入 了 终 选 ，
但最终获胜的是法

国 建 筑 师 让 • 努 维 尔 （Jean N o u v e l)，
他曾在卢塞恩造了漂浮的音乐厅，

在 阿 布 扎 比 造 了 宇 宙 飞 船 式 的 卢 浮 宫 中 东 分 馆 。我 很 好 奇 想 看 最 后 的

结裏。

巴 黎 管 弦 乐 团 的 总 监 布 鲁 诺 • 阿 马 尔 （Bruno H am ard) 先 生 给 我 一

顶安全帽，
带 我 去 工 地 参 观 。我 们 的 工 地 靴 在 水 泥 地 基 上 每 踩 一 脚 ，
我

① 法 国 名 演 员 、饰 演 过 “ 大鼻子情圣 ” 的 德 帕 迪 约 移 民 去 俄 罗 斯 ，引 起 争
议 。— 译注

67
的 心 就 一 沉 。努 维 尔 是 个 有 眼 光 的 人 。他 的 观 念 是 把 古 老 的 音 乐 厅 与

Jt•封 闭 、
森严、
精英的过去剥离幵来，
然后融人熙攘的现代生活中。

公 园 及 其 玩 耍 空 N 在 建 筑 下 方 ，高 屋 建 瓴 的 音 乐 厅 用 休 闲 的 方 式

展 现 了 艺 术 的 厚 重 。 屋 顶 是 缓 缓 的 坡 ，可 以 作 为 公 共 通 道 ，巴 黎 城 市 的

景色在这里一览无遗，
小 孩 还 可 以 在 这 里 玩 滑 板 。在 高 架 上 开 车 的 人

们 可 以 看 到 音 乐 厅 外 墙 上 提 亮 的 音 乐 会 预 告 ，跟 道 路 封 闭 告 示 一 样

醒目。

内 部 的 排 练 厅 到 处 都 是 绿 化 和 灯 光 。 音 乐 会 空 间 出 奇 地 紧 凑 ，这

不经济，
我 抗 议 道 。阿 马 尔 先 生 回 答 ，
才 不 是 呢 。 它 有 2 4 0 0 个 座 位 ，比

普 莱 耶 尔 音 乐 厅 多 好 儿 百 。我 感 觉 它 小 的 原 因 是 努 维 尔 保 证 观 众 席 最

后排到舞台的距离不超过35米 ，
这样的亲密感在交响音乐厅是很罕见

的 。 如 果 耍 演 奏 大 型 交 响 乐 ，前 排 的 座 位 可 以 移 除 ，以 扩 大 舞 台 空 间 。

f 响设计师是丰田泰久，
他操刀的洛杉矶迪士尼音乐厅音效无瑕。

这座新的爱乐大厅是一项响亮的声明— 它从各个角度大声地宣

布 ，巴 黎 相 信 她 的 市 民 ，
愿 意 冒 险 去 取 悦 他 们 。 而 伦 敦 很 少 这 样 ，音 乐

厅 暴 露 f 我 们 的 缺 陷 。这 相 当 于 伦 敦 市 长 下 令 拆 除 布 伦 特 十 字 百 货 商

店 ，
代之以一座音乐殿堂来服务昏昏沉沉的西北郊 区。 多么美妙的

幻想！

费 用 呢 ？ 法 国 爱 乐 大 厅 有 两 亿 欧 元 的 预 算 ，比 南 岸 二 次 注 资 多 不

了多少，
到 完 工 大 概 要 用 掉 3 亿 7 T 万 欧 元 。没 有 人 对 超 支 皱 眉 眨 眼 。

继任的总统和市长都公幵为这项代表了信念和热情的项目背书。

看 到 了 吧 。 英 国 政 客 害 怕 而 11羞 于 资 助 艺 术 ，他 们 害 怕 那 些 庸 俗

的国会议员、
媒 体 和 选 民 ，羞 于 自 己 的 无 知 和 胆 小 。 法 国 人 以 传 承 为

傲，
愿意为未来投资，
哪怕未来情况不明。我身上流着一半英国血一半

法 国 血 ，内 心 时 常 在 审 慎 和 远 见 之 间 摇 摆 ，但 也 一 直 知 道 我 更 倾 向 哪

边 。伦敦需要一个像样的音乐厅。

68
狮象之争

丛 林 中 有 一 条 不 变 的 法 则 ：狮 子 永 远 不 会 与 大 象 正 面 冲 突 。 基 洛

夫 剧 院 （马 林 斯 基 剧 院 的 旧 称 ）和 莫 斯 科 大 剧 院 也 一 样 。 两 强 相 争 赌

注太高，
不光关乎巨兽本身，
也关乎它们周围的整体生态。如果基本的

对 峙 状 态 被 打 破 ，太 多 文 化 会 随 之 崩 塌 。 莫 斯 科 大 剧 院 代 表 着 莫 斯 科

和大俄罗斯，
基 洛 夫 则 面 对 欧 洲 。 从 1 7 8 3 年 起 ，它 们 就 代 表 着 截 然 相

反的传统，
谁也不想屈就对方。

然 而 2006年 夏 天 ，
这两家剧院在伦敦西区公开对抗，
莫斯科大剧

院占据科文特花园，
基 洛 夫 占 据 大 剧 场 。 两 家 都 坚 称 不 会 打 票 房 战 ，只

是 趁 西 方 人 休 息 的 机 会 捞 一 把 而 已 。 但 两 强 同 时 登 场 的 安 排 ，依 然 是
不明言的对阵，
伤亡在所难免。

苏联解体后，
基 洛 夫 在 捷 杰 耶 夫 的 领 导 下 依 然 欣 欣 向 荣 ，而 莫 斯 科

大 剧 院 则 渐 显 颓 势 。捷 杰 耶 夫 是 国 际 指 挥 明 星 ，
在大都会歌剧院、
伦敦

交 响 乐 团 都 有 职 位 ，日 程 满 满 。 有 时 一 个 周 末 他 得 在 密 歇 根 指 挥 两 场

交 响 乐 ，中 间 夹 一 场 大 都 会 的 歌 剧 。

捷 杰 耶 夫 已 经 带 领 基 洛 夫 去 过 科 文 特 花 园 许 多 次 ，帮 他 操 作 资 金

支 持 和 组 织 管 理 的 是 英 国 老 牌 经 理 人 维 克 多 和 莉 莲 ■ 霍 克 豪 泽 （V icto r

and L ilia n H ochhauser)夫 妇 。 他 们 的 合 作 并 非 一 帆 风 顺 ，

早年一些少见

的俄罗斯歌剧演出受到了好评，
但之后捷杰耶夫的威尔第和普契尼作

品 遭 到 评 论 界 和 公 众 的 横 眉 冷 对 ，制 作 沉 闷 ，
演 唱 水 平 时 高 时 低 。有些

歌 剧 季 损 失 大 到 连 芭 蕾 也 无 法 弥 补 。于 是 2006年 捷 杰 耶 夫 本 来 同 意

只带基洛夫芭蕾舞团，
霍克豪泽夫妇也按照惯例订了科文特花园的场
地 ，
但 演 出 开 始 前 两 个 月 ，大 师 改 了 主 意 。

莉 莲 •霍 克 豪 泽 原 本 要 求 捷 杰 耶 夫 准 备 一 场 肖 斯 塔 科 维 奇 的 芭

蕾 ，因 为 作 曲 家 与 他 们 夫 妇 私 交 甚 笃 。 但 捷 杰 耶 夫 没 有 通 知 任 何 人 就

宣布要把整个演出季做成肖斯塔科维奇百年纪念— 包 括 歌 剧 、芭 蕾

和 编 舞 交 响 乐 。要 做 就 做 ，
不 做 拉 倒 。 莉 莲 提 醒 他 《姆 钦 斯 克 县 的 麦 克

白 夫 人 》和 《鼻 子 》已 经 有 皇 家 歌 剧 院 经 典 版 ，但 基 洛 夫 剧 院 领 导 不 为

所动。

正 对 最 后 通 牒 头 疼 ，又 无 法 取 消 科 文 特 花 园 的 合 同 时 ，
霍克豪泽夫

妇 接 到 了 莫 斯 科 大 剧 院 的 老 朋 友 的 电 话 ，对 方 嗅 到 了 空 气 中 的 紧 张 气

氛 。 莫 斯 科 大 剧 院 经 历 了 三 次 领 导 层 变 动 ，刚 找 到 了 一 位 优 秀 的 年 轻

指 挥 亚 历 山 大 • 韦 杰 尼 尔 科 夫 （Alexander Vedernikov ) 。 他 们 的 歌 剧 以

丨I 单 包 括 大 胆 的 普 罗 科 菲 耶 夫 作 品 《火 天 使 》，由 美 国 导 演 弗 朗 切 斯

卡 • 赞 贝 罗 （Francesca Z am bello) 执 诗 ; 色 蕾 舞 团 有 不 少 新 鲜 血 液 ，
节行

单 中 还 有 罕 见 的 肖 斯 塔 科 维 奇 的 《明 亮 的 小 溪 》 （77^ fir/g/zr

S tre a m ) — 1935年 被 禁 演 ，
从未在海外露过面。于是霍克豪泽夫妇当

机立断，
决 定 以 莫 斯 科 大 剧 院 取 代 基 洛 夫 在 科 文 特 花 园 的 演 出 ，并 发 布

了夏季宣传册。

捷杰耶夫勃然大怒，
他通过马林斯基剧院基金会的一位英国公爵

夫人、
一位伯爵夫人和一位男爵的关系订到了大剧场，
并宣布得到了俄

国政府的资助，
还 请 来 多 明 戈 和 索 尔 蒂 的 遗 孀 瓦 莱 丽 夫 人 助 阵 。捷 杰

耶夫拿出的肖斯塔科维奇纪念节目单，
看上去就像他的拥趸阵容一样

参差不齐。

除了芭蕾之外，
捷 杰 耶 夫 选 了 难 得 一 见 的 古 董 《卡 捷 琳 娜 • 伊 斯 梅

洛 娃 》( 心 ) ------- 也 就 是 作 曲 家 在 极 权 压 力 之 下 对 《麦 克

白 夫 人 》进 行 删 节 后 的 “ 洁 版 ” ，还 有 古 色 古 香 的 被 称 为 “ 历 史 苏 联 制

作 ” 的 《“ 列 宁 格 勒 ” 交 响 曲 》和 《臭 虫 》。 这 可 让 伦 敦 那 些 暗 自 怀 念 红 旗

飘 飘 的 人 们 兴 奋 不 已 ，他 们 可 以 在 大 剧 场 票 房 前 排 上 十 天 的 队 ，为 了 最
后看一眼冷战文化外交的恐龙化石的重播。

但 在 填 满 剧 院 之 外 （大 剧 场 比 科 文 特 花 园 多 1 _ 个 座 位 ），这 次

纪 念 演 出 提 出 了 严 肃 的 政 治 方 向 问 题 ^ 俄 罗 斯 在 普 京 的 领 导 下 ，已 经

回 到 了 威 权 政 府 ，对 于 基 洛 夫 剧 院 而 言 ，
在这种时候展现前苏联政府如

何对待肖斯塔科维奇,无 异 于 一种政治宣言，
在 朝 过 去 暗 送 秋 波 。捷杰

耶 夫 声 称 这 次 纪 念 是 “ 非 商 业 化 的 ” ，同 时 又 与 苏 联 的 历 史 暧 昧 纠 缠 。

这暗示着，
捷 杰 耶 夫 作 为 前 朝 遗 老 的 后 代 以 及 普 京 的 长 期 盟 友 ，正 在 尝

试两面讨好一 一 这对艺术创造从来不是好主意。

更令人担心的，
是 他 对 外 国 合 作 伙 伴 的 高 压 手 段 。捷 杰 耶 夫 不 会

是第一位指挥大师幻想着自己拥有绝对权力，
但他近年来的许多举动

仅 凭 一 时 冲 动 ，这 种 独 裁 式 的 风 格 会 让 基 洛 夫 剧 院 在 未 来 困 难 重 重 。

我 们 曾 见 证 捷 杰 耶 夫 在 后 苏 联 时 代 开 始 的 那 些 年 里 竭 尽 全 力 ，将 基 洛

夫 树 立 为 一 面 新 社 会 的 旗 |映 ，如 今 看 到 他 走 下 坡 路 真 是 叫 人 忧 心 。

同时，
莫斯科大剧院回到科文特花园的舞台也颇具反讽的意味，
恰

逢 科 文 特 花 园 剧 院 公 詢 第 一 次 海 外 巡 演 五 十 周 年 ，那 是 1 9 5 6 年 ，玛

戈 • 芳 汀 坐 在 乌 兰 诺 娃 脚 边 ，央 求 她 教 自 己 顶 尖 技 巧 ，
而 妮 内 特 •德 瓦

卢瓦认定英国芭蕾如果不注人俄罗斯血液就无法更上一层楼。基洛夫

如 今 努 力 想 要 重 现 往 口 辉 煌 。 两 家 剧 院 公 司 公 开 竞 争 ，谁 拔 得 头 筹 已

经 不 重 要 ，因 为 两 者 都 失 去 了 独 家 法 宝 。 俄 罗 斯 艺 术 的 价 值 被 他 们 的

对抗削弱了。

71
芬兰的音乐厅之梦

1917年俄丨■ 布 尔 什 维 克 革 命 之 际 ，芬 兰 宣 布 摆 脱 俄 国 独 立 。 从 耶

时 起 ，芬 兰 领 导 人 就 开 始 讨 论 作 为 独 立 国 家 的 第 一 建 筑 应 该 是 怎 样 的 。

“ 一 座 音 乐 厅 。” 有 人 说 ，很 快 得 到 了 大 家 的 附 议 。 毕 竟 是 西 贝 柳 斯

1 8 9 9 年 创 作 的 耶 曲 《芬 兰 颂 》孕 育 了 这 个 民 族 国 家 ，没 有 音 乐 ，就 没 有

芬兰。

计划成型后，
赫尔辛基中心的一处山坡地址波指定为音乐厅的地

基 。 然 后 有 人 提 议 一 个 新 国 家 需 要 国 会 ，于 是 该 处 所 被 重 新 划 配 。 接

卩 来 的 一 场 残 酷 内 战 和 两 场 对 俄 战 争 使 得 建 筑 计 划 搁 浅 ，长 期 的 贫 瘠

乂令人们咬紧牙关，
慢慢等待。

当 芬 兰 终 于 在 中 立 国 时 代 获 得 了 期 待 已 久 的 和 平 ，音 乐 厅 计 划 被

交 到 了 西 贝 柳 斯 之 后 最 有 名 的 芬 兰 人 手 里 。 阿 尔 M：• 阿 尔 托 （A lva r

A a lto ) 是 享 誉 世 界 的 建 筑 师 ，他 建 造 的 “ 功 能 建 筑 ” （fim ctio n a list) 中 的

每一根钢梁、
每 一 面 玻 璃 墙 不 仅 宜 居 ，也 与 周 围 的 湖 泊 和 森 林 融 为 一

体 。 如 果 说 两 W 柳 斯 定 义 了 音 响 的 芬 兰 ，那 么 阿 尔 托 定 义 了 视 觉 的 芬

兰 。 新 音 乐 厅 被 命 名 为 “ 芬 兰 大 厦 ” ，于 1965年 西 贝 柳 斯 百 年 诞 辰 之 际

落成。

六 年 后 的 1971年 ，
这 座 为 芬 兰 人 民 而 造 的 伟 大 音 乐 厅 开 幕 。 当时

只 有 一 个 反 对 声 音 ，来 自 我 的 老 朋 友 塞 波 • 海 金 黑 莫 （Seppo

H e ik in h e im o )，芬 兰 大 报 《赫 尔 节 堪 新 闻 报 》的 t t 席 评 论 员 。 众 所 周 知

塞波从不做不实指控，
而他竟冒天下之大不韪，
宣称这个音乐厅是个音

响 灾 难 。接 着 他 被 主 流 社 会 放 逐 ，
报 纸 逼 迫 他 休 假 ，每 一 个 头 脑 健 全 的
芬 兰 人 都 对 他 嗤 之 以 鼻 横 眉 冷 对 。 人 们 的 愤 怒 表 现 得 如 此 激 烈 ，因 为

打心底里，
他们担心他是对的。

阿 尔 瓦 • 阿尔托的想法错了。斯巴达式的功能主义站在了华丽音

响 的 对 立 面 。我 第 一 次 在 芬 兰 大 厦 听 音 乐 会 ，
简直觉得女高音杰西•

诺 曼 听 h 去 像 一 只 要 被 做 成 鹅 肝 酱 的 鹅 ，塞 得 饱 饱 的 被 勒 死 。 作 为 国

家 象 征 , 芬 兰 大 厦 成 了 一 只 “ 冷 火 鸡 ” ①。

正 如 伦 敦 每 一 位 音 乐 厅 常 客 ，我 知 道 什 么 是 糟 糕 的 音 乐 厅 。 我 们

有 三 座 糟 糕 的 音 乐 厅 ：玺 家 阿 尔 伯 特 厅 的 回 音 i l :你 听 一 场 音 乐 会 像 是

买 一 送 一 ; 皇 家 节 日 大 厅 听 上 去 像 弹 棉 花 ；巴 比 肯 中 心 的 乐 手 互 相 之 间

听 不 见 。 近 年 来 我 们 花 r 两 亿 英 镑 來 改 善 这 些 累 赘 物 ，得 到 的 却 仅 仅

是各种折中方案。

芬 兰 人 做 得 要 好 些 。 他 们 把 芬 兰 大 厦 改 成 了 一 个 会 议 中 心 ，又 花

了 I 亿 8 千万欧元在隔噔造了一座新音乐厅。对于在愁云惨雾的经济

萧 条 期 如 此 花 销 的 质 疑 ，芬 兰 总 理 于 尔 基 • 卡 泰 宁 说 :“ 国 家 有 责 任 维

系 文 化 身 份 。没 有 文 化 ，
就 没 打 民 族 国 家 。”

并 不 知 名 的 马 可 • 基 韦 斯 特 （M arko K W isto) 带 领 一 支 外 省 建 筑 师

团队贏得了设计竞标，
他们的设计方案极为朴素，
音乐厅内部的两处人

口 均 建 成 滑 坡 a 在 屮 央 厅 之 外 ，该 音 乐 厅 还 包 括 了 为 西 贝 柳 斯 学 院 学

生 们 准 备 的 表 演 空 间 ，为 驻 场 乐 团 的 乐 手 们 设 计 了 男 女 桑 拿 房 。 中 庭

由 玻 璃 墙 包 裹 ，可 任 出 Pil光 洒 进 ，
或 是 启 动 电 动 开 关 将 之 遮 蔽 。我觉得

这种超乎常理的选择尤其令人愉快。

内部装饰中的声学设计可以说是把饯花在f 刀刃上。美国洛杉矶

迪 士 尼 音 乐 厅 的 音 乐 总 监 艾 萨 - 佩 卡 • 萨 洛 宁 是 芬 兰 人 ，他 提 名 了 日 本

人 丰 田 泰 久 担 任 音 响 设 计 ，丰 田 泰 久 是 个 神 秘 主 义 者 ，他 史 喜 欢 讨 论

① 一 种 突 然 停 止 毒 品 的 硬 成 毒法。—
— 译注

73
“ 葡萄园形状” 和“ 心 理声学” ①而非精确测量音响的衰减度。

尽管丰田泰久的心理呓语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他似乎明白自己要

做 什 么 。 我 在 空 荡 荡 的 音 乐 厅 里 打 响 指 做 实 验 ，舞 台 上 感 觉 干 燥 而 坚

硬 。在 开 幕 当 晚 ，
音乐厅里座无虚席，
从我的位置上听到的音响通透清

晰 并 且 没 有 过 度 明 亮 。 在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的 《春 之 祭 》那 超 强 音 的 巨 响

过后，
我 看 着 表 计 数 ，几 乎 要 三 秒 钟 才 噪 音 减 退 — 这是声学弹性的证

明 。 当 日 的 指 挥 萨 卡 里 •奥 拉 莫 比 较 了 此 厅 与 他 之 前 执 棒 的 伯 明 翰 音

乐厅后，
说更喜欢这座音乐厅。

音 乐 厅 的 音 效 更 偏 向 木 管 部 ，对 低 音 弦 乐 部 略 有 不 公 。 但 这 会 随

着时间、
练 习 和 座 位 调 整 慢 慢 改 善 。就 我 听 来 ，
这座音乐厅最佳之处是

对 人 声 的 反 射 。 女 高 音 索 伊 莱 • 伊 索 科 斯 基 （Soile Isokoski) 唱 了 三 首

西 贝 柳 斯 的 歌 曲 ，她 似 乎 只 要 张 开 嘴 ，音 乐 厅 就 替 她 完 成 了 剩 下 的

工作。
三十年来，
我 在 全 球 各 地 听 过 两 打 以 上 的 新 建 音 乐 厅 。其中三座

无 与 伦 比 ，四 座 骇 人 听 闻 一 慕尼黑、
多 伦 多 、费 城 ，
和伦敦的巴比肯。

现 在 全 世 界 的 顶 级 乐 团 都 排 着 队 要 去 赫 尔 辛 基 ，芬 兰 人 会 从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的 访 问 演 出 中 学 到 更 多 。芬 兰 终 于 可 以 完 成 其 独 立 时 的 梦

想 ，
在 著 名 交 响 乐 音 乐 厅 中 占 得 一 席 之 地 。我 想 知 道 的 是 ，
我们什么时

候也能有一座？

① psychoacoust i c s ，
研究声音与其生理和心理效果间关系的学科。 译注
音乐厅神圣不可侵犯

一 个 星 期 天 下 午 ，邻 居 来 敲 我 的 门 。 “ 你 听 说 了 吗 ? ” 他 看 上 去 紧

张不安，
情绪焦虑。

“ 听 说 什 么 ？”

“ 魏 格 摩 尔 音 乐 厅 的 午 场 音 乐 会 。”

我 摇 摇 头 。他 继 续 说 : “ 音 乐 会 被 打 断 了 ，而 且 是 精 心 策 划 的 。 一

个 示 威 者 被 带 走 ，马 上 有 另 一 个 站 起 来 。 他 们 在 扰 乱 耶 路 撒 冷 四 重 奏

的演出，
最 后 B B C 只 能 停 止 直 播 。太 可 怕 了 ，
太 震 惊 了 。”

我的第一反应是调动客观判断力。那天早上，
38个人在莫斯科地

铁 上 班 途 中 遭 遇 车 臣 自 杀 炸 弹 而 罹 难 ；几 年 前 曾 让 伦 敦 一 度 瘫 痪 的

“ 7 • 7 ” 连 环 爆 炸 惨 剧 立 刻 冲 进 我 的 脑 海 ，英 国 医 师 协 会 外 的 大 街 上 血

肉 横 L 一辆公交车的顶部像掀开的沙丁鱼罐头，
其中无辜的生命被无

情 地 夺 走 了 。 比 起 那 些 骇 人 听 闻 的 画 面 ，打 断 莫 扎 特 和 拉 威 尔 的 弦 乐

四重奏看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轻微得无法纳入同一思考。

然 而 ，当 两 种 信 仰 的 人 们 可 以 在 同 一 周 里 安 度 逾 越 节 和 复 活 节 ，魏

格 摩 尔 音 乐 厅 事 件 便 显 得 突 兀 骇 人 。诚 然 ，
没有人受伤,该事件的效果

仅仅是成为第二天的报纸话 题 ;然 而 这 也 是 一 种 对 文 明 之 元 素 的 攻 击 ，

文明的价值总是在我们失去它的时候才能看到— 它为压力下的人们

提供暂时躲避世界及其烦恼的避难所。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
魏格摩尔音乐厅矗立在牛津街那琳琅满目

的店铺背后，
毫不起眼。多少伟大的传奇钢琴家和小提琴家在那前拉

斐尔式的圆顶下喃喃低语，
更 别 说 还 有 那 些 高 音 C 首 席 女 伶 。这是一

75
个德高望重的舞台，
有 完 美 的 音 响 系 统 ，她 的 观 众 不 会 在 幕 间 鼓 掌 ，
这

种 文 明 精 华 的 细 节 体 现 ，正 如 伦 敦 的 双 层 观 光 巴 士 和 摄 政 公 园 的 花 床

一般独一无二，
集美观与实用于一身。

魏 格 摩 尔 厅 以 演 出 弦 乐 四 重 奏 著 称 ，这 是 一 种 如 相 扑 般 融 合 了 人

性 的 斗 争 和 合 作 的 形 式 。 弦 乐 四 重 奏 给 予 我 们 的 ，是 与 琐 碎 生 活 隔 绝

的 机 会 。 在 魏 格 摩 尔 厅 ，没 有 打 岔 ，没 有 马 路 噪 音 ，没 有 推 特 。 一 个 小

时 的 午 场 音 乐 会 、两 个 小 时 的 晚 场 音 乐 会 ，
你 可 以 抛 开 一 切 ，兀 6 沉 迷 。

魏格摩尔是一处庇护所，
没 有 人 能 找 到 你 ,这 是 地 球 上 最 后 儿 处 坚 决 捍

卫隐私权利的所在之一。

这 样 的 地 方 已 所 剩 无 几 。我 曾 在 天 主 教 堂 、
犹太会堂、
剧院、
下议

院听到过手机铃声，
我见过男人在小解吋被黑莓手机的哔哔声惊得大

跳 ，
我见过女人听到电话铃声便急急洗掉做了一半的面膜。只有在魏

格摩尔厅这样的安全港，
我们才不必理会那些催命般的要求。

示 威 者 要 毁 掉 的 正 是 这 种 珍 贵 的 自 由 。关 于 真 实 发 生 的 事 件 有 两

种 版 本 。 音 乐 厅 的 管 理 者 说 此 事 件 是 “ 精 心 策 划 ” ，示 威 者 们 提 前 几 个

月买好票，
位置分散在音乐厅各处，
他们盯上这场音乐会是因为它有广

播和网络直播。

而 示 威 活 动 组 织 者 托 尼 • 格林斯坦的说明则更为混乱。他的博客

上说因为英国的夏令时，
他睡过了头，
错过了地铁，
找 不 到 音 乐 厅 ，晚 到

了 十 分 钟 ，只 能 在 外 面 等 第 一 乐 章 结 束 。 格 林 斯 坦 代 表 布 莱 顿 及 霍 夫

巴勒斯坦团结运动，
还有抵制以色列商品的犹太人。

在 他 非 故 意 缺 席 时 ，一 个 音 乐 老 师 黛 博 拉 • 芬 克 站 起 身 开 始 唱 反

以色列歌曲，
她 被 请 出 音 乐 厅 时 格 林 斯 坦 正 好 进 去 。音 乐 继 续 后 几 分

钟 格 林 斯 坦 大 声 嚷 嚷 ，他 被 请 出 去 后 又 有 两 三 个 人 开 始 辱 骂 音 乐 家 ，
说

他 们 是 以 色 列 军 队 的 帮 凶 ，是 “ 种 族 隔 离 的 以 色 列 ” 的 文 化 大 使 。

没有人被逮捕，
这 些 示 威 者 在 附 近 的 咖 啡 馆 集 合 ，庆 祝 胜 利 。 煽 动

老 手 格 林 斯 坦 称 自 己 的 冃 的 是 吸 引 注 意 。我 知 道 我 在 报 道 这 愚 蠢 的 恶

76
作 剧 时 ，也 许 正 中 他 下 怀 。

然而，
事 实 应 该 得 到 昭 告 ，基 本 的 礼 仪 也 应 得 到 尊 重 。 耶 路 撒 冷 四

電奏丨i i 三 位 俄 罗 斯 移 民 和 一 位 以 色 列 出 生 的 中 提 琴 ， 组 成 ，他 们 在

B B C 的 “ 新 一 代 艺 术 家 ” 项 目 中 成 长 。 他 们 是 音 乐 家 ，不 是 士 兵 ; 他 们

服兵役时在军营里演奏莫扎特。两年前在爱丁堡艺术节初次亮相时，

他 们 被 斥 为 “ 战 争 犯 ” 。 如 果 这 是 真 的 ，那 邱 反 对 伊 拉 克 战 争 的 人 也 应

该 抵 制 凯 瑟 琳 • 詹 金 斯 ，她 呰 专 门 飞 去 那 里 为 军 队 献 唱 。

魏 格 摩 尔 音 乐 厅 风 波 是 一 群 古 怪 的 边 缘 人 所 为 ，很 容 易 把 他 们 归

为一个开放社会中无可避免的刺儿头。暴力得到了优雅礼仪的包容。

BBC让耶路撒冷四重奏再开一场音乐会，
进 行 广 播 。 皆 大 欢 喜 。魏格

摩 尔 厅 今 晚 、明 天 ，
儿 乎 每 一 天 都 有 弦 乐 四 重 奏 演 出 ，生 活 在 继 续 。

但 有 些 东 西 变 了 味 儿 。耶 稣 撒 冷 四 重 奏 的 儿 位 成 员 曾 在 巴 伦博价

姆的西东合集管弦乐团中与阿拉伯音乐家一起演奏，
他们尽力促进中东

对话，
要说他们丝毫不受此事件影响是不可能的。下 一 次 他 们 登 台 时 ，

不管是在阿姆斯特丹、
慕尼黑、
苏黎世还是欧洲什么其他地方，
他们会焦

虑地审视音乐厅，
要 加 倍 努 力 以 阻 裆 外 部 1丨
丨
:界 打 断 他 们 的 全 神 贯 注 。

而 下 一 次 你 或 # 我 去 魏 格 摩 尔 厅 时 ，会 感 觉 到 一 些 微 妙 的 改 变 。

无 论 安 保 人 员 的 工 作 多 么 小 心 ，无 论 从 音 乐 家 挥 弓 到 音 乐 流 淌 的 间 隙

足多么安静，
那 个 神 系 的 封 印 已 经 被 打 破 丫 。这 个 地 方 已 经 不 再 是 避

风港，
我 们 要 付 出 额 外 的 努 力 把 纷 扰 的 世 界 关 在 门 外 。我 们 无 法 再 享

受那片刻宁静。

每 个 人 都 需 要 一 处 安 全 的 所 在 。 孩 童 时 我 们 寻 找 树 洞 ，成 年 后 我

们 组 成 家 庭 。 每 个 社 会 也 需 要 一 处 庇 护 所 ，比 我 们 逃 离 那 些 宏 大 话

题一 大选、
经济萧条、
鲁 尼 的 脚 伤 ，还 有 没 完 没 了 的 巴 勒 斯 圯 苦 难 。

波 时 事 所 统 治 的 危 险 ，是 失 去 我 们 的 个 性 。 魏 格 摩 尔 厅 这 样 的 处 所 可

以 比 我 们 重 新 找 到 人 文 关 怀 ，就 像 在 医 院 电 康 复 一 般 。 庇 护 所 必 须 保

持其神圣不可侵犯性，
没有任何理由能为玷污行为辩护。

77
伦敦乐团风光不再

每年这时候，
都会有人发布一项调查声称维也纳是全世界最宜居

的 城 市 ，而 伦 敦 已 直 线 下 滑 到 第 3 7 位 。 我 们 都 知 道 伦 敦 的 毛 病 ：住 房

短缺，
物价昂贵，
剧 院 的 椅 子 坐 着 屁 股 疼 ，五 六 月 份 没 有 新 鲜 芦 笋 。 这

些我们都泰然接受。

伦 敦 的 优 势 在 音 乐 。打 我 记 事 起 ，
五十多年来伦敦傲于拥有大把

的娴熟乐手，
他 们 能 视 奏 几 乎 任 何 乐 谱 ，走 上 台 就 能 制 造 一 种 “ 一 切 皆

有 可 能 ” 的 强 大 气 场 。阿 比 路 上 的 管 弦 乐 团 乐 手 在 茶 歇 时 间 给 披 头 士

乐 队 上 了 第 一 课 。追 星 族 在 大 雨 天 也 不 忘 去 节 日 大 厅 守 候 他 们 喜 爱 的

双 簧 管 手 ，而 不 是 指 挥 。 乐 团 经 理 被 炒 鱿 鱼 要 叫 律 师 打 官 司 是 常 有 的

事 ; 我 记 得 至 少 有 三 次 ，交 响 乐 团 的 老 板 吃 完 午 饭 回 办 公 室 发 现 门 锁

已换。

伦 敦 各 大 管 弦 乐 团 常 为 争 抢 艺 术 家 档 期 搞 得 肾 上 腺 素 激 增 。 少得

可怜的预算让乐团各显神通打造品牌忠诚度。首席乐手会拒绝吃皇粮

的德国乐团提供的新款奔驰轿车、
周 末 度 假 屋 、随 时 可 满 足 性 需 求 的 工

作 福 利 ，而 选 择 去 伦 敦 乐 团 追 求 勉 强 糊 口 的 刺 激 。 伦 敦 有 些 乐 手 在 没

演 出 的 日 子 里 靠 开 出 租 车 补 贴 生 计 。音 乐 会 观 众 不 需 要 知 道 这 些 ，
一
切尽在音乐中。

女 乐 手 羞 于 荷 包 瘪 瘪 ，把 它 们 藏 在 座 位 下 面 。 据 说 苏 联 间 谍 乔

治 • 布 雷 克 在 逃 出 大 牢 后 曾 经 躲 在 节 日 大 厅 乐 队 拉 低 音 提 琴 ，直 到 想

出 办 法 逃 去 民 主 德 国 。 乐 队 不 会 乖 乖 当 指 挥 大 师 的 俘 虏 ，伯 恩 斯 坦 曾

被 B B C 交 响 乐 团 的 铜 管 声 部 厉 声 呵 斥 过 ，马 克 拉 斯 和 大 剧 场 乐 队 总 在
拌嘴，
乔 治 • 索 尔 蒂 和 伦 敦 爱 乐 的 相 处 方 式 是 互 相 厌 恶 。不情不愿的

音乐往往充满爆发力。

要是我能假装这活跃无比的分裂还存在就好了。

写 这 篇 文 章 绝 非 我 所 愿 ，每 个 字 都 带 着 遗 憾 。 最 近 与 几 个 音 乐 会

常客聊了后，
我 再 度 确 认 了 心 底 的 咆 哮 ：伦 敦 音 乐 的 生 命 力 在 过 去 几

年 里 已 经 消 失 殆 尽 。原 因 有 不 少 。 一 位 前 乐 团 经 理 认 为 衰 落 是 “ 一 种

更 深 层 次 失 调 的 症 状 ：艺 术 不 再 是 硬 通 货 ，于 是 失 去 了 媒 体 的 支 持 ” 。

他 说 得 对 。 除 了 《泰 晤 士 报 》，报 纸 已 经 很 少 刊 登 古 典 音 乐 评 论 ，因 为

吸引不到点击率^

一 位幸免于难的报纸评论人抱怨是狂吸津贴的南岸中心导致交响

音乐会被边缘化，
它 的 网 页 上 全 是 流 行 音 乐 活 动 ，前 门 还 开 了 一 排 连 锁

饭 店 。这 也 是 真 的 。

但 衰 落 的 源 头 要 更 深 更 广 。主 要 的 经 济 原 因 是 古 典 唱 片 业 的 崩

溃，
它曾经为全伦敦乐手提供第二收入，
这在物价昂贵的城市可是很重

要的。要补上阿比路录音棚的漏洞，
伦敦的乐团得世界巡演，
乘着廉价

航班换来换去，
到 亚 洲 市 场 去 讨 生 活 （砸 招 牌 ？k 他们的缺场在伦敦

音 乐 的 心 脏 留 了 一 个 大 洞 。英 国 爱 乐 乐 团 和 伦 敦 爱 乐 乐 团 都 是 南 岸 的

“ 常 驻 乐 团 ” ，可 惜 有 名 无 实 ，每 年 三 打 音 乐 会 都 演 不 到 。 除 了 达 到 减

税的目的，
它们基本上就是流放团。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在 巴 比 肯 中 心 的 演 出 频 率 大 概 多 一 倍 ，可 惜 无 人 喝

彩 , 他 们 也 想 走 人 。皇 家 爱 乐 在 卡 多 根 音 乐 厅 取 悦 白 富 美 们 ® ，
倒是独

辟 蹊 径 。B B C 交 响 乐 团 除 了 逍 遥 音 乐 节 之 外 基 本 听 不 到 。 伦 敦 五 大

团 的 音 色 曾 经 各 有 特 点 ，我 们 哪 怕 闭 着 眼 也 能 分 辨 ，如 今 却 如 出 一 辙 。

它们竞争的理由也消失了。

小 型 乐 团 也 一 样 背 离 了 初 衷 ^伦 敦 小 交 响 乐 团 成 立 之 初 是 专 门 演

① Sloane Ranger, 特 指 中 t 流、
保守、
爱赶时髦人士。------- 译注

79
奏 BBC认为太深奥而不愿演的现代音乐，
但 从 上 lit 纪 最 后 三 十 年 起 也

开 始 演 主 流 作 品 。 启 蒙 时 代 管 弦 乐 团 本 是 演 奏 断 代 音 乐 的 先 锋 ，现 在

却 演 起 r “ 原 味 ” 马 勒 。 它 们 都 执 着 于 错 误 的 小 众 市 场 ，要 靠 艺 术 委 员

会 养 活 ; 艺 术 委 员 会 又 把 它 们 的 计 划 丢 给 大 客 户 南 岸 中 心 ，后 者 就 弄 出

一 锅烂炖了事。

越 来 越 焦 虑 的 乐 手 在 十 年 前 交 出 了 天 赋 权 利 ，为 了 换 得 银 行 金 主

的 荫 庇 。伦 敦 乐 团 曾 经 的 风 光 是 因 为 它 们 由 乐 手 拥 有 并 管 理 。 可惜风

光 不 再 。现 在 乐 团 的 董 事 会 上 有 对 冲 基 金 老 板 、
小 寡 头 、保 守 党 要 员 ，

乐手代表少得可怜。

最懂行的当然应该是乐团经理，
他 们 稳 如 泰 山 ，常 常 一 干 就 是 三 十

年 。 乐 团 经 理 屮 的 老 前 辈 大 卫 • 威 尔 顿 （David W h elton) 最 近 从 爱 乐

乐 团 退 休 ，实 至 名 归 ，他 维 持 了 该 团 的 健 康 发 展 ，算 是 鹤 立 鸡 群 。 但 为

了什么呢？爱乐乐团现在听上去和别的团没啥区别。管理层的稳定不

变让伟大乐团只会墨守成规。

音 乐 总 监 也 推 不 掉 责 任 。 弗 拉 基 米 尔 • 尤 洛 夫 斯 基 （V ladim ir

J u ro w s k i)在 伦 敦 爱 乐 的 十 年 里 ，
还在莫斯科和柏林兼职，
精 力 分 散 。萨

洛 宁 的 伦 敦 季 显 得 苍 白 ，因 为 他 还 要 照 顾 洛 杉 矶 爱 乐 。 皇 家 爱 乐 在 比

彻 姆 棒 下 曾 是 中 流 砥 柱 ，现 在 是 个 耄 耋 之 年 的 瑞 士 佬 掌 舵 。 西 蒙 • 拉

特尔接棒伦敦交响多半是因为他的前任很少露面。

二线城市往往能发现最优秀的人才，
伯明翰找到29岁的米尔嘉•

格 拉 R 奈 特 - 泰 拉 （M irga G n ^ in y ‘ T y la ) 当 音 乐 总 监 ，
这 消 息 上 了 《泰

晤 士 报 》头 版 。 他 的 前 任 尼 尔 森 斯 现 在 是 美 国 最 炙 手 可 热 的 指 挥 。 伦

敦 无 数 次 错 过 了 更 新 换 血 的 大 好 时 机 ，现 在 已 如 泄 气 的 皮 球 。 我 真 希

望结果不是这样。

80
廉价乐手怎么活

生 活 总 是 不 公 平 ，艺 术 总 是 不 平 等 。 当 帕 瓦 罗 蒂 到 处 开 全 球 告 别

音 乐 会 时 ，已 坐 拥 5 0 0 0 万 欧 元 ，而 为 他 伴 奏 的 管 弦 乐 团 乐 手 们 则 日 夜

辛劳地工作，
仅得温饱而已。

乐 手 联 盟 曾 针 对 英 国 的 管 弦 乐 团 成 员 做 了 一 项 调 査 ，发 现 许 多 人

的 薪 水 少 到 必 须 找 兼 职 工 作 才 能 养 家 糊 口 。 芳 香 治 疗 、开 出 租 、出 租 房

屋 和 网 页 设 计 都 是 乐 手 们 常 干 的 副 业 。 一 位 乐 手 抱 怨 ，刚 出 道 的 警 察

赚 的 比 他 拉 大 提 琴 的 老 父 亲 多 ，就 连 一 个 水 管 工 的 薪 水 也 比 乐 手 高 出

三 倍 。 乐 手 们 也 许 在 舞 台 上 穿 着 燕 尾 服 打 着 领 结 看 似 光 鲜 ，但 他 们 的

袜子上都是破洞，
生活满意度极低〇

最 常 被 提 及 的 恼 人 原 因 是 糟 糕 指 挥 的 不 劳 而 获 ，无 论 他 们 多 么 无

能多么不认真，
演出一晚也能拿相当于整个乐团的报酬。不受管理层

和 抵 押 贷 款 公 司 待 见 ，也 会 加 剧 整 体 衰 败 的 速 度 。 但 大 部 分 人 都 承 认 ，

当一个乐队乐手最糟糕的，
就是少得可怜的薪水。

在 三 年 高 等 教 育 和 二 十 年 的 职 业 经 历 后 ，男 女 乐 T •们 每 晚 以 眼 科

手 术 的 精 准 程 度 在 各 地 演 出 ，平 均 年 薪 不 到 2 万 5 千 英 镑 。 半 个 世 纪

前 ，一 个 地 区 乐 团 的 声 部 长 的 薪 水 跟 本 地 议 员 一 样 多 ；而 今 天 ，能 赶 上
幼儿园老师就不错了。

很 明 显 这 既 不 公 平 也 不 可 接 受 ，但 在 我 们 考 虑 补 救 措 施 甚 至 革 命

之前,也应提醒注意这一调查本身的问题。问卷是一个蓝领联盟发布

的 ，在 涌 人 英 国 的 欧 洲 乐 手 当 中 没 有 什 么 影 响 力 ，在 问 卷 发 送 的 1 7 支

乐 团 中 ，只 有 1 7 6 人 （占 总 人 数 的 1 0 % )拨 冗 作 答 。 其 他 的 人 ，可 以 想

81
见 ，要 么 对 薪 水 还 算 满 意 ，
要 么 iE 忙 于 炒 股 票 或 是 开 酒 吧 等 副 业 。

调 查 特 意 排 除 了 伦 敦 乐 团 ，其 中 B B C 乐 团 的 薪 水 肯 定 要 高 出 许

多，
通 常 一 位 乐 队 首 席 或 是 长 笛 首 席 可 以 年 人 六 位 数 ，其 中 包 括 商 业 活

动 收 入 。古 典 录 音 业 也 许 已 经 跟 古 希 腊 一 样 死 翘 翘 了 ，但 目 前 还 有 邀

i青 交 响 乐 团 为 电 子 游 戏 配 乐 的 需 求 ，阿 比 路 的 录 音 棚 里 总 是 充 斥 着 吵

吵 嚷 嚷 的 打 斗 声 。 很 明 显 ，只 有 一 支 管 弦 乐 队 的 现 场 演 奏 才 能 给 游 戏

玩家带来身临其境的杀戮体验。

伦敦的顶尖乐手大可以像柴郡猫一样露齿怪笑。他们也许比不上

顶尖的美国和德国乐团，
那 里 2 2 岁 的 新 手 每 周 工 作 2 0 小 时 就 能 拿 10

万 美 元 一 年 ，而 首 席 则 可 多 赚 三 倍 。 但 是 在 英 国 工 作 更 富 挑 战 性 和 多

样性，
所以很少有乐手愿意挪窝。

综上所述，
这 年 头 让 子 女 进 管 弦 乐 团 可 不 算 什 么 好 职 业 ，而 且 申 请

人以二十多岁想在工作和 照 顾 孩 子 中 寻 找 平 衡 的 女 性 居 多 。 要说为稻

粱谋，
乐 团 只 能 勉 强 糊 口 。 不 安 全 , 报 酬 低 ，重 体 力 ，没 有 升 迁 前 景 ，对

明眼人来说不算什么好选择吧？但这就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前赴后继

的人生,也是最需要新思路的地方。

英 国 有 1 0 所 音 乐 专 科 院 校 ，其 中 一 半 在 伦 敦 ，它 们 的 目 标 都 差 不

多 ：在 现 场 音 乐 被 合 成 和 视 觉 替 代 品 占 据 的 年 代 里 ，依 旧 为 国 家 提 供

全职乐手。据 我 所 知 ，
这 些 院 校 中 只 有 两 所 开 始 考 虑 现 实 因 素 。 皇家

音 乐 学 院 的 院 长 柯 林 • 罗 森 （C olin L a w so n )把 就 业 率 放 在 关 键 优 先 考

虑 的 位 置 ；格 林 威 治 的 圣 三 一 学 院 院 长 加 文 • 韩 德 森 （Gavin

Henderson)鼓 励 音 乐 学 生 与 不 断 增 长 变 化 的 各 种 艺 术 形 式 互 动 ，包 括

当代舞蹈和数码艺术装置。

英 国 需 要 的 是 两 三 个 一 流 的 国 家 级 中 心 ，去 培 训 一 小 批 优 秀 的 核

心 表 演 者 以 及 外 围 文 艺 类 院 校 ，帮 助 乐 手 们 与 其 他 创 意 形 式 以 及 更 广

的 世 界 建 立 联 系 。音 乐 上 的 专 业 教 育 会 为 商 业 成 就 打 下 良 好 的 基 础 ,

这点索尼、
飞利浦和世界银行的前总裁们都可以证明。如果音乐教育

82
仅限于培养低廉的管弦乐团乐手就太不值了。

管弦乐团也必须改变。十五年前伦敦交响乐团给乐手们提供了教

课 、
社会福利工作和室内乐演出的机会。未来的管弦乐团会减少雇主

的 色 彩 ，而 更 像 演 出 经 纪 ，帮 助 乐 手 们 寻 找 单 独 或 集 体 地 为 公 众 、为 企

业商演的机会。

乐手联盟的调奄是乐W加薪的赤裸裸的前奏。而乐手联盟的谬误

在于，
它理所当然地认为社会应该负担乐手们的生存。可 惜 ，
社会以前

没有这项义务，
将来也不会有。乐队乐手们并不比其他训练有素的演

员 、
舞者、
作家、
雕塑家或是舞美设计值更多的饭票。所有艺术形式的

大 部 分 艺 术 家 都 在 为 生 计 摸 爬 滚 打 ，乐 手 们 如 果 比 其 他 人 嚷 嚷 得 更 响

只会招来嫌恶。

未 来 在 他 们 自 己 的 手 中 。 如 果 在 一 支 乐 团 里 演 奏 无 法 谋 生 ，他 们

必须发展其他的技艺，
用一技之长与更宽泛的社会接触。副业并不是

坏 事 。总 有 一 天 它 会 唤 醒 人 们 对 他 们 本 行 艺 术 的 关 注 度 。乐 手 们 应 该

多 出 门 走 走 ，帕 瓦 罗 蒂 可 明 白 这 里 面 的 道 理 了 。

83
管弦乐团的起义

二卜多年前我写r 一本书，
改 变 了 世 界 对 指 挥 家 的 看 法 。 《大 师 神

话 》探 索 了 作 为 社 会 和 政 治 现 象 的 指 挥 职 业 ，
特别强调了其对权力的使

用和滥用，
这 与 伟 大 作 曲 家 梦 想 中 的 神 秘 诠 释 机 器 大 相 径 庭 。 出版后

儿天，
这 本 书 就 在 各 大 乐 团 的 乐 手 间 秘 密 传 阅 。 没 多 久 ，它 就 畅 销 国

际，
被 翻 译 成 1 7 种 语 言 ，2 5 万 木 的 销 量 超 过 r 近 年 来 任 何 古 典 音 乐

图书。
但 是 书 籍 不 会 改 变 世 界 ，至 少 不 会 一 夜 间 改 变 世 界 。 在 “ 大 师 神

话 ” 早 已 成 陈 词 滥 调 之 后 ，明 星 指 挥 们 仍 旧 从 拮 据 的 乐 团 那 里 榨 取 银 行

家水平的高薪，
他 们 指 挥 一 场 音 乐 会 的 费 用 等 于 1〇 〇 位 真 正 制 造 出 音

乐 的 乐 手 们 的 薪 水 总 和 〇 虽 然 乐 手 们 抱 怨 这 种 不 公 状 况 ，但 他 们 也 知

道 ，如 果 不 和 明 星 指 挥 合 作 ，
音 乐 厅 门 可 罗 雀 ，他 们 也 只 能 空 手 回 家 。

神 话 的 继 续 ，是 因 为 双 方 彼 此 需 要 ，好 像 有 一 副 手 铐 把 指 挥 和 乐 团 铐 在

了 一 起 ，导 致 不 公 的 局 面 持 续 至 今 。

这 需 要 新 一 代 艺 术 家 和 一 场 阯 界 经 济 危 机 来 打 破 镣 铐 ，比 神 话 直

面 变 天 的 现 实 。 首 先 ，世 界 必 须 改 变 。 我 在 1 9 8 0 年 代 末 写 B 的 时 候 ，

恐龙还在地球上漫步，
他们的名字叫卡拉扬、
伯 恩 斯 坦 和 索 尔 蒂 。他们

继 承 的 宏 大 传 统 可 以 追 溯 到 丨 8 6 5 年 ，瓦 格 纳 让 助 手 汉 斯 • 冯 • 彪 罗 指

挥 歌 剧 《特 里 斯 识 和 伊 索 尔 德 》，
这样他好去引诱彪罗的老婆科西玛。

从那一刻起，
指 挥 家 的 定 义 既 是 作 曲 家 的 仆 人 ，也 是 他 的 替 代 者 ，

这使得他可以策划精致而永恒的报复。丨
9 8 9 年 卡 拉 扬 去 世 时 ，比 任 何

在 世 的 作 曲 家 都 要 有 名 ；他 的 豪 宅 价 值 2 亿 5 千 万 欧 元 ，比 任 何 拿 国 家

84
补助的古典音乐家都要富有。

卡 拉 扬 的 穷 奢 极 侈 令 下 一 代 指 挥 仓 皇 退 避 。 西 蒙 •拉 特 尔 爵 士 在

伯 明 翰 灰 头 土 脸 地 当 了 十 八 年 苦 力 ，才 登 上 卡 拉 扬 的 宝 座 。 安 静 的 芬

兰 人 以 艾 萨 - 佩 卡 • 萨 洛 宁 和 萨 卡 里 • 奥 拉 莫 为 代 表 ，用 波 罗 的 海 周 边

的 社 会 平 等 共 识 在 高 压 独 裁 方 式 之 外 独 辟 蹊 径 。后 苏 联 时 代 的 指 挥 如

谢 米 扬 • 毕 契 科 夫 （Semyon B y c h k o v )和 弗 拉 基 米 尔 • 尤 洛 夫 斯 基 也

向 巨 头 制 说 不 。 正 在 崩 溃 中 的 唱 片 产 业 掠 夺 了 指 挥 的 光 环 ，其 登 峰 造

极 之 举 是 D e cca 唱 片 在 1997年 的 一 个 早 晨 致 电 四 位 名 指 挥 ，当 场 解 雇

了他们。

然 而 既 有 的 建 制 依 然 存 活 了 下 来 ，老 大 师 如 洛 林 • 马 泽 尔 和 詹 姆

斯 • 列 文 能 够 要 挟 纽 约 和 慕 尼 黑 交 出 百 万 美 元 的 赎 金 ，还 指 望 乐 手 们

含 笑 忍 受 。 这 期 望 现 在 要 落 空 了 ，因 为 各 大 乐 团 的 新 一 波 起 义 大 声 对

非理性且低效率的领导制度说不。

正如许多正义的革命，
它 开 始 于 南 美 。 在 里 约 热 内 卢 ，一 个 新 投 资

董 事 会 为 平 淡 无 奇 的 巴 西 交 响 乐 注 入 资 金 ，并 任 命 了 一 位 本 土 指 挥

罗 伯 托 • 敏 克 祖 克 （Roberto M in c z u k )调 教 乐 团 ，
他 是 库 特 •马 祖 尔 在

纽 约 的 前 任 助 理 。 敏 克 祖 克 今 年 早 些 时 候 曾 要 求 乐 手 重 新 面 试 ，不 然

就 走 人 。 若 是 放 在 过 去 ，没 人 会 多 说 一 句 话 ，
可如今乐手们上了社交网

站，
全体在脸书上换成空白头像 。
：

我 曾 在 博 客 上 报 道 过 这 一 事 件 ，立 刻 引 发 无 数 回 应 。 全 球 各 地 的

许多乐手都换成空白头像以示支持。儿 位 顶 尖 独 奏 家 如 约 书 亚 •贝

尔 、内 尔 森 • 弗 莱 雷 、
克 里 斯 蒂 娜 •奥 蒂 兹 甚 至 领 导 了 一 场 抵 制 巴 西 交

响 乐 团 的 国 际 运 动 。 敏 克 祖 克 在 伦 敦 和 纽 约 进 行 了 面 试 ，却 无 法 为 新

招 募 的 乐 手 拿 到 工 作 许 可 。 他 被 迫 退 让 ，与 乐 团 和 平 谈 判 。 在 这 次 成

功 的 感 召 之 下 ，布 宜 诺 斯 艾 利 斯 科 隆 剧 院 的 乐 手 们 说 服 多 明 戈 不 要 去

演 出 ，直 到 他 们 与 雇 主 和 解 为 止 。 厄 瓜 多 尔 正 在 酝 酿 新 一 轮 起 义 ，这 股

浪潮正在传播幵去。
 今 年 夏 天 俄 罗 斯 的 柴 可 夫 斯 基 大 赛 上 ，人 们 发 现 指 挥 马 克 • 格 伦

斯 坦 （M ark G orenstein)在 网 络 直 播 中 侮 辱 一 位 大 提 琴 参 赛 者 的 人 种 ^

不 到 几 个 小 时 ，对 格 伦 斯 坦 长 期 不 满 的 乐 手 们 将 这 段 视 频 放 在

Y o u T u b e 上 ，要 求 他 辞 职 。 该 举 动 被 政 府 拒 绝 后 ，他 们 在 排 练 中 静 坐 了

四 个 小 时 拒 绝 演 奏 ，并 在 社 交 网 络 上 继 续 抗 议 。 9 月 底 ，格 伦 斯 坦 被 解

雇 。此 类 抗 议 之 前 在 俄 罗 斯 从 未 成 功 过 。

在 美 国 ，已 有 半 打 管 弦 乐 团 在 去 年 歇 业 ，
一打乐团试图要求破产保

护 。 多 数 时 候 ，乐 手 们 被 蒙 在 鼓 里 。 肯 塔 基 州 的 路 易 维 尔 曾 是 在 世 作

曲家的避风港，
这 里 的 乐 手 号 召 全 世 界 的 同 行 一 起 抵 制 乐 团 ，直 到 工 作

有 保 障 为 止 。 像 路 易 维 尔 这 种 小 地 方 的 乐 团 指 挥 几 乎 寂 寂 无 闻 ，毫 无

实权。

大 师 衰 落 的 最 终 确 认 ，也 许 来 自 纽 约 。 两 个 月 前 ，任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音 乐 总 监 长 达 四 十 年 之 久 的 詹 姆 斯 • 列 文 宣 布 无 法 胜 任 工 作 。列文身

体不佳已有十年，
拿指挥棒的手已经无法保持平稳，
侃是大都会没有任

何 战 赂 准 备 ，只 得 在 群 龙 无 首 的 情 况 下 开 始 音 乐 季 。 法 比 奥 • 路 易 吉

( F a b io L u is i) 暂 时 代 替 列 文 的 指 挥 位 置 ，
但他既无头衔也无权威。

米 兰 的 斯 卡 拉 歌 剧 院 自 2 0 0 5 年 里 卡 多 • 穆 蒂 离 幵 后 就 无 大 师 ，马

德 里 的 皇 家 剧 院 也 一 样 。 这 两 家 剧 院 在 大 师 缺 席 的 情 况 下 ，享 受 到 了

风 格 的 多 样 性 。 斯 卡 拉 最 近 又 走 回 老 路 ，宣 布 巴 伦 博 伊 姆 为 新 任 音 乐

总监，
不过巴伦博伊姆在柏林和中东忙得不可开交，
不太可能像托斯卡

尼 尼 那 样 专 断 独 裁 。 事 实 上 ，他 多 年 前 在 巴 黎 第 一 个 对 我 这 样 说 —

音 乐 总 监 的 职 能 已 经 变 了 ，变 得 更 好 了 。 如 果 今 天 大 师 还 能 继 续 存 在 ，

那 么 他 只 能 通 过 明 智 而 亲 切 的 循 循 善 诱 的 方 式 。 神 话 被 打 破 ，现 实 只

会更美好。

86
克利夫兰的骄傲

美 国 的 第 一 支 管 弦 乐 团 成 立 于 1842年 ，
然后等了近四十年才有了

第 二 支 。 纽 约 爱 乐 乐 团 最 初 只 是 乐 手 合 作 社 ，疲 于 应 付 原 始 资 本 主 义

的 粗 粝 和 移 民 潮 。 直 到 安 德 鲁 • 卡 内 基 的 新 音 乐 大 厅 开 幕 ，纽 约 爱 乐

才幵始繁荣。

丨
880年 第 二 支 管 弦 乐 团 在 美 国 第 四 大 城 市 涎 生 — 富裕的密西

西 比 河 滋 养 了 圣 路 易 斯 交 响 乐 团 。 接 下 来 是 波 士 顿 交 响 乐 团 （1881) 、

底 特 律 （1 8 8 7 )、芝 加 哥 （1891 ) 、辛 辛 那 提 （1 8 9 5 )和 费 城 (1 9 0 0 ) ，等 到

1904年 圣 路 易 斯 举 办 奥 林 匹 克 运 动 会 ，真 正 证 明 了 交 响 乐 团 是 文 化 昌

明、
城市繁荣的顶级象征，
很快，
每个城市都想拥有自己的乐团。

到了 2 0 世 纪 中 叶 ，
美 国 已 占 据 全 世 界 交 响 乐 团 的 半 壁 江 山 ，比 亨

氏 食 品 （赞 助 了 匹 兹 堡 交 响 乐 团 ）还 要 出 名 。 费 城 管 弦 乐 团 活 力 四 射 ，

克 利 夫 兰 管 弦 乐 团 如 手 术 刀 般 精 准 ，波 士 顿 和 路 易 斯 维 尔 精 通 现 代 音

乐，
伯恩斯坦的纽约爱乐魅力无限，
索尔蒂的芝加哥交响乐团充满阳刚

气 。美 国 乐 团 巡 演 如 暴 风 雨 般 席 卷 欧 洲 。

到了世纪末，
盛 极 而 衰 。 交 响 乐 忠 实 听 众 要 么 老 了 要 么 死 了 ，年 轻

一代找到了其他娱乐项目。美 国 日 益 壮 大 的 少 数 族 裔 憎 恶 欧 洲 文 化 ，

根 本 不 进 音 乐 厅 。音 乐 会 的 曲 目 变 得 安 全 稳 妥 ，
经 理 清 一 色 白 人 ，乐 手

担心职业前景，
要 求 更 多 的 保 障 。 2000年 芝 加 哥 交 响 乐 团 倾 囊 而 出 ，

给刚毕业的新人开出十万美元的底薪，
大部分乐团可没这个魄力。

2 0 0 8 年 的 金 融 危 机 让 好 几 个 乐 团 关 门 大 吉 ，其 他 乐 团 恢 复 了 原 始

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
逼 迫 乐 手 接 受 降 薪 降 福 利 。最 糟 糕 的 是 明 尼 苏

87
达管弦乐团，
欠 薪 1 6 个 月 ，直 到 当 地 富 豪 和 忠 诚 的 指 挥 奥 斯 莫 • 万 斯

卡逼退董事会，
牺牲了一个唯唯诺诺的主席迈克尔• 汉森。

所 以 2 0 1 5 年 春 天 美 国 交 响 乐 团 联 盟 在 克 利 夫 兰 开 年 会 时 ，大 家 都

耷 拉 着 脑 袋 陷 入 反 省 情 绪 。 作 为 受 邀 的 演 讲 人 ，我 惊 讶 于 人 们 脸 上 勉

强挤出的笑容，
更惊讶于音乐家的缺席。没 有 一 位 指 挥 、
一位乐队首席

受 邀 （或 愿 意 ）前 来 跟 行 业 领 导 对 话 。 就 像 1 9 7 0 年 代 美 国 乐 团 里 的 英

国人一样，
集体思维总会设定“ 他们” 和“ 我们” 。

晚 上 我 去 听 了 克 利 夫 兰 管 弦 乐 团 的 音 乐 会 ，简 直 算 得 上 非 理 性 的

奢 侈 。 克 利 夫 兰 在 过 去 十 年 中 陷 人 衰 退 成 为 铁 锈 地 区 ，五 分 之 一 的 人

口 外 迁 ，已 经 没 有 能 力 维 持 一 个 世 界 顶 级 的 交 响 乐 团 — 至少业内人

士 这 么 认 为 。2 0 0 8 年 以 后 就 不 断 有 人 预 言 它 会 关 门 。 不 过 打 那 时 起 ，

乐团反而愈战愈勇，
冬天驻扎迈阿密，
夏 天 跑 遍 欧 洲 顶 级 音 乐 节 。 在国

外 ，克 利 夫 兰 可 以 完 胜 除 洛 杉 矶 爱 乐 之 外 的 所 有 美 国 乐 团 。

它 的 生 存 之 道 就 是 反 潮 流 。2002年 ，
克利夫兰请了一位年仅40岁

的 音 乐 总 监 ，当 时 其 他 乐 团 对 6 0 岁 以 下 的 指 挥 根 本 看 也 不 会 看 。 弗 朗

兹 • 威 尔 瑟 - 莫 斯 特 在 伦 敦 扬 帆 起 航 ，与 乐 团 建 立 共 生 关 系 。 他 刚 刚 与

克 利 夫 兰 续 约 至 2022年 ，
我看这位敏感、
精妙的音乐家在这里比地球

上 任 何 别 的 地 方 都 要 幸 福 (2 0 1 4 年 夏 天 他 推 掉 了 维 也 纳 国 家 歌 剧 院 的

音 乐 总 监 ）。

弗朗兹认为，
秘 诀 在 于 骄 傲 。克 利 夫 兰 的 乐 手 在 音 乐 会 开 始 前 一

小 时 就 已 经 坐 在 台 上 ，排 练 繁 难 段 落 ，告 诉 观 众 他 们 有 多 在 乎 这 场 演

出 。 木 管 和 铜 管 声 部 首 席 都 是 心 高 气 傲 的 人 物 ，决 不 想 被 乐 队 首 席 数

落 ; 威 廉 • 普 热 乌 齐 尔 看 起 来 像 早 饭 前 就 能 跑 两 个 马 拉 松 的 健 将 ，独 奏

时 亦 可 以 甜 美 如 小 奶 猫 。 和 许 多 顶 尖 独 奏 家 一 样 ，他 曾 师 从 克 利 夫 兰

的 前 首 席 约 瑟 夫 • 金 戈 尔 德 。这 里 的 传 统 跟 维 也 纳 一 样 根 深 蒂 固 。

2014年 ，
美 国 交 响 乐 团 联 盟 年 会 在 西 雅 图 召 开 时 ，请 了 一 个 糟 糕

的说唱歌手娱乐众人，
而 20丨
5 年 ，克 利 夫 兰 演 了 三 套 曲 目 ，
没有一丝轻
浮 ：理 查 • 施 特 劳 斯 的 歌 剧 《达 芙 妮 》，贝 多 芬 《“ 田 园 ” 交 响 曲 》和 施 特

劳 斯 交 响 曲 ，加 上 梅 西 安 和 德 沃 夏 克 。 音 乐 厅 也 能 增 色 ，1 9 3 1 年 建 造

的 塞 弗 伦 斯 演 奏 厅 不 仅 有 企 美 最 佳 的 音 响 效 果 ，还 有 最 华 美 的 装 饰 艺

术 风 格 ，全 靠 一 位 铁 矿 大 亨 的 慷 慨 捐 赠 。 每 一 而 金 叶 墙 都 闪 耀 着 骄 傲 。

乐团在这座厅里演出如虎添翼。

仅 50分钟的航程，
我去听了芝加哥交响乐团在大修后的音乐厅的

演 出 以 作 比 较 。 音 乐 总 监 穆 蒂 出 门 在 外 ，乐 团 面 对 两 雅 图 指 挥 卢 多 维

克 • 梅 洛 根 本 不 在 状 态 ，好 几 位 声 部 首 席 压 根 没 出 现 。 他 们 首 演 了 英

国 作 曲 家 安 娜 • 克 莱 因 新 写 的 小 提 琴 协 奏 曲 （Jennifer K o h 独 奏 ），散 漫

无 章 ; 贝 多 芬 的 《“ 英 雄 ” 交 响 曲 》乏 善 可 陈 。 克 利 夫 兰 首 席 们 的 骄 傲 在

这 里 只 是 零 星 可 见 ，翻 新 后 的 音 乐 厅 想 好 好 回 应 也 难 。 近 三 百 万 人 口

的 芝 加 哥 ，刚 刚 向 交 响 乐 团 慷 慨 捐 赠 了 3 2 0 0 万 美 元 ，两 相 比 较 ，只 会 凸

显克利夫兰的精彩。

89
广播乐团的复兴

几周前，
在一次关于西欧蔓延的大幅缩减乐团预算以及解散乐团

的谈话节目中，
我随口说了一种过时的陈腐观念。当时我正试图区分

各 个 乐 团 的 不 同 情 况 ，于 是 说 广 播 乐 团 的 乐 手 的 权 利 和 津 贴 有 保 障 ，所

以他们不像国家乐团和独立乐团的乐手们那样如履薄冰。

我的话立刻激起了巨大反对声浪。“ 拿多少津贴跟演奏好坏一点

关 系 也 没 有 。” 一 个 人 厉 声 喝 道 。我 这 专 栏 作 家 立 即 羞 愧 万 分 地 吃 瘪 闭

嘴 ，
大 家 恢 复 其 乐 融 融 的 座 谈 。但 这 小 事 故 令 我 开 始 思 考 ，自丨t t 纪 之 交

开 始 ，乐 团 到 底 发 生 了 多 少 改 变 ，而 一 些 广 播 乐 团 又 是 如 何 抓 住 时 机 占

据了主流地位的。

以 巴 黎 为 例 。2002年 三 支 糟 糕 的 城 市 乐 团 中 最 差 的 那 支 — 法

国 国 立 广 播 乐 团 落 入 了 库 特 • 马 祖 尔 之 手 ，马 祖 尔 从 不 稀 罕 廉 价 的 追

捧 ，他 将 所 有 前 排 乐 手 全 部 换 成 了 应 届 毕 业 生 ，
缔造了一支全国最引人

注 目 的 乐 团 。 马 祖 尔 麾 下 的 首 席 萨 拉 • 内 姆 察 努 还 为 拉 杜 •米 哈 伊 列

亚 努 的 精 彩 电 影 《音 乐 会 》录 制 了 电 影 音 乐 。 乐 团 里 卧 虎 藏 龙 。

法 国 国 立 广 播 乐 团 成 立 于 1930年 代 上 半 叶 ，
像大部分广播乐团一

样，
是 为 了 在 谈 话 类 节 目 中 填 个 空 当 。 它 在 马 祖 尔 棒 下 开 花 结 果 ，他 的

继 任 者 达 尼 埃 莱 • 加蒂更使乐团充满活力和艺术创造力。它成为唯一

与 索 尼 唱 片 签 约 的 法 国 乐 团 ，备 受 艳 羡 。

其 他 地 区 也 出 现 了 类 似 的 情 况 。 在 慕 尼 黑 ，马 里 斯 • 扬 颂 斯 的 巴

伐 利 亚 广 播 乐 团 是 该 城 市 的 全 球 大 使 ，完 胜 呆 板 的 慕 尼 黑 爱 乐 。 帕

沃 • 贾维在法兰克福的十年为广播乐团贏来了维珍唱片的销售榜首.

90
还 哺 育 了 一 批 明 星 独 奏 家 。 赫 尔 辛 基 的 广 播 乐 团 乐 手 们 在 萨 卡 里 •奥

拉 莫 的 棒 下 更 快 更 完 美 地 适 应 了 新 音 乐 厅 的 环 境 ，比 迟 缓 的 赫 尔 辛 基

爱 乐 乐 团 灵 活 得 多 。 丹 麦 广 播 乐 团 也 不 t f 落 后 ，最 近 以 艺 术 国 度 之 名

建了一座全新的音乐厅来提供硬件支持。

好像为了塞给我更多陈词滥调，
2014年 春 天 我 还 花 了 一 个 周 末 与

丹 尼 尔 • 哈 丁 的 瑞 典 广 播 乐 团 共 度 马 勒 时 光 。它 有 两 位 年 轻 的 女 首 席

玛 琳 • 布 罗 曼 （M alin B rom an) 和 乌 尔 丽 克 • 扬 松 （U lrike Jansson) ，都

热爱工作，
技巧惊人。每 每 等 待 指挥 换 上 燕 尾 服 系 好 白 领 结 时 ，
她们会

聊上一阵，
然后在贝瓦尔德音乐厅将兴奋冲到顶点。首席单簧管安德

烈 亚 斯 • 松 登 （Andreas Siinden) 是 从 阿 姆 斯 特 丹 皇 家 音 乐 厅 管 弦 乐 团

挖角得来的高手，
而 该 乐 团 在 《留 声 机 》杂 志 的 民 意 调 查 中 排 在 世 界 第

一 。 松 登 用 实 际 行 动 投 了 票 ，他 更 欣 赏 斯 德 哥 尔 摩 的 高 薪 和 生 活 方 式 。

首 席 低 音 提 琴 里 克 • 斯 多 金 （R ick S to tijn ) 是 那 种 在 音 乐 会 上 立 刻 与 琴

合 一 的 人 ，变 成 了 人 头 马 般 的 半 人 半 琴 怪 兽 ，
在乐团的心脏中加人了戏

剧 性 的 焦 点 。 哈 丁 已 经 与 欧 洲 最 顶 尖 的 乐 团 合 作 过 ，说 起 斯 德 哥 尔 摩

广播乐团来仿佛是交响天堂。

我 们 英 国 有 B B C 交 响 乐 团 ，也 是 世 界 广 播 业 的 老 祖 宗 。 在 1980

年的大动荡中，
一 打 地 区 性 乐 团 被 砍 ，逍 遥 音 乐 会 因 罢 工 而 中 断 ，接 下
来一种紧张兮兮的音乐和平主义占了上风。BBC在伦敦雇了两支乐

团 （曾 经 一 支 叫 交 响 乐 团 ，一 支 叫 音 乐 会 乐 团 ），在 曼 彻 斯 特 （B B C 爱

乐 ）、卡 迪 夫 和 格 拉 斯 哥 分 别 雇 了 一 支 ，薪 酬 都 不 错 。 这 五 支 乐 团 成 了

B B C 逍 遥 音 乐 节 的 中 流 砥 柱 。 人 们 说 ，若 是 没 有 它 们 ，绝 不 可 能 完 成

在 八 周 内 演 出 76场音乐会的任务。

这 种 说 法 将 在 未 来 的 衰 退 之 年 中 受 到 考 验 ，B B C 正 在 小 心 谨 慎 地

与英国艺术委员会谈判，
结果可能是削减乐团经费。两边都知道，
最佳

解 决 方 案 是 将 其 中 一 支 乐 团 转 移 到 繁 忙 的 港 口 城 市 布 里 斯 托 尔 ，让 西

南 部 英 国 人 民 也 能 享 受 点 交 响 音 乐 会 ，别 搞 得 像 西 南 非 洲 似 的 。 这 是

91
逻 辑 的 结 果 。 然 而 当 两 大 公 共 机 构 开 始 踢 皮 球 时 ，逻 辑 就 不 那 么 管 用

了 。我 担 心 妥 协 的 解 决 办 法 会 削 弱 英 ra 乐 团 的 基 础 构 架 。 可 见 未 来 的

景象阴霾重重。

与此同时，
B B C 诸 团 保 持 并 提 升 了 水 平 。 曼 彻 斯 特 、格 拉 斯 哥 的

新指挥起步都不错，
伦 敦 则 等 不 及 要 开 始 与 奥 拉 莫 的 合 作 ，乐 手 们 状 态

极 佳 。桕 林 爱 乐 频 频 向 B B C 交 响 乐 团 的 首 席 圆 号 马 丁 • 欧 文 （M artin

〇w en ) 送 秋 波 ，
这可是终极赞美。

那 么 为 何 广 播 突 然 复 兴 了 ？ 为 何 在 公 共 广 播 节 衣 缩 食 、音 乐 会 经

济 整 体 滑 坡 的 情 况 下 ，广 播 乐 团 反 而 越 战 越 勇 ？ 在 我 看 来 ，似 ， 是 广 播

乐 团 偶 然 发 现 了 自 己 的 原 始 优 势 。 在 它 们 成 立 之 初 ，广 播 为 王 ，其 技 术

无 人 能 及 。八 十 年 后 ，
此情此景重现。电信巨头们开始讨论如何将音

乐会播送到全国、
全世界。

广播语言的句法是网络语的词典。广播乐团比其他音乐机构更能

理 解 新 媒 体 环 境 。柏 林 爱 乐 花 了 一 家 锒 行 儿 百 万 打 造 了 付 费 网 站 ，
结

果没几个人觉得这网站好用。 目前还没有独立乐团想出占领无穷网络

的好办法。

目 前 广 播 乐 团 纷 纷 在 为 争 夺 网 上 发 布 演 出 的 许 可 而 角 力 。 BBC

已 经 因 为 过 度 竞 争 而 被 音 乐 产 业 戳 了 多 次 脊 梁 。瑞 典 人 早 想 打 破 国 界

发布作品，
但 被 谨 慎 的 国 家 给 制 止 f 。这 些 疆 界 终 会 塌 陷 。 未来十年

内 我 们 会 看 到 广 播 乐 团 自 立 门 户 ，与 电 信 巨 头 和 内 容 聚 合 商 形 成 联 盟 。

请关注谷歌、
推 特 和 脸 书 的 广 播 交 易 ，再 看 我 的 唇 语 ：广 播 时 代 再 度

来临。

92
性，
毒品和交响乐团

乐团生涯，
最好也不过是在夏令营和劳动营之间。乐手们像古拉

格 群 岛 上 的 劳 力 般 听 从 指 挥 从 远 处 发 来 的 有 时 颇 为 残 忍 的 号 令 ，无 止

境 地 重 复 无 意 义 的 作 业 。 当 然 也 有 恐 惧 之 时 ，担 心 自 己 弱 点 暴 露 或 遭

到 背 叛 。 隔 壁 的 乐 手 若 是 偶 然 听 到 你 的 错 音 ，就 可 能 会 摧 毁 你 作 为 音

乐 家 的 自 信 ，甚 至 导 致 解 雇 走 人 。

至 于 心 理 安 慰 ，可 以 说 乐 团 是 个 大 家 庭 ，一 人 遇 到 艰 难 时 日 ，大 家

都会来嘘寒问暖，
送丨: 自 制 蛋 糕 和 零 用 补 给 。 巡 演 的 时 候 ，
酒吧里和床

上多有趣事，
坊间传闻不断。

曾 街 一 本 爆 炸 性 的 私 人 回 忆 录 《丛 林 中 的 莫 扎 特 ：性 ，_ 品 和 古 典

音 乐 》揭 示 了 残 酷 的 现 实 ，它 从 可 卡 因 密 室 开 始 ，接 着 一 发 不 可 收 拾 。

布 莱 尔 • 丁 达 尔 吹 双 簧 管 ，是 来 丨
1 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位年轻的理想主

义荇，
结果她在高中时便发现，
若 想 乐 团 生 涯 顺 利 ，就 得 睡 学 生 旨 席 和

中 年 教 授 。 当 世 事 不 定 时 ，她 发 现 要 在 大 城 市 获 得 演 出 机 会 ，无 论 如 何

都得“ 搞定” 几个常任乐手。

她 后 来 去 过 纽 约 爱 乐 ，曾 在 滕 施 泰 特 、
伯 恩 斯 W 和 祖 宾 •梅 塔 棒 下

工 作 。 她 赚 钱 最 多 的 一 次 是 连 续 四 十 周 巡 演 安 德 鲁 • 劳 埃 德 •韦 伯 的

音 乐 ，其 间 她 和 一 位 英 国 指 挥 在 宾 馆 游 泳 池 裸 泳 ，后 者 答 应 邀 请 她 参 演

《爱 的 观 点 》。 “ 他 因 为 我 的 床 上 表 演 雇 了 我 。” 丁 达 尔 直 言 不 讳 。 在 百

老 汇 用 机 器 播 放 代 替 真 人 乐 队 之 前 ，她 每 周 可 以 赚 丨 丨 0 0 美 元 。

毒 品 无 处 不 在 ，可 卡 因 、
大麻、
致 幻 剂 ，如 果 这 些 都 不 管 用 ，
还有酒

精 。 美 国 交 响 乐 团 的 一 位 美 艳 大 提 琴 手 居 然 出 街 卖 身 ，为 了 换 毒 品 。

93
在 被 诊 断 出 H 1V阳 性 后 ，
她 卖 掉 了 所 有 一 切 ，只 除 了 那 把 价 值 3 5 万 美

元的泰斯托雷大提琴— 她 的 最 后 一 丝 尊 严 。乐 团 总 是 有 大 量 席 位 需

要自由职业者，
假 设 他 / 她 们 能 够 “ 搞 定 ” 招 聘 人 ，而 得 了 艾 滋 病 的 人 可

没希望。

1980年 代 中 期 成 立 的 俄 耳 甫 斯 室 内 乐 团 表 现 出 了 极 为 平 等 的 气

质 。 该 团 1 9 8 7 年 的 处 女 专 辑 封 面 上 ，丁 达 尔 笑 盈 盈 地 站 在 前 排 。 她 因

为 睡 了 一 位 双 簧 管 手 得 到 了 这 份 工 作 ，又 睡 了 另 一 位 乐 手 以 维 持 这 份

工 作 。 她 的 幽 会 对 象 听 上 去 一 点 儿 也 不 好 玩 ，她 的 家 庭 生 活 也 并 不

幸福。

纽约的自由职业乐手会在99街的艾伦达区租个小公寓，
这个区整

日 整 夜 响 彻 痛 苦 的 练 琴 声 。 丁 达 尔 也 有 过 真 爱 ，是 个 叫 塞 缪 尔 • 桑 德

斯 的 钢 琴 家 ，为 帕 尔 曼 弹 伴 奏 ，
报酬却少得可怜，
他最后死于先天疾病，

葬礼上一个圈内名流也没有。

3 9 岁 那 年 ，丁 达 尔 决 定 放 弃 事 业 ，揭 开 整 个 腐 朽 产 业 的 疮 疤 。 她

的故事质朴无华，
连接巧妙，
得 到 了 纽 约 音 乐 家 工 会 前 总 裁 比 尔 •莫 利

阿 提 的 称 赞 :“ 从 没 有 一 本 书 如 此 精 确 地 捕 捉 了 自 由 职 业 艺 术 家 在 职 业

奋 斗 途 中 的 痛 苦 生 活 。”

丁 达 尔 告 诉 我 我 真 希 望 这 些 都 是 我 编 出 来 的 。” 她 现 在 成 了 自

由撰稿人，
依然住在艾伦达区。她偶尔还会 吹 双 簧 管 自 娱 自 乐 ，
但已很

少 参 加 音 乐 会 。 这 个 指 挥 家 和 声 部 首 席 霸 占 最 多 资 源 、而 真 正 出 力 的

人们只领可怜薪水的世界，
对她而言已不再存在。

读过她的书后，
我不禁忧虑，
在乐团生活被各种腐化吞噬之前我们

还 能 做 什 么 。 伦 敦 的 情 况 和 纽 约 不 同 ，伦 敦 有 许 多 乐 团 ，新 人 机 会 更

多，
被敲诈的概率也就小很多。然 而 乐 手们依然如履薄冰，
乐团不遗余

力遮盖家丑。

我 知 道 一 位 著 名 乐 手 喜 欢 嫩 雏 ，乐 团 对 他 的 癖 好 一 笑 了 之 ;还 有 种

族主义者主导着面试。我的一个朋友去伦敦一家乐团应聘乐队首席

94
时，
居 然 受 到 肢 体 虐 待 和 造 瑶 中 伤 ，而 理 由 竟 是 要 测 试 他 的 领 导 力 。 他

最后得出结论，
乐 团 生 活 充 满 了 恶 意 ，于 是 去 一 支 弦 乐 四 重 奏 演 奏 。 柏

林 爱 乐 的 乐 手 曾 收 受 来 自 唱 片 公 司 的 贿 赂 ，有 一 位 还 把 小 情 人 安 排 到

媒体公司白领薪水。维 也 纳 爱 乐 的 乐 手 们 在 音 乐 h 以道德适应性著

称 ，当 然 都 是 以 神 圣 艺 术 之 名 。

乐 团 中 有 一 种 不 言 自 明 的 公 理 ，淘 气 孩 子 的 恶 行 总 是 受 到 同 党 不

作 i正 的 保 护 ，于 是 民 法 在 排 练 厅 里 被 悬 置 了 。 这 种 分 离 对 心 理 健 康 有

害 无 益 ，使 得 乐 团 与 外 界 现 实 日 益 脱 节 ，以 至 于 我 们 好 像 在 说 两 种 语

言 。 乐 团 喜 欢 假 装 他 们 是 活 着 的 艺 术 的 一 部 分 ，但 他 们 演 奏 的 那 些 作

曲家们早已入土。

他 们 极 为 重 视 有 名 无 实 的 委 任 ，而 在 外 人 眼 中 ，
这些委任根本毫无

意 义 。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曾 委 任 捷 杰 耶 夫 为 “ 首 席 指 挥 ” ，而 他 为 伦 敦 贡 献

的 时 间 并 不 比 其 他 三 份 工 作 多 。伦 敦 爱 乐 曾 在 没 有 “ 首 席 指 挥 ” 库

特 • 马 祖 尔 到 场 的 情 况 下 演 了 整 个 音 乐 季 ，尽 管 他 就 在 一 海 之 隔 的 法

国国立管弦乐团挥棒。

他 们 在 骗 谁 呢 ？ 肯 定 不 是 观 众 。 观 众 可 不 好 骗 ，他 们 没 有 咨 询 任

何 人 ，就 决 定 不 再 去 听 音 乐 会 了 。 交 响 音 乐 会 已 经 从 文 化 人 的 观 念 地

图 中 消 失 了 。 丁 达 尔 的 书 是 乐 团 的 最 后 一 刻 叫 醒 电 话 ，在 为 时 太 晚 之

前 端 正 行 止 。 我 们 需 要 更 多 的 诚 实 、民 主 ，更 多 的 观 众 互 动 ，观 众 应 该

有 权 利 选 择 曲 目 和 指 挥 。 在 我 看 来 ，乐 团 如 果 要 活 过 2 l l t t 纪 ，没 有 第

二条路可走。

95
乐队首席式微?

曾 儿 何 时 ，哪 怕 我 在 半 夜 醒 来 ，
迷迷糊糊中也可以立马背出所有伟

大 乐 团 的 乐 队 首 席 的 名 字 ，那 熟 练 程 度 好 比 一 个 在 校 男 生 背 出 足 球 队

队员的名字，
或是一位牧师背出教义问答手册。

卡 拉 扬 时 代 的 柏 林 爱 乐 首 席 是 米 歇 尔 • 施 瓦 尔 贝 （M ichel

S ch w albd)，
面 无 表 情 的 大 屠 杀 幸 存 者 。 维 也 纳 爱 乐 的 首 席 是 赖 纳 •屈

希 勒 （Rainer K t ic h l) ，当 年 还 是 毛 头 小 伙 。 赫 尔 曼 • 克 雷 贝 斯

( Hermann K rebbers)是 阿 姆 斯 特 丹 皇 家 音 乐 厅 管 弦 乐 团 的 精 神 化 身 。

迈 克 • 戴 维 斯 （M ichael D a v is )带 领 着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华 丽 丽 的 “ 安 德 烈

帮 ” 。 罗 德 尼 • 弗 兰 德 （Rodney F rie n d )为 布 列 兹 和 祖 宾 • 梅 塔 调 教 好

了 纽 约 爱 乐 乐 团 。 塞 缪 尔 • 马 加 德 （Samuel M agad) 是 索 尔 蒂 爵 士 在 芝

加哥管弦乐团的左膀右臂。

不 光 只 有 世 界 领 袖 才 能 掌 控 人 们 的 想 象 力 。 马 尔 肯 •斯 图 尔 特

(M a lc o lm S te w a rt)在 利 物 浦 和 图 卢 兹 左 右 逢 源 ；哈 伊 姆 • 陶 布 （Haim

T a u b )在 以 色 列 是 举 国 上 下 家 喻 户 晓 的 名 流 ；史 蒂 芬 • 斯 塔 雷 赫

(Steven S ta ry k )能 左 右 多 伦 多 的 舆 论 ; 爱 乐 乐 团 的 克 里 斯 托 弗 • 瓦 伦 -

格 林 （Christopher W arren-G reen) 总 是 虎 视 眈 眈 等 着 指 挥 出 错 ，好 取 而

代 之 。 三 十 年 前 的 乐 队 首 席 几 乎 是 和 首 席 指 挥 一 样 的 公 众 人 物 ，而 且

通常在鼓舞士气和保持音准上比指挥更负责。

时 代 变 了 。 今 天 ，即 便 是 最 忠 实 的 小 提 琴 拥 趸 恐 怕 也 难 随 口 报 出

三 位 大 乐 团 首 席 的 名 字 ，而 就 算 是 排 名 前 三 的 大 团 首 席 ，
也无法像前文

提到的那些传奇人物般能令客座指挥瑟瑟发抖。首席座位上的一些东
西被挖空了，
我们不容易定义那是什么以及何以至此。

部 分 原 因 可 以 归 咎 于 唱 片 产 业 的 崩 溃 。 若 干 年 前 ，人 们 习 惯 在 一

周劳顿后的周六早晨，
来到唱片店扪台买张交响曲唱片犒劳自己，
封面

上 常 常 印 着 乐 队 f t 席 的 名 字 ，特 别 是 他 们 担 任 协 奏 曲 独 奏 时 。 克 雷 贝

斯 的 W 多 芬 小 协 是 划 时 代 的 ，弗 兰 德 是 布 里 顿 小 协 的 先 锋 ，
施 瓦 尔 W的

《四 季 》无 人 能 及 。 他 们 的 高 超 技 艺 被 镌 刻 在 唱 片 的 密 纹 中 ，让 人 们 能

够得以知晓。

首 席 的 座 位 在 音 乐 季 中 往 往 是 与 二 席 象 征 性 共 享 的 ，但 在 国 家 庆

典 或 是 演 奏 里 姆 斯 基 - 柯 萨 科 夫 的 “ 舍 赫 拉 扎 德 ” 主 题 时 ，必 须 是 头 号

种子出场，
不 然 就 可 能 砸 锅 。这 就 要 求 首 席 拥 有 相 当 的 声 誉 ，当 然 也 是

他 拿 奖 金 的 好 机 会 。我 曾 经 发 布 过 一 份 独 奏 家 薪 水 榜 ，
结果纽约爱乐

的 锌 席 看 到 后 便 丨 叫 处 吹 啸 ，说 他 比 年 轻 时 的 约 书 亚 • 贝 尔 赚 的 还 多 。

有 些 人 可 能 受 到 金 钱 大 潮 的 引 诱 ，但 还 有 其 他 不 对 劲 的 因 素 。 年

f t 女 性 应 该 被 列 人 考 虑 范 畴 。 今 天 ，许 多 大 团 的 首 席 名 单 中 都 有 女 性 ，

即 便 是 最 顶 级 的 维 也 纳 爱 乐 ，只 不 过 阿 尔 比 娜 • 达 娜 洛 娃 （A lbina

D a n a ilo va )从 未 在 重 大 场 合 领 奏 。 而 当 女 首 席 忙 着 调 整 乐 队 的 音 色 和

效率时，
有些人竟大摇大摆地离开座位走开了。

于是乎，
指 挥 们 不 再 自 动 朝 左 T 边 寻 找 整 体 领 奏 ，时 只 是 在 对 弦 乐

部 有 特 别 要 求 时 才 会 转 向 小 提 琴 r r 席 。 有 些 指 挥 与 其 他 声 部 长 （通 常

是 木 管 声 部 首 席 ）建 立 了 良 好 的 友 谊 ，因 为 他 们 位 置 居 中 ，而 且 不 那 么

大的工作量也令他们比时刻忙于演奏的乐队首席更能顾全整体音乐的

小 提 琴 首 席 式 微 了 吗 ？我 这 个 膂 钟 也 许 敲 得 太 够 。但 乐 手 们 告 诉

我，
他 们 担 心 乐 队 f 席 不 再 具 有 过 i 的 权 威 ，该 角 色 的 关 键 性 似 乎 在 降

级，
随之而来的W 能便是弦乐慢慢失去在交响乐_ 中的历史性统治优

势 。 在 一 些 地 区 乐 W 和 二 流 乐 ⑷ 中 ，我 还 是 能 看 到 一 些 优 秀 的 乐 队 首

席，
但也根本不能跟黄金时代相比。雇用独奏家也不是解决办法。乐

97
团 需 要 的 是 个 性 更 强 的 领 导 ，乐 队 首 席 们 需 要 发 出 更 多 声 音 ，
不能一味

臣服于指挥。就像 足 球队 队 长 ，
他 们 必 须 站 出 来 公 开 表 示 态 度 ，为 乐 团

说 话 ，为 音 乐 生 态 的 总 体 健 康 发 言 。 我 们 应 该 听 到 更 多 头 号 种 子 的 声

音，
不是吗？

98
如何炒掉不称职的乐手?

“ 我 没 法 炒 掉 那 个 双 簧 管 手 ，” 我 的 一 位 指 挥 朋 友 在 午 饭 时 说 ，“ 真

的 下 不 了 手 。” “ 但 是 她 的 演 奏 支 离 破 碎 ，
”我抗议，
“ 她在拖整个乐团的

后 腿 0 ” “ 我 知 道 ，” 他 回 答 ，
“ 但 是 她 是 乐 团 的 灵 魂 和 良 心 。”

每当高管们在配备隔音窗户的房间里讨论谁应该或者谁不应该在

职业乐团中演奏时，
理 智 和 效 率 是 直 接 考 量 标 准 ，更 不 用 说 艺 术 与 和 谐

了 。 管 弦 乐 团 是 心 理 敏 感 的 生 物 体 ，既 要 求 整 体 化 ，同 时 也 要 求 铁 板 钉

钉的音乐同步性。

乐团可以容纳君子和小人，
然 而 一 旦 意 见 冲 突 逐 渐 化 脓 恶 化 ，以 至

于影响了演出效果，
那么就将是荒唐的、
痛苦的，
并且不可逆转。

这 就 是 为 何 媒 体 会 对 一 次 例 行 公 事 的 解 雇 审 理 结 果 大 做 文 章 ，却

又说不到点子上。在 卡 迪 夫 ，
一 位 61岁的双簧管乐手穆雷• 桑 迪 • 约

翰 逊 声 称 他 遭 到 了 威 尔 士 国 立 歌 剧 院 的 不 合 理 解 雇 ，解 雇 理 由 是 前 指

挥 卡 洛 • 黎 济 (C a rlo R iz z i) 的 直 接 命 令 。 5 0 岁 的 意 大 利 指 挥 黎 济 在 缺

席 的 情 况 下 遭 到 了 “ 恃 强 凌 弱 ” 、“ 迫 害 乐 手 ” 的 谴 责 。 “ 黎 济 在 排 练 中

可 能 停 下 了 2 0 次 到 3 0 次 来 批 评 我 的 演 奏 。” 约 翰 逊 先 生 抱 怨 。 在 一 次

全体投票中，
4 8 名 乐 手 中 的 3 2 位 认 为 是 该 指 挥 横 行 霸 道 ，这 就 令 人 不

禁 要 问 ，他 们 到 底 明 不 明 白 指 挥 的 职 责 所 在 ？

一 位指挥需要在最短的时间中获得最佳效果。如果一位乐手不好

好配合，
指 挥 可 能 会 勃 然 大 怒 （据 说 黎 济 先 生 就 踢 过 家 具 ），而 且 肯 定

会 向 乐 团 的 总 经 理 通 告 此 事 ，总 经 理 应 迅 速 而 谨 慎 地 处 理 问 题 。 我 知

道 一 个 乐 团 的 音 乐 总 监 十 分 厌 恶 乐 队 首 席 ，然 而 这 两 人 多 年 中 从 未 同

99
台 出 现 过 ，多 亏 丫 一 位 经 验 老 到 的 乐 队 经 理 的 悉 心 安 排 ，
将他们的U程

完全错开。

不 过 这 计 策 在 威 尔 士 可 没 有 用 武 之 地 ，因 为 整 个 乐 队 的 小 王 国 眠

只 有 一 位 首 席 双 簧 管 ，如 果 他 / 她 和 指 挥 处 不 好 ，就 会 像 那 首 橄 榄 球 老

歌唱的那样— “ 在光天化曰之下受到严厉惩罚” 。

我禁不住想，
事 情 也 许 本 不 至 于 发 展 到 如 此 境 地 ，如 果 威 尔 国 立

歌剧院中有某位合适的人选带这位心怀不满的双簧管手去好好吃一顿

午饭，
在酒过三四巡之后问他是更喜欢早晨来h班 ，
还是拿笔解雇金在

家睡懒觉……

“ 你成为自丨1丨 职 业 者 以 后 会 有 大 把 的 空 闲 时 间 ，想 干 什 么 就 干 什

么 。” 一 位 老 到 的 人 力 资 源 经 理 会 这 样 说 ，然 后 那 位 目 光 短 浅 的 双 簧 管

手 就 会 乖 乖 在 协 议 上 签 字 ，然 所 嘟 囔 着 走 进 黄 昏 的 薄 暮 。 这 是 运 营 得

相对较成熟的音乐机构的做法。

另一种选择是让体制遭点罪。一 支伦敦的管弦乐团里曾经有一群

诨 名 “ 巴 内 特 帮 ” 的 乐 手 ，他 们 在 从 最 北 边 的 芬 奇 利 乘 大 巴 过 河 到 亨

利 • 伍 德 音 乐 厅 的 路 上 ，会 叽 叽 喳 喳 发 泄 种 种 不 满 ，以 至 于 到 排 练 厅 几

分钟后，
就 能 把 任 何 一 场 排 练 变 成 公 然 哗 变 。两 位 指 挥 曾 经 要 求 解 雇

他们，
但 都 没 有 达 到 目 的 。 那 支 乐 团 现 在 衰 落 得 苈 害 ，如 果 威 尔 1: 国 立

歌 剧 院 没 法 平 息 目 前 的 混 乱 ，就 会 落 得 跟 他 们 一 样 下 场 。

乐团 的 足 - 1丨
•:曲 直 在 劳 动 法 中 没 法 体 现 ，乐 闭 的 正 当 权 益 以 及 政 治

正 确 的 平 等 性 也 无 法 变 成 条 文 。 这 些 问 题 就 像 音 乐 本 身 ，包 含 了 无 数

模 糊 的 差 别 阴 影 ，需 要 通 过 专 收 人 七 的 提 示 和 肢 体 语 言 来 巧 妙 处 理 。

没有人喜欢解雇一名乐手同事，
但 有 时 这 是 必 需 的 ，而 通 常 事 态 发 展 到

了 这 种 无 可 避 免 的 程 度 ，乐 手 们 自 己 也 心 知 肚 明 。 我 的 那 位 午 餐 朋 友

无法下决心解雇的双簧管女七，
后 来 终 于 被 乐 闭 经 理 叫 到 一 旁 ,温 柔 地

清 她 走 人 。 这 样 乐 团 才 能 继 续 演 奏 ，而 且 要 比 以 前 更 好 。
音乐与黑暗时代那些事
一 战中的艺术家

旧 谚 可 能 会 误 导 人 。 俄 谚 云 ，“ 枪 炮 讲 话 时 ，
缪 斯 陷 人 沉 默 ” ，历 史

总 体 上 驳 斥 了 这 一 说 法 。 战 争 能 够 刺 激 艺 术 家 的 创 造 性 回 应 ，也 能 刺

激公众重塑对文化的信心。歌 德 、
简 •奥 斯 汀 和 贝 多 芬 成 名 于 拿 破 仑

的征战年代，
威尔第创作于意大利复兴运动风起云涌之际，
维 克 多 •雨

果 生 动 地 记 录 了 1871年 巴 黎 之 围 。 书 籍 和 音 乐 的 销 量 在 战 时 会 增 加 。

还能幵张的剧院，
总是满座。

一战却是个大例外。在 全 民 动 员 、
战壕惨状、
百万人丧生的大悲恸

中 ，艺 术 家 似 乎 丧 失 了 回 应 的 能 力 。 在 1914 一 1 9 1 8 年 间 ，没 人 写 出 一

部 常 演 歌 剧 ，交 响 曲 停 滞 ，文 学 干 涸 。

显 赫 的 剧 作 家 萧 伯 纳 在 《卖 花 女 》（1913) fiK 〈心 碎 之 屋 》（1920) 之

间 一 部 话 剧 也 没 写 。 德 国 最 有 名 的 小 说 家 托 马 斯 • 曼 在 《威 尼 斯 之

死 》（1912)和 《魔 山 》（1924)之 间 一 本 小 说 也 没 出 。 最 杰 出 的 德 国 作 曲

家 理 查 • 施 特 劳 斯 除 了 一 部 浮 夸 的 《阿 尔 卑 斯 交 响 曲 》之 外 作 品 寥 寥 。

西 贝 柳 斯 写 了 一 部 交 响 曲 （《第 五 交 响 曲 》），
但 因 为 错 漏 百 出 ，他

不 得 不 在 战 后 大 改 了 两 次 。 普 契 尼 在 意 大 利 鲁 卡 涂 鸦 ，马 蒂 斯 在 法 国

南 部 闭 关 。伊 迪 丝 • 华 顿 当 了 义 工 ，
拉威尔开救护车，
科柯施卡在战斗

中受重伤，
拉赫玛尼诺夫自我放逐。画 家 马 克 斯 • 恩斯特被德军征召，

他 后 来 写 道 . “ 1914年 8 月 1 日 ，马 克 斯 • 恩 斯 特 死 了 。 他 于 1 9 1 8 年 11

月 11日复活，
成 为 一 个 期 ® 找 到 时 代 神 话 的 年 轻 人 。”

文 化 损 失 极 为 惨 重 。 西 班 牙 最 成 功 的 作 曲 家 恩 里 克 •格 拉 纳 多 斯

103
在 美 国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首 演 后 回 家 途 中 客 船 遭 潜 艇 袭 击 ，殒 命 大 海 。 以

画 蓝 色 马 著 称 的 德 国 表 现 主 义 画 家 弗 朗 茨 • 马 克 （Franz M a rc) 在 凡 尔

登 遇 难 。 法 国 雕 塑 家 亨 利 • 戈 蒂 耶 - 布 尔 泽 斯 卡 （Henri Gaudier-

Brzeska) 死 于 诺 伊 维 尔 。 英 国 短 篇 小 说 家 萨 基 （Said) 倒 在 德 国 狙 击 手

枪 口 下 。战 时 诗 人 爱 德 华 • 托 马 斯 、
鲁 珀 特 • 布鲁克、
伊 萨 克 •罗 森 伯

格 和 威 尔 弗 雷 德 • 欧 文 ( 他 说 过 “ 我 的 主 题 是 战 争 ，以 及 战 争 的 遗 憾 ” ）

赢得的是身后名。

当时诗歌出奇地流行，
这 个 现 象 很 容 易 解 释 。你蹲在战壕里只要

一 张 纸 就 可 以 写 一 首 诗 ;一 本 薄 薄 的 诗 集 很 容 易 放 进 军 装 口 袋 随 身 携

带 。 战 争 对 简 洁 诗 句 友 善 ，对 长 篇 大 论 冷 酷 。 几 乎 十 年 中 没 有 高 质 量

的小说诞生，
直到海明威、
罗 伯 特 •格 雷 夫 斯 和 雷 马 克 出 版 了 现 实 主 义

的前线小说。

在俄国，
佳吉列夫芭蕾舞团停业，
作 曲 家 全 体 外 迁 。诗 人 帕 斯 捷 尔

纳 克 从 德 国 回 到 家 乡 ，等 待 死 亡 。 他 的 老 师 亚 历 山 大 • 斯 克 里 亚 宾 在

莫斯科受苦，
染 疾 去 世 。斯特拉文斯基在瑞士挨饿，
永远自私自利的普

罗科菲耶夫在革命爆发时哀叹“ 我哪边也不是” 。

在英国，
D .H .劳 伦 斯 因 为 有 个 德 国 太 太 而 饱 受 骚 扰 。 他 完 成 了 《恋

爱 中 的 女 人 》，
但 直 到 1920年 才 得 以 出 版 。 在 苏 克 塞 斯 当 斯 ，
布鲁姆斯

伯 里 圈 恣 意 调 情 。 亨 利 • 詹 姆 斯 每 天 等 着 邮 差 上 门 三 次 ，看 有 没 有 亲

人 挚 友 丧 生 的 消 息 。没 有 一 个 艺 术 家 能 对 失 去 亲 朋 无 动 于 衷 。

德国方面，
里 尔 克 对 “ 战 争 之 神 ” 的 热 情 以 及 雨 果 • 冯 •霍 夫 曼 斯

塔尔的无拘无束的“ 喜悦 ” 很快让位给施尼茨勒的“ 恐惧之上还有恐

惧 ，
不公之上还有不公，
疯狂之上还有疯狂” 。对于这位维也纳的顶尖

剧作家而言，
战争是一次巨大的“ 想象力的失败” 。

施 尼 茨 勒 的 仰 慕 者 弗 洛 伊 德 从 “ 一 个 骄 傲 的 奥 地 利 人 ” （通 信 ，

1914年 7 月 2 6 日）转 而 阴 沉 地 意 识 到 “ 很 明 显 科 学 已 死 ，但 人 性 死 得

更 彻 底 ” （通 信 ，1 9 1 4 年 1 1 月 2 5 日 ）。 在 巴 黎 ，德 彪 西 挣 扎 着 想 为 圣 塞
巴 斯 蒂 安 的 殉 道 写 一 出 歌 剧 。 “ 很 奇 怪 ，” 他 在 人 生 最 后 一 封 信 中 写

道 ，“ 3 9 9 5 句 台 词 里 竟 然 没 有 什 么 实 质 。 只 有 词 语 ，词 语 … … ”

大 战 在 四 处 导 致 的 文 化 瘫 痪 ，自 中 世 纪 以 来 尚 无 先 例 。 导 致 这 种

冰川期的原因难以捉摸，
而 其 后 果 持 续 影 响 。战 争 时 代 的 文 化 反 应 和

期待形成了一种模式，
在第二次丨丨丨: 界 大 战 以 及 之 后 的 战 争 （朝 鲜 、
越南、

伊 拉 克 ）中 不 断 被 重 复 。

冰 冻 期 显 得 尤 为 荒 凉 ，因 为 它 之 前 刚 经 历 过 现 代 主 义 的 突 破 性 发

展 。 在 大 战 爆 发 前 的 那 十 年 ，毕 加 索 在 巴 黎 经 历 了 蓝 色 时 期 、
粉色时期

和立体派时期，
德彪西完善了音乐表现主义的形式，
纪 尧 姆 •阿 波 利 奈

尔发明了超现实主义。

在釜彼得堡，
佳 吉 列 夫 推 动 古 典 芭 蕾 变 身 进 步 的 艺 术 ，将 音 乐 和 设

计界的人才收人麾下。丨
9 1 3 年 5 月 ，他 的 芭 蕾 舞 团 在 巴 黎 上 演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的 《春 之 祭 》，
将 巴 黎 人 震 得 人 仰 马 翻 ，开 启 了 音 乐 的 难 听 时 代 ，

音乐史的重心从旋律移向了其他元素音乐“ 危机” 催生了多种解决

方案。阿 诺 德 • 勋伯格将无调性合理化。意大利尤政府主义者宣扬吵

闹的未来主义。巴托克和柯达伊带着录音机器漫步于巴尔干半岛最遥

远 的 地 区 ，收 集 占 老 民 谣 的 有 机 片 段 ，作 为 新 音 乐 形 式 的 素 材 。

所 有 这 些 丰 富 多 彩 的 冒 险 在 1914年 8 月 被 一 齐 掐 断 了 ，
这是大战

对现代世界缔造t 造成创伤程度的最淸晰可见的指标。冇些人将战争

视 为 现 代 艺 术 之 尚 的 的 压 倒 性 失 败 。 “ 如 果 我 们 有 更 多 的 立 体 主 义 ，”

阿 波 利 奈 尔 在 1915年 写 道 ，
“ 也就是说更多的现代观念,战 争 本 +会 爆

发 。” 勋 伯 格 在 4 2 岁 时 被 送 上 前 线 ，被 一 个 军 官 质 问 他 是 否 是 “ 那 个 可

怕 的 现 代 主 义 作 曲 家 ” 。 勋 伯 格 耸 耸 肩 ，坦 白 承 认 了 。 “ 总 得 有 人 是

吧，
”他叹息既然没苻其他人愿意，
我 就 出 来 承 担 。” 与 阿 波 利 奈 尔 的

失败主义形成鲜明的对照，
勋们格相信大灾难会让现代主义更坚强，
使

105
之升华。

生活必需品在艺术家心目中占据了前所未有的位置。战争爆发前

夕，
毕加索从银行里取出了所有存款，
藏 在 床 下 。 他 给 格 特 鲁 德 •斯 泰

因 发 了 一 张 明 信 片 ，上 面 是 男 人 们 沿 着 杜 伊 勒 里 宫 齐 步 上 战 场 ，
他自己

回 家 照 顾 垂 死 的 女 友 。 毕 加 索 是 个 天 生 的 和 平 主 义 者 ，他 保 持 中 立 。

他去了罗马，
娶了一位舞者，
这段时间回归了现实主义。

对 于 那 些 准 备 为 某 种 理 想 奉 献 的 人 来 说 ，有 许 多 高 薪 的 宣 传 性 艺

术 可 以 选 择 。 但 当 有 良 心 的 艺 术 家 试 图 表 达 爱 国 心 时 ，结 果 常 常 弄 巧

成 拙 。 1914年 雅 纳 切 克 写 了 一 首 小 提 琴 和 钢 琴 奏 鸣 曲 ，本 意 是 要 欢 迎

斯拉夫民族的解放战争，
却 令 人 伤 感 甚 至 催 人 泪 下 ，埃 尔 加 1 9 1 8 年 的

奏 鸣 曲 亦 如 是 。 如 果 你 问 弗 洛 伊 德 ，他 会 说 这 些 艺 术 家 失 去 了 对 潜 意

识的控制，
或许也失去了对利比多的控制。

然 而 ，在 压 倒 性 的 集 体 无 能 中 ，尚 有 一 些 激 情 在 。 茨 威 格 、罗 曼 •

罗兰等作家发起了一场和平运动，
尽管这会害他们因叛国罪搭上性 命 ;

前 线 作 曲 家 为 未 来 创 作 储 备 了 大 量 噪 音 弹 药 。 艺 术 家 进 行 反 思 ，重 新

定 义 。 现 代 主 义 在 停 顿 中 转 型 。 它 不 再 是 对 旧 秩 序 的 直 白 反 叛 ，而 是

获得了逻辑、
尊严 ，一 步 一 个 脚 印 。 战 争 中 出 现 的 现 代 主 义 更 为 散 漫 ，
但也更为强大，
它 代 替 了 主 流 的 晚 期 浪 漫 主 义 ，预 告 了 一 个 实 验 性 的 、

任 何 情 况 都 可 能 发 生 的 时 代 。 1919年 ，
蒙娜丽莎长了一撇小胡子。

世 界 大 战 最 重 要 的 副 产 品 之 一 就 是 艺 术 的 全 球 化 。 在 战 壕 中 ，打

动 德 国 艺 术 家 的 东 西 也 会 打 动 一 个 俄 国 人 或 是 一 个 捷 克 人 。东 线的 作

家 约 瑟 夫 • 罗 特 （Joseph R o th ) 和 西 线 的 作 家 卡 尔 • 楚 克 迈 耶 （Carl

Z u ckm a ye r)在 战 斗 间 歇 如 饥 似 渴 地 读 书 。 楚 克 迈 耶 被 一 种 陶 醉 感 俘

获 ，“ 一 种 无 法 遏 止 的 对 知 识 、
文化、
洞见、
学问、
理 解 力 的 饥 渴 ……我把

军饷的一大部分用在买书上……我着了魔似地读书” 。

难怪战事停止后，
各 种 体 裁 的 新 作 品 喷 薄 而 出 ，多 到 低 迷 的 市 场 无

法承受，
一些作品在激情和死亡之间闪烁。“ 我 渴 望 你 匈 牙 利 诗 人
科斯托拉尼写道，
“正如生命渴望死亡0 ” 一种新型非道德论正在酝酿

成 型 。 俄 国 诗 人 安 娜 • 阿 赫 玛 托 娃 和 一 个 她 不 爱 的 同 事 结 婚 ，并 开 始

与 另 外 两 位 偷 情 。 “ 我 以 为 这 会 像 一 次 大 清 洗 ，” 她 解 释 道 ，“ 就 像 你 去

修 道 院 的 时 候 明 白 你 即 将 放 弃 自 由 。”

楚 克 迈 耶 对 未 婚 妻 保 持 了 忠 贞 ，但 却 被 女 性 的 地 下 世 界 所 吸 弓 丨 ,

“ 忠 诚 或 不 忠 的 问 题 从 来 不 会 跨 过 意 识 的 门 槛 ：这 个 世 界 是 属 于 暧 昧

的、
夜晚的、
淫 荡 的 、女 色 情 狂 的 … … 她 们 是 布 鲁 塞 尔 的 时 髦 娼 妓 ，里

尔、
根特或是杜埃的军官们的女人” 。

战 争 瓦 解 了 社 会 关 系 的 规 范 。 1914— 1918年 的 那 一 代 人 失 去 了 道

德 基 点 ，艺 术 既 是 避 难 所 ，也 是 指 路 灯 。 下 一 个 十 年 被 证 明 是 人 类 文 明

史上最紧张也最高产的时代，
其孕育能力得益于外部受精。

美国很晚才参战。在外围战线的三年中，
它勉强应付着本土娱乐，

因 为 新 技 术 的 发 展 传 播 ，美 国 有 了 留 声 机 、默 片 、汽 车 ，对 飞 行 跃 跃 欲

试 。进 口 音 乐 缺 席 ，
混血的流行乐趁机生根发芽。爵士乐成了谈谈情

跳 跳 舞 的 必 备 。等 到 美 国 参 战 ，
立刻控制了大众文化。

美 国 音 乐 的 编 年 很 引 人 注 目 。 拉 格 泰 姆 音 乐 于 1918年 2 月 来 到

欧洲，
西 德 尼 • 贝 切 （Sidney B e ch e t)次 年 来 到 伦 敦 ，
买了第一支高音萨

克斯风，
吸 引 到 了 瑞 士 大 指 挥 恩 斯 特 • 安 塞 梅 的 注 意 ，安 塞 梅 盛 赞 贝 切

是 “ 天 才 艺 术 家 ” 。那 一 年 的 11月 ，
安塞梅的朋友斯特拉文斯基开始写

《钢 琴 拉 格 音 乐 》，而 萨 蒂 和 拉 威 尔 还 在 切 分 奏 鸣 曲 。

所 有 人 都 涌 向 电 影 院 看 新 片 ，即 便 朴 素 如 勋 伯 格 也 是 影 迷 。 美 式

舞 蹈 和 时 尚 建 立 了 新 的 约 会 礼 节 。 约 瑟 芬 • 贝 克 跳 舞 ，贝 西 • 史 密 斯

唱歌，
路 易 • 阿 姆 斯 特 朗 吹 小 号 。战 争 结 朿 时 美 国 已 露 出 未 来 多 元 文

化的曙光，
恩 斯 特 • 克 热 内 克 的 黑 人 主 角 歌 剧 《容 尼 奏 乐 》中 透 露 出 一

丝宽容，
艾 尔 • 乔 森 的 《爵 士 歌 手 》可 能 更 多 。

107
 在 巴 黎 的 美 国 人 诞 生 了 。K 代 美 国 作 曲 家 — 从 阿 隆 •科 普 兰 到

内 德 • 罗 雷 姆 到 菲 利 普 • 格 拉 斯 ，都 专 程 去 巴 黎 上 纳 迪 娅 • 布 朗 热 的

进 阶 课 程 。战 后 ，
海 明 威 和 他 的 朋 友 们 无 H 的 地 游 荡 ，在 格 特 鲁 德 • 斯

泰 因 家 找 到 了 重 心 。 艺 术 家 沉 迷 于 蒙 帕 纳 斯 的 怍 感 肮 脏 之 中 ，正 如 科

兑 托 的 妙 语 ，“ 贫 穷 是 一 种 奢 侈 ' 种族主义、
禁酒令和清教主义的H

归，
使 大 批 年 轻 艺 术 家 离 开 美 国 ，于 是 美 国 文 化 在 欧 洲 冉 冉 升 起 。 美 国

艺 术 愈 是 席 卷 欧 洲 大 陆 ，美 国 人 就 越 要 在 欧 洲 身 上 寻 找 文 化 合 法 性 。

在好莱坞，
最 S 赫 的 男 明 星 是 英 国 人 ，女 明 星 是 瑞 典 人 ① 。 美 国 苻 声 电

影里更高级的是英国口音。

这 些 变 迁 和 转 型 是 一 战 带 来 的 瘫 痪 和 破 坏 的 既 接 后 果 。这 不 光 是

过 渡 性 的 回 戍 ，而 是 提 供 了 一 种 艺 术 应 该 如 何 冋 应 战 争 的 模 板 ，即 便 在

战争已经结束后。

乔 治 • 格 罗 茨 （George G ro s z )在 一 战 后 M 的 那 些 咧 着 大 嘴 的 怪

人 ，变 成 了 弗 朗 西 斯 • 培 根 在 二 战 后 画 的 三 个 尖 叫 的 教 皇 。 雅 • 哈 谢

克 《好 兵 帅 克 》电 的 无 政 府 主 义 宿 命 论 ，在 约 瑟 夫 • 海 勒 《第 2 2 条 军

规 》里 的 允 索 林 身 h 重 现 。 贝 拉 • 巴 托 克 的 钢 琴 奏 鸣 曲 里 的 排 山 倒 海

的音簇，
要 用 整 个 前 臂 猛 击 键 盘 ，预 示 了 反 越 战 的 歌 金 属 扩 音 器 和 电 影

《现 代 启 示 录 》。 艺 术 对 战 争 进 行 了 毋 庸 置 疑 、
恰如其分的回应。

从 战 壕 11 丨爬 出 来 的 勋 伯 格 不 再 满 意 自 由 的 无 调 性 。 他 用 严 格 的

12音 序 列 代 替 丫 无 调 性 ，
他说，
这种方法“ 能够保证德国音乐在下个百

年 中 的 至 高 无 上 ” 。他 的 综 合 序 列 主 义 为 安 东 • 冯 • 韦 伯 恩 所 发 展 壮

大 ，容 纳 了 音 程 、力 度 变 化 和 所 有 苒 他 音 乐 元 素 ，成 为 二 战 之 后 崛 起 的

以皮埃尔• 布列兹、
施托克豪森和痛恨享受的达姆施塔特学派为代表

① 指 劳 伦 斯 • 奧 利 弗 和 葛 丽 泰 • 嘉 宝 。— 译注

108
的 先 锋 派 音 乐 的 奠 基 标 准 。 同 样 的 情 况 发 生 在 美 国 ，1939— 1 9 4 5 年 间

加 州 崛 起 了 约 翰 • 凯 奇 的 虚 无 主 义 ，为 美 国 越 战 之 后 崛 起 的 重 复 性 极

简主义提供了模板。艺术不再冷漠无感。

大 战 是 史 上 第 一 次 舞 台 名 人 扮 演 了 主 角 。 名 演 员 莎 拉 •伯 恩 哈 特

截肢后单腿在战壕中巡演，
卓别林的签名照据说可以让美国大兵从深

度 弹 震 症 中 恢 复 过 来 。小 提 琴 家 弗 甩 茨 •克 莱 斯 勒 用 前 线 磨 炼 出 的 经

验让美国惊艳。

英 国 有 超 过 两 T 万 人 观 看 了 政 府 投 拍 的 纪 录 片 《索 姆 河 战 役 》，在

战 事 宣 传 的 心 脏 地 带 为 电 影 文 化 臟 得 一 席 之 地 。 《拯 救 大 兵 瑞 恩 》其

实在一战时就已经诞生了。

这 是 史 上 第 一 次 战 争 中 女 人 接 过 了 男 人 的 活 ，战 后 她 们 多 数 回 归

家庭生活，
但 在 艺 术 界 则 不 一 样 。 露 易 丝 • 沃 尔 夫 （Luise W o lff) 继 续

执 掌 柏 林 爱 乐 乐 团 ，妮 内 特 • 德 K 卢 瓦 创 立 了 英 国 皇 家 芭 蕾 。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的 情 妇 可 可 • 香奈儿想出了创立一个时装品牌的点子。女权主

义 学 院 派 罗 莎 • 卢森堡领导了柏林战后的共产主义革命。战争中出现

的所有潮流里，
男 女 平 等 是 对 未 来 的 人 际 关 系 影 响 最 为 深 远 的 。在第

二次丨t i 界 大 战 中 ，女 性 知 道 该 如 何 应 对 ，第 二 轮 她 们 也 没 有 放 弃 胜 利

果实。

社会对性少数的态度也软化了。同性恋在战后获得的自由是奥斯

卡 • 王 尔 德 所 无 法 梦 想 的 。诺 埃 尔 • 考 沃 德 、
让 • 科 克 托 、卡 罗 尔 * 席

曼诺夫斯基、
塞 缪 尔 • 巴伯以及许多人都不再掩饰他们的性取向。大

战为平等主义的茁壮成长扫清了障碍。

然 而 ,一 百 年 后 的 今 天 我 们 反 思 那 些 人 物 和 事 件 ，
最引人注意的是

出时的文化界及其政治同盟的圈子竟是那么那么小3 布鲁姆斯伯里诗

人 鲁 珀 特 • 布 鲁 克 因 为 被 蚊 子 叮 咬 而 感 染 ，19】
5 年 4 月 2 3 日死在一艘

驶 往 加 里 波 利 的 法 国 医 务 船 上 。这 不 幸 的 消 息 传 到 法 国 小 说 家 安 德

烈 • 纪 德 那 里 ，当 时 他 正 躺 在 布 鲁 克 丨 9 1 1 年 的 情 人 伊 丽 莎 白 • 凡 • 莱

109
塞伯的床上。

纪 德 立 刻 给 时 任 英 国 战 争 部 第 一 海 军 军 务 大 臣 的 丘 吉 尔 写 信 ，请

求将布鲁克的战争诗歌翻泽成法语。纪德肯定知道丘吉尔的私人秘书

是爱德华• 马什，
他 也 是 布 鲁 克 的 老 情 人 ，可 能 还 是 他 的 遗 嘱 执 行 人 。

一战中的艺术和政治是自我互选的精英们的联合，
他们无可奈何地看

着自己曾经放任的暴力肆意横行。

110
现代世界的缔造者

对二战后出生的许多人来说，
二战要比伊拉克、
臭氧层和欧洲宪法

更 值 得 关 注 。 几 乎 每 周 都 有 历 史 新 发 现 或 是 政 治 争 吵 ，要 么 披 露 了 什

么新档案，
要 么 又 挖 出 了 什 么 旧 丑 闻 。作 为 人 类 历 史 上 少 有 的 正 邪 分

明的战争，
希 特 勒 发 动 的 这 场 大 战 成 为 一 种 人 类 行 为 的 分 析 模 板 ，而 朝

鲜、
越南、
阿 富 汗 、比 夫 拉 、
安哥拉和车臣却渐渐被人们遗忘。

二 战 之 所 以 能 够 留 在 人 们 的 记 忆 里 ，有 其 重 要 的 文 化 原 因 。 这 是

传播时代里第一场跨洲大战，
广 播 和 影 像 传 递 了 其 真 实 性 ，艺 术 家 立 刻

将 声 音 和 形 象 转 化 为 原 创 作 品 ，艺 术 本 身 也 成 了 战 斗 前 线 。 独 裁 者 利

用 庞 大 的 政 治 宣 传 机 器 ，而 民 主 国 家 自 然 而 然 地 引 导 了 一 场 文 化 的

复兴。

拿 破 仑 的 战 争 催 生 了 贝 多 芬 的 《“ 英 雄 ” 交 响 曲 》、
戈雅的画作和托

尔 斯 泰 的 巅 峰 巨 著 《战 争 与 和 平 》，
但还没有一场战争像二战那样催生

了 如 此 数 目 众 多 且 质 量 上 乘 的 艺 术 作 品 。 1947年 不 列 颠 理 事 会 出 版

的一份国家成就记录，
仅 仅 是 冰 山 一 角 。其 中 提 到 了 劳 伦 斯 • 奥 利 弗 、

诺 埃 尔 • 考 沃 德 、卡 洛 尔 • 里 德 和 大 卫 • 里 恩 的 电 影 ，弗 雷 德 里 克 • 阿

什顿的编舞，
布 里 顿 的 歌 剧 《彼 得 • 格 莱 姆 斯 》，沃 尔 顿 为 《亨 利 五 世 》

所 作 的 电 影 配 乐 ，格 雷 厄 姆 • 萨 瑟 兰 、斯 坦 利 • 斯 宾 塞 、约 翰 • 派 博 、

本 • 尼科尔森以及青年弗朗西斯• 培 根 和 卢 西 安 • 弗洛伊德的画作。

这 还 只 是 我 们 英 国 人 的 例 子 。 美 国 在 玛 莎 • 葛 兰 姆 编 舞 、阿 隆 •

科 普 兰 作 曲 的 《阿 帕 拉 契 亚 之 春 》以 及 伯 恩 斯 坦 的 《在 镇 上 》中 发 现 了

自 我 ; 法 国 在 梅 西 安 的 《时 间 终 结 四 重 奏 》以 及 萨 特 和 让 • 热 内 的 戏 剧

111
中革 新 ; 俄 罗 斯 在 斯 大 林 的 统 治 下 ，
听 到 r 尚斯塔科维奇和普罗科菲耶

夫 最 精 湛 、自 由 的 交 响 乐 。

全 世 界 对 新 音 乐 的 渴 望 " 丨 谓 欲 壑 难 填 。 沃 恩 • 威 廉 斯 的 《第 五 交

响 曲 》和 肖 斯 塔 科 维 奇 的 《第 七 交 响 曲 》吸 引 了 无 数 青 年 军 旅 男 女 ，希

望 在 其 中 找 到 庄 严 圣 渝 。 1 9 4 4 年 夏 天 ，普 罗 科 菲 耶 夫 创 作 《第 五 交 响

曲 》时 在 扉 页 上 写 下 ：一 首 关 亍 人 类 灵 魂 的 交 响 曲 。 两 年 后 在 伦 敦 ，他

以 一 曲 《战 争 结 束 颂 》揭 开 r 当 代 音 乐 国 际 协 会 战 后 第 一 次 大 会 的 序

幕 。 这 些 作 品 都 在 尝 试 重 新 定 义 艺 术 在 壯 界 中 的 目 的 ，而 这 个 世 界 在

经历了奥斯维辛、
广岛之后已面目全非。

我 们 今 日 理 解 的 艺 术 的 意 义 正 是 在 那 些 年 里 塑 造 丨 成 的 。 二战后

诞 生 的 任 何 创 作 ，即 便 是 最 抽 象 难 解 的 艺 术 ，都 是 这 场 不 惜 一 切 代 价 为

个 体 自 由 而 战 的 战 争 的 副 产 品 。无 论 你 相 信 与 否 ，
战 争 成 就 了 我 们 ，当

我们站出来反抗暴行时，
正决定了我们要做怎样的人。

德 国 人 常 常 指 责 我 们 英 国 人 对 无 关 紧 要 的 过 去 的 不 健 康 迷 恋 ，比

如 小 说 以 及 电 影 《英 国 病 人 》《长 h 留 痕 》等 。 他 们 无 法 理 解 的 是 ，我 们

没 有 选 择 。 战 争 是 我 们 文 化 身 份 认 N 的 催 化 剂 ，我 们 的 我 知 以 的 根

源 。 英 国 在 1 9 3 9 年 之 前 是 帝 国 ，1 9 4 5 年 之 后 成 为 联 邦 共 和 国 ，战 争 给

了不列颠创造的自信和史无前例对文化重要性的认识。 多亏了战争及

其激发的能量，
我们有国家艺术津贴和一座国家剧院。

拿德国人来说，
他 们 有 三 个 显 著 的 例 外 ：君 特 • 格 拉 斯 、
边缘小说

家 沃 尔 夫 冈 • 科 本 （W olfgang K o e p p e n )和 电 影 导 演 埃 德 加 • 赖 茨

(E dgar R e itz )，
都 描 绘 f 文 化 之 外 的 战 争 。 如 果 没 有 这 些 人 ，德 国 文 化

会 更 贫 瘠 。 希 特 勒 清 洗 了 德 国 最 杰 出 的 创 作 者 ，现 代 德 国 文 化 不 得 不

从原点开始。除 了 前 面 提 到 的 三 位 ，
德国文学、
音乐和电影都还没有站

稳脚跟。

相 比 之 下 较 为 活 跃 的 英 国 文 化 植 根 于 战 时 的 复 兴 ，同 时 心 急 上 进 。

原 本 陈 腐 呆 板 的 英 国 剧 院 ，从 美 国 输 入 阿 瑟 • 米 勒 和 田 纳 西 • 威 廉 斯
后 焕 然 一 新 ，品 特 和 奥 斯 本 更 是 连 踢 带 骂 地 打 破 了 陈 旧 的 束 缚 。

伊 恩 • 麦 克 尤 恩 的 《赎 罪 》无 疑 是 2 1 世 纪 最 成 功 的 小 说 之 一 ，
他选

择战时伦敦作为背景探讨儿童虐待的当代问题既非偶然也并非缺点。

战 争 对 创 作 依 然 有 用 ，即 便 多 元 文 化 英 国 的 新 一 代 社 群 错 过 了 这 一

经验。

布 里 顿 的 《战 争 安 魂 曲 》是 一 场 伟 大 的 文 化 纪 念 ，于 1 9 6 2 年 5 月 在

考 文 垂 被 炸 毁 的 大 教 堂 重 建 典 礼 上 首 演 。 《安 魂 曲 》结 合 了 威 尔 弗 雷

德 • 欧 文 描 写 一 战 的 诗 歌 和 传 统 基 督 教 祈 祷 文 ，其 音 乐 的 调 性 和 节 奏

都 十 分 超 前 ，义 无 反 顾 。 《战 争 安 魂 曲 》的 第 二 次 演 出 不 是 在 伦 敦 ，而

是 柏 林 。 二 战 中 和 战 后 所 有 重 要 的 英 国 艺 术 作 品 里 ，没 有 一 丝 胜 利 者

的姿态，
从未暗示胜利是一种文化优越于另一种文化。

更值得注意的是，
英 国 的 文 化 重 生 驳 斥 了 “ 大 炮 轰 鸣 ，缪 斯 沉 默 ”

的 老 话 。这 场 战 争 是 历 史 上 头 一 回 ，
所有交战国的平民都面临被轰炸、

被剥夺权利、
被 驱 逐 的 危 险 。 但 是 威 胁 越 近 ，对 精 神 升 华 的 公 众 需 求 就

越紧迫，
这不是靠宗教、
意 识 形 态 或 是 酒 精 等 老 办 法 就 能 解 决 的 ，而 要

靠 艺 术 想 象 力 的 精 华 。 你 可 以 想 象 一 幅 场 景 ：成 百 上 千 的 银 行 职 员 、

公务员、
小 卖 部 伙 计 在 午 休 时 冒 着 空 袭 的 危 险 来 到 国 家 画 廊 ，为 了 听 白

发 的 海 丝 夫 人 （M yra H ess)弹 奏 一 曲 贝 多 芬 的 钢 琴 奏 鸣 曲 。

可 悲 的 是 ，如 今 我 们 的 国 家 画 廊 充 斥 着 流 行 歌 星 和 小 名 流 ，在 这 种

反智的观念模式中，
伟大和艺术成了两个脏词。

113
纳粹时代被禁的音乐

早 在 1991年 ，
D ecca唱片公司就做出了可能是商业音乐产业一个

世 纪 以 来 最 英 明 的 决 定 。在 “ 三 高 音 乐 会 ” 赚 得 满 钵 后 ，
总裁们都想着

如何再捞儿笔这样的意外之财，
这 时 一 个 年 轻 美 国 制 作 人 迈 克 •哈 斯
( M ic h a e l H a a s ) 想 出 了 一 个 绝 妙 主 意 ：重 录 纳 梓 时 代 被 禁 的 音 乐 。

这 可 不 容 易 大 卖 。希 特 勒 将 犹 太 人 的 音 乐 、
无调性音乐、
现代派、

爵 士 乐 和 政 敌 的 音 乐 统 统 斥 为 堕 落 艺 术 。一 打 作 曲 家 被 从 历 史 中 抹

去，
永 不 回 归 。有 些 被 杀 害 ，
有 些 被 迫 流 亡 。战 后 ，
纳粹遗毒对德国音

乐仍有影响，
年轻音乐家不愿往回看，
依然支持对古典乐光谱中多种流

派的封 禁 。 哈斯主张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文化平反。

当 时 D e c c a 的 总 裁 是 个 德 国 人 罗 兰 • 科 默 雷 尔 （R o la n d

K o m m e r e ll) ，
他 的 叔 父 曾 与 深 度 落 水 的 哲 学 家 海 德 格 尔 共 事 。科 默 雷

尔深明大义，
给哈斯开了绿灯，
让 他 策 划 “ 堕 落 音 乐 " （E m a rte te M u s ik )

系列。

在久被遗忘的茫茫乐海中，
从 哪 里 开 始 ？哈斯从战前出版商的目
录 1 收集了 3 0 0 位 作 曲 家 的 名 字 ，
但很难找到乐谱，
评 价 其 贡 献 D 淮知

道 1 9 2 0 年 代 的 热 门 如 恩 斯 特 • 克 热 内 克 的 黑 人 爵 士 歌 剧 《容 尼 奏 乐 》

和 埃 里 希 • 沃 尔 夫 冈 • 科 恩 占 德 的 《赫 利 亚 纳 的 奇 迹 》会 不 会 取 悦 现
在 的 听 众 ？ 为 何 虔 诚 的 天 主 教 徒 瓦 尔 特 • 布 劳 恩 费 尔 斯 （W a lte r

B r a u n f e ls ) 也 被 禁 了 呢 ？ 表 现 主 义 者 弗 朗 兹 • 施 雷 克 （F ra n z S c h re k e r)

应 该 得 到 “ s c h r e d d ic h ” （糟 糕 透 顶 ）的 双 关 绰 号 吗 ？

哈 斯 带 着 这 份 名 单 去 伦 敦 市 郊 找 到 了 耄 耋 之 年 的 贝 特 霍 尔 德 •戈
德 施 密 特 （Berthold G oldschm idt) ，这 位 被 遗 忘 的 作 曲 家 对 魏 玛 时 期 的

音乐记忆犹新，
却 是 希 特 勒 禁 令 中 最 不 幸 的 受 害 者 之 一 。 1932年 他 被

誉 为 “ 德 国 音 乐 的 希 望 之 星 ” ，次 年 在 柏 林 有 一 场 歌 剧 首 演 ，而 希 特 勒

上 台 后 他 失 去 了 一 切 。在 英 国 避 难 期 间 ，他 为 人 所 知 主 要 是 因 为 帮 助

完 成 了 马 勒 的 《第 十 交 响 曲 》。 “ 堕 落 音 乐 ” 改 变 了 他 的 命 运 。 1 9 9 6 年

他 9 3 岁 高 龄 离 世 前 ，已 经 看 到 自 己 所 有 被 遗 忘 的 音 乐 得 到 录 制 ，
还依

然笔耕不辍。

D e cca 的 平 反 计 划 是 对 未 知 领 域 的 一 次 非 凡 探 险 。 哈 斯 录 制 的 所

有 唱 片 几 乎 都 不 落 俗 套 ，击 中 要 害 。 听 过 布 拉 格 录 制 的 帕 维 尔 • 哈 斯

(P a v d H a a s)的 歌 剧 《江 湖 骗 子 》（77^ C 7 w r /_ … 后 ，没 有 人 会 忘 记 这

位捷克作曲家的命运— 被 囚 于 泰 雷 津 集 中 营 ，然 后 被 送 进 奥 斯 维 辛

的毒气室，
终 年 4 5 岁 。 等 到 古 典 录 音 业 1 9 9 0 年 代 中 期 陷 入 低 迷 ，急 于

缩减经费的领导们叫停了“ 堕落音乐” 系列，

其时哈斯已经录制了 31张

唱 片 ，改 写 了 相 当 一 批 历 史 判 决 。

驱 逐 的 规 模 让 信 念 低 头 。戈 德 施 密 特 曾 告 诉 我 他 个 人 就 认 识 一 百

多 个 作 曲 家 逃 离 德 国 。 我 希 望 《被 禁 的 音 乐 ：纳 粹 封 杀 的 犹 太 作 曲 家 》

一书能够讲述哈斯的堂吉诃德式的使命。也许因为找了一家学术出版

社 ，
他决定把网撒大些，
将纳粹禁令放在更宽的德国反犹文化背景中考

察 。新 书 的 前 三 分 之 一 没 什 么 新 意 ，
压 制 始 于 1850年 瓦 格 纳 化 名 撰 写

的 小 册 子 《音 乐 中 的 犹 太 性 》，
他声称德国艺术中犹太人无法获得原创

性 。希 特 勒 将 这 一 指 控 作 为 文 化 清 洗 的 指 导 。

20世纪之交马勒生活的维也纳，
公众心目中将犹太人等同于超现

代潮流，
是针对助推德国音乐崛起的浪漫主义民族主义的解毒剂。阿

诺 德 • 勋 伯 格 的 无 调 性 冒 犯 了 中 产 阶 级 的 耳 朵 ，与 享 受 的 预 期 背 道 而

驰 。 犹 太 人 背 上 了 毁 掉 德 国 确 定 性 的 骂 名 ，对 之 进 行 清 洗 的 要 求 此 起

彼 伏 。 哈 斯 发 现 首 次 在 音 乐 上 使 用 “ 堕 落 ” 一 词 的 人 ，可 能 是 马 勒 的 密

友 、
著 名 学 者 吉 多 • 阿 德 勒 。 阿 德 勒 在 1917年 的 一 篇 文 章 中 号 召 “ 音

1/5
乐 长 矛 挺 进 ” 来 阻 止 “ 堕 落 ” 的 扩 散 。 到 了 1 9 2 0 年 ，维 也 纳 大 部 分 引 领

“ 堕落” 的人都逃去了自由的柏林。

彼时柏林，
写 了 几 出 情 感 高 度 激 动 的 歌 剧 的 弗 朗 兹 •施 雷 克 正 与

勋 伯 格 并 肩 教 育 新 一 代 德 W 作 曲 家 。 施 雷 克 有 一 半 犹 太 血 统 ，在 行 内

不太吃香，
但 他 诒 发 了 克 热 内 克 、戈 德 施 密 特 、
麦 克 思 •布 兰 德 等 人 搞

出 了 一 种 “ 时 代 歌 剧 ” （Z eito per) — 讨 论 当 代 社 会 问 题 的 歌 剧 。 他本

人 的 歌 剧 则 充 满 了 情 欲 并 发 症 。 1 9 3 4 年 他 死 于 流 放 途 中 ，一 个 纳 粹 批

评 家 说 施 雷 克 是 “ 音 乐 界 的 马 格 努 斯 • 赫 希 菲 尔 德 ” （指 那 位 性 少 数 群

体 的 著 名 解 放 者 ）。 施 雷 克 的 歌 剧 第 一 次 录 音 就 是 在 “ 堕 落 音 乐 ” 系列

中 ，如 今 在 堕 落 的 2 1 世 纪 德 国 导 演 制 歌 剧 大 潮 中 得 到 了 小 幅 复 兴 。

汉 斯 • 艾 斯 勒 （H a m s E is le r ) 生于 维 也 纳 ，
是一 个 更 为 隐 蔽 的 时 代 受

害 者 。 1918年 他 搬 到 柏 林 （他 哥 哥 姐 姐 创 立 了 奥 地 利 共 产 党 ），后 与 导

师勋伯格闹翻，
接替坏脾气的库特• 威尔成为布莱希特的御州作曲家。

在流亡中，
他 为 好 莱 坞 打 工 。 他 的 姐 姐 露 丝 拋 弃 了 最 初 的 信 仰 ，向 非 美

活动调查委员会揭发他，
逼 迫 他 最 终 逃 往 民 主 德 国 ,在 那 里 谱 写 了 国 歌 。

艾斯勒临死前幡然醒悟，
现 在 他 的 作 品 慢 慢 M 到 了 德 国 音 乐 厅 f f i。

恩 斯 特 • 托 赫 （Ernst T o c h ) — 度 在 德 国 与 欣 德 米 特 竞 争 ，
后来也去

了 好 莱 坞 ，为 秀 兰 • 邓 波 儿 的 电 影 写 配 乐 。 科 恩 古 德 为 电 影 音 乐 设 立

了标杆，
他 为 埃 罗 尔 •弗 林 的 侠 盗 片 和 心 理 惊 悚 片 谱 写 的 音 乐 是 移 民

中 最 成 功 也 最 丰 富 的 。但 他 一 直 对 自 己 被 古 典 音 乐 会 冷 落 而 耿 耿 于

怀 。 我 收 藏 有 一 封 他 妻 子 的 来 信 ，1 9 5 9 年 他 弥 留 之 际 ，妻 子 写 信 给

BBC 恳求演出他被遗忘、
被禁止的音乐。

哈 斯 在 复 杂 的 讨 论 中 填 人 了 无 数 材 料 ，缺 点 是 有 时 会 在 年 代 上 跳

来 跳 去 。 他 绕 过 了 最 显 赫 的 流 亡 者 如 威 尔 、勋 伯 格 、欣 德 米 特 、策 姆 林

斯基，
有 时 会 过 誉 那 些 被 忽 略 的 作 曲 家 的 价 值 。然 而 他 的 新 书 绝 对 是

一 段 淹 没 历 史 的 提 纲 挈 领 之 作 ，矫 正 了 标 准 音 乐 史 ，对 2 0 世 纪 的 文 化

和政治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参考。

116
天才在天堂

1940年 9 月 的 一 天 早 晨 ，
一位初来乍到的欧洲音乐家去拜访住在

洛 杉 矶 的 大 指 挥 奥 托 • 克 莱 姆 佩 勒 ，发 现 他 正 在 与 同 为 流 亡 指 挥 家 的

布 鲁 诺 • 瓦 尔 特 谈 论 马 勒 。 这 位 音 乐 家 接 着 去 了 托 马 斯 •曼 位 于 太 平

洋帕利塞德的新居，
用 完 午 餐 之 后 与 曼 的 儿 子 迈 克 （也 是 一 位 中 提 琴 演

奏 家 ） 起切磋了儿曲室内乐。晚 上 ，
一 他又顺道拜访了在好莱坞的伊戈

尔 •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后 者 正 在 指 导 别 人 完 整 演 奏 他 创 作 的 小 提 琴 协

奏曲。

这 是 简 短 并 且 不 可 复 制 的 一 刻 ，是 文 化 史 中 的 眨 眼 一 瞬 — 天使

之 城 孕 育 着 古 典 音 乐 的 未 来 。 克 莱 姆 佩 勒 是 柏 林 的 现 代 歌 剧 先 锋 ，他

当 时 在 洛 杉 矶 爱 乐 乐 团 担 任 音 乐 总 监 ，委 托 在 f t 的 作 曲 家 们 创 作 了 许

多大胆的音乐，
拓 展 了 现 代 音 乐 的 边 界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四 分 之 一 个 世

纪 前 创 作 了 那 曲 声 名 狼 藉 的 《春 之 祭 》，当 时 正 处 于 他 个 人 的 新 古 典 时

期的巅峰。 日落大道尽头的罗金厄姆北大街，
住 着 阿 诺 德 • 勋 伯 格 ，他

将音乐从调性的紧身衣中解脱了出来。于 是 ，
20世纪三大音乐革命家

中 的 两 人 在 同 一 座 城 市 找 到 了 避 难 港 湾 ，而 第 三 位 贝 拉 • 巴 托 克 住 在

纽约。

在整个二战期间，
洛 杉 矶 是 音 乐 创 作 的 最 前 线 。纯 艺 术 的 先 锋 们

如何在一个阳光明媚、
充满着海滩冲浪和肤浅电影的城市找到归属感，

是 桃 乐 茜 • 兰 姆 • 克 劳 馥 在 《天 上 掉 下 群 音 乐 家 》（A #

) 中 要 讨 论 的 话 题 ，她 采 访 了 不 少 仍 在 世 的 老 人 ，翻 阅 了 无 数

历史档案。

117
 这 大 批 涌 入 的 天 才 要 拜 希 特 勒 所 赐 ，他 1933年 1 月 3 0 日 掌 权 ，直

接 导 致 了 将 现 代 艺 术 和 犹 太 音 乐 家 从 德 国 公 众 生 活 中 驱 逐 出 去 。美国

的 好 莱 坞 为 流 亡 作 家 提 供 了 工 作 机 会 ，吸 引 到 r 托 马 斯 • 曼 和 海 因 里

希 • 曼兄弟、
贝托尔特• 布莱希特、
畅 销 小 说 《大 饭 店 》的 作 者 维 基 •

鲍 姆 和 一 战 经 典 小 说 《西 线 无 战 事 》的 作 者 雷 马 克 。

音 乐 家 们 先 是 在 东 海 岸 寻 找 避 难 所 ，那 里 有 受 人 尊 重 的 乐 团 、
声誉

卓著的音乐学院，
然 而 在 遭 遇 了 根 深 蒂 固 的 保 守 主 义 之 后 ，他 们 幻 想 破

灭 ，
开 始 向 西 漂 泊 。 洛 杉 肌 虽 然 在 生 活 方 式 上 十 分 自 由 ，却 并 非 天 堂 。

勋伯格在网球场上与卓別林和格什温是好搭档，
教 的 音 乐 学 生 却 “ 肤浅

至极” ，
许多人只关心成绩而非对艺术的挑战。他对无处不在的商业主

义 十 分 厌 恶 ，以 至 于 要 对 画 家 奥 斯 卡 • 科 柯 施 卡 说 :“ 我 住 在 一 个 几 乎

让 自 己 死 于 恶 心 的 世 界 中 。” 安 详 的 艺 术 歌 曲 歌 唱 家 洛 特 •莱 曼 写 过 一

本 小 说 名 叫 《天 堂 、
地 狱 和 好 莱 坞 》，毫 不 犹 豫 地 将 她 居 住 的 这 块 土 地

称为地狱。

嗜 酒 的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混 迹 于 作 家 圈 ，与 英 国 人 克 里 斯 托 弗 • 衣 修

伍 德 和 奥 登 交 往 甚 密 。其 他 一 些 作 曲 家 为 B 级 电 影 创 作 音 乐 。汉

斯 • 埃 斯 勒 是 位 激 进 的 歌 曲 作 家 ，他 发 展 出 了 一 种 理 论 ，要 将 音 乐 的

色 彩 与 银 幕 上 的 情 感 配 合 起 来 。 弗 利 德 里 希 •霍 兰 德 曾 是 柏 林 最 机

智 的 夜 总 会 音 乐 作 曲 者 ，他 对 W 刺 歌 曲 特 别 着 迷 ，直 到 他 的 妻 子 因 人

店行窃被捉，
他 才 发 奋 写 出 了 175部 电 影 音 乐 。 大 导 演 比 利 •怀 尔 德

也因希特勒政权而流亡，
他是唯 一 一 位让霍兰德进行电影歌曲创作的

导演。

没什么人管好莱坞叫天堂。就连靠电影作曲成为百万富翁的

模 范 人 物 埃 里 希 • 沃 尔 夫 冈 • 科 恩 古 德 也 常 常 受 到 父 亲 的 贬 低 ，这

个 维 也 纳 老 人 责 备 儿 子 怎 么 不 把 音 乐 放 在 音 乐 厅 里 演 出 。勋伯格

有 很 多 怪 癖 ，他 拿 如 何 摆 脱 电 影 大 亨 欧 文 • 萨 尔 伯 格 出 巨 资 要 求 会

面 的 事 开 玩 笑 ，也 很 高 兴 海 菲 茨 宣 称 他 创 作 的 小 提 琴 协 奏 曲 根 本 无

118
法 演 奏 。 勋 伯 格 说 ：“ 即 便 我 的 生 活 比 现 在 艰 苦 四 倍 ，我 也 不 会 向 市

场 低 头 。”

尽 管 有 这 样 那 样 的 水 土 不 服 ，洛 杉 肌 的 现 代 派 们 还 是 留 下 了 烙 印 。

学 生 约 翰 • 凯 奇 在 勋 伯 格 的 班 上 被 当 众 嘲 弄 ，还 是 像 “ 对 上 帝 ” 一 般 崇

拜 他 的 老 师 ，并 发 展 出 了 一 种 美 国 特 质 的 音 乐 反 偶 像 主 义 。 洛 杉 矶 爱

乐成了年终无休的乐团、
美国电影音乐的最佳诠释者，
更有无数年轻人

因为与天才们接触而上了新台阶。爱抱怨的斯特拉文斯基在战后继续

活跃了二十年，
成为那个短暂黄金年代的活化石。

克劳馥女士在南加州教授、
创 作 音 乐 多 年 ，对 于 这 个 题 目 驾 轻 就

熟 ，她 敏 锐 地 叙 述 了 许 多 深 刻 的 细 节 和 新 事 物 带 来 的 震 动 。 她 引 用 了

维 基 • 鲍 姆 的 话 :“ 在 这 样 的 阳 光 、
空气和山峦的美景中，
我大醉了几个

礼 拜 。” 克 劳 馥 女 士 在 诸 如 恩 斯 特 •托 赫 这 样 的 小 人 物 身 上 花 了 太 多 笔

墨，
而 库 特 • 威尔则着墨太少，
他 的 好 莱 坞 之 旅 仍 有 待 进 一 步 研 究 。无

论如何，
《天 上 掉 下 群 音 乐 家 》叙 述 了 美 国 西 部 如 何 变 成 能 够 对 抗 东 海

岸 的 文 化 力 量 ，相 当 有 价 值 。

我 们 再 来 看 一 下 洛 杉 矶 的 近 况 。 1 9 9 7 年 ，南 加 州 大 学 的 校 董 会

决 定 把 阿 诺 德 • 勋 伯 格 学 院 大 楼 更 名 为 一 位 捐 款 人 的 大 名 ，并 且 搬 空

了里面存放的所有档案资料。维 也 纳 拯 救 r 这 批 档 案 、
乐 谱 、信 件 和

画作，
并专门建立了勋伯格中心来保存它们。随着洛杉矶犯下这样

玷 污 历 史 的 弥 天 大 罪 ，她 曾 经 遭 遇 的 现 代 派 事 件 也 统 统 被 清 理 了

出去。

119
艺术家也需要日内瓦公约

近 日 ，罗 纳 德 • 哈 伍 德 （Ronald H arw ood) 的 两 出 戏 从 奇 切 斯 特 艺

术 节 演 到 伦 敦 西 区 ，检 验 音 乐 家 在 极 端 的 环 境 下 的 选 择 。 《抉 择 》

( 7 ^ / V ig 从 f e ) 重 现 了 1946年 非 纳 粹 化 审 理 委 员 会 对 威 廉 • 富 特 文 格

勒的审查，
这位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曾拒绝纽约爱乐的橄榄枝，
毅

然留在纳粹德国担任其旗舰乐团的领袖。

希特勒时期对现代主义、
左 派 和 犹 太 音 乐 进 行 了 大 清 洗 ，而 古 典 音

乐通过国家机器得到美化t 拜罗伊特和柏林用国家级的庆典来宣传，

顶 尖 演 奏 家 获 得 了 电 影 明 星 般 的 待 遇 。 是合作丨W富 贵 还 是 穷 困 地 流

亡，
很少有音乐家选择后者。

富 特 文 格 勒 是 一 位 保 守 的 知 识 分 子 ，他 事 后 辩 解 留 在 德 国 是 为 了

让 被 压 迫 的 人 民 不 被 剥 夺 音 乐 和 希 望 。 他 挽 救 了 八 十 多 名 受 害 者 ，其

中不少人为他的勇敢作证。“ 只 有 富 特 文 格 勒 能 从 荷 兰 的 盖 世 太 保 那

里 救 出 我 父 亲 。” 小 提 琴 家 卡 尔 •弗 莱 什 的 儿 子 激 动 地 对 我 确 认 了 这 一

事实。

战 后 针 对 他 的 审 查 基 于 一 点 ：他 在 国 内 外 的 名 声 增 强 了 纳 粹 政 权

的合法性，
从 而 纵 容 了 其 罪 行 。 最 后 指 挥 家 被 宣 判 无 罪 ，然 而 艺 术 家 在

一 个 犯 罪 的 国 度 中 应 该 如 何 作 为 ，至 今 仍 无 明 晰 的 法 律 。 哈 伍 德 的 话

剧 1995年 曾 巾 哈 罗 德 • 品 特 执 导 ，并 由 伊 斯 特 万 • 萨 博 （Istvan Szabo)

搬上大银幕，
该 剧 将 演 员 和 观 众 放 到 了 历 史 现 场 ：如 果 换 作 你 ，你 会 怎

样 做 ？看 了 话 剧 后 ，
富特文格勒的遗孀伊丽莎白问哈伍德从哪里找到

了帘判记录，
剧 作 家 回 答 ：“ 我 没 找 到 ，是 我 编 的 。” 《抉 杼 》要 讲 的 是 我

120
们中任何一个人在面对畸形政权时可能会选择的立场。

《合 作 》（& / / ^ _ 心 / | ) 是 《抉 择 》的 姐 妹 篇 ，讲 述 的 是 《莎 乐 美 》

《玫 瑰 骑 士 》的 作 曲 者 理 查 • 施 特 劳 斯 与 奥 地 利 畅 销 作 家 茨 威 格 的 一

段 短 暂 合 作 关 系 。纳 粹 上 台 后 ，
69岁的施特劳斯同意担任帝国音乐局

局 长 ，负 责 遴 选 那 些 被 获 准 在 德 国 工 作 的 音 乐 家 。 施 特 劳 斯 后 来 说 他

尤法放弃自己歌剧的最大市场。

1935年 几 封 寄 给 茨 威 格 的 异 议 信 件 被 盖 世 太 保 截 获 ，施 特 劳 斯 丢

广 良 职 ，开 始 担 心 犹 太 儿 媳 和 两 个 孙 子 的 性 命 。 茨 威 格 也 是 犹 太 人 ，流

亡英国，
之 后 与 妻 子 在 巴 西 双 双 自 尽 。 他 们 合 作 的 唯 一 结 晶 《沉 默 的 女

人 》背 景 设 在 1 7 世 纪 的 伦 敦 ，简 直 是 令 人 心 烦 地 快 乐 和 明 亮 。 《合 作 》

m 欠 在 汉 堡 对 德 国 观 众 公 演 ，得 到 了 礼 貌 而 不 安 的 评 价 。 施 特 劳 斯 对

战 后 审 理 委 员 会 说 : “ 我 的 党 派 就 是 艺 术 ，只 有 艺 术 。”

占 稀 之 年 的 哈 伍 德 曾 经 凭 借 罗 曼 • 波 兰 斯 基 导 演 的 《钢 琴 师 》获

奥 斯 卡 最 佳 剧 本 奖 ，他 的 半 生 都 在 关 心 艺 术 家 在 腐 朽 国 度 中 的 责 任 这

一 主 题 。 他 出 生 于 南 非 ，1%〇 年 离 开 ，之 后 一 直 责 备 自 己 在 远 处 忍 受

痛 苦 而 没 有 亲 自 反 抗 种 族 隔 离 制 度 。 1995年 ，
《抉 择 》还 未 搬 上 舞 台 时 ，

我第一次与他交谈，
在评价那些顺从希特勒的人时，
他比我还要严厂力％

《抉择》电影海报

12/
 “ 我 写 这 些 剧 本 的 动 机 ，是 问 自 己 会 怎 样 做 在 看 完 《合 作 》的 德

国 版 之 后 ，他 这 样 告 诉 我 ，“ 富 特 文 格 勒 和 施 特 劳 斯 都 说 ：我 没 有 选 择 。

但 是 在 道 德 决 定 上 ，永 远 都 有 选 择 。 想 想 历 史 上 的 任 何 时 期 ，
没有什么

比 当 时 是 非 更 清 楚 了 。”

当 然 我 们 两 人 都 是 后 见 之 明 。 生 活 在 纳 粹 德 国 的 两 位 音 乐 家 ，即

便 身 处 极 权 巅 峰 期 ，可能 听 说 过 驱 逐 和 迫 害 ，
但他们无法看到我们今天

感 受 到 的 恐 怖 。 无 论 如 何 ，我 还 是 向 哈 伍 德 暗 示 ，
所能看到、 一个音乐
家做出的反抗决定可能影响一个极权国家吗？

“ 完 全 不 可 能 ，” 他 毫 无 戒 备 地 大 笑 ，“ 艺 术 无 能 为 力 。 它 无 法 保 护

文明，
但 是 我 们 必 须 相 信 它 可 以 。”

这才是两出话剧的真义。舞台上的一位艺术家是一个完整的世

界 ，而 在 世 界 舞 台 上 ，
他 只 是 鸿 毛 。施 特 劳 斯 和 富 特 文 格 勒 无 法 阻 止 大

屠 杀 ，然 而 他 们 的 不 作 为 令 纳 粹 相 信 他 们 代 表 了 一 种 文 明 的 延 续 。

个人责任虽小，
却 挥 之 不 去 。月 复 一 月 ，
我们会面对源源不断的作

品 。 维 果 • 莫 腾 森 （V ig g o M o rte n s e n )的 新 片 《善 》（Goo(/ ) 讲 述 的 是 一

位文学教授面临被纳粹招安的两难境地。全世界的孩子都能读到或者

看 到 《穿 条 纹 睡 衣 的 男 孩 》，
其 中 9 岁的布鲁诺必须决定是否要搞清楚

在 铁 丝 网 后 的 犹 太 小 朋 友 身 上 发 生 了 什 么 。 在 乔 纳 森 •利 特 尔 的 小 说

《复 仇 女 神 》（ O n a ) 中 ，党 卫 军 军 官 引 用 古 希 腊 神 话 来 推 导

自己的行动。即便在深渊的底部，
也会有类似的思量。

第 三 帝 国 的 生 死 选 择 刺 激 我 们 思 考 ：我 会 怎 样 做 ？ 这 个 问 题 既 非

假设，
也未过时。比如，
教皇本笃十六W 当年也面临过参加希特勒青年

团 还 是 承 受 未 知 后 果 的 选 择 。 他 参 加 了 。 数 年 前 ，面 对 是 否 要 祝 福 法

国 纳 粹 的 坟 墓 （其 中 有 杀 害 整 个 村 庄 的 凶 手 ）时 ，他 祝 福 了 。 纳 粹 的 遗

产就是道德真空，
在这里，
哪 怕 上 帝 的 使 节 也 要 临 时 妥 协 。没 有 铁 定 的

规则，
信仰便成了彻底的迷惑。

我发现哈伍德对于富特文格勒和施特劳斯的态度已经被时光冲洗

122
得柔和了，
然而日积月累的铁证却让我愈发激进。几周前检索一份德

国报纸的历史照片后，
我 眼 中 充 斥 了 合 作 的 亲 切 形 象 。这 里 有 施 特 劳

斯 和 奸 笑 的 戈 培 尔 一 起 喝 茶 ，为 造 访 柏 林 的 日 本 大 使 演 奏 小 夜 曲 ；
还有

1939年 富 特 文 格 勒 与 维 也 纳 的 犹 太 屠 夫 约 瑟 夫 • 布 尔 克 相 谈 甚 欢 ，在

音 乐 会 后 主 动 同 希 特 勒 握 手 ，在 巨 大 的 纳 粹 党 徽 和 标 语 下 指 挥 他 的

乐团。

这 些 敏 感 而 睿 智 的 人 们 ，他 们 怎 敢 说 自 己 没 有 做 错 ？ 他 们 怎 么 可

能 说 自 己 没 有 选 择 立 场 ？ 他 们 有 过 选 择 的 机 会 ，但 是 没 有 及 格 。 对 于

今 天 的 我 们 ，要 讨 论 邪 恶 时 代 的 艺 术 应 该 如 何 担 当 ，首 先 需 要 一 套 规 章

法则，
在 一 个 双 手 沾 满 鲜 血 的 统 治 者 想 用 文 化 作 幌 子 的 时 候 ，我 们 应 该

达 成 一 种 道 德 共 识 。 希 特 勒 时 代 对 于 艺 术 家 的 教 训 在 于 ，他 们 必 须 为

自己的行为或不作为负责3 然 而 如 何 做 到 ？我们需要一种 日 内 瓦 公

约，
保护战争中的受害者，
定义艺术家的权利和责任^

123
维也纳爱乐的黑暗历史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M1任 期 最 长 的 乐 队 首 席 在 布 莱 克 希 斯 的 一 座 宅 子 里

安 度 晚 年 。 在 二 战 德 军 对 伦 敦 的 空 袭 中 ，他 曾 带 着 他 那 把 斯 特 拉 迪 瓦
里 小 提 琴 ，在 防 空 洞 里 为 邻 居 们 演 奏 。 现 在 已 经 没 多 少 人 知 道 ，阿 诺

德 • 罗 赛 （A rnold R o W )曾 在 欧 洲 最 好 的 乐 团 里 当 过 5 6 年 皆 席 小 提 琴 。

他是著名作曲家、
指 挥 家 古 斯 塔 夫 • 马 勒 的 妹 夫 和 亲 信 ，马 勒 本 人 则 是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历 史 上 最 著 名 的 指 挥 。 在 伦 敦 南 区 ，那 是 一 段 遥 远 的

文化往 事 ;在维也纳，
它则被彻底抹去了。

多 年 前 的 3 月 ，当 希 特 勒 的 部 队 进 军 维 也 纳 时 ，罗 赛 被 赶 出 了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 他 因 此 免 于 面 对 纳 粹 统 治 下 的 最 恶 劣 的 羞 辱 ，并 R 没 到

年底就逃出了纳粹控制区。然而他的另一位乐队首席N 事 尤 利 乌 断 •

斯 威 特 卡 （Julius S tw e rtka )没 有 耶 么 好 运 ，1942年 死 于 布 拉 格 的 泰 雷 津

集 中 营 。罗赛的独生女儿阿尔玛，
死 于 奥 斯 维 辛 。 老 大 师 说 ，女 儿 的 死

讯，
“ 让我彻底崩溃了” 。

1946年 1 月 ，
维也纳爱乐乐团找到罗赛，
邀 请 他 重 返 首 席 位 置 。他

拒 绝 了 ，并 告 诉 儿 子 ，
维 也 纳 爱 乐 里 还 有 5 6 个 纳 粹 在 演 奏 ，相 比 之 下 柏

林 爱 乐 乐 团 只 有 六 个 。 他 的 儿 子 以 为 那 只 是 他 一 时 的 怨 怒 之 间 ，有 夸

张成分。直到今天，
我 们 才 知 道 ，罗 赛 4 年 的 话 T 真 万 确 ^

三位奥地利历史学家公布的报告揭示了维也纳爱乐乐团在纳粹时

代 的 活 动 ，确 认 了 我 们 已 经 知 道 的 大 部 分 内 容 — 这个组织以及其中

的 许 多 音 乐 家 自 愿 充 当 了 那 个 种 族 主 义 政 权 的 工 具 。二 十 年 前 ，
爱乐

乐 闭 的 现 任 主 席 克 莱 门 斯 • 海 尔 斯 伯 格 （Clemens Hellsberg) 出 版 了 乐

124
团官方历史，
提 到 f 三 位 犹 太 乐 手 在 纳 粹 治 下 被 解 雇 ，六 位 被 谋 杀 ，爱

乐 乐 团 曾 经 在 党 卫 军 营 房 里 为 纳 粹 军 人 开 音 乐 会 ，向 那 些 大 屠 杀 凶 手

们 提 供 宵 夜 娱 乐 。 你 会 以 为 ，不 可 能 还 有 比 这 更 糟 的 了 。

结 果 还 真 有 。 在 冷 静 客 观 地 陈 述 事 实 和 数 字 时 ，三 位 历 史 学 家 发

现乐团早在德奥合并之前就已经被纳粹主义侵染，
遗毒更是持续到战

后 。 1942年 ，
差不多半数乐队成员— 123人 中 有 6 0 人 一 是纳粹党

党员，
可谓死忠狂热的超常展示。乐团最为成功及持久的活动— 维

也纳新年音乐会— 创 立 于 1939年 ，
正是为“ 优 等 K 族” 准备的一出宣

传大秀。

最 糟 糕 的 是 ，晚至丨％ 6 年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还 把 至 为 珍 贵 的 荣 誉

光 环 授 予 了 一 个 主 要 战 犯 巴 尔 杜 尔 • 冯 • 席 拉 赫 （B aldiir von

S c h ira d i)，
他曾是纳悴安排在维也纳的地方长官，
负责对城市进行种族

大 清 洗 。 希 特 勒 死 后 二 十 年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居 然 还 希 望 和 他 的 走 狗

做朋友。

爱 乐 乐 团 对 这 些 发 现 的 第 一 反 应 ，是 将 席 拉 赫 授 勋 的 责 任 推 给 一

个 不 合 群 的 成 员 -------赫 尔 穆 特 • 沃 彼 什 （Helmut W obisch) ，他 在

1939— 1945年 担 任 过 酋 席 小 号 ，
之 后 在 1950— 1968年 继 续 此 职 位 。 沃

彼 什 是 个 死 忠 极 右 的 黑 衣 党 员 ，丨
9 3 3 年 便 加 人 纳 粹 党 ，次 年 加 入 党 卫

军 。他 也 是 盖 世 太 保 的 一 员 。

在 战 后 的 去 纳 粹 化 整 肃 中 ，沃 彼 什 和 其 他 九 名 乐 手 被 停 职 。 1950

年 风 头 过 去 后 ，他 义 重 新 进 入 乐 闭 ，三 年 后 被 选 为 维 也 纳 爱 乐 的 商 业 总

监 。 沃 彼 仆 知 逍 怎 么 讨 人 喜 欢 。 美丨S 犹 太 指 挥 家 伯 恩 斯 坦 曾 兴 高 采 烈

地 称 他 为 “ 我 最 亲 爱 的 纳 粹 朋 友 ” 。 我 又 看 到 一 封 信 ，是 索 尔 蒂 写 给 们

恩斯坦 的 ：
“ 我 知 道 沃 彼 什 的 政 治 过 去 ，你 去 维 也 纳 之 前 肯 定 也 已 经 知

道 了 。 但 是 … … 尽 管 有 那 些 不 愉 快 的 往 事 ，他 可 能 依 然 是 那 个 乐 团 §1

少数几个值得信任的乐手之 一 。”

沃彼什的党卫军〖
l! 录 f 足 什 么 秘 密 。似 要 说 他 能 够 在 不 让 乐 闭 知

125
悉 的 情 况 下 私 自 代 表 乐 团 给 席 拉 赫 授 勋 ，那 实 在 太 荒 唐 了 。 历 史 学 家

们揭露的，
是维也纳爱乐长期试图掩盖的事实一 它与纳粹当局联系

紧 密 ，而 & 在 纳 粹 被 摧 毁 后 依 然 对 之 保 持 着 同 情 。

为什么我们今天还要去关心这些老黄历？因为新年音乐会是全球

观众最多的古典音乐会转播，
能 够 吸 引 5 0 0 0 万 观 众 坐 在 电 视 前 。现在

时机已经成熟，
我们应该每年在这项盛事开始之前静默一分钟，
缅怀那

些被维也纳爱乐乐团解雇、
被它的纳粹同盟杀害的音乐家。

爱 乐 乐 团 要 想 与 过 去 划 清 界 限 ，还 有 许 多 工 作 要 做 。 维 也 纳 爱 乐

至 今 依 然 是 多 种 歧 视 的 堡 垒 。 它 公 然 侵 犯 了 欧 洲 法 律 ，仅 有 不 到 十 位

女 性 乐 手 ，亚 洲 人 、
非 裔 / 加 勒 比 海 裔 的 乐 手 都 不 得 其 门 而 入 。乐 团 若

想改过自新，
应该彻底成为一个开放、
公平、
平 等 机 会 的 乐 团 ，并 且 不 损
害 或 影 响 其 整 齐 划 一 的 音 色 。 这 是 可 行 的 方 案 ,但 我 估 计 在 有 生 之 年

是看不到了。

126
反省维也纳新年音乐会

这 是 年 历 h 最 盛 大 的 古 典 音 乐 会 ，全 球 8 1 个 国 家 的 6 _ 万观众

可 以 观 看 电 视 转 播 ，而 且 数 字 与 年 俱 增 。 然 而 维 也 纳 新 年 音 乐 会 的 核

心一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却 面 临 歧 视 女 性 和 少 数 族 裔 的 指 控 ，埋 藏 于 遥

远纳粹年代的肮脏秘密也随之浮出水面。

秀越是做得大，
越 是 要 准 备 好 面 对 公 众 的 严 格 监 督 。维 也 纳 新 年

音乐会的表演者和组织者—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是 世 界 顶 尖 乐 团 之 一 ，

不 论 在 中 国 、日 本 还 是 卡 内 基 音 乐 厅 演 出 ，
都要最高价。

维也纳爱乐的乐手由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乐手同事中遴选产生。

它 是 世 界 上 最 后 一 支 接 纳 女 性 乐 手 的 乐 团 ，直 到 1997年 2 月 以 前 一 直

保持全男班。今 天 ，
它 仍 是 世 界 古 典 名 团 中 女 乐 手 最 少 的 ，1 2 6 人 中 仅

7 名女性。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为 性 别 歧 视 编 造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借 口 ，一 会 儿 说 有

孩 子 的 女 性 不 适 合 长 时 间 海 外 巡 演 ，一 会 儿 说 她 们 有 碍 于 整 齐 划 一 的

音 色 。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几 乎 所 有 的 乐 手 都 是 奥 地 利 本 土 培 养 ，保 证 了

核心交响乐曲丨
1 的 风 格 统 一 ，因 为 大 部 分 著 名 交 响 曲 都 是 在 维 也 纳 或

附近诞生的。

他 们 说 ，人 事 变 动 太 多 会 危 及 乐 闭 演 绎 贝 多 芬 、
勃 拉 姆 斯 、布 鲁 克

纳 和 施 特 劳 斯 一 家 作 品 的 权 威 性 。 侃 是 性 别 歧 视 违 反 了 法 律 。 2011

年 7 月 ，面 对 奥 地 利 国 会 强 烈 反 对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明 目 张 胆 的 性 别 歧

视 ，奥 地 利 政 府 削 减 了 2 2 9 万 欧 元 （约 合 3 0 2 万 美 元 ）的 乐 团 预 算 作 为

惩 罚 。 然 而 情 况 毫 无 改 观 。 几 周 前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I f l 主 席 克 莱 门 斯 •

127
海 尔 斯 伯 格 教 授 被 质 疑 时 说 : “ 对 艺 术 你 可 不 能 强 制 配 额 。”

新 年 第 一 天 的 上 午 11点 ，
乐评人们自动扫视了金色大厅舞台上有

多 少 女 性 被 允 许 参 与 这 项 重 大 活 动 。2 0 1 2 年 1 月 只 有 两 位 ，
2 0 1 3 年有

三 位 ，比 上 一 年 多 了 5 0 % ，
看上去仍然像是公开蔑视公众的惩罚。

维 也 纳 爱 乐 对 少 数 族 裔 也 采 取 同 样 的 非 法 歧 视 。没 有 亚 裔 ，
没有

非 白 人 乐 手 ，即 便 维 也 纳 音 乐 院 校 里 三 分 之 一 的 学 生 来 自 远 东 。 新日

本爱乐乐团的 一 位 大 号 乐 手 杉 山 康 人 （Y asuhito S u g iy a m a ) 于 2 0 0 3 年

通 过 面 试 加 人 了 维 也 纳 国 家 歌 剧 院 ，但 被 拒 绝 进 入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

三年后杉山辞职，
转 投 美 国 顶 尖 的 克 利 夫 兰 管 弦 乐 团 。在 维 也 纳 爱 乐 ，

会籍往往与业务好坏无关，
而 是 父 子 相 传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的 发 言 人

则否认存在种族排斥，
指出有两名乐手的父母有亚裔血统。

维 也 纳 国 家 歌 剧 院 的 音 乐 总 监 弗 朗 兹 • 威 尔 瑟 - 莫 斯 特 也 是 2013

新年音乐会的指挥，
他曾在一次主题演讲中散播了一种颇为流行的恐

惧心理:“ 我 们 是 要 面 临 ‘ 亚 洲 化 ’ 了吗？就 像 一 百 年 前 ‘ 美 国 化 ’ 那

样 ？” 恐 外 心 理 植 根 于 维 也 纳 人 的 D N A 中 。 在 维 也 纳 ，“ 外 国 人 ” 指 的

是 多 瑙 河 盆 地 之 外 的 任 何 人 。维 也 纳 爱 乐 可 以 容 忍 罗 马 尼 亚 人 ，
但俄

罗斯人就不行。

20】
2 年 2 月 ，两 名 长 号 手 辞 职 了 。 首 席 长 号 伊 安 • 鲍 斯 菲 尔 德

(Ia n B o u s e fie ld ) 是 英 国 人 ，
杰 瑞 米 • 威 尔 森 （Jeremy W ils o n ) 是 美 国 人 。

尽管两位都以个人原因为由辞职，
但明眼人还是看出了其中的一致 性 :

维也纳爱乐乐团里仅有的两位来自英语国家的乐手。

种族歧视的指控，
令人想起维也纳爱乐在纳粹统治那七年中扮演

的 角 色 。 2 0 1 3 年 3 月 是 希 特 勒 治 下 德 奥 合 并 七 十 五 年 ，奥 地 利 历 史 学

家 提 醒 报 纸 读 者 注 意 ，当 年 有 2 5 名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手 在 1 9 3 8 年 之 前 已

是正牌纳粹，
不久后乐团里几乎一半乐手加入了纳粹党。

十 五 位 犹 太 乐 手 或 是 政 治 上 左 倾 的 乐 手 被 送 进 了 集 中 营 ，导 致 七

人 死 亡 。纳 粹 战 败 2 1 年 后 的 1966年 ，
冥顽不化的维也纳爱乐竟然将
最 高 荣 誉 授 予 了 巴 尔 杜 尔 • 冯 • 席 拉 赫 ,一 个 管 理 实 施 种 族 大 屠 杀 的

维也纳纳粹省长。

值得赞扬的是，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的 现 任 主 席 在 1 99 2 年 的 一 部 史 书

《国 王 的 民 主 》（D w o c m c y < A n 炉 ）中 承 认 了 乐 团 犯 下 的 许 多 错 误 。

海 尔 斯 伯 格 许 诺 ，要 赶 在 德 奥 合 并 周 年 反 省 之 前 ，
在爱乐乐团的官方主

页上提供更多纳粹时代的信息。

迫 于 压 力 ，他 必 将 坦 白 维 也 纳 新 年 音 乐 会 的 起 源 这 一 高 度 保 密 的

信息，
这 项 新 年 活 动 是 1939年 在 纳 粹 的 首 肯 下 筹 划 设 计 的 。 第 三 帝 国

企 图 将 奥 地 利 降 低 到 行 省 的 地 位 。维 也 纳 爱 乐 乐 团 为 了 保 住 自 己 的 国

际 声 誉 ，动 用 了 许 多 纳 粹 党 内 关 系 ，赢 得 了 至 关 重 要 的 新 年 演 出 特 许

权 ，重 申 自 身 的 强 项 — 施特劳斯王朝那美妙得令人无法抗拒的四三

拍圆舞曲— 这 是 呆 板 沉 重 的 柏 林 人 永 远 无 法 模 仿 的 舞 步 。维 也 纳 新

年 音 乐 会 从 诞 生 之 曰 起 ，就 植 根 于 乐 团 与 纳 粹 主 义 的 共 谋 之 中 。 历 史

事 实 再 加 上 多 年 不 断 的 歧 视 惯 例 ，再 也 不 应 被 忽 视 ，无 论 威 尔 瑟 -莫 斯

特 如 何 优 美 地 挥 动 指 挥 棒 ，电 视 主 持 人 朱 莉 • 安 德 鲁 斯 如 何 艳 光 四 射

地串完两个小时甜蜜蜜的天真无辜的圆舞曲。

129
邪恶的瓦格纳家族

写 瓦 格 纳 家 族 的 书 大 概 跟 写 瓦 格 纳 本 人 的 书 那 样 多 ，瓦 格 纳 比 任

何 历 史 人 物 都 吸 引 传 记 作 家 ，就 连 拿 破 仑 和 耶 稣 也 难 望 其 项 背 。 这 个

恶 毒 的 家 庭 充 斥 着 小 爬 虫 ，互 相 倾 轧 ，我 们 为 何 还 要 去 读 他 们 的 历 史

呢？因为人们强烈怀疑瓦格纳对现代世界最大的暴行有相当的指导作

用，
而那整个故事还没有完全浮出水面。

布 丽 姬 • 哈 曼 （B rig itte H a m a n n ) 曾 为 瓦 格 纳 的 英 裔 儿 媳 妇 薇

妮 弗 雷 德 • 瓦 格 纳 作 传 ，将 瓦 格 纳 一 家 与 希 特 勒 的 交 情 以 及 如 何

与之合谋的细节披露无遗。由于瓦格纳后人处心积虑掩盖文件，

拒 绝 任 何 外 人 查 阅 ，这 就 要 求 传 记 作 者 必 须 足 智 多 谋 才 行 。 维 也

纳 学 者 哈 曼 得 到 了 薇 妮 弗 雷 德 写 给 纳 粹 闺 蜜 的 信 件 ，结 合 其 他 材

料 一 起 组 成 了 一 部 档 案 ，足 以 将 多 个 瓦 格 纳 家 人 放 到 纽 伦 堡 审 判

席上。

薇妮弗雷德本是圈外人，
她是孤儿，
被一对崇拜瓦格纳的老夫妻收

养 。 1915年 她 1 8 岁 ，
被介绍给了 格纳的独子齐格弗里德，
一个46岁

的 同 性 恋 。 她 的 任 务 是 生 孩 子 ，并 帮 助 丈 夫 从 母 亲 科 西 玛 那 里 争 夺 拜

罗 伊 特 音 乐 节 的 管 理 权 。 这 可 不 是 什 么 轻 松 的 任 务 ，战 争 耗 尽 了 所 苻

的 家 庭 积 蓄 ，瓦 格 纳 家 迁 怒 于 犹 太 人 。

直 到 1921年 ，齐 格 弗 里 德 的 家 境 未 见 起 色 ，他 的 反 犹 态 度 温 和 f

许多，
开 始 向 欧 洲 和 美 国 的 犹 太 人 瓦 格 纳 迷 募 捐 。 而 在 国 内 ，他 与 狂 热

的 民 族 主 义 者 打 得 火 热 ^ 1923年 9 月 ，阿 道 夫 • 希 特 勒 拜 访 了 瓦 格 纳

一 家 ，向 这 位 他 最 喜 爱 的 作 曲 家 致 敬 ，与 英 国 历 史 学 家 休 斯 顿 •斯 图 尔

130
特 • 张 伯 伦 ① 会 谈 ，张 伯 伦 的 种 族 教 条 对 纳 粹 意 识 形 态 的 巨 大 影 响 丝

毫不亚于瓦格纳笔下日耳曼民族的原始主义音乐。

齐 格 弗 里 德 夫 妇 去 慕 尼 黑 见 证 了 希 特 勒 的 暴 动 ，之 后 还 去 监 狱 里

给 希 特 勒 送 好 吃 的 。 拜 罗 伊 特 音 乐 节 1924年 重 新 开 张 ，
第二年夏天希

特勒亲自莅临，
看 了 全 套 《指 环 》《帕 西 法 尔 》和 《名 歌 手 》。 他 与 瓦 格 纳

一家紧密联系，
他 们 昵 称 他 “ 沃 尔 夫 ” 。 1 93 0 年 8 月 齐 格 弗 里 德 去 世 ，

薇妮弗雷德接手音乐节，
希特勒是她的忠实顾问。

他们只是密友，
没 有 进 一 步 关 系 。希 特 勒 老 是 怀 念 他 自 杀 的 侄 女

吉 莉 • 拉 包 尔 ，而 薇 妮 爱 上 了 音 乐 节 的 艺 术 总 监 海 因 茨 • 迪 特 延 ，
迪特

延是条变色龙，
他执掌的柏林国家歌剧院在社会主义和纳粹政权下都

如 鱼 得 水 。 为 了 取 悦 希 特 勒 ，薇 妮 邀 请 了 他 最 欣 赏 的 指 挥 富 特 文 格 勒 。

1933年 希 特 勒 成 为 元 首 ，全 面 驱 逐 犹 太 人 ，导 致 薇 妮 的 音 乐 节 票 销 量

大 跌 。 于 是 希 特 勒 命 令 纳 粹 组 织 以 全 价 大 量 购 票 ，这 种 形 式 的 补 贴 持

续 到 第 三 帝 国 灭 亡 。 要 不 是 希 特 勒 ，拜 罗 伊 特 早 就 破 产 了 。 在 他 的 赞

助下，
音乐节成为纽伦堡大会的分支，
纳粹高官在大众仰慕的目光中昂

首阔步&

直到二战爆发前，
希特勒是音乐节常客，
对 演 员 表 指 手 画 脚 ，和 E

格 纳 家 打 成 一 片 。 薇 妮 整 年 纠 缠 他 ，要 求 更 多 的 津 贴 ，偶 尔 也 为 纳 粹 政

权 的 受 害 者 求 情 。在 薇 妮 的 女 儿 弗 甩 德 琳 德 逃 往 美 国 公 开 发 表 反 纳 粹

言论后，
他 们 的 关 系 冷 淡 了 下 来 。侃 希 特 勒 依 然 与 薇 妮 的 儿 子 威 兰 德

和 沃 尔 夫 冈 保 持 联 系 ，和 他 们 密 谋 赶 走 妈 妈 和 迪 特 延 ，
让瓦格纳真正的

骨血掌管音乐节。

威 兰 德 的 中 名 是 “ 阿 道 夫 ” ，直 到 1 9 4 5 年 2 月 还 与 希 特 勒 保 持 联

系。他 的 姐 夫 博 多 • 拉 夫 伦 茨 是 与 纳 悴 共 同 资 助 拜 罗 伊 特 的 “ 力量源

① Houston Stewart C h a m b e rla in ，齐 格 弗 里 德 的 妹 夫 ，英 国 首 相 张 伯 伦 的 堂 兄

弟。—
— 译注

131
自欢乐” 组 织 的 头 领 ，
他 们 一 起 在 咅 乐 节 附 近 造 丫 一 座 集 中 营 ，负 责 生

产 V - 1 和 V - 2 火 箭 的 部 件 。 乩格纳 家 负 责 雇 用 苦 力 ，
还在集中营地

电 立 起 了 一 座 绞 刑 架 。威 兰 德 担 任 集 中 营 的 长 官 ，
战 后 ，曾 在 这 里 工 作

的 党 卫 军 守 丨 丨 被 帘 判 ，而 瓦 格 纳 家 族 却 毫 发 无 伤 地 逃 脱 了 惩 罚 。

去纳粹化的丨 =1子 来 临 时 ，薇 妮 弗 雷 德 被 废 職 ，她 的 两 个 儿 子 接 手 ，

一 切 正 如 希 特 勒 的 如 意 算 盘 。 1951年 拜 罗 伊 特 重 新 幵 张 ，成 为 希 特 勒

余 孽 的 聚 集 所 。 威 兰 德 在 媒 体 上 攻 击 他 母 亲 是 “ 前 纳 粹 领 导 ” ，并 不 停

为 自 己 洗 白 。沃 尔 夫 冈 则 从 纳 粹 遗 留 企 业 和 钢 铁 巨 头 那 里 募 集 资 金 。

威 兰 德 领 导 下 的 拜 罗 伊 特 的 舞 台 布 景 十 分 朴 素 ，与 过 去 划 分 r 截

然界限，
但 内 里 并 没 有 改 变 。 两 兄 弟 很 快 分 道 扬 镳 。 1% 6年威兰德去

丨
f t 后 ，沃 尔 夫 冈 禁 止 他 的 孩 子 继 任 。 后 来 他 还 剥 夺 了 自 己 第 一 任 婚 姻

所生的一子一女的继承权，
将家业留给了最小的女儿凯瑟琳娜。

如 果 说 威 兰 德 还 算 得 上 是 能 丨 : 的 舞 台 总 监 和 歼 明 的 经 营 者 ，那 么

沃 尔 夫 冈 则 只 能 靠 辛 劳 弥 补 ，同 时 他 也 是 一 个 厚 脸 皮 的 独 裁 者 。 1973

年 ，
拜 罗 伊 特 镇 斥 资 丨 2 4 0 万 德 国 马 克 （当 时 折 合 4 0 0 万 英 镑 ）买 下 f

节曰剧院、
其相关忾案以及瓦格纳故居，
但沃尔夫冈仍旧把音乐节当成

他的私人封邑，
将 公 共 资 源 浪 费 在 朝 生 暮 死 的 制 作 上 ，并 只 向 一 群 哈 巴

狗 董 事 汇 报 。 如 果 巴 伐 利 亚 政 府 对 公 信 正 直 尚 有 一 丝 尊 重 ，就 + 应 再

让任何瓦格纳家人染指音乐节。

正 如 哈 曼 所 言 ，乩 格 纳 一 家 对 于 先 祖 的 理 想 毫 尤 贡 献 ，只 有 玷 污 。

他们是纳粹现念的共谋，
党卫军活跃分子，
在战后依然冥顽不化地收受

纳 粹 黑 钱 。他 们 的 婚 姻 多 是 拿 家 族 姓 氏 做 交 易 。

瓦 格 纳 一 家 的 长 篇 故 事 同 大 部 分 电 视 肥 皂 剧 一 样 愚 蠢 ，除 T 其 中

犯 下 反 人 类 罪 行 的 部 分 。哈 曼 提 供 了 最 完 整 全 面 的 罪 行 控 诉 3 铁证如

山，
反 思 根 本 不 容 拖 延 。 只 要 拜 罗 伊 特 一 天 仍 在 瓦 格 纳 家 人 手 中 ，就 无

法与邪恶的过去脱离关系。
音乐与犹太人那些事
我们为何离开法国

1992年 1 月 ，
我 带 勒 内 舅 舅 去 了 巴 士 底 歌 剧 院 。这 是 我 们 最 后 一

次在法国一起看歌剧。勒内舅舅即将去以色列和女儿团聚，
结束我妈

家 作 为 法 国 犹 太 人 的 三 叚 年 历 史 。 法 国 犹 太 人 的 定 义 是 ，既 对 宗 教 虔

诚奉献，
也对共和国感到自豪。

我妈家住在第九区，
家 里 人 去 老 加 尼 叶 歌 剧 院 看 歌 剧 ，那 里 还 遗 留

着象征法国辉煌的大水晶灯。勒内舅舅对混凝土的巴士底剧院没什么

感 觉 。 我 问 他 为 什 么 要 离 开 法 国 ，他 说 : “ 一 切 都 结 束 了 。”

对 他 而 言 ，法 兰 西 的 余 晖 在 1992年 已 经 散 尽 。 共 和 国 和 其 犹 太 公

民 之 间 的 裂 痕 并 非 始 于 近 来 一 些 暴 徒 攻 击 人 们 珍 视 的 自 由 传 统 、袭 击

犹太超市里无辜的家庭，
而是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成 为 法 国 人 曾 让 我 的 家 庭 多 么 自 豪 ！我 们 的 家 谱 可 以 追 溯 到 1727

年 的 斯 特 拉 斯 堡 郊 区 的 小 村 庄 ，那 时 法 国 刚 刚 开 始 有 公 民 记 录 。 我 们

的 族 长 是 莱 茵 河 下 游 的 大 拉 比 ，第 一 位 在 法 国 布 道 的 犹 太 传 教 士 。

1870年 德 国 人 占 领 阿 尔 萨 斯 - 洛 林 地 区 时 ，我 们 大 批 移 居 巴 黎 。 我 的

祖辈从未在三色旗之外的任何旗帜下生活过。

我们在女神游乐厅的后门建立了一座正统派犹太会堂。每次路过

那 些 半 裸 舞 女 们 的 橱 窗 时 ，我 的 姨 妈 菲 菲 都 会 咯 咯 笑 着 小 声 跟 我 说 游

乐 厅 1f t 有 些 什 么 。 加 德 大 街 犹 太 会 堂 的 一 块 木 板 上 刻 着 我 们 家 里 为 法

国捐躯的成员的姓名— “ 为捍卫共和国的荣誉前仆后继”一 我上

一次数的时候有二十多位，
大部分在一战中去世。

r 菲 姨 妈 出 生 于 1914年 8 月 1 日 ，一 生 未 婚 ；因 为 她 那 一 辈 的 大

135
部 分 法 国 犹 太 人 都 被 迫 流 亡 或 是 被 屠 杀 了 。 她 出 生 的 当 天 ，我 外 祖 父

上 了 前 线 ，服 满 了 四 年 兵 役 ，晨 祷 时 从 未 忘 记 在 军 服 上 绕 上 犹 太 祷 告

巾。二 战 中 ，
我的舅公塞缪尔在街上被一个德国兵打死，
其他亲戚被送

进 了 集 中 营 。我 的 外 公 外 婆 逃 到 南 部 ，
得到陌生人的帮助而侥幸活命。

勒 内 舅 舅 和 抵 抗 军 一 起 转 入 地 下 。 不 论 战 争 年 代 还 是 和 平 时 期 ，我 们

对法国的忠诚从未动摇。

我 很 难 想 象 他 们 如 何 在 经 历 了 德 雷 福 斯 案 件 ① ，或 是 1930年 代 一

大 批 法 国 媒 体 鼓 吹 纳 粹 对 犹 太 人 的 偏 见 后 依 然 保 持 忠 诚 。但 他 们 的 确

做 到 了 。 对 他 们 而 言 ，犹 太 人 和 法 国 人 在 身 份 认 同 中 是 不 可 分 割 的 。

我们的家族墓地在蒙马特，
那里也是法国文化的心脏。我们拥抱共和

国 ，即 便 她 与 我 们 的 核 心 信 仰 有 所 冲 突 — 比如要求犹太儿童在安息

日 上 学 。 我 们 接 受 了 国 家 集 权 ，以 换 得 她 的 神 圣 价 值 ：自 由 、
平等和博

爱 。共 和 国 的 信 条 是 宽 容 的 保 证 。我 们 参 与 法 国 的 生 活 、
文化和经济。

有些远亲改信了基督教，
还 有 一 个 和 穆 斯 林 结 了 婚 。 我 们 属 于 法 国 ，直

到 法 国 不 再 是 法 国 。于是我们只能离开。

1960年 代 以 来 的 北 非 移 民 潮 不 是 我 们 不 满 的 原 因 。 那 些 移 民 潮

中 有 许 多 犹 太 人 。 勒 内 舅 舅 很 讨 厌 一 个 年 轻 的 以 色 列 拉 比 ，因 为 他 气

呼 呼 冲 出 加 德 街 的 会 堂 ，要 和 摩 洛 哥 人 、
突尼斯人成立一个新社区Q —

段 时 间 里 巴 黎 似 乎 比 仟 何 时 候 都 友 善 ，犹 太 人 是 她 活 力 的 重 要 源 泉 。

伯 纳 德 - 亨 利 • 莱 维 （Bernard-Henri L d v y ) 和 亚 伦 • 芬 凯 尔 克 劳 特

(A la in F i n k ie lla a u t ) ^ ^ ® m \

界 鼎 鼎 大 名 的 低 男 中 音 劳 伦 特 • 尼 奥 瑞 （Laurent N aouri) 家 里 开 了 一

间 犹 太 食 品 超 市 。 但 是 郊 区 有 一 群 被 共 和 国 忽 略 的 人 ,他 们 被 激 进 言

论蛊惑，
令 犹 太 人 愈 加 不 安 。戴 着 犹 太 小 帽 在 某 些 街 道 上 走 路 不 再 安

全 。反 犹 言 论 在 政 治 左 派 、
右 派 和 郊 区 都 时 有 耳 闻 。此 外 ，
经济衰退也

① 一 个 犹 太 军 官 被 冤 为 间 谍 叛 徒 的 著 名 大 案 。— 泽注
是离开的原因u

许 多 犹 太 人 搬 去 了 伦 敦 ，我 家 附 近 就 有 了 两 个 全 新 的 犹 太 社 区 。

2013年 ，
法 国 官 方 统 计 约 有 3 3 0 0 人 移 民 以 色 列 ，2 0 1 4 年 上 升 到 5 000

人 。许 多 人 在 国 外 购 房 。

法 国 对 犹 太 人 成 批 离 开 的 反 应 太 晚 了 。 2 0 1 4 年 9 月 ，总 理 曼 纽

尔 • 瓦 尔 斯 （他 太 太 是 一 位 犹 太 小 提 琴 家 ）在 市 中 心 一 座 犹 太 会 堂 里

戴 上 圆 顶 小 帽 ，向 全 世 界 宣 布 “ 一 个 没 有 犹 太 人 的 法 国 将 不 再 是

法国” 。

自纳粹时代之后头一遭，
那 座 犹 太 会 堂 在 安 息 日 关 门 ，闪 为 国 家 无

力 保 护 那 些 祈 祷 者 〇法 国 陷 入 了 道 德 含 混 。 儿 天 前 一 百 万 人 在 巴 黎 游

行，
瓦 尔 斯 高 呼 我 们 都 是 查 理 ，我 们 都 是 警 察 ，我 们 都 是 法 国 的 犹

太 人 〇，
，

我 多 么 愿 意 相 信 这 些 话 。 我 的 犹 太 朋 友 们 周 末 也 会 上 街 ，希 望 这

悲 剧 的 时 刻 会 逆 转 潮 流 。我 自 L i则 取 消 f 周 三 出 席 巴 黎 新 爱 乐 大 厅 开

幕 音 乐 会 的 计 划 ，无 法 假 装 生 活 一 如 既 往 。 我 ，作 为 法 国 犹 太 人 的 历

史，
早已结束了。

137
没有音乐，
犹太人还会是犹太人吗?

1980年 代 初 ，
一 代 传 奇 流 行 歌 手 步 人 中 年 瓶 颈 ，于 是 回 头 去 古 代

历 史 里 找 灵 感 。 写 歌 不 容 易 。 莱 昂 纳 德 •科 恩 在 宾 馆 房 间 里 懊 恼 地 以

头抢地，
撕掉了大概八十首歌的草稿，
最 后 才 有 了 完 美 的 《哈 利 路 亚 》。

但是没人懂它的好。

C B S 公 司 拒 绝 出 专 辑 。 《哈 利 路 亚 》于 1 9 8 4 年 由 独 立 厂 牌 发 行 ，

此后十年一直跌跌撞撞，
直 到 杰 夫 • 巴 克 利 （Jeff B uckley) 在 钢 弦 吉 他

上一唱三叹，
赋 予 此 曲 温 柔 内 省 的 新 生 。 1 9 9 7 年 巴 克 利 不 幸 溺 亡 ，更

为 此 曲 增 加 了 一 种 悲 剧 氛 围 。 音 乐 剧 《史 莱 克 》的 制 作 人 清 来 洛 福

斯 • 温莱特重录了此曲。

科 恩 被 穷 凶 极 恶 的 经 纪 人 骗 走 了 全 副 身 家 ，开 始 戴 上 招 牌 棕 色 呢

帽 重 唱 “ 哈 利 路 亚 ” 。 “ 英 国 偶 像 ” 种 子 选 手 们 听 到 后 ，其 中 一 位 引 吭 高

歌 取 得 了 胜 利 。 “ 哈 利 路 亚 ” 瞬 间 走 红 ，一 天 吸 引 十 万 下 载 ，成 为 2 1 世

纪最广为传播的流行歌曲。

在死而复生的喧哗声中，
很少有人真正理解了科恩完成的飞跃。在

深度绝望中，
他穿越三千年的人类创造历程，
探 寻 “ 大卫取悦上帝所弹出

的那个秘密和弦” ，
这是一个迷路的犹太人在向祖先祈求音乐的才华。

我 隐 隐 觉 得 我 知 道 他 从 哪 里 来 。我 成 长 于 北 伦 敦 的 虔 诚 的 书 香 门

第，
很 早 就 明 白 犹 太 人 和 音 乐 之 间 处 处 可 见 的 禁 忌 和 紧 张 。 比如我知

道犹太人为了哀悼公元70年圣殿被毁，
拉比们被禁止歌唱或者演奏音

乐，
一 直 到 12世 纪 摩 西 • 迈 蒙 尼 德 才 解 禁 。

我还知道，
女 声 也 是 被 《塔 木 德 》禁 止 的 ，女 声 好 比 裸 露 ，听 女 人 唱
歌 等 同 于 通 奸 。 在 我 幼 小 的 脑 海 里 会 觉 得 女 声 摄 人 心 魄 ，但 它 的 确 是

禁忌。同 样 ，
一 年 里 有 七 周 半 不 许 听 音 乐 ，人 们 守 丧 时 也 不 许 听 音 乐 。
在哀悼时期，
音乐总是头一个被叫停。

然 而 尽 管 限 制 重 重 ，音 乐 依 然 处 处 飘 扬 。 不 论 是 肃 穆 或 庆 典 场 合 ，

都 会 有 人 起 调 吟 唱 。每 一 顿 安 息 日 晚 餐 都 会 唱 经 。 因 我 父 亲 五 音 不 全 ，

我成年的姐姐们会主唱经文，
三四岁的我边听边学，
铭 记 和 声 。音 乐 是

我 们 在 一 起 的 方 式 。我 有 时 会 想 ，
如果没有音乐，
我们还会是犹太人吗？

当 B B C 广 播 三 台 邀 请 我 做 三 次 节 目 ，谈 谈 音 乐 和 犹 太 人 ，我 决 定

要 避 开 “ 犹 太 音 乐 ” 的 陈 词 滥 调 ，聚 焦 在 更 大 的 问 题 上 。 比 如 ，音 乐 如

何 塑 造 了 犹 太 人 的 历 史 ？ 犹 太 人 又 如 何 影 响 了 音 乐 ？ 最 重 要 的 是 ，音

乐能够定义个人和集体认同吗？

我像科恩一样，
从探讨大卫王开始一 诗人，
音 乐 家 ，战 士 ，
耽于肉

欲 ，他 写 的 赞 美 诗 成 为 犹 太 人 和 基 督 徒 共 同 的 崇 拜 基 础 。 虽 然 没 有 太

多证据证明大卫真正写过署他名的71首赞美诗，
但 我 们 今 R 去读这些

诗篇时，
无法不去想象这位音乐家的内心世界。

走在耶路撒冷城墙边，
耶 霍 夏 • 安 格 曼 ® 和 我 i f 论 了 《诗 篇 51》，
这

篇 里 提 到 了 大 P.与 拔 示 巴 的 性 爱 ，
科 恩 如 此 唱 道 •/‘ 你 的 信 仰 虽 强 大 ，
值

也 需 要 证 明 / 你 见 她 在 屋 顶 沐 浴 / 月 光 下 她 的 美 让 你 不 能 自 拔 。”

大 卫 怎 能 害 死 一 个 人 只 为 窃 取 其 妻 ，还 能 安 然 坐 下 写 出 “ 哈 利 路

亚 ” ？ 耶 霍 夏 解 释 道 : “ 很 不 容 易 。 《塔 木 德 》告 诉 我 们 大 卫 因 他 的 罪 受

到 了 惩 罚 。”

“ 怎 么 惩 罚 了 ？”

“ 他 有 十 年 无 法 谱 写 音 乐 。”

时 间 在 大 R 王 的 城 墙 前 停 止 r 。 耶 霍 夏 对 《诗 篇 51》的 解 读 是 大 R

① Yehoshi m E n g e lm a n ，出 生 于 伦 敦 的 拉 比 ，后 来 转 行 当 心 理 分 析 师 。

译注

139
因内疚而X 法 创 作 ，
或许也会导致性无能，
这可是弗洛伊德入主维也纳

之 前 闻 所 未 闻 的 讲 法 。那 么 犹 太 人 的 罪 孽 感 是 植 根 于 犹 太 音 乐 的 吗 ？

1970年 代 美 国 作 曲 家 史 蒂 夫 •莱 希 来 到 耶 路 撒 冷 寻 找 自 己 的 犹

太之根。他 在 听 也 门 人 吟 唱 赞 美 诗 篇 时 得 到 了 顿 悟 。“ 我只要和他们

一起吟诵一次，
” 他 回 忆 ，“ 一 个 旋 律 就 出 现 在 我 脑 海 里 。 是 什 么 呢 ？
是潜意识里挖出了贝拉• 巴托克的保加利亚舞曲节奏、
《春 之 祭 》电的

节 奏 变 化 ，全 部 动 涌 现 了 。 这 比 我 想 到 了 一 种 全 新 的 节 奏 型 ，
把二拍

和 三 拍 结 合 进 五 八 拍 、七 八 拍 ；我 以 前 从 没 做 过 。 ” 莱 希 认 为 《诗 篇 》

( 7W i////m )是 自 己 的 巅 峰 之 作 。

《诗 篇 》是 圣 殿 之 歌 。 追 寻 逝 去 的 音 乐 ，是 两 千 年 的 执 迷 。 1905

年 ，
一个 合 唱 指 挥 亚 伯 拉 罕 • 兹 维 • 伊 德 尔 松 （Abraham Z vi Idelsohn)

从南非来到耶路撒冷，
像 巴 托 克 在 巴 尔 干 一 样 ，开 始 用 电 唱 机 录 下 老 人

的 歌 曲 。 他 使 )1丨 学 院 派 音 乐 学 的 新 技 法 ，总 结 出 也 门 犹 太 人 的 歌 曲 最

接 近 于 圣 殿 音 乐 。 在 耶 路 撒 冷 的 国 家 音 响 档 案 馆 ，我 播 放 了 伊 德 尔 松

的圆筒唱片，
思索了他最大胆的结论— 也门犹太人的微分音是格里

高 利 圣 咏 的 根 源 ，所 以 也 是 所 有 基 督 教 音 乐 之 根 。

这 一 源 泉 的 创 造 潜 力 依 然 无 穷 无 尽 。现 代 以 色 列 音 乐 受 到 也 n 歌

手 的 推 动 ，如 布 拉 查 • 泽 菲 拉 （Bracha Z e f im ) 、邵 莎 娜 • 达 玛 丽

(Shoshana D a m a ri)、
欧 芙 拉 • 哈 扎 （Ofra H a z a )和 阿 奇 诺 阿 姆 • 妮 妮

(A chinoam N in i，
昵 称 诺 娅 ）等 等 。 她 们 全 是 女 性 ，所 以 为 犹 太 教 和 伊

斯兰教所禁止。“ 我 是 也 门 人 ，
我 也 是 犹 太 人 。” 诺 娅 大 声 宣 告 ，她 和 一

个 巴 勒 斯 坦 姑 娘 米 拉 • 阿 乩 德 （M ira A w a d ) — 起 参 加 了 欧 洲 电 视 网 的

歌 唱 比 赛 。 “ 你 找 到 办 法 绕 过 限 制 ，这 会 给 你 许 多 力 量 ，
让你的创造力

快 速 飙 升 。”

在 特 拉 维 夫 一 间 公 寓 里 ，我 遇 见 了 人 类 学 家 托 娃 • 加 姆 列 尔 （Tova

G a m lie l)，
她是研究居丧的专家，
我 请 她 示 范 f 最占老的犹太之声一

也f j 女性的哭丧。加 姆 列 尔 站 起 身 ，
酝酿了情绪，
发动五脏六腑之力唱

140
了一首哀歌，
那凉彻骨髓的哀恸令我的手指僵住X 法移动。她 解 释 道 ，

“ 这 样 的 角 色 就 是 让 人 们 哭 泣 ，用 凄 美 的 表 演 来 表 达 悲 痛 。 歌 曲 有 歌

词 ，讲 逝 去 的 生 命 ，
歌 手 可 以 根 据 逝 者 的 情 况 进 行 改 编 ，好 坏 随 宜 。 她

对其他人说，
你死时，
我 可 能 不 会 这 么 慷 慨 。”

人死之后，
生 命 的 力 量 被 授 予 女 性 来 展 示 。“ 她是唯一拥有这一权

利的人。人们非常害怕她，
尊 敬 她 。” 加 姆 列 尔 说 ，当 哭 丧 结 束 ，
女人会

重新恢复平静，
然后说一个笑话。 日子还要过下去。

布 鲁 塞 尔 的 玛 丽 亚 姆 • 富 克 斯 （M y ria m F u k s ) 是 机 传 八 代 的 意 第

绪歌手，
她 们 的 曲 目 已 经 由 母 亲 一 代 代 传 给 女 儿 两 百 年 了 。玛 丽 亚 姆

的 妈 妈 弗 拉 尼 亚 曾 在 华 沙 的 剧 院 里 演 唱 ，是 华 沙 犹 太 人 隔 离 区 的 幸 存

萏。 玛 丽 亚 姆 每 天 早 上 起 来 都 能 听 到 妈 妈 哼 唱 不 同 的 歌 曲 片 段 。 因为

无法记住副歌，
她 在 新 唱 片 里 请 钢 琴 家 阿 格 里 奇 即 兴 创 作 。我 发 现 ，
通

过歌唱来保存记忆的需求，
是犹太人的一大驱动力。
晚至丨 8 2 0 年 代 ，
犹太人才被允许进入西方音乐。之前只有单枪匹

马 的 闯 荡 ，比 如 蒙 特 威 尔 第 时 代 曼 图 亚 的 萨 洛 蒙 尼 • 罗 四 、
莫扎特时代

维也纳的洛伦佐• 达 • 蓬特，
但一直要等到柏林儿位银行家之子门德

尔 松 和 迈 耶 比 尔 的 出 现 ，才 改 变 了 文 化 生 态 。 门 德 尔 松 除 了 他 Q 己的

音乐会作品之外，
还 在 公 众 视 野 中 复 兴 了 巴 赫 的 清 唱 剧 ，正 如 有 人 所 说

的，
“ 给 古 典 音 乐 带 来 了 《旧 约 》” 。迈 耶 比 尔 用 巨 大 的 音 乐 戏 剧 推 倒 了

已 有 的 歌 剧 院 墙 ，为 现 杏 德 • 瓦 格 纳 和 浪 漫 主 义 想 象 铺 平 了 道 路 。

瓦 格 纳 在 1 8 5 0 年 的 那 本 臭 名 昭 著 的 小 册 子 《音 乐 中 的 犹 太 性 》中

称门德尔松和迈耶比尔是犹太人“ 无限渺小” 的音乐写作能力的症状。

他要求将犹太人清除出德国音乐，
这为希特勒的种族清洗提供了蓝图^

像 大 部 分 偏 执 之 徒 一 样 ，瓦 格 纳 的 一 生 害 怕 他 # ，害 怕 未 知 的 东 西 ，害

怕 无 法 想 象 的 东 西 。 在 他 生 活 的 世 纪 尾 声 ，阿 诺 德 •勋 伯 格 的 犹 太 内

核 被 德 国 音 乐 的 调 性 紧 身 衣 包 裹 得 透 不 过 气 来 ，于 是 索 性 用 两 次 创 意

革命— 无调性和序列音— 将 紧 身 衣 撕 得 粉 碎 。管 弦 乐 再 也 回 不 到

141
过去了。

大约在同时，
俄国犹太难民的孩子们和前非洲加勒比海南岸奴隶

的 孩 子 们 踏 上 了 纽 约 上 流 社 会 的 台 阶 ，他 们 发 现 了 一 种 快 节 奏 、
小调和

蓝 调 音 符 。他们的对话标志着流行乐的诞生。

这 里 面 有 多 少 犹 太 关 联 ？ 乔 治 •格 什 温 是 早 期 作 曲 者 中 最 天 才 勤

奋的一员，
他 从 不 掩 饰 犹 太 根 源 。 当 他 唱 “ 不 必 如 此 ” 时 ，他 不 但 用 塔

木 德 经 的 论 辩 方 式 挑 战 了 圣 经 ，实 际 上 也 是 用 塔 木 德 经 的 传 统 方 式 演

唱 。 格 什 温 拜 访 了 意 第 绪 剧 院 的 明 星 （指 挥 迈 克 • 梯 尔 森 • 托 马 斯 的

祖 父 辈 ）后 ，开 始 将 质 疑 模 式 （freygish m ode) 视 为 美 国 流 行 乐 的 关 键 。

“ Freygish” 在 意 第 绪 语 里 就 是 质 疑 的 意 思 。 犹 太 人 为 流 行 音 乐 加 上 了

一个探询的注脚。

BBC前主席、
娱 乐 王 朝 的 继 承 人 迈 克 • 格 拉 德 （Michael Grade) 曾

经 解 释 过 为 何 犹 太 人 在 演 艺 行 业 如 此 成 功 。“ 犹 太 人 身 上 有 种 DNA，

让我们能够很快吸收同化,犹太人对与时俱进抱着极大的开放心态。

我 们 观 察 观 众 ，并 努 力 跟 上 观 众 的 期 待 。最 好 的 经 理 人 （包 括 我 的 叔 叔

们 和 我 父 亲 ）只 会 比 公 众 口 味 超 前 一 点 ，
而不会超前太多。他们时刻准

备 在 天 才 身 上 碰 运 气 。伟 大 天 才 开 口 之 后 ，
一切 都 不 同 了
犹 太 人 逐 渐 成 为 品 位 塑 造 者 ，格 拉 德 相 信 这 是 因 为 他 们 总 是 注 意

风 向 变 化 。 生 存 的 关 键 是 塑 造 公 众 品 位 ，而 不 用 牺 牲 自 己 得 来 不 易 的

认同。

勋 伯 格 在 乐 谱 上 写 下 的 最 后 文 字 是 ：“ 我 是 个 犹 太 小 男 孩 。” 马 勒

曾 说 过 :“ 一个犹太人就像手臂短一截的游泳者。他必须加倍努力才能

游 到 岸 边 。” 犹 太 人 创 造 音 乐 时 清 醒 地 意 识 到 自 己 的 犹 太 性 。

这一视角使得“ 犹太音乐” 之类大而化之的概念变得无趣旦无关

紧 要 。 我 一 直 在 想 ，如 果 没 有 音 乐 ，任 何 一 个 人 还 能 成 为 犹 太 人 么 ?

“ 无 论 你 听 什 么 音 乐 ，” 莱 昂 纳 德 • 科 恩 唱 过 ，“ 神 圣 的 ，或 是 颓 唐 的 。”

哈利路亚！
在 乱 世 中 重 温 诺 姆 •谢 里 夫

在丨9 4 5 年 以 来 最 大 的 移 民 潮 冲 击 下 ，
几个核大国在叙利亚上空玩

起了俄罗斯轮盘赌，
英国工党领袖想降低国防，
欧洲在重新建立边境，

这 种 时 候 写 关 于 音 乐 的 文 章 好 像 百 无 一 用 ，甚 至 有 逃 避 现 实 的 嫌 疑 。

思考作曲家的作品，
诠 释 者 的 贡 献 ，五 线 谱 上 蝌 蚪 符 的 意 义 (它 们 看 上

去 简 直 像 末 日 决 战 时 满 天 的 乌 鸦 ）到 底 能 有 什 么 好 处 ？

在 危 机 年 代 我 们 被 吩 咐 要 保 持 镇 定 继 续 过 日 子 。但 当 压 倒 一 切 的

非 常 态 与 我 们 对 细 微 琐 事 的 专 注 之 间 没 有 任 何 关 联 ，过 日 子 就 成 了 最

难的事。一 句话 ，
有什么意义？

写下这段话时我在德国鲁尔的一个镇上，
这里失去了钢铁、
煤炭和

汽 车 制 造 ，对 非 常 态 十 分 警 觉 。 我 来 这 里 是 参 加 以 色 列 作 曲 家 诺 姆 •

谢 里 夫 (N oam S h e rriff) 八 十 大 寿 音 乐 会 ，以 及 德 以 建 交 五 十 周 年 纪

念— 建 交 本 身 代 表 两 国 愿 意 以 文 明 的 方 式 对 待 过 去 的 反 常 历 史 。这

个 叫 波 鸿 的 城 镇 ，人口 3 5 万 6 千 人 ，
还 在 不 断 下 降 ，不 像 能 够 庆 祝 任 何

事 的 地 方 。街 上 的 打 折 店 和 土 耳 其 烤 肉 店 笼 罩 着 阴 惨 的 愁 云 。

波 鸿 的 鲁 尔 大 学 是 1%〇 年 代 野 兽 主 义 建 筑 的 代 表 ，
相比之下伦敦

的南岸成了中规中矩的帕拉迪奥式建筑。鲁尔大学据说是全德国学生

自杀率最 高 的 。波 鸿 第 一 眼 看 去 乏 善 可 陈 。

除 了 一 支 高 水 平 的 交 响 乐 团 。该 乐 团 的 首 席 也 是 卢 塞 恩 音 乐 节 的

乐 队 首 席 拉 斐 尔 • 克 里 斯 特 （Raphael C h rist) , 过 去 二 十 年 里 由 英 国 北

方 歌 剧 公 司 前 音 乐 总 监 斯 蒂 芬 • 斯 隆 （Steven S loane)指 挥 。 波 鸿 镇 将

这 支 乐 团 视 为 骄 傲 之 源 ，虽 然 几 近 破 产 ，也 要 抓 住 音 乐 作 为 救 赎 的 途

143
径 。 斯 隆 既 是 行 政 总 监 也 坫 首 席 指 挥 ，说 服 了 波 鸿 居 民 帮 助 他 造 一 座

新 音 乐 厅 。 该 厅 预 算 3 5 0 0 万 欧 元 ，其 中 一 半 来 自 个 人 捐 款 。

音 乐 厅 建 在 一 座 19 |让 纪 中 期 的 教 堂 旁 边 ，
它世俗化的中庭是一条

K 长的走廊，
光线暗淡。每 一 分 钱 、
每 一 寸 空 间 都 被 利 用 起 来 。外围房

间 是 教 室 和 排 练 室 ，等 到 开 放 时 ，音 乐 厅 从 早 到 晚 都 会 有 音 乐 ，年 中 尤

休 。 这 与 两 蒙 •拉 特 尔 爵 士 打 算 在 伦 敦 金 融 城 打 造 的 五 亿 英 镑 虚 荣 厅

简 直 是 天 壤 之 别 。 伦 敦 盯 着 银 行 家 ，波 鸿 心 念 居 K 百 姓 。 在 这 个 不 确

定 的 时 代 ，哪 一 种 更 理 解 音 乐 的 价 值 ，
答案显而易见。

诺 姆 • 谢 里 夫 的 一 生 都 处 于 不 确 定 、焦 虑 的 时 代 。 他 生 于 一 块 没

有音乐的土地，
语 言 从 经 文 屮 重 新 创 造 。母 语 是 每 个 作 家 和 皆 乐 家 的

基 础 资 源 ，谢 里 夫 那 一 代 人 没 有 母 语 ，
却 自 成 一 格 。他 的 出 生 地 没 有 广

播 ，留 声 机 少 得 可 怜 ，
没有机会听到音乐 > 音乐得从头写起，
还要反抗

那不断闯人的背景音。

政 治 上 看 ，作 曲 家 经 历 r 1948、丨
9 5 6 、1967、1 9 7 3 年 阿 拉 伯 人 和 犹

太人的战争。创 作 上 看 ，
右 翼 要 求 他 反 映 国 家 象 征 ，左 翼 要 求 他 写 有 社

会 意 义 和 教 育 功 能 的 音 乐 。 风 格 上 看 ，他 受 到 传 统 派 和 进 步 派 相 反 要

求 的 挤 压 。存 在 上 看 ，
他生活在提倡共产主义的群体中。从态势感知

上 说 ，以 色 列 没 有 难 民 ，
但窗外每小时都有啤m 广 播 通 告 。

诺姆•谢里夫
 每 5 5 分 钟 就 听 到 坏 消 息 ，耳 朵 里 充 满 了 最 近 灾 难 中 遇 难 者 的 名

字 ，在 头 脑 中 时 刻 保 持 危 机 感 对 任 何 创 作 者 来 说 都 是 一 种 成 就 。 诺

姆 • 谢里夫保持了八卜年的危机感，
并成为以色列公认最成功、
最有影

响力的音乐家。

在 创 作 音 乐 之 外 ，谢 里 夫 还 创 建 r 一 支 交 响 乐 闭 ，他 也 指 挥 、
教学，

作•多 流 派 的 音 乐 家 都 受 益 于 他 得 之 不 舄 的 超 越 技 法 — 他用音乐创作

克 服 危 机 感 的 能 力 。波 鸿 的 观 众 懂 得 那 种 轻 重 缓 急 ，
毋须我多言。

他 们 ，还 有 我 ，一 起 听 了 一 场 难 得 的 演 出 一 一 《死 者 复 生 》

( ) , 概 述 了 犹 太 人 在 北 欧 的 音 乐 历 史 ，从 隔 都 到 启

蒙 ，从 大 屠 杀 到 大 迁 徙 。 这 出 为 两 个 独 唱 、合 唱 和 乐 队 所 作 的 清 唱 剧 带

我们领略了离散文化，
极为动情。谢 ■ 夫 能将司空见惯的材料转化成

空 灵 缥 渺 的 新 声 ，他 的 和 声 和 配 器 都 极 行 创 意 ，
能让我们每次聆听都像

第 一 次 。 可 以 与 之 类 比 的 是 布 里 顿 在 《彼 得 • 格 莱 姆 斯 》化 用 民 歌 ，
还

釘 怕 恩 斯 坦 的 《奇 切 斯 特 圣 歌 》。

波鸿听众的反应是狂喜入迷。乐手们泰然自若。合唱队中天使般

的 * 声 昂 扬 歌 唱 哈 利 路 业 ，日 本 低 音 提 琴 手 演 奏 独 奏 时 好 像 是 马 勒 《第

一 交 响 曲 》首 演 。 乐 队 和 合 唱 队 齐 心 协 力 ，
毫无保留。

在 那 一 个 多 小 时 1 ，当 下 世 界 和 她 的 苦 难 似 乎 一 齐 变 得 渺 小 了 。

欣赏伟大的艺术让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更显得短暂。要问活着有什么意

义，
这就是意义。

145
不容错过的伟大旋律

正 如 “ 上 天 的 面 包 ” 之 于 威 尔 士 人 ，“ 飞 吧 ，让 思 想 乘 上 金 色 的 翅

膀 ” 之 于 意 大 利 人 ，海 顿 的 “ 国 王 颂 ” 之 于 德 国 人 ，“ 一 切 誓 约 ” （Kol

N id r e i) 对 于 半 数 以 上 犹 太 人 来 说 是 定 义 民 族 的 音 乐 旋 律 。 这 音 乐 幵 启

一 年之中最神圣的一天，
每 年 的 “ 赎 罪 日 ” （犹 太 历 七 月 初 十 ）之 夜 ，千

百万的犹太人来到阿什肯纳兹犹太会堂低吟这首旋律。

而在塞法迪姆犹太人①中，
此 曲 并 不 出 名 。 在 世 俗 犹 太 人 当 中 ，它

甚至会引起不适。

人们无法否认的是它那神秘、
过 耳 不 忘 的 力 量 。这 音 调 对 犹 太 身

份 认 同 如 此 重 要 ，以 至 于 1 9 世 纪 曾 有 宗 教 改 革 者 以 有 损 现 代 理 念 为 由

禁 止 吟 诵 “ 一 切 誓 约 ” 时 ，大 批 教 众 威 胁 不 再 参 加 晚 祷 ，于 是 主 持 者 只

得 采 取 别 的 形 式 作 为 补 偿 ：有 些 用 管 风 琴 演 奏 无 词 版 ,有 些 用 希 伯 来

文诗篇代替原初的阿拉米语文本。不过这些补偿形式都未能流行，

1961年 宗 教 改 革 领 袖 放 弃 了 禁 令 ，
“ 一切 誓 约 ” 的 最 初 版 本 重 见 天 日 。

拒 斥 “ 一 切 誓 约 ” 并 不 只 限 于 改 革 者 。 早 在 9 世 纪 ，巴 比 伦 圣 人 就

斥 之 为 “ 愚 蠢 的 习 俗 ” ；整 整 一 千 年 后 ，法 兰 克 福 的 正 统 派 拉 比 参 孙 •

拉 斐 尔 • 希 尔 施 （Samson Raphael H irsch) 连 着 两 年 试 图 废 除 它 许 多

有思想的犹太人觉得赎罪日以一种死去的语言读一份晦涩的法律文书

幵始实在不合适，
过 去 或 未 来 未 能 遵 守 的 誓 言 被 一 笔 勾 销 ，而 且 那 种 语

言 风 格 只 会 让 人 联 想 起 一 个 公 司 律 师 不 如 意 的 一 天 。“ 一 切 誓 约 ” 似

① S e p h a rd im , 指 地 中 海 和 中 欧 的 犹 太 人 。 一 译注
乎 在 宣 布 犹 太 人 并 不 打 算 信 守 诺 言 ;最 伟 大 的 拉 比 们 都 曾 致 力 于 弱 化

这 种 观 感 。 如 果 说 “ 一 切 誓 约 ” 在 犹 太 祈 祷 者 中 依 然 能 保 住 地 位 ，主 要

还是因为其音乐。

没有人知道那深沉低缓、
一 唱 三 叹 的 旋 律 来 自 何 方 。它比一般的

合唱分段多，
两段旋律之间有明显的音乐脱节，
仿佛是佚失的圣歌片段

拼 接 而 成 。 整 首 歌 糅 合 了 “ 敬 畏 之 日 ” 的 符 号 ，外 加 些 许 格 里 高 利 圣 咏

和 罗 马 天 主 教 素 歌 的 踪 迹 。 希 腊 人 称 之 为 “ pneuma” ，灵 魂 的 呼 吸 。 听

上去的确如此。

最早提到“ 一切誓约” 音 调 的 犹 太 教 文 献 是 在 17世 纪 初 。我们可

以假定这音乐有更早的源头。由于没有哪两位领唱用一模一样的方式

吟诵它，
我们可以推测原初的主题随时地的改变而改变，
或者说根本就

没 有 初 版 。 有 正 统 派 和 改 革 派 领 诵 者 认 为 该 旋 律 来 自 西 奈 山 ，这 大 概

是 他 们 异 想 天 开 。 不 管 摩 西 在 山 上 听 到 了 什 么 ，肯 定 不 是 顺 合 欧 洲 自

然音阶的音乐。

“ 一 切 誓 约 ” 的 音 乐 就 像 威 尔 第 在 《纳 布 科 》中 写 的 奴 隶 大 合 唱 一

样，
无 法 用 技 术 标 准 来 解 释 。 它 来 自 人 类 心 灵 阴 暗 角 落 的 渴 望 ，诉 说 着

一 种对慰藉的深深向往。它 具 有 如 今 流 行 乐 制 作 人 所 说 的 走 红 因 素 :

立 竿 见 影 的 冲 击 力 加 上 马 上 想 听 第 二 遍 的 冲 动 。犹 太 人 听 到 它 便 如 真

爱至宝。

这 旋 律 第 一 次 进 人 古 典 音 乐 作 品 是 贝 多 芬 《C 小 调 弦 乐 四 重 奏 》

( O p .i3 1 ) 第 六 乐 章 的 前 五 个 小 节 ，
这 第 14首 四 重 奏 堪 称 音 乐 史 上 最 内

省的音乐之一，
创 作 时 不 是 为 了 演 奏 或 听 众 。 1826年 贝 多 芬 已 经 与 死

亡 很 近 ，身 体 遭 受 病 痛 折 磨 ，
耳 聋 让 他 孤 立 无 援 。有 学 者 认 为 他 可 能 在

维 也 纳 新 建 的 城 市 会 堂 中 听 到 过 “ 一 切 誓 约 ” 的 旋 律 ，该 会 堂 的 领 唱 萨

洛 蒙 • 苏 尔 兹 将 之 改 编 为 管 风 琴 与 合 唱 曲 。 可 惜 1826年 贝 多 芬 已 经

听 不 见 任 何 声 音 。 《C 小 调 弦 乐 四 重 奏 》中 闪 现 的 “ 一 切 誓 约 ” 片 段 只

可能来自于贝多芬年轻时代的记忆，
他四处游荡时从某位祈祷者的窗

147
口听到了只言片语。

乍 个 1让 纪 后 ，
一位写过两t 媚人小提琴协奏曲的德国作曲家来到

利 物 浦 ，成 为 当 地 乐 团 的 t 席 指 挥 。 马 克 斯 • 布 鲁 赫 是 个 新 教 徙 ，在 柏

林 时 和 唱 诗 班 领 唱 亚 伯 拉 罕 • 雅 各 • 利 希 滕 施 泰 因 是 好 友 。 布爵赫听

过 利 希 滕 施 泰 闪 吟 唱 “ 一 切 誓 约 ” ，看 到 r 两 个 机 会 。 一 是 将 其 改 编 成

乐 队 与 大 提 琴 111丨
，这 在 舀 吋 挺 稀 罕 ; 二 是 获 得 商 业 成 功 。 1881年 布 鲁

赫 完 成 乐 谱 交 给 出 版 商 时 说 此 曲 必 定 大 热 ，因 为 全 世 界 的 犹 太 人 都

会 喜 欢 它 。”

倒未必是全部。犹 太 民 族 音 乐 学 的 创 始 人 亚 伯 拉 罕 • 兹 维 • 伊 德

尔 松 形 容 布 鲁 赫 版 的 “ 一 切 誓 约 ” 精 彩 而 世 俗 ，但 觉 得 “ 旋 律 完 全 失 去

了 原 来 的 性 格 ” 。 布 鲁 赫 的 “ 一 切 誓 约 ” 分 成 两 半 ，第 二 部 分 跟 赎 罪 日

旋 律 完 全 无 关 。 伊 德 尔 松 完 全 正 确 ，布 鲁 赫 的 作 品 没 什 么 犹 太 性 。 但

另 一 方 面 ，听 众 喜 欢 极 了 。 罗 伯 特 • 豪 斯 曼 在 利 物 浦 荇 演 了 此 曲 ，之 后

从 卡 萨 尔 斯 到 娜 塔 莉 •克 莱 恩 的 每 一 位 顶 尖 大 提 琴 家 都 对 之 钟 情

不已。

阿 诺 德 • 勋 伯 格 是 第 三 位 改 编 此 曲 的 伟 大 作 曲 家 ，他 从 纳 粹 德 国

逃 到 美 国 洛 杉 矶 后 ，1938年 为 洛 杉 矶 一 座 犹 太 会 堂 谱 曲 。 这 位 严 格 的

尤 调 性 作 曲 家 哀 叹 拒 绝 负 责 任 的 “ 不 道 德 ” ，着 手 “ 收 拾 布 鲁 赫 的 大 提

琴曲中的多愁善感' 在 对 “ 一 切 誓 约 ” 进 行 主 题 分 析 /5 ,勋 伯 格 认 为

它 “ 没 有 旋 律 ，只 有 一 串 彼 此 相 像 的 装 饰 音 ” 。

勋伯格的版本为朗诵# 、
管风琴、
合 唱 队 和 乐 队 而 作 ，用 卡 巴 拉 教

派的寓言开始，
然后对一个虚尤缥渺的原创旋律的片段进行主题变奏。

尽管迷人，
但 它 更 是 走 脑 丨 flf非 走 心 ，不 太 可 能 贏 得 大 众 。

“ 一切誓约” 神秘依旧，
拒绝乐理分析。其根源可能在于我们大脑

的 神 经 设 i l •，
接 受 并 保 持 声 音 的 方 式 。从 对 老 年 痴 呆 症 患 者 的 研 究 中

我 们 得 知 大 脑 分 管 音 乐 的 那 部 分 是 最 晚 褎 退 的 。 奥 利 弗 •萨 克 斯 曾 经

描 述 过 一 个 退 休 昏 乐 家 ，他 已 经 无 法 认 出 最 亲 近 的 爱 人 ，但 还 能 哼 一 支

148
相当复杂的舒曼艺术歌曲。

我们还知道音乐是婴儿阶段最早的响应触发器之一。我们唱歌的

时候婴儿会笑，
会 踢 腿 。在 我 们 漫 长 的 一 生 中 ，
音 乐 帮 助 记 忆 。我们记

得坠入爱河时听到的音乐，
也记得痛失所爱时听到的音乐。

“ 一切誓约” 代 表 了 世 界 上 一 半 犹 太 人 的 原 始 记 忆 。我 们 也 许 不

知道为何这旋律打动我们，
但 它 已 经 刻 在 我 们 情 感 的 硬 盘 里 ，好 像 身 份

的标记，
连 接 着 每 个 人 的 过 去 。对 许 多 犹 太 人 来 说 ，
这音乐是他们与宗

教 体 验 最 亲 近 的 时 刻 。 这 是 他 们 无 法 缺 失 的 “ 灵 魂 的 呼 吸 ” ，即 便 他 们

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需要它。

有 一 年 我 在 赎 罪 日 晚 祷 开 始 前 最 后 一 刻 冲 进 犹 太 会 堂 ，听 到 一 个

女 人 对 她 拖 拖 拉 拉 的 丈 夫 叫 道 •/‘ 麦 克 斯 ，我 不 管 你 会 不 会 在 我 葬 礼 上

迟到，
但 你 别 害 我 听 ‘ 一 切 誓 约 ’ 迟 到 ！” 对 犹 太 人 来 说 ，“ 一 切 誓 约 ” 不

仅仅是古典金曲，
它更是不容错过的伟大旋律。

149
追寻隐秘的音乐之源

早 在 1814年 拿 破 仑 即 将 遭 到 天 谴 时 ，
一位伦敦音乐家找到拜伦爵

士，
提 出 了 一 项 非 同 寻 常 的 建 议 。 时 年 约 2 4 岁 的 伊 萨 克 • 内 森 （Isaac

N athan)声 称 自 己 拥 有 一 套 希 伯 来 乐 曲 ，“ 所 有 曲 子 都 有 上 千 年 的 历 史 ，

其 中 不 少 在 圣 殿 被 毁 前 由 古 希 伯 来 人 演 奏 。”

这激起了拜伦的强烈好奇，
他表示愿意为这些圣曲谱写歌词，
之后

他与内森密切合作，
写 下 了 他 生 命 最 辉 煌 的 一 些 诗 篇 ，其 中 包 括 《她 走

在 美 的 光 彩 中 ，像 夜 晚 》（ L /心 如 M g M ) 和 《你 此 生

已 毕 》（ A w D w w ) 。 这 些 希 伯 来 曲 调 立 刻 大 获 成 功 ，整 整 畅 销

了半个世纪。

这些乐曲的来历自然是骗人的。内森给拜伦的那些音乐其实是犹

太 教 堂 里 用 的 一 些 寻 常 圣 咏 的 杂 揉 之 作 ，最 古 老 的 也 不 过 两 三 百 年 。

在序言里，
作 曲 家 修 正 了 自 己 天 花 乱 坠 的 广 告 词 ，声 称 “ 这 些 曲 调 的 年

代 还 有 待 考 证 ” 。 他 后 来 在 可 疑 的 情 况 下 移 居 国 外 ，为 自 己 打 造 了 全 新

的身份一 “ 澳 大 利 亚 音 乐 之 父 " ，还 传 下 一 脉 后 裔 ，其 中 包 括 著 名 指

挥 査 尔 斯 • 马克拉斯爵士。

内 森 是 卡 罗 琳 • 兰 姆 夫 人 ① 的 音 乐 老 师 ，他 在 与 拜 伦 接 触 之 前 就

知 道 有 必 要 撒 一 个 弥 天 大 谎 来 吸 引 拜 伦 善 变 的 注 意 力 。大 诗 人 有 些 反

犹倾向，
本 来 会 避 开 任 何 与 犹 太 音 乐 有 关 的 话 题 。但 提 到 圣 殿 音 乐 则

是 另 一 回 事 ，因 为 在 一 个 浪 漫 主 义 者 的 想 象 中 ，
圣殿音乐意味着失落的

① Lady C a m lin e L a m b , 齊 是 拜 伦 的 情 人 ，
后 被 他 拋 弃 。— 译注
圣 杯 ，是 西 方 和 谐 的 隐 秘 源 头 。

音乐何时产生？它为何能够打动我们？生物学家猜想古人先是模

仿鸟鸣，
但 并 不 能 解 释 此 类 尝 试 中 包 含 任 何 情 感 因 素 。最 早 的 有 组 织

有 目 的 的 音 乐 源 于 一 个 人 要 颂 扬 造 物 主 的 冲 动 ，并 通 过 1 5 0 首 圣 咏 进

行 音 乐 歌 颂 来 完 成 。 这 些 圣 咏 通 常 认 为 是 大 卫 王 （约 公 元 前 丨 〇(X )年 ）

所作。

这些圣咏明显包含了旋律和伴奏，
也详细标注了风格、
速度和音量

的 变 化 。大 卫 王 的 圣 咏 成 为 其 子 所 罗 门 所 建 的 圣 殿 中 使 用 的 合 唱 礼 拜

仪 式 的 核 心 部 分 ，该 圣 殿 在 “ 巴 比 伦 之 囚 ” ® 后 得 到 重 建 。 他 们 的 演 出

变得日益繁复，
《塔 木 德 》说 ，
一个人进入圣殿后只要倾听圣咏的唱法，

就 能 知 道 当 天 是 几 号 、星 期 几 ，可 见 其 音 调 及 其 含 义 的 变 化 是 多 么 细 致

严 谨 。 这 种 精 雅 的 文 化 随 着 罗 马 人 毁 掉 第 二 圣 殿 （公 元 7 0 年 ）而 结 朿 ，

从 此 犹 太 人 流 离 失 所 。 圣 殿 旋 律 片 羽 无 存 ，因 为 当 时 还 没 有 系 统 的 记

谱法。

犹太习俗禁止在为去世的近 亲 守 孝 的 一 年 中 欣 赏 音 乐 。 当圣殿被

毁 ，
哀悼便无止境。十一个世纪之后，
拉比们依然禁止犹太人在赎罪卜丨

可以想见，
到来之前欣赏任何乐器演奏的音乐。然 而 ， 一些 角 落 里 仍 旧
会有偷偷摸摸的音乐在回响。第一次世界大战前 ，
一位 名 叫 亚 伯 拉
罕 • 兹 维 •伊 德 尔 松 的 拉 脱 维 亚 合 唱 指 挥 开 始 着 手 研 究 也 门 犹 太 人 的

礼拜仪式，
这 些 人 在 敌 对 的 穆 斯 林 土 地 上 被 隔 离 了 丨 500年 之 久 。

伊德尔松发现了这种微分的、
单调的歌曲与格里高利圣咏的相似

性 。 如 果 这 是 真 正 的 犹 太 古 圣 咏 ，那 么 罗 马 人 的 教 堂 一 定 是 有 意 识 地

吸纳了圣殿音乐来作为自己信仰的基础，
也就是说，
犹太古音乐是整个

① Babyl oni an E x ile , 公 元 前 5 9 7 — 前 5 3 8 年 间 ，优太王国两度被新巴比伦王国

W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征服，
大批民众、
工匠、
祭 r f j 和 王 室 成 员 被 掳 往 巴 比 伦 ，史 称 “ 巴
比伦之 囚 ' — 译注

151
西方音乐的源头。

神 秘 的 圣 殿 音 乐 在 1 9 世 纪 早 期 的 维 也 纳 尤 为 风 行 ，贝 多 芬 和 舒 伯

特常在犹太教堂附近晃悠，
聆 听 犹 太 人 的 祈 祷 。舒 伯 特 的 第 9 2 首赞美

诗 用 希 伯 来 语 写 成 ，贝 多 芬 在 弦 乐 四 重 奏 （作 品 1 3 1 号 ）的 慢 板 中 插 入

了“ 一 切 誓 约 ” 的 旋 律 。他 们 二 人 都 在 探 索 令 四 海 皆 成 兄 弟 的 浪 漫 主

义音乐的源头。

瓦格纳成了浪漫主义的反而推力，
他将音乐视为欧洲至上的标忐。

瓦 格 纳 的 反 犹 倾 向 不 是 偶 然 的 。 他 宣 称 犹 太 人 没 有 原 创 的 能 力 ，艺 术

只 限 于 精 英 种 族 ，甶 种 异 教 徒 写 出 了 所 有 最 优 美 的 旋 律 。 瓦 格 纳 的 宣

言 为 之 后 的 希 特 勒 狂 热 提 供 了 文 化 合 法 性 ，却 不 顾 一 切 地 否 定 了 欧 洲

音乐的广阔根源，
这种根源从开始便包罗万象，
尽管大部分欧洲人不愿

承认。

如 今 人 们 已 经 认 识 到 了 自 己 文 明 源 头 的 复 杂 性 ，越 来 越 多 的 人 开

始喜爱“ 世界音乐” ，
该 类 型 从 马 格 M 布 说 唱 （Maghreb rap) 到 东 欧 犹 太

音 乐 （add-klezm er) 尤 所 不 包 ，
这都表达了想要触摸真正的种族历史的

冲 动 。 比 起 对 瓦 格 纳 及 其 遗 产 的 无 谓 争 论 ，现 代 人 对 隐 秘 源 头 的 探 寻

已经最终击败了瓦格纳式的权力迷狂。

152
犹太人和小提琴

在 冬 日 的 阳 光 中 飞 往 以 色 列 的 特 拉 维 夫 ，到 达 本 古 里 安 机 场 时 我

第 一 眼 注 意 到 的 , 是 一 位 男 子 在 候 机 厅 里 练 琴 。 不 用 说 ,那 肯 定 是 小 提

琴 。 不 过 我 还 是 凑 近 去 多 看 了 两 眼 ，以 确 定 自 己 没 有 受 到 常 识 的 误 导 。

在流行想象中，
犹 太 人 和 小 提 琴 似 乎 不 可 分 割 。 如 果 史 蒂 芬 •斯

皮 尔 伯 格 在 电 影 里 要 暗 示 一 个 人 物 形 象 是 犹 太 人 ，他 就 会 让 约 翰 • 威

廉 姆 斯 为 伊 扎 克 • 帕 尔 曼 写 一 曲 感 伤 的 旋 律 ，然 后 录 成 音 轨 作 为 电 影

配 乐 D 安 东 • 契 河 夫 有 些 随 意 的 反 犹 倾 向 ，他 给 一 篇 讲 犹 太 隔 离 区 的

小 说 取 名 为 《罗 斯 柴 尔 德 的 小 提 琴 》，用 乐 器 来 定 义 种 族 。 该 小 说 后 来

由 维 尼 亚 明 • 弗 莱 施 曼 （Veniam in Fleishm an)改 编 成 歌 剧 ，1941年 维 尼

亚明英年早逝后，
他的老师肖斯塔科维奇替他完成了这部作品。

马 克 • 夏 加 尔 不 会 在 屋 顶 上 画 吹 双 簧 管 的 或 是 弹 钢 琴 的 ，而 必 须

是 “ 屋 顶 上 的 小 提 琴 手 ” 。 耶 胡 迪 •梅 纽 因 是 当 年 最 负 盛 名 的 小 提 琴

演 奏 家 ，他 名 字 的 意 思 就 是 “ 犹 太 人 ” 。 犹 太 人 和 小 提 琴 这 两 个 名 词 ，

黏 在 一 起 就 好 像 英 国 和 茶 ，法 国 和 舌 吻 ① ，荷 兰 人 和 A A 制 ② ，好 坏

参半。

走笔至此，
我 来 了 个 深 呼 吸 。 这 可 是 易 燃 易 爆 的 话 题 ，用 错 一 个 形

容词，
我就完蛋了。当你提到犹太人和小提琴的那一刻，
你就误人歧途

陷 入 了 尤 知 的 泥 沼 ，偏 见 带 来 的 只 有 陈 词 滥 调 a 正 因 如 此 ，作 家 和 音 乐

① French k is s 意 为 舌 吻 。 --------译 注

② l)utc 七 tr e a t 或 go D u t c h 意 为 各 自 付 账 〇 ---- 译 注

153
家 对 此 话 题 统 统 避 之 唯 恐 不 及 。 然 iW我 认 为 ，发 问 并 得 到 一 种 不 陷 入

模式分析的相当程度的启蒙，
还 是 有 可 能 的 。且 让 我 一 试 。

犹 太 人 和 小 提 琴 到 底 是 怎 么 回 事 ？ 首 先 ，这 是 地 理 决 定 的 。 很 少

有 犹 太 演 奏 家 来 自 法 国 、斯 堪 的 纳 维 业 或 是 南 欧 ，
这种现象基本集中于

奥地利和德国，
那 里 是 约 瑟 夫 • 约 阿 希 姆 建 立 自 由 i全 释 学 派 之 地 ，
这一

点 鲍 里 斯 • 史 华 兹 已 经 在 《小 提 琴 大 师 》中 敏 锐 地 分 析 过 ; 俄 罗 斯 也 是

犹太小提琴家聚集之所，
他们多数来自世纪之交的圣彼得堡，
是列奥波

德 • 奥尔的学生，
正是这位伟大的小提琴导师教出了格什温所写的小

曲 《米 沙 ，
雅沙，
托 沙 ，萨 沙 》（M ischa，Jascha，Toscha，Sascha) 中 提 及 的

四 位 小 提 琴 巨 匠 ：米 沙 • 艾 尔 曼 、雅 沙 • 海 菲 茨 、托 沙 • 塞 德 尔 、萨

沙 • 雅各布森一 这里的每一位，
都是实打实的犹太人。

冷战期间，
美 国 的 艾 萨 克 • 斯 特 恩 来 到 列 宁 格 勒 演 奏 ，而 苏 联 的 大

卫 • 奥 伊 斯 特 拉 赫 去 美 国 巡 演 ，并 说 : “ 我 们 派 出 了 敖 德 萨 来 的 犹 太 小

提琴家，
他 们 也 派 出 了 敖 德 萨 来 的 犹 太 小 提 琴 家 。” 尽 管 双 方 的 意 识 形

态大相径庭，
但都承认小提琴这种乐器应该由某个特定族群来演奏才

合适。

这 种 假 设 的 源 头 在 约 阿 希 姆 和 奥 尔 的 血 汗 工 厂 里 扎 下 了 根 ，因 为

他 们 输 出 了 数 量 惊 人 的 明 星 产 品 ，而 战 后 犹 太 小 提 琴 天 才 的 稀 缺 更 使

得其神话 不 朽 。唱 片 公 司 大 老 板 彼 得 • 安德利$ 曾大声哀叹希特勒和

斯大林谋杀了多少未来明星。尽 管 以 色 列 、
俄罗斯和美国还有犹太小

提 琴 家 的 涓 涓 溪 流 不 断 淌 出 ,但 二 战 后 整 个 生 产 线 实 际 上 陷 入 了 停 滞 ，

此 后 庄 严 尊 者 的 中 心 转 到 了 其 他 地 方 。今 天 要 是 还 有 人 说 小 提 琴 是 一

种犹太乐器，
那简直是犯了滔天的年代大错误，
这跟乐器的未来根本完

全无关一 抑 或 还 有 关 系 ？你 们 来 告 诉 我 吧 。

至 今 仍 不 清 楚 的 是 ，为 什 么 那 么 多 犹 太 人 一 开 始 会 选 择 小 提 琴 。

① P e t e r A n d r y , 曾 任 E M I 唱 片 古 典 部 总 裁 。—
— 译注

154
有人说是因为小提琴哀婉的音色与犹太挽歌的哀恸最为接近。还有些

人举出了重要例证，
早期哈希德派拉比在小提琴上创作新的赞美诗。

最简单的原因可能是小提琴的易携带性。犹太母亲们在圈定的栅

栏 区 （Pale o f S ettlem ent)内 不 会 坐 在 钢 琴 边 教 孩 子 ，钢 琴 太 大 太 重 了 ，

遇到有大屠杀的威胁时可没法随身带到国外去。大 提 琴 也 差 不 多 。而

小 提 琴 正 是 适 合 流 离 失 所 者 的 乐 器 ，是 被 迫 害 者 的 遗 物 ，也 是 通 向 更 好

生 活 的 门 票 。 它 是 音 乐 传 播 的 黑 莓 手 机 ，是 遭 遇 危 难 的 学 校 中 的 救 急

笔记本电脑，
它是最有效的抵御暴政的乐器工具，
使得一种传统能够从

老师传到学生，
从巴赫传到我们今天。

155
文化背负的道德重任

关 于 希 特 勒 的 大 屠 杀 ，有 两 种 文 化 理 论 。 一 种 声 称 屠 杀 6 0 0 万 犹

太人是由“ 德国一犹太共生现象” 过 热 而 引 发 的 ，
这种智性融合的过程

使 得 2 0 世 纪 初 的 德 国 成 为 创 造 力 的 大 熔 炉 ；另 一 种 解 释 由 丹 尼 尔 • 约

拿 • 戈 德 哈 根 （Daniel Jonah G oldhagen)在 煽 动 性 名 作 《希 特 勒 的 志 愿

行 刑 者 》（// / 办 / ^ 疼 E xecM nV w rs)中 所 提 出 ，

认为德国人内心深处

根植了基督教一千年的反犹传统，
一旦抓住政治机会，
便使用现代工业

手 段 实 施 了 一 场 中 世 纪 大 屠 杀 。 戈 德 哈 根 在 之 后 的 《一 场 道 德 清 算 》

( / I M o r a /心 (:如 《/叹 ）中 否 认 丫 将 所 有 德 国 人 拖 人 集 体 罪 孽 的 解 释 ，然

iW他 的 论 述 实 质 依 然 是 ，
在 可 定 义 的 文 化 和 宗 教 原 W 下 ，对 犹 太 人 的 种

族火绝不可能发生在其他地方。

不论你支持哪种理论，
抑或觉得如此巨大的悲剧无法被理论化，
m

种 族 灭 绝 的 文 化 根 源 是 无 法 被 忽 视 的 ，特 别 是 音 乐 上 的 根 源 。 纪 录 片

专 家 克 里 斯 托 弗 • 努 本 在 影 片 《我 们 想 要 光 》（ 77w L / # 〇 中 探

索了这些错综纠缠的根源。

努 本 明 确 指 出 ，德 国 音 乐 从 巴 赫 的 作 品 开 始 ，就 有 一 种 清 晰 可 辨 的

对 犹 太 人 的 仇 恨 。 “ 对 我 来 说 ，听 《马 太 受 难 》不 太 好 受 ，” 影 片 中 出 生

于 德 国 的 以 色 列 政 治 家 埃 利 亚 坎 • 黑 茨 尼 （E]yakim H a e tz u i)这 样 说 ，

“ 因为我们被指控做了件可怕的事一 害 死 了 基 督 ，音 乐 写 成 那 样 你 真

的 没 法 承 受 啊 。”

德 国 文 化 的 进 程 中 伴 随 着 一 股 种 族 主 义 的 潜 流 ，巴 赫 去 世 没 多 久 ，

哲 学 家 摩 西 • H 德 尔 松 将 希 伯 来 经 典 翻 译 成 了 德 语 I 丨语。 门 德 尔 松 在

156
腓特烈大帝的宫廷中忍受了极为严厉的压迫，
但 在 莱 辛 的 戏 剧 《智 者 纳

旦》 VV/m )中 却 被 魔 术 般 地 变 成 了 一 个 启 蒙 式 英 雄 ，
这出戏

剧 是 二 元 文 化 集 合 的 典 ® ( 在 德 国 以 外 几 乎 没 有 上 演 过 ）。

老门德尔松的孙子成了莫扎特之后最杰出的音乐神童。费 利 克 斯 •

门 德 尔 松 - 巴 托 尔 迪 在 柏 林 复 兴 了 巴 赫 的 《马 太 受 难 曲 》，
之前此曲被湮没

多 年 ; 他 还 创 作 了 一 首 虔 诚 的 基 督 教 清 吧 剧 《圣 保 罗 》。 但 他 一 直 因 为 犹 太

背景而受到攻击，
最 狠 毒 的 是 1850年 一 本 题 为 《音 乐 中 的 犹 太 性 》的 肮 脏

小 朌 子 。此 f?的 作 者 当 时 是 匿 名 ，
后 来 我 们 知 道 是 现 查 德 • 瓦格纳。

努 本 影 片 中 的 一 些 被 汸 问 者 刻 意 淡 化 瓦 格 纳 的 种 族 主 义 ，认 为 这

只 是 次 要 因 素 。 而 我 则 在 镜 头 前 声 明 ，这 对 瓦 格 纳 的 艺 术 来 说 是 原 创

性并且前后一贯的，
对未来发生的大屠杀也很关键。瓦格纳第一个提

出 反 犹 主 义 是 一 种 文 化 而 不 仅 仅 是 宗 教 问 题 。 他 认 为 犹 太 人 （特 别 点

了 门 德 尔 松 和 诗 人 海 涅 的 名 ）“ 无 法 与 我 们 站 在 平 等 的 地 位 上 交 流 ” 。

所 以 ，他 们 必 须 被 排 除 出 德 国 艺 术 。

瓦 格 纳 希 望 自 己 作 为 一 个 政 治 哲 学 家 得 到 承 认 ，在丨8 6 9 年 重 新 出

版 此 文 时 署 h 了 自 己 的 名 字 。 作 为 一 元 化 德 国 的 音 乐 天 才 ，他 的 演 说

很 釘 影 响 力 。这 篇 文 章 赋 予 种 族 仇 恨 以 文 化 合 法 性 。 希 特 勒 本 人 也 公

然告知那些希望理解国家社会主义精神的人必须先读瓦格纳的作品。

瓦 格 纳 的 音 乐 影 响 也 变 得 无 孔 不 入 。他 庐 发 了 马 勒 和 勋 伯 格 的 激

进 主 义 ，这 两 位 都 是 犹 太 人 ，也 启 发 T 传 统 派 的 布 鲁 克 纳 、雷 格 和 理

查 • 施 特 劳 斯 。要 说 瓦 格 纳 为 未 来 的 德 国 音 乐 奠 定 了 基 石 可 一 点 儿 也

不 夸 张 。他 的 政 治 观 念 则 留 下 了 更 丑 陋 的 渣 滓 。

希特勒对瓦格纳的热爱是他公众形象的一种宣传广告。他播放音

乐会唱片的时间过长，
常让身边人厌烦。他的第三帝国的精神核心是

古 典 音 乐 。 种 族 灭 绝 的 设 计 荇 中 很 多 都 是 热 心 的 音 乐 家 ，比 如 赖 因 哈

德 • 海德里希、
汉 斯 • 弗 兰 克 、巴 尔 杜 尔 • 冯 • 席 拉 赫 。 在 奥 斯 维 辛 ，

党卫军 军 官 命 令 马 勒 的 外 甥 女 阿 尔 玛 • 罗 赛 排 练 乐 团 演 奏 古 典 名 作 ，

157
用 幸 存 的 大 提 琴 手 阿 妮 塔 • 拉 斯 科 - 沃 尔 费 什 颤 抖 的 话 来 说 : “ 他们需

要 在 把 人 赶 进 毒 气 室 之 后 提 振 一 下 精 神 。”

没有瓦格纳的权威，
希特勒只会是另一个咆哮的怪物，
带着那种不

登大雅之堂的怨怒，
根 本 没 人 会 理 会 。然 而 他 披 上 了 文 化 的 外 衣 ，
便使

得 大 屠 杀 在 这 个 视 文 化 贵 于 珍 珠 的 社 会 中 成 为 可 能 。它 还 为 之 后 的 种

族 灭 绝 提 供 了 模 板 。 在 波 斯 尼 亚 ，患 有 妄 想 症 的 精 神 病 人 卡 拉 季 奇 满

嘴念着塞尔维亚诗歌，
有些还是他自己写的，
便企图为大屠杀辩护。在

卢 旺 达 ，流 行 歌 曲 是 大 屠 杀 的 前 奏 曲 。

在 安 全 的 国 家 ，人 们 倾 向 于 弱 化 艺 术 的 力 量 ，
“ 亲爱的，
这只是一出

歌 剧 罢 了 。” 但 在 杀 戮 场 上 ，
艺术为歼敌提供的许可与宗教批准同样有

效 。文化和基地组织是当下男女没有良心负担地杀戮的两种力量。 艺

术 所 承 负 的 可 怕 责 任 ，亟 需 人 们 的 关 注 。

我 曾 经 在 柏 林 一 家 咖 啡 馆 和 九 丨 •多 岁 的 作 曲 家 戈 德 施 密 特 讨 论 希

特 勒 。 他 1935年 逃 离 柏 林 柏 林 一 直 是 个 自 由 城 ，
纳粹不知道是从哪

儿 冒 出 来 的 。” 他 这 样 回 忆 道 。 我 不 同 意 他 的 看 法 ，
我认为纳粹涎生于

德国土壤中两种文化的冲突。文 化 是 易 燃 物 ，
硬 要 熔 合 ，会 导 致 灾 难 性

的裂变。如果要从希特勒那里学到什么教训，
就是必须为艺术设屏障，

抵御政治干扰。

“ 我一听到文化这个词，
就 会 去 摸 手 枪 。” 这 是 党 魁 戈 林 的 名 言 ，也

是 纳 粹 的 政 策 。 从 纳 粹 上 台 第 一 天 起 ，他 们 就 清 洗 了 德 国 文 化 中 的 “ 非

雅利安” 元素，
将 合 法 的 文 化 管 理 人 抬 了 出 来 ，从 巴 赫 、贝 多 芬 到 歌 德 、

瓦 格 纳 。 音 乐 不 是 纳 粹 政 策 的 受 害 者 ，而 是 核 心 工 具 。 音 乐 必 须 承 认

自己在大屠杀中扮演的角色,并 进 行 补 偿 。

158
歌剧那些事
当歌剧成为现代艺术

不久之前，
在任何一间歌剧院的酒吧里，
你都会听见某个讨厌鬼在

幕 间 休 息 时 发 表 老 掉 牙 的 论 调 ，内 容 不 外 乎 是 ，歌 剧 在 1 9 2 4 年 普 契 尼

死后就终结了，
完全停滞不前了。

此 类 悼 词 在 纽 约 的 小 意 大 利 和 林 肯 中 心 不 时 仍 有 耳 闻 。但其实

21世纪之交的歌剧曲目已经悄然找到了平衡，
这种决定性的进步将由

科 文 特 花 园 皇 家 歌 剧 院 首 演 的 《死 城 》 汾a A ) 得 到 证 实 ，
并最

终为大众所认同。

有 统 计 显 示 ，如 今 歌 剧 舞 台 的 演 出 曲 目 中 ，
作于两次大战之间的曲

目 是 作 于 所 谓 黄 金 年 代 末 期 的 曲 目 的 两 倍 。不 信 我 们 数 数 。

1900— 1918年 间 ，
诞 生 了 《佩 利 亚 斯 与 梅 丽 桑 德 》《水 仙 女 》《蝴 蝶

夫 人 》《莎 乐 美 》《埃 莱 克 特 拉 》《玫 瑰 骑 士 》《阿 里 阿 德 涅 在 纳 克 索 斯 岛

上 》《蓝 胡 子 的 城 堡 》以 及 《帕 莱 斯 特 里 纳 》。 最 伟 大 的 未 来 预 示 者 在 当

时却未被承认，
这 就 是 雅 纳 切 克 的 《耶 努 发 》，该 剧 于 1 9 0 4 年 在 布 尔 诺

首演，
等了十儿年才来到布拉格，
之 后 才 得 到 国 际 关 注 。这 是 十 部 代 表

那个时代的歌剧。

战 后 的 大 潮 仍 旧 为 年 老 但 不 知 疲 倦 的 雅 纳 切 克 所 推 动 ，他 相 继 创

作 了 《卡 佳 • 卡 巴 诺 娃 》（1921年 首 演 ）、
《狡 猾 的 小 狐 狸 》（1924) 、《长

生 诀 案 件 》（1 9 2 6 )、
《死 屋 》（1 9 3 0 )，
这些如今都成了常演剧目。

雅纳切克那简洁的捷克式表达风格和充沛的情感只是战后潮流的

一面，
它让歌剧打破了意大利、
德 国 一 统 天 下 的 局 面 ，用 一 种 比 普 契 尼

的写实主义更为生动的现实风格，
反映了观众的不安和战争的经历。

161
 新 现 实 主 义 催 生 了 贝 尔 格 的 《沃 采 克 》（1 9 2 6 )和 《璐 璐 》（1937) ，
一

个大兵，
一个 派 对 女 孩 ，
残 忍 得 超出了人们的忍耐限度。 肖斯塔科维奇

在 《姆 钦 斯 克 县 的 麦 克 由 夫 人 》（1934) 中 探 索 了 乡 村 生 活 的 无 趣 及 其

引 发 的 欲 望 。 乔 治 • 格 什 温 用 《波 吉 和 贝 丝 》（1 9 3 5 )将 歌 剧 拖 进 r 极

端 的 贫 穷 和 种 族 压 迫 。 普 罗 科 菲 耶 夫 从 《三 桔 爱 》（丨9 2 1 ) 的 轻 浮 转 向

了 《火 天 使 》（丨922— 1 9 2 3 )的 放 荡 D 库 特 • 威 尔 以 《三 便 士 歌 剧 》

(1 9 2 8 )开 了 社 会 讽 刺 剧 的 先 河 。

理 查 • 施特劳斯执着于上古时代，
写 了 《间 奏 曲 》（1924) 、
《埃 及 的

海 伦 》（1 9 2 8 )、
《阿 拉 贝 拉 》（1 9 3 3 )、
《沉 默 的 女 人 》（1935) ，同 吋 布 索 尼

谱 写 了 《浮 士 德 博 士 》（1 9 2 5 )，欣 德 米 特 创 作 了 《画 家 马 蒂 斯 》（1938) ，

这两出歌剧占据了智性的高地，
连 同 勋 伯 格 那 未 完 成 的 《摩 西 与 亚 伦 》

(1 9 3 2 ) 。

除 了 执 着 于 上 古 的 施 特 劳 斯 之 外 ，所 有 这 些 作 品 在 十 年 前 都 游 荡

于 边 缘 地 带 。今日它 们 即 便 得 以 上 演 ，
也 不 会 引 起 大 惊 小 怪 ，观 众 已 经

失 去 了 对 歌 剧 应 该 是 怎 样 的 固 定 观 念 ，并 准 备 好 了 接 受 有 限 的 风 险 。

还有两部歌剧徘徊在被接受的边缘— 席曼诺夫斯基那充满异域风情

的 《罗 杰 王 》（1 9 2 6 )和 马 蒂 奴 的 精 神 性 欲 作 品 《朱 丽 叶 塔 》（1938) ，后 者

极有可能在作曲家的周年纪念时引起一些注意— 马 蒂 奴 于 1959年

去世。

还 要 数 下 去 吗 ？ 作 于 两 次 大 战 之 间 的 超 过 二 卜部作品 仍 旧 活 在 我

们的文化中，
证 明 了 歌 剧 同 历 史 一 样 并 没 有 终 结 ，对 终 极 体 验 的 追 寻 依

然 在 继 续 。 但 在 我 们 被 新 浪 潮 带 走 之 前 ，该 分 析 中 还 有 两 处 错 误 需 要

指出。首先，
艺术不能一概而论，
那些在特定时期被复兴的作品可能只

是 偶 然 现 象 而 非 时 代 精 神 ；其 次 ，我 们 缺 少 了 从 1 9 1 8 年 之 前 的 衰 退 到

1918年 后 的 复 兴 之 间 的 环 贳 ，
一出 能 够 代 表 形 式 的 连 续 性 ，并 确 定 耵
一 种趋势存在的歌剧。

这 出 歌 剧 就 是 在 科 文 特 花 园 上 演 的 《死 城 》。 它 曾 在 1920年 于 汉
堡和科隆上演，
之 后 又 在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登 台 ，其 时 光 彩 照 人 的 玛 利 亚 •

耶 丽 查 （M aria Je ritza )扮 演 女 英 雄 。

《死 城 》的 作 曲 者 是 2 3 岁 的 艾 里 希 • 沃 尔 夫 冈 • 科 恩 古 德 ，他 是 维

也 纳 最 有 权 势 的 乐 评 家 之 子 ，自 从 9 岁 那 年 马 勒 委 托 他 写 一 首 芭 蕾 之

后 ，
他便博得了“ 莫扎特再世” 的美誉。

该 剧 的 背 景 设 在 19世 纪 末 比 利 时 的 布 鲁 日 ，
但其氛围无疑是一战

之 后 的 维 也 纳 。 一 座 帝 国 首 都 沦 为 了 无 足 轻 重 之 地 ，一 座 在 战 火 中 死

去 的 城 市 却 在 歌 剧 院 中 找 到 了 新 生 。剧 中 的 男 主 人 公 保 罗 无 法 忘 怀 死

去 的 妻 子 玛 丽 亚 ，于 是 对 一 位 芭 蕾 舞 演 员 玛 丽 叶 塔 产 生 了 一 种 肉 欲 的 、

有 杀 戮 倾 向 的 迷 恋 。他 挣 扎 在 两 个 女 人 之 间 ，在 生 城 和 死 城 之 间 。

该 剧 当 年 有 八 十 种 不 同 制 作 ，然 而 在 大 都 会 上 演 之 后 便 很 快 销 声

匿 迹 ，甚 至 从 未 到 过 不 列 颠 。它 曾 在 维 也 纳 轰 动 一 时 ，然 而 随 着 希 特 勒

的铁蹄逼近，
科 恩 古 德 渐 被 遗 忘 ，直 到 近 年 来 才 回 归 舞 台 。

《死 城 》远 非 一 部 完 美 之 作 。 据 作 曲 家 傲 慢 的 父 亲 评 价 ，剧 本 充 斥

着 蹩 脚 的 陈 腔 滥 调 。 在 我 看 来 ，其 音 乐 不 过 是 普 契 尼 和 施 特 劳 斯 的 折

中。那 种 音 乐 织 体 高 于 一 切 的 标 志 要 归 功 于 科 恩 古 德 的 老 师 亚 历 山

大 • 冯 • 策 姆 林 斯 基 ，而 其 精 神 性 则 受 了 马 勒 的 影 响 ，马 勒 在 《大 地 之

歌 》中 使 用 的 中 国 五 声 音 阶 始 终 萦 绕 在 科 恩 古 德 的 耳 中 。

然 而 令 这 出 歌 剧 的 复 兴 真 正 不 同 寻 常 的 ，是 它 原 初 的 背 景 。 科 恩

古德描写的维也纳,是 一 个 竟 日 受 到 饥 饿 、
疾 病 和 叛 乱 威 胁 的 城 市 ，它

捕 捉 到 了 一 个 失 去 •确 定 性 的 社 会 的 脆 弱 和 无 常 。 在 《死 城 》中 ，他 将 歌

剧 从 避 世 主 义 带 到 了 彳 下 的 事 件 ，从 戏 剧 时 间 转 入 了 真 实 时 间 ，
他 给 r

尚 未 出 生 的 约 翰 • 亚 当 斯 一 支 令 箭 ，所 以 他 能 写 出 《原 子 博 士 》。 《死

城 》是 歌 剧 关 心 艰 难 时 世 的 滥 觞 ，它 是 过 去 和 未 来 之 间 缺 失 的 那 一 •环 ，

是歌剧成为现代艺术的幵始。

163
在 慕 尼 黑 看 《南 极 》

有 些 歌 剧 单 看 名 字 ，你 就 知 道 英 国 队 贏 不 了 ，比 如 这 部 《南 极 》。

1911年 斯 科 特 船 长 在 南 极 惜 败 于 挪 威 探 险 家 罗 尔 德 • 阿 蒙 森 的 团 队 。

斯 科 特 的 团 队 在 回 程 中 遭 遇 暴 风 雪 全 部 丧 生 。我 的 童 年 时 光 一 直 反 复

听到这个悲剧故事，
我父亲小时候也一样。

这能写成一部歌剧吗？

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进行r 大胆尝试— 年轻的捷克作曲家米罗

斯 拉 夫 • 斯 尔 恩 卡 （M iroslav S m k a )以 及 台 本 作 家 汤 姆 • 霍 罗 威 （Tom

H o llo w a y )之 前 从 未 写 过 大 型 舞 台 作 品 。 不 过 卡 司 是 华 丽 的 ：罗 兰

多 • 维拉宗饰演斯科特船长，
托 马 斯 • 汉普森饰演阿蒙森，
莫 伊 切 •艾

德 曼 和 塔 拉 • 厄 劳 特 分 别 饰 演 他 们 二 人 的 梦 中 情 人 。导 演 是 汉 斯 •努

恩菲尔斯，
指 挥 是 基 里 尔 • 彼 得 连 科 。报 纸 t 都 说 这 是 2016年 必 看 的

新歌剧。

在我看过的所有歌剧里，
《南 极 》是 第 一 部 以 人 声 唱 着 奠 尔 斯 密 码

开 始 和 结 朿 的 。 舞 台 布 景 是 如 此 刺 眼 的 明 亮 ，以 至 于 演 员 无 处 吐 藏 ，尤

其当导演在马儿和狗狗们都被杀掉之后就想不出什么动作努恩菲

尔 斯 是 一 个 爱 动 物 的 人 ，他 在 拜 罗 伊 特 导 演 的 《罗 恩 格 林 》让 合 唱 队 都

装扮成大老鼠。

音 乐 h看，
谱 子 不 管 从 哪 方 面 说 都 洪 亮 美 好 ，有 六 支 单 簧 管 、四 把

小 号 、一 把 手 风 琴 和 一 套 打 击 乐 器 ，包 括 日 本 拍 子 木 、磬 和 钢 鼓 。 作由丨

家 很 清 楚 这 是 他 的 《沃 采 克 》，但 很 快 他 就 跨 过 了 无 调 性 部 分 ,女 性 角

色 进 入 时 就 有 动 人 的 抒 情 唱 段 。 虽 然 我 们 已 经 知 道 结 果 ，但 歌 剧 的 叙
事 在 两 个 小 时 中 依 然 紧 紧 地 抓 住 了 观 众 ，所 有 的 名 言 都 包 括 其 中 。 彼

得连科的乐感本身就令人称奇。

斯 科 特 的 队 伍 占 据 了 舞 台 的 左 半 边 ，阿 蒙 森 的 队 伍 占 据 右 半 边 。

他们的表演针锋相对，
但演唱并不 一 一 对 位 。炫 目 的 强 光 令 人 感 到 压

抑。两支队伍都历尽困难险阻，
各有尊严。一 身黑衣的塔拉• 厄劳特，

是 斯 科 特 为 了 探 险 使 命 而 放 弃 的 姑 娘 。 莫 伊 切 • 艾 德 曼 则 一 身 白 ，代

表着对阿蒙森的诱惑。她们髙亢无瑕地唱出了男人的愚蠢、
好高骛远。

托 马 斯 • 汉 普 森 倾 尽 全 力 地 唱 出 了 阿 蒙 森 汹 涌 的 野 心 ，以 及 他 对 人 类

和自然的高贵敬意。他精湛的唱功哪怕遇到最繁难的唱段也显得不费

吹灰之力。

维 拉 宗 则 很 可 惜 地 成 了 薄 弱 环 节 。 他 的 声 音 缺 乏 力 量 ，甚 至 失 去

了 招 牌 的 优 美 。 他 的 表 演 仅 限 于 在 每 次 遭 遇 挫 折 时 乱 挥 胳 膊 ，而 且 他

的英语很难懂。

是，
《南 极 》是 用 英 语 唱 的 。 但 除 了 汉 普 森 在 舞 台 中 央 ，其 余 大 部

分时候，
我得抬头去看德语字幕，
才 能 明 白他们在唱些什么。在一部英

语 歌 剧 中 ，英 语 却 丢 失 了 。

全 欧 洲 所 有 的 重 要 歌 剧 经 理 人 都 出 席 了 《南 极 》的 首 演 — 只除

了 英 国 人 ，因 为 英 国 付 不 起 比 火 柴 盒 大 一 点 的 舞 台 制 作 。 既 然 你 不 太

可 能 在 英 国 或 美 国 的 歌 剧 院 看 到 《南 极 》，
我建议你还是赶紧去慕尼黑

看 吧 。 《南 极 》是 歌 剧 艺 术 的 最 新 发 展 水 平 ，它 为 后 十 年 歌 剧 的 走 向 提

供了有力的指示。

165
我的斯卡拉初体验

我用了半个世纪跑遍全球各大歌剧院，
要 为 存 遗 漏 找借丨丨的话，
必

须 说 ：这 可 是 斯 卡 拉 的 错 。 这 间 歌 剧 院 把 自 己 弄 得 比 哈 顿 园 ① 的 珠 宝

金库还难进。

在 前 电 子 邮 件 时 代 ，如 果 你 好 不 容 易 接 通 一 个 米 兰 的 工 作 人 员 ，就

会听到一通机关枪似的意大利语，
恐怕只有受过高度训练的多尼采蒂

歌 剧 里 的 主 要 配 角 才 能 听 懂 。 要 是 你 撞 大 运 接 通 媒 体 公 关 的 电 话 ，就

会 感 受 到 能 与 拜 罗 伊 特 一 拼 的 自 大 和 排 外 。我 用 了 好 一 阵 子 才 开 始 理

解斯卡拉公关的痛苦，
他 们 对 艺 术 痴 情 ，却 要 调 和 艺 术 家 的 虚 荣 与 民 主

的 透 明 之 间 那 不 可 调 和 的 矛 盾 。不 过 这 是 题 外 话 。

回到雾霾时代的伦敦，
我的歌剧处女听是在萨德勒• 威尔斯剧院，

19路 公 交 车 上 总 是 欢 乐 洋 溢 ，
要是谁穿了皮草外套或是晚礼服上来都

会 被 乘 客 笑 掉 大 牙 。 老 威 尔 斯 剧 院 在 中 世 纪 是 逗 熊 场 ，歌 手 们 t 台 时

可 是 冒 着 生 命 危 险 的 。这 里 人 说 的 英 语 都 带 着 女 王 式 的 精 准 。我看了

两 次 《费 加 罗 的 婚 礼 》后 才 明 白 这 是 一 出 喜 剧 ，
威尔斯剧院是如此执着

于 英 式 朗 诵 ，每 出 戏 都 让 人 感 到 踏 踏 实 实 的 存 在 ，
它的后来者英国国家

歌剧院也保持了这一特性。

科 文 特 花 阔 皇 家 歌 剧 院 从 来 没 U:我 感 到 暖 意 。 为 了 写 故 研 究 ，

我 在 十 年 中 去 了 很 多 次 ，还 喜 欢 上 了 凯 恩 斯 的 想 法 ：世 界 一 流 的 歌 剧

院 可 以 振 兴 英 _ 经 济 。 但 Lh人 喜 欢 不 起 来 的 是 ，那 些 金 融 才 俊 在 幕 间

① 英 国 最 大 的 钻 石 珠 宝 交 易 哬场 。 — 译注
休 息 也 能 把 剧 院 酒 吧 变 成 交 易 场 所 ，fflf傲 慢 的 董 事 们 总 是 对 花 饯 来 看

歌 剧 的 人 纡 尊 降 贵 。我 在 科 文 特 花 园 享 受 过 精 彩 的 演 出 ，
但却总觉得

有点儿忍气吞声。

我 去 维 也 纳 歌 剧 院 时 感 觉 它 像 被 潜 规 则 的 小 明 星 。虽然它并

不 是 马 勒 统 治 过 的 那 栋 建 筑 （老 剧 院 毁 于 1 9 4 5 年 苏 军 轰 炸 ），但 气

质 仍 在 。 洛 林 • 马 泽 尔 在 1 9 8 0 年 代 初 当 过 总 监 ，他 告 诉 我 他 用 了

马 勒 的 房 间 ， 中 午 无 人 时 ，大 厅 里 散 发 着 蜂 蜡 和 硫 磺 的 臭 味 。 员 工

食 堂 里 做 的 是 捷 克 菜 。 演 出 时 常 因 缺 乏 排 练 陷 入 混 乱 ，乐 队 首 席 得

上 前 代 替 指 挥 ，这 种 慵 懒 松 弛 的 传 统 就 连 马 勒 的 铁 腕 统 治 也 无 能 为

力 。 我 曾 经 连 着 六 晚 在 维 也 纳 歌 剧 院 看 戏 ，却 没 能 记 住 一 个 精 彩

瞬间。

但 即 便 国 家 歌 剧 院 让 人 失 望 ，总 还 有 人 民 歌 剧 院 、
维也纳河畔剧

院、
室内歌剧院，
环形大道附近有一打边缘剧场会在阴暗地窖里出现。

维 也 纳 是 我 的 第 一 个 歌 剧 天 堂 。初 恋 总 叫 人 难 以 忘 怀 。

布 拉 格 是 第 二 个 。 国 家 剧 院 和 斯 美 塔 那 剧 院 之 间 有 穿 梭 大 巴 ，我

在一周中丨則囵吞了 1 1 部 马 蒂 奴 的 歌 剧 ，以 及 儿 部 德 沃 夏 克 。 国 家 剧 院

是 靠 老 百 姓 儿 块 儿 十 块 的 捐 赠 建 造 的 ，却 在 开 幕 前 碰 上 火 灾 被 烧 毁 。

于是老百姓X 捐了一座。世界上还有哪里人更看重歌剧？

1 9 世纪的斯卡拉歌剧院版画

167
 此 处 省 去 歌 剧 院 游 记 X X 字 … … 总 之 这 些 年 来 从 圣 彼 得 堡 、旧 金

山 、巴 黎 、
博洛尼亚、
赫尔辛基、
纽 约 到 特 拉 维 夫 ，我 没 有 错 过 任 何 一 间

大歌剧院，
该去的都去了，
该看的都看了。

只除了歌剧的母版— 斯 卡 拉 歌 剧 院 。我 错 过 了 什 么 ？ 一 切 。

2 0 1 5 年 夏 天 我 正 好 去 米 兰 附 近 ，就 给 斯 卡 拉 的 新 任 新 闻 官 写 广 封

邮件，
请 他 帮 忙 安 排 。 斯 卡 拉 从 里 卡 多 • 夏 伊 （他 父 亲 卢 恰 诺 • 夏 伊

曾当过斯卡拉的音乐总监，
里 卡 多 小 时 候 常 去 剧 院 玩 耍 ）就 任 首 席 指 挥

起向全球敞开了怀抱，
他 们 的 新 密 码 是 ：开 放 所 有 咏 叹 调 。

亲爱的读者，
我大概从童年第一次出门游玩起还没有这么兴奋过，

所以不打算写音乐批评来毁掉那份记忆。相反，
我要干点儿有用的事，

给 你 们 写 一 份 斯 卡 拉 剧 院 观 剧 指 南 。 你 该 知 道 的 第 一 件 事 是 ：演 出 前

半小时整剧院才会开门，
要是你来早了又在下雨，
他们是不会让你进去

的 。 人 们 一 般 都 会 穿 上 正 装 带 着 孩 子 去 剧 院 ，还 有 无 数 来 看 世 博 会 的

游客想凑热闹，
但 规 矩 得 由 米 兰 的 中 产 阶 级 定 。他 们 带 头 鼓 掌 ，
带头吹

U 哨 告 诉 你 如 何 表 示 不 满 。 领 座 员 不 论 男 女 都 很 讨 人 喜 欢 。 有 一 个 U：

我 别 买 节 目 册 ，因 为 那 都 是 意 大 利 语 的 ，
我只要拿一张免费的演员表就

好了。

剧 院 里 除 了 节 目 册 ，什 么 也 没 有 卖 。 让 我 再 重 复 一 遍 ：你 不 是 去

斯卡拉买东西的。

这 包 括 幕 间 休 息 的 饮 料 。除 非 你 当 场 买 票 ，+ 然 排 不 进 饮 料 吧 的

队。就 算 你 已 经 有 了 票 ，
恐怕休息那点时间也不够你排到吧台跟前点

饮 料 。所 以 你 应 该 做 的 是 ，
告诉门卫你要出去抽根烟，
然后出门右转狂

奔两百米，
那里有两家上好的冰激凌店，
我亲眼看到某些行家在第二幕

开始前吃掉了四种口味的冰激凌。

休 息 结 朿 ，人 座 以 后 ，你 正 凝 神 屏 息 准 备 重 新 进 人 歌 剧 情 节 ，突 然

紧张被台上的噪音打断了，
工作人员在台上了换了半个小时的场景和

道 具 。 自 威 尔 第 的 年 代 开 始 ，这 里 的 舞 台 管 理 还 没 有 经 历 过 现 代 化 。

16H
这 时 你 可 以 自 拍 或 者 跟 邻 座 聊 天 ，呼 吸 历 史 的 空 气 。

最 后 是 意 料 之 中 的 戏 剧 性 。据 说 有 些 首 席 女 伶 排 练 谢 幕 要 比 练 习

咏 叹 调 还 花 功 夫 。 亲 吻 地 板 是 惯 例 。 在 第 五 次 谢 幕 时 ，一 个 六 七 岁 的

小男孩举着手臂跑在走廊上，
喊 着 ：“ 棒 极 了 ！棒 极 了 ！” 活 脱 脱 像 从 费

里尼电影里走出来一样。

这 一 切 ，只 有 在 斯 卡 拉 才 能 见 到 。

169
多来点儿“ 讽刺的超脱” 吧

罗 杰 斯 和 汉 默 斯 坦 退 休 时 ，人 们 说 音 乐 剧 死 了 。 《西 城 故 事 》展 示

创意边墙时，
音乐剧又死了一回。桑德海姆将调性音乐提升到只有审

美 专 家 和 知 识 分 子 才 能 哼 唱 其 招 牌 旋 律 时 ，音 乐 剧 这 回 死 得 很 彻 底 。

等 到 后 来 的 安 德 鲁 • 劳 埃 德 • 韦 伯 和 那 些 《悲 惨 m•界 》粉 把 维 多 利 亚

时期的闹剧翻来覆去折腾时，
音乐剧陷人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音 乐 剧 属 于 过 去 的 时 代 ，那 个 时 代 里 人 们 相 信 他 们 在 舞 台 上 看 见

的东西，
还 没 有 经 历 过 电 视 机 和 遥 控 器 诱 惑 的 整 夜 受 骗 ，人 们 期 待 在 风

凉的剧院中得到立时的满足，
尽管这种满足感绝不会超过两个半小时，

何 况 还 有 贵 得 离 谱 的 冰 激 凌 和 女 厕 所 永 远 排 不 完 的 民 队 。音 乐 剧 作 为

一种驱动力，
在禁酒时期和艾森豪威尔时代达到巅峰。我们不会再看

到 它 的 勃 兴 。论 证 结 束 。

然 而 一 个 事 件 将 舞 台 历 史 反 转 了 过 来 。 千 年 之 交 ，在 几 出 不 温 不

火的重演剧中，
一 部 1 % 8 年 的 邪 典 电 影 以 音 乐 喜 剧 的 形 式 重 生 ，横 扫

再 老 汇 ，即 便 “ 9 • 丨1” 期 间 也 i t 观 众 忍 俊 不 禁 。 《制 片 人 》（77^

/ W m w ) 既 遵 从 f 冷 处 理 的 形 式 （实 践 上 说 ，这 是 对 音 乐 剧 体 裁 的 时

代 性 致 敬 ），
也有前卫的神经质的当代性。观众们笑得在过道上打滚，

就 像 他 们 被 压 抑 的 自 我 也 到 了 梅 尔 •布 鲁 克 斯 的 加 了 种 族 主 义 调 料 的

笑 料 大 熔 炉 里 一 样 。 这 出 音 乐 剧 的 磁 性 在 于 它 不 安 分 的 现 代 性 ，它 的

态度影响了同时期正在酝酿中的其他剧目。

《杰 瑞 • 斯 普 林 格 式 歌 剧 》 印 心 狀 /••• 是一出丨8 家

大剧院上演的音乐剧，
它 戳 穿 了 电 视 的 荒 谬 性 ，并 点 燃 了 一 场 全 国 性 的

170
抗议一 电 视 这 大 众 的 鸦 片 ，竟 然 想 将 颠 覆 性 塞 进 一 个 2 4 英 寸 的 盒

子里。
；

我 们 还 有 《舞 出 我 天 地 》，
这出根据电影改编的音乐剧让一位夜生

活 专 家 大 赞 “ 是 我 看 过 的 最 好 的 英 国 音 乐 剧 ” ，而 且 毫 无 激 起 反 对 的 风

险 。 《舞 出 我 天 地 》的 音 乐 出 自 埃 尔 顿 • 约 翰 的 手 笔 ，彼 得 • 达 灵

( Peter D a rlin g )的 编 舞 有 着 优 雅 的 节 制 ，
但令音乐剧能超出大获成功的

史 蒂 芬 • 戴 德 利 （Stephen D a ld ry )电 影 原 版 的 地 方 是 ，它 通 过 音 乐 喜 剧

的手段创造了一种别样的现实。

音乐剧作为一种创意形式的复兴，
能找到大量ft多样的证据，
这绝

不 是 偶 然 现 象 。接 连 不 断 的 几 次 大 热 ，
就说明了一种连锁反应，
一种共

通 的 态 度 。 《制 片 人 》引 人 了 一 种 自 我 嘲 讽 的 体 裁 ，演 员 一 个 动 作 常 常

在 半 当 中 停 下 ，以 便 酸 溜 溜 地 反 省 一 下 自 身 。 这 一 断 裂 式 表 演 在 国 家

大 剧 院 被 称 为 “ 杰 瑞 • 斯 普 林 格 ” 时 刻 ，如 今 也 在 《舞 出 我 天 地 》屮 出

现，
作为每一幕开始时的小插曲，
观众可以观看传奇的英国挖矿而无须

移情到戴德利的电影版。

这 些 音 乐 剧 中 每 一 部 的 音 乐 都 扩 大 了 分 离 的 元 素 ，让 我 们 可 以 与

舞台保持距离，
进 入 第 三 维 度 ，每 个 人 都 能 自 行 决 定 是 要 按 字 面 意 义 还

是讽喻意义去理解剧情，
要 生 气 还 是 笑 瘫 。 这 种 “ 讽 刺 的 超 脱 ” ( Ironic

D etachm ent)的 程 度 ，是 后 现 代 热 门 音 乐 剧 的 关 键 。

“ 讽 刺 的 超 脱 ” 在 一 出 汤 姆 • 斯 托 帕 的 戏 剧 中 是 不 会 出 现 的 ，因 为

“ 讽 刺 的 超 脱 ” 要 求 音 乐 的 曲 折 ; 它 在 歌 剧 和 芭 蕾 屮 也 不 会 出 现 ，因 为

这 两 种 艺 术 形 式 被 传 统 搞 得 死 板 僵 硬 ，没 有 自 嘲 的 勇 气 。 所 以 它 可 以

独一无二地运用于音乐喜剧中，
这种朝生暮死的娱乐通过自身哲学探

索 与 21世 纪 的 反 讽 和 疏离观念 结 合 ，
找到了新的时代关联。

荒 谬 绝 伦 的 批 评 理 论 ？ 其 实 这 是 复 兴 的 支 点 ，它 的 种 子 播 撒 到 了

史 上 最 伟 大 的 儿 出 音 乐 剧 中 。 它 最 早 的 亮 相 ，是 在 一 出 从 未 在 舞 台 上

淡出的启迪之作中。

171
 《红 男 绿 女 》 ami D o /& )是 一 出 浅 薄 的 爱 情 喜 剧 ，讲 两 个 改 邪

归 正 的 黑 帮 人 士 和 他 们 的 情 妇 。 音 乐 剧 基 于 达 蒙 • 鲁 尼 恩 的 小 说 ，毫

不脸红地将禁酒时期的纽约黑帮吹捧得大气辉煌。鲁尼恩的自辩称他

向 来 喜 欢 小 人 物 ，圈 外 人 。 但 他 的 小 人 物 们 都 是 罪 犯 ，而 鲁 尼 恩 这 个 夜

班报纸文人，
最 崇 拜 的 是 黑 帮 大 亨 如 阿 诺 德 • 鲁 斯 坦 和 艾 尔 •卡 彭 的

权 势 ，只 要 一 转 念 就 能 把 人 送 进 棺 材 。

无 论 他 的 文 字 多 么 简 洁 睿 智 ，鲁 尼 恩 的 作 品 如 果 不 经 文 学 处 理 就

搬 上 舞 台 ，肯 定 是 要 遭 到 批 判 的 。 弗 朗 克 • 罗 瑟 （Frank Loesser) 在

1950年 的 音 乐 剧 中 让 观 众 自 行 选 择 参 与 度 。 鲁 尼 恩 给 匪 徒 披 上 人 性

的 外 衣 ，罗 瑟 则 抽 离 人 物 性 格 ，为 音 乐 剧 营 造 了 孤 立 的 情 境 。

只 有 将 《红 男 绿 女 》和 同 时 代 的 对 手 《南 太 平 洋 》和 《国 王 与 我 》相

比较，
你才会知道它有多超前。另两出经典都要求观众对爱情故事有

情 感 回 应 ，如 果 你 没 感 动 ，它 们 就 失 败 了 。 罗 瑟 的 《红 男 绿 女 》则 将 情

感 扔 进 中 立 地 带 ：观 众 爱 怎 么 感 受 就 怎 么 感 受 ，
这是我的秀，
也是你们

的 秀 。 当 大 朱 莉 威 胁 要 朝 内 森 • 迪 特 罗 开 枪 时 ，台 上 台 下 都 波 澜 不 惊 。

罗 瑟 的 超 脱 预 示 了 贝 克 特 和 品 特 。这 是 现 代 性 的 精 华 。

音 乐 剧 成 功 的 秘 密 就 是 “ 讽 刺 的 超 脱 ” 。 《红 男 绿 女 》打 破 了 剧 院

的定规，
创 造 了 一 种 观 众 自 觉 的 畛 域 。如 果 音 乐 剧 在 2 1 世 纪 继 续 前

行 ，
其 中 的 部 分 活 力 就 来 自 于 罗 瑟 在 《红 男 绿 女 》中 创 造 的 超 脱 疏 离 。

172
歌剧的荧屏探险

大 屏 幕 高 清 歌 剧 的 兴 起 ，是 艺 术 和 荧 屏 之 间 常 年 冰 冻 的 第 一 拨 春

n 觉 醒 信 号 。 如 果 你 去 特 拉 法 加 广 场 ，儿 乎 任 何 时 候 都 能 看 到 一 个 电

影 摄 制 组 在 伦 敦 大 剧 场 周 围 拍 摄 。 在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的 网 站 上 ，沃

恩 • 威 廉 斯 的 短 歌 剧 《葬 身 海 底 》播 客 有 近 2 0 万 点 击 率 ，几 乎 是 半 个 世

纪中看过或听过这部作品的人数总和。英国国家歌剧院和天空订阅频

道合作开发，
其策略是吸引网民和影迷到剧院里来。天空台也会播放

歌 剧 ，同 时 购 买 相 关 的 短 片 ，比 如 大 导 演 赫 尔 佐 格 的 作 品 。

歌 剧 已 经 被 公 共 转 播 忽 略 了 近 二 十 年 ，最 近 突 然 通 过 卫 星 和 网 络

活 了 过 来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的 项 目 还 仅 是 满 树 繁 花 中 的 一 个 花 骨 朵 而

已 。 其 他 公 司 正 在 把 歌 剧 放 进 多 媒 体 平 台 ，人 们 的 上 网 本 和 网 络 供 应

商 。上 个 世 纪 1 一 间歌剧院所要做的就是找到大明星唱两打常演剧，
不

时 点 缀 以 新 鲜 货 。但 在 新 千 年 ，
观 众 老 化 ，新 人 难 找 ，歌 剧 只 能 寻 找 其

他 市 场 。：

纽 约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是 第 一 个 吃 螃 蟹 的 ，在 美 国 和 欧 洲 的 电 影 院 里

实 况 转 播 歌 剧 演 出 。 雷 声 虽 大 ，回 报 的 雨 点 却 小 。 2 0 0 9 年 ，大 都 会 总

经 理 彼 得 • 盖 伯 宣 布 由 于 捐 助 和 投 资 惨 跌 ，取 消 了 四 部 制 作 以 节 省 开

支 。 我 在 大 都 会 董 事 会 的 线 人 说 ，他 们 最 耗 钱 的 项 目 就 是 花 6 000万 美

元在电影院放高清歌剧。

其 收 益 微 不 足 道 。 美 国 影 院 将 六 成 票 房 收 入 留 在 自 己 腰 包 ，还 有

25% 用 在 发 行 和 市 场 。 盖 伯 想 要 全 球 影 响 力 和 年 轻 观 众 ，
但他得到的

是一个大窟窿，
这窟窿比全美第二大歌剧院的全年预算还要大。

173
 目 前 还 没 有 证 据 显 示 歌 剧 进 影 院 能 为 歌 剧 院 带 来 新 的 人 气 ，但 也

不 能 因 此 停 止 尝 试 。 科 文 特 花 园 几 年 前 也 进 军 影 视 行 业 ，斥 资 5 7 0 万

英 镑 买 了 D V D 品 牌 Opus A rte ，进 入 了 艺 术 电 影 圈 。 他 们 比 大 都 会 要

更 小 心 谨 慎 。皇 家 歌 剧 院 在 英 国 和 欧 洲 的 146家 影 院 上 映 十 部 歌 剧 和

芭蕾，
能 获 得 3 .4 万 个 付 费 用 户 ，
相 当 于 17次 剧 院 满 座 。北 美 放 映 的 十

部歌剧中，
一半 观 众 是 加 拿 大 人 。
在 皇 家 歌 剧 院 和 Opus A r te 的 项 目 模 式 中 ，
影院可以从全套剧目中

选 择 ，而 不 只 是 被 动 播 放 现 场 演 出 。 有 时 候 皇 家 歌 剧 院 会 对 影 院 里 不

到 100个 观 众 表 示 疑 虑 ，
影 院 老 板 会 说 这 在 日 场 已 经 算 很 好 了 。业内

人 士 说 : “ 这 是 循 序 渐 进 的 工 作 。” 而 且 皇 家 歌 剧 院 可 以 保 证 分 到 院 线

的 票 房 收 入 ，外 加 D V D 销 售 收 入 。

格林德伯恩歌剧院的大屏幕计划也想吸引年轻影迷进入歌剧院，

成效如何尚未可知。 目前效果最好的一次是网络免费直播皇家歌剧院

的 《唐 乔 万 尼 》，吸 引 了 38 0 1 4 名 观 众 ，这 比 该 剧 的 所 有 影 院 观 众 都

要多。

然而，
跟 荧 屏 走 得 太 近 也 有 风 险 。 在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上 演 的 《波 希

米 亚 人 》中 ，咪 咪 走 上 鲁 道 夫 的 阁 楼 ， 这 时整个舞 台 变
他点燃她的蜡烛，

暗 ，两 人 的 脸 后 半 场 一 直 在 阴 影 里 。 我 的 同 伴 说 :“ 肯 定 跟 拍 电 视 有 关

系 。” 的 确 是 。

乔 纳 森 • 米勒导演的这出歌剧首演之夜就在天空艺术台直播，
还

有 天 空 艺 术 台 二 套 直 击 后 台 ，就 像 直 播 大 型 体 育 赛 事 似 的 。 这 是 第 一

次有歌剧院在演出时允许外人拍摄后台工作，
尽管大家心存疑虑，
但这

次冒险被认为是一次创新的胜利。

合唱队和乐队的乐手们回到后台，
都很乐意收到亲朋好友发来的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的短信。而管理层也通过天空台主持人潘

妮 • 史密斯的现场采访得知他们的服装主管原来还当过酒吧经理。当

电视上出现六个舞台工作人员从高空向下面的悲剧恋人撒纸雪花时，
内行和家庭观众一齐惊呼:“ 哦 ，
原来是这样r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的 艺 术 总 监 约 翰 • 贝 利 （John B e rr y ) 说 ， 歌 剧 很

适 合 这 样 呈 现 D 它 用 非 常 透 明 的 方 式 展 示 了 歌 剧 院 的 台 前 幕 后 。我们

接下来会和多媒体艺术家、
电 影 导 演 合 作 ,进 行 全 面 开 放 的 实 验 。下一

阶段是互动，
提 高 家 里 看 电 视 的 观 众 的 参 与 度 。”

他 说 得 对 路 。这 肯 定 是 歌 剧 与 儿 百 个 频 道 和 儿 百 万 个 网 站 竞 争 、

吸 引 观 众 的 方 式 。 但 绝 对 不 能 做 的 是 忽 略 现 场 观 众 ，比 如 那 3 000个 买

了《波 希 米 亚 人 》首 演 门 票 的 观 众 ，冒 着 严 寒 冰 雪 来 到 剧 院 ，
结果发现

台 上 暗 暗 的 什 么 也 看 不 清 。第 一 幕 咪 咪 和 鲁 道 夫 坠 人 爱 河 时 还 挺 好

的，
第 三 幕 争 吵 时 就 不 行 了 ，舞 台 上 没 光 线 了 。

约 翰 • 贝 利 承 认 关 灯 是 为 了 适 应 电 视 需 要 。 他 告 诉 我 :“ 一 般 来 说

电视上看起来会特别亮，
演 员 脸 上 的 浓 妆 都 很 清 楚 。我 只 得 做 了 决 定 ，

化 淡 妆 ，调 暗 灯 光 ，这 样 电 视 上 看 起 来 不 那 么 做 作 。 咪 咪 第 一 次 出 场

时 ，电 视 效 果 极 好 ，
但 剧 院 里 有 些 位 置 看 着 会 觉 得 暗 。 我 只 能 妥 协 。”

贝 利 的 决 定 使 得 该 剧 在 评 论 界 反 响 平 平 ，这 是 典 型 的 选 择 新 媒 体

还是现场观众的难题。很快真正的歌剧迷会因为电视造成的现场体验

减 弱 而 感 到 不 满 ，就 像 大 都 会 的 观 众 听 说 耗 钱 的 电 影 计 划 导 致 一 个 音

乐季少了四出剧肯定会不高兴。

歌剧在与新媒体的角力中，
需要在挑剔票友的期待和善变的影视

产 业 要 求 中 找 到 一 种 平 衡 。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正 在 未 知 水 域 行 驶 ，要 当

心风暴。虚拟歌剧的时代已经破晓，
但理性之光尚未普照。

175
《托 斯 卡 》的 一 次 重 生

如 果 一 间 国 际 歌 剧 院 常 年 演 出 一 部 歌 剧 达 四 十 多 年 之 久 ，直 到 布

景年久失修砸在歌手身上，
你就有权怀疑意大利式的懒惰和英式的吝

啬 。 除 非 这 出 戏 像 《捕 鼠 记 》一 样 ，已 经 成 了 剧 院 的 稳 定 收 人 ，要 想 把

它搬下舞台绝无可能。

科 文 特 花 园 的 《托 斯 卡 》就 是 歌 剧 界 的 《捕 鼠 记 》，虽 然 其 票 房 魅 力

已经属于过去，
但无论其演员和服装如何变换，
依然是公众心目中的永

恒 经 典 。 2 0 0 6 年 ，乔 纳 森 • 肯 特 (Jonathan K e n t)制 作 了 一 出 新 版 《托 斯

卡 》，
他在圈内很受尊重，
但 并 非 明 星 导 演 ，他 鼓 足 勇 气 带 来 的 新 版 ，成

了 年 度 最 大 胆 歌 剧 事 件 。 且 不 说 评 论 界 立 刻 一 片 欢 呼 ，新 版 为 作 品 带

来了一种不那么歇斯底里的视角。

我 们 都 熟 知 的 《托 斯 卡 》是 华 丽 的 意 大 利 电 影 导 演 弗 兰 克 • 泽 菲

雷利在事业巅峰期为了重塑玛丽亚• 卡拉丝的拿手好戏而制作的。

丨
％〇年 代 初 ，
这 位 伟 大 的 悲 剧 红 伶 先 是 被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解 雇 ，又 爱 匕

厂 希 腊 船 王 奥 纳 西 斯 ，于 是 暂 别 歌 剧 舞 台 。 奥 纳 西 斯 给 了 她 想 要 的 一

切 ，只 除 了 坚 贞 的 爱 情 。

4 0 岁 的 卡 拉 丝 明 白 自 己 的 声 线 变 得 粗 糙 ，因 为 她 为 戏 剧 的 付 出 不

顾 一 切 。 别 的 歌 剧 红 伶 会 叹 息 着 躺 在 沙 发 上 静 静 死 去 ，但 卡 拉 丝 会 令

人 毘 惧 地 蹒 跚 前 行 ，那 种 无 法 估 计 的 威 胁 感 会 让 观 众 和 同 台 的 演 员 汗

毛倒立。她曾用一把塑料道具刀不停地捅与她演对手戏的男演员提

托 • 戈比，
直 到 道 具 刀 折 断 ，戈 比 胸 前 染 血 。

1 9 6 4 年 2 月 ，她 的 露 面 令 乐 迷 疯 狂 ，
成 为 传 奇 佳 话 。次年卡拉丝在
一场慈善晚宴上唱了最后一次托斯卡，
然 后 正 式 退 休 ，留 下 一 副 受 伤 的

嗓子和碎了一地的心— 奥 纳 西 斯 为 杰 奎 琳 • 肯 尼 迪 抛 弃 了 她 。在之

后四十年中，
各式各样的女高音在科文特花园尝试过挑战卡拉丝的光

环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终究铩羽而归。

玛 丽 • 科 利 埃 （M arie C o llie r)曾 是 卡 拉 丝 的 候 补 ，

气质上也最为接

近，
然而玛丽被皇家歌剧院解雇后从莱斯特广场的一扇窗户意外坠亡。

格 温 妮 斯 • 琼 斯 （Gwyneth jo n e s ) 雷 声 大 雨 点 小 ，波 吉 特 • 尼 尔 森

(B irg it N ils s o n )太 硬 ，
塞 娜 • 尤 里 纳 茨 （Sena J u rin a c )太 甜 ，
玛 丽 亚 •尤

因 （M aria E w in g )弱 不 禁 风 ，
凯 瑟 琳 • 马 尔 菲 塔 诺 （Catherine M a lfita n o )

乂 苻 点 太 过 可 爱 。 《托 斯 卡 》无 目 的 地 跛 足 前 行 （运 气 好 时 会 有 明 星 男

高 音 如 多 明 戈 或 帕 瓦 罗 蒂 助 阵 ），居 然 也 场 场 售 罄 ，这 样 的 受 欢 迎 程 度

秒杀一切剧院逻辑和合理的艺术要求。

《托 斯 卡 》尽 管 热 门 ，
但却是所有歌剧里最畸形的。两个小时波澜

+ 惊 ，就 等 着 女 高 音 的 爆 发 时 刻 一 她哀求警察局长斯卡皮亚放过男

高音饰演的卡瓦拉多两，
接着她反悔答应陪睡的条件JH —把水果力刺

死 了 肥 胖 的 局 长 。虽 然 该 剧 基 于 拿 破 仑 时 期 发 生 在 罗 马 的 真 实 事 件 ，

但 《托 斯 卡 》没 有 一 点 真 实 感 。 男 高 音 完 全 是 个 没 用 的 肌 肉 美 男 ，托 斯

卡也并没有对警察局长的性要求感到吃惊，
最可笑的是斯卡皮亚竟然

暗 示 他 并 不 只 想 要 一 次 激 情 ，而 是 想 和 托 斯 卡 谈 恋 爱 。 _ 女 主 角 以 为

爱人已死，
陷人疯狂之际，
剧场里也并没有戏剧升华之感。

从音乐上看，
这部歌剧开头的和弦就定了基调，
有一首动人的咏叹

调 “ 为 艺 术 ，为 爱 情 ” ，« 他 无 甚 特 别 。 普 契 尼 从 不 费 心 雕 琢 和 声 或 对

位，
他 歌 剧 中 的 单 调 旋 律 线 否 决 了 一 切 听 觉 幻 想 的 可 能 。 1 9 0 0 年 《托

斯 _ 》在 罗 马 首 演 时 反 响 平 平 ，之 后 在 热 衷 丑 闻 的 商 人 阶 层 、垂 头 丧 气

的 知 识 分 子 中 站 稳 了 脚 跟 ，其 最 著 名 的 负 面 评 论 来 向 美 国 乐 评 人 约 瑟

夫 • 科 尔 曼 1956年 的 评 语 “ 简 陋 小 气 的 惊 悚 剧 ” ，
在我看来根本是轻描

淡 写 。 用 “ 低 级 趣 味 ” 来 形 容 斯 卡 皮 亚 和 托 斯 卡 的 交 易 更 合 适 ，小 报 风

177
格正是这出歌剧毫无道德感、
缺 乏 情 感 提 升 的 本 质 。 要 我 选 去 看 《托 斯

卡 》还 是 脱 衣 舞 俱 乐 部 ，
我宁可选钢管舞娘，
她们好歹更诚实。

然 而 《托 斯 卡 》依 然 是 全 球 上 演 最 多 的 十 大 歌 剧 之 一 ，
我怀疑这其

中 的 秘 密 有 两 重 。 像 《捕 鼠 记 》一 样 ，大 部 分 人 知 道 其 情 节 走 向 ，这 样

他们在观看时就带有一丝贵宾的优越感。重复的吸引力被丰富的阐释

可 能 性 强 化 了 。演 过 斯 卡 皮 亚 超 过 800次 的 提 托 •戈 比 给 这 个 暴 君 加

上 了 一 些 墨 索 里 尼 式 的 昂 首 挺 胸 ，暗 示 了 对 绝 对 权 力 的 微 妙 理 解 以 及

权力面对个人绝望情绪的无能为力。“ 一个极度优雅的恶魔，
” 戈比在

接 受 《格 兰 塔 》杂 志 的 采 访 时 这 样 描 述 斯 卡 皮 亚 ，“ 他 无 法 百 分 之 百 控

制 自 己 。”

卡 拉 丝 的 托 斯 卡 给 人 的 印 象 是 有 点 受 到 斯 卡 皮 亚 权 力 的 吸 引 ，就

像 她 受 到 卡 瓦 拉 多 西 美 貌 的 吸 引 一 样 ；她 一 直 在 亲 吻 他 还 是 杀 掉 他 之

间 游 移 不 决 ，直 到 一 瞬 间 的 冲 动 替 她 做 了 决 断 。 歌 剧 中 深 藏 的 人 性 潜

能 是 普 契 尼 所 无 法 想 象 的 ，而 我 们 回 到 剧 院 去 看 它 的 原 因 就 是 为 了 体

验不同表演者的内在表现。

科 文 特 花 园 的 新 版 安 全 地 选 择 了 乔 治 乌 饰 演 托 斯 卡 ，大 胆 地 用 布

莱 恩 • 特 菲 尔 饰 演 斯 卡 皮 亚 。 乔 治 乌 有 危 险 的 爆 发 力 ，是 卡 拉 丝 之 后

第 一 位 能 在 舞 台 上 与 同 伴 产 生 激 烈 情 感 共 鸣 的 女 高 音 。特 菲 尔 像 个 讨

人 喜 欢 的 大 熊 ，更 适 合 演 福 斯 塔 夫 式 的 喜 剧 ; 让 他 演 理 发 师 陶 德 的 话 ，

很 难 想 象 他 会 喜 欢 血 腥 割 喉 。 然 而 正 是 他 的 不 和 谐 ，使 得 乔 治 乌 能 够

跳 出 卡 拉 丝 的 窠 臼 ，重 塑 一 个 玩 世 不 恭 年 代 的 托 斯 卡 。 这 是 剧 院 老 板

们 所 做 的 勇 敢 而 必 要 的 决 策 。 不 到 两 个 小 时 ，新 托 斯 卡 已 经 抹 掉 了 所

有不快的回忆和无谓的怀旧。
2 1 世纪第一部真诚的歌剧

所有英国U 报的评论人都认为在伦敦巴比肯中心上演的米歇尔•
范 . 德 • 阿 （M ic h e l van der A a ) 的 歌 剧 《低 地 花 园 》 G ar 也《) 不

算 好 。《每 日 电 讯 报 》说 ：我 很 犹 豫 它 到 底 算 不 算 是 “ 受 人 尊 重 的 歌 剧 ”

这一范 畴 ；
《旗 帜 晚 报 》说 ：情 节 层 次 混 乱 ，
音乐、
台词、
舞台表演一无是

处 ; 《卫 报 》说 ：没 有 一 刻 打 动 人 心 。
且让我冒一次险，
毫不犹疑地盛赞它是2 1 世纪第一部真诚的歌

剧 。在 仇 恨 邮 件 蜂 拥 而 至 之 前 ，
我最好先解释一下我的理由。
从 1960到 1980年 代 ，
能够上演的歌剧库存似乎一下子陷入了瓶

颈，
近 半 个 世 纪 来 没 有 好 转 的 迹 象 。歌 剧 导 演 们 宁 愿 将 受 过 市 场 检 验

的 老 剧 改 头 换 面 搬 上 舞 台 ，也 不 肯 冒 票 房 危 险 上 演 未 经 检 验 的 新 作 。

一 出 新 歌 剧 能 期 待 的 最 好 结 果 就 是 评 论 叫 好 而 公 众 不 买 账 。没 有 几 部
新 剧 能 够 回 应 基 本 问 题 ：这 种 1 8 世 纪 的 艺 术 形 式 在 2 1 世 纪 还 能 干

什么？

《低 地 花 园 》恰 恰 做 到 了 。这 部 歌 剧 的 台 本 来 自 奇 幻 作 家 大 卫 •

米切尔，
它动用了所有的舞台技术装置，
还 自 创 了 几 项 ，为 了 让 观 众 产

生 身 临 其 境 （同 时 又 身 处 别 处 ）之 感 。

歌剧情节靠一个失踪的女孩推动，
其中的俄耳甫斯神话元素比其

他任何故事都更能在歌剧里找到市场。 一 些电影片段被投射到舞台的

各个部分，
作 为 幕 后 故 事 。演 到 一 半 的 时 候 ，
舞台分成两半，
形成三维

效果，
观众要戴上特殊的眼镜才能体验整个视觉冲击。当一只狼蛛从

灌木丛里爬出来，
将一只爪子伸向你的左眼，
你就知道你正在观看的歌

179
剧绝不像以往任何一部歌剧。

《低 地 花 园 》摆 弄 干 扰 你 的 感 官 知 觉 。 一 个 人 在 唱 着 ，但 你 不 知 道

那是一个真人站在台上或者只是全息影像。范 • 德 •阿 的 音 乐 和 谐 悦

耳，
但 时 常 像 舞 台 表 演 一 样 让 人 心 烦 意 乱 。音 乐 与 幻 觉 融 为 一 体 。这

不太像正常的歌剧，
衍更像是在猜测歌剧应该如何—
丨 五年或十年之

后的歌剧该是什么样。如果它猜对的话，
那么这门艺术还有希望丨4 度

光大。

歌 唱 家 无 论 在 台 上 还 是 台 下 ，都 超 常 发 挥 , 其 中 罗 德 里 克 • 威 廉 姆

斯 （Roderick W illia m s ) 、克 拉 伦 • 迈 克 法 登 （Claron M cFadden〉和 凯

特 • 米 勒 - 海 德 克 （Kate M m e r-H e id k e )尤 为 精 彩 。 安 德 烈 • 德 • 里德

( A n d M d e R id d e r)担 任 指 挥 ，托 恩 • 莫 斯 克 （Theim M o sk) 担 任 舞 美 设

计 ，
这部歌剧还会去里昂、
荷兰艺术节、
多 伦 多 和 更 遥 远 的 地 方 。 《低 地

花 园 》还 在 创 作 时 就 已 经 口 耳 相 传 ，f 演 时 有 叫 i •多 位 艺 术 竹 总 监 前 来

观看。

他 们 中 不 少 人 同 意 我 的 观 感 ，认 为 《低 地 花 园 》破 解 了 2 1 世 纪 歌 剧

的 迷 局 。那 么 可 以 预 见 ，
将 来 会 也 更 多 的 新 剧 新 制 作 诞 生 ，采 用 更 为 光

怪 陆 离 的 技 术 来 刺 激 人 们 的 思 维 和 观 感 。 依 我 看 ，未 来 歌 剧 走 这 条 路

能行得通。

舞 台 音 乐 剧 和 流 行 音 乐 会 已 经 实 验 全 息 影 像 效 果 许 多 年 ，表 演 中

途 插 人 预 先 录 制 的 视 频 片 段 也 不 再 让 我 们 莫 名 惊 诧 。近 年 的 歌 剧 比 如

尼 可 • 穆 利 （N ico M uhly ) 的 《两 个 男 孩 》和 乔 治 • 本 杰 明 （George

B e n ja m in )的 《写 在 皮 肤 上 》极 具 创 意 地 使 用 了 舞 台 空 间 ，暗 示 平 行 宇

宙 。 这 些 都 是 迈 向 一 种 全 新 剧 院 文 化 的 步 伐 ，这 种 新 文 化 的 目 标 人 群

是 30岁以下不喜安静、
短 信 不 断 的 年 轻 人 ，而 不 是 他 们 容 易 预 测 、消 极

被动的父母辈。

《低 地 花 园 》所 做 的 ，是 提 供 一 种 清 晰 的 指 示 ，歌 剧 应 该 如 何 与 不

同的思维模式和年轻观众互动。那 些 令 人 目 眩 的 高 科 技 并 不 是 噱 头 ,
而 是 为 了 目 的 服 务 。 大 卫 • 米 切 尔 写 的 是 活 人 和 死 者 的 奇 幻 世 界 ，用

两种截然相反的形式— 真 实 的 （活 人 ）和 视 觉 效 果 （全 息 影 像 ）来 表

现生死之别，
这正是满足艺术理念所需要的技术。

作曲家谱写的音乐也很相似，
音乐织体在想象的世界中进进出出。

这 意 味 着 未 来 的 作 曲 家 也 需 要 精 通 计 算 机 成 像 和 编 程 ，正 如 他 们 精 通

作 曲 法 和 配 器 法 一 样 。 《低 地 花 园 》最 令 人 振 奋 的 方 面 是 它 的 完 整 性 ，

它用了 2013年 所 能 找 到 的 最 好 的 工 具 ，
雕琢了一块石头，
一种理念。

当然，
这 还 是 一 部 有 待 改 进 的 作 品 。插 入 的 视 频 演 讲 和 歌 唱 性 的

对 话 使 得 部 分 台 词 无 法 听 清 。没 有 一 个 人 物 形 象 发 展 得 丰 满 到 能 够 引

起 温 暖 或 悲 哀 。 技 术 加 剧 了 情 感 的 离 间 效 果 。批 评 家 尽 可 以 吹 毛 求 疵

找到各种各样的毛病，
但这部令人惊艳的新作品在许多国际演出之前

还有深入排练改进的可能，
许多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低 地 花 园 》之 所 以 能 够 成 为 2 1 世 纪 第 一 部 真 诚 的 歌 剧 ，
是因为它

为 这 个 体 裁 创 造 了 可 能 性 。 想 象 一 下 《费 德 里 奥 》用 三 维 效 果 演 出 ，

《沃 采 克 》用 全 息 影 像 ，
《俄 耳 甫 斯 的 面 具 》中 冥 界 和 人 世 占 据 相 同 的 知

觉 空 间 。 想 象 一 下 马 蒂 奴 的 惊 悚 杰 作 《朱 丽 叶 塔 》和 科 恩 古 德 的 《死

城 》能 够 通 过 平 行 现 实 的 表 现 手 法 带 上 舞 台 … …

《低 地 花 园 》照 亮 了 未 来 的 道 路 。 它 点 燃 了 歌 剧 复 兴 的 希 望 。

181
定义战后美国的两部歌剧

我 的 近 期 i 己 忆 中 ，还 没 有 哪 部 歌 剧 的 制 作 能 像 罗 伯 特 • 卡 森

(R obert C arsen)版 的 《老 实 人 》那 样 引 起 巨 大 的 意 见 分 歧 。 该 剧 2008

年 在 伦 敦 大 剧 场 上 演 后 第 二 天 一 早 ，制 作 方 就 赶 不 及 选 了 一 份 媒 体 报

道摘录，
盛 赞 演 出 的 成 功 。但 我 那 晚 看 到 的 大 部 分 乐 评 人 都 有 些 游 移

不定，
一 方 面 感 受 到 了 周 围 年 轻 观 众 乐 在 其 中 ，另 一 方 面 从 自 己 的 审 美

标准出发对于制作人的自由发挥感到惊愕。

有 两 部 歌 剧 开 启 了 美 国 二 战 后 十 年 的 情 绪 变 化 ，一 部 是 库 特 • 威

尔 的 《街 景 》 背 景 是 1946年 纽 约 上 流 居 住 区 ，
5 ^ ^ )， 一群 来 自
不 同 背 景 的 移 民 在 美 国 梦 的 大 熔 炉 里 如 何 对 付 各 自 的 困 难 。对 威 尔 来

说，
新世界是解决大部分致命危机的万能灵药。

十 年 后 的 1956年 ，
伯 恩 斯 坦 的 歌 剧 《老 实 人 》描 绘 了 一 幅 “ 确 保 相

互 毁 灭 ” 的 悲 观 厌 世 的 美 国 人 性 图 景 ，它 不 像 伏 尔 泰 小 说 《老 实 人 》的

那 种 讽 刺 挖 苦 笔 法 ，而 是 一 种 玩 世 不 恭 的 否 定 ，
嘲弄了美国在世界中扮

演的角色— 自命不凡地想要改善人类处境。

这 十 年 中 的 大 事 在 任 何 历 史 书 里 都 会 写 到 。 1945年 二 战 结 束 后 ,

冷战开始，
美 国 人 开 始 害 怕 潜 伏 在 内 部 的 敌 人 ，麦 卡 锡 主 义 横 行 ，核 武

器 的 规 模 超 过 了 地 球 的 限 度 ，太 空 竞 赛 。 当 老 实 人 神 气 活 现 地 四 处 宣

称 囱 己 相 信 “ 在 最 理 想 的 世 界 中 ，诸 事 皆 圆 满 ” ，伯 恩 斯 坦 的 音 乐 和 多

人 创 作 的 台 本 告 诉 我 们 ，生 命 短 暂 ，
幸 福 转 瞬 即 逝 。我 们 也 许 应 该 随 时

兴 高 采 烈 ，因 为 说 不 定 明 天 就 被 烤 焦 。

很 少 有 艺 术 能 像 这 两 部 歌 剧 一 样 ，为 战 后 美 国 的 变 迁 提 供 如 此 精
准 的 快 照 。 《街 景 》中 的 每 一 首 咏 叹 调 （其 中 包 括 《女 人 心 》之 后 最 精 彩

的 六 重 唱 ）包 含 的 社 会 流 动 的 微 妙 性 ，没 有 一 个 历 史 学 家 能 够 企 及 o

《老 实 人 》中 每 一 次 场 景 变 换 都 能 带 我 们 更 深 入 地 接 近 代 际 冲 突 的 核

心 ，1950年 代 中 期 政 客 失 去 了 威 信 ，家 长 们 看 着 少 男 少 女 拒 绝 履 行 顺

从的义务，
迷 上 猫 王 的 音 乐 和 詹 姆 斯 • 迪 恩 的 电 影 《无 因 的 反 叛 》。

《街 景 》和 《老 实 人 》都 不 是 《女 人 心 》那 种 严 格 意 义 上 的 歌 剧 ，两 者

都 针 对 百 老 汇 的 观 众 。 威 尔 是 希 特 勒 铁 蹄 下 的 柏 林 难 民 ，早 已 把 古 典

事业拋诸脑后，
而伯恩斯坦是俄国移民后代，
他 只 想 赚 钱 付 账 单 。他的

护照被国务院没收，
没有管弦乐团愿意雇用他这样一个悲天悯人的左

派 当 音 乐 总 监 。《老 实 人 》让 他 能 够 躲 迸 一 个 幻 想 世 界 ，那 里 尼 克 松 不

是美国副总统，
有良心的艺术家不会因为非美活动而接到国会传讯。

两 部 歌 剧 都 动 用 了 音 乐 剧 的 平 K 主 义 手 段 ，提 出 了 其 他 媒 介 无 法

找 到 渠 道 发 表 的 争 论 3 威 尔 在 处 理 《迷 失 在 星 空 下 》的 种 族 隔 离 主 题

时去世，
伯 恩 斯 坦 的 下 一 部 作 品 是 《西 城 故 事 》，讲 街 头 帮 派 斗 争 中 的

爱 情 悲 剧 。 1950年 代 的 歌 剧 在 主 流 对 话 中 占 据 一 席 之 地 ，它 对 于 世 界

的境况有重要发言权。

也 许 这 正 是 罗 伯 特 • 卡 森 版 《老 实 人 》的 争 议 之 处 。 这 个 版 本 于

2006年 圣 诞 节 在 巴 黎 首 演 ，
之后米兰的斯卡拉歌剧院取消了三方合作

协 议 ，因 为 看 到 影 射 三 位 世 界 领 导 人 乔 治 • 布 什 、
托 尼 •布 莱 尔 和 贝 卢

斯 科 尼 的 演 员 穿 着 国 旗 颜 色 的 游 泳 衣 站 在 台 上 。 在 《老 实 人 》的 制 作

人同意删去影射恋童癖牧师的部分后，
米 兰 恢 复 了 合 约 ，但 演 出 的 评 价

毁 誉 参 半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在 参 与 三 方 合 作 前 的 确 考 量 了 很 长 时 间 。

问 题 一 部 分 来 自 台 本 。 《老 实 人 》的 原 始 台 本 是 美 国 最 没 有 幽 默

感的剧作家莉莲• 赫尔曼写的，
歌 词 作 者 是 诗 人 现 查 德 • 威 尔 伯 ，他 之

前 一 首 歌 词 都 没 写 过 。 在 联 邦 调 查 局 渗 透 进 乐 团 卧 底 的 传 言 下 ，他 俩

都逃出了百老汇，
甚至离开了纽约城。

十 八 年 后 哈 罗 德 • 普 林 斯 （Harold P rin c e )委 托 休 • 惠 勒 （Hugh

183
W h e e le r)做 一 次 大 改 ，
于 是 斯 蒂 芬 •桑 德 海 姆 的 新 歌 词 在 整 个 台 本 中

就 好 像 红 衣 主 教 在 脱 衣 舞 俱 乐 部 中 那 样 触 目 。 1 9 8 2 年 ，伯 恩 斯 坦 为 纽

约 城 市 歌 剧 院 进 行 了 再 度 修 改 ，并 于 1 9 8 8 年 同 意 苏 格 兰 歌 剧 院 乔 纳

森 • 米 勒 的 版 本 进 行 第 四 次 重 写 ，由 约 翰 • 威 尔 斯 执 笔 。 这 绝 不 是 一

部 言 词 神 圣 不 可 侵 犯 的 作 品 ，任 何 与 它 有 染 的 人 都 可 以 假 设 得 到 了 作

曲家的首肯。

然 而 卡 森 改 变 了 全 剧 的 基 调 ，他 所 暗 示 的 东 西 是 原 剧 完 全 没 有 想

过 的 。 伯 恩 斯 坦 的 《老 实 人 》是 对 一 块 土 地 充 斥 着 冷 酷 的 统 治 者 、
学术

蠢材、
贪婪的投资人以及空虚的精神表示极大的愤懑。而卡森的版本

成 了 一 部 反 美 宣 言 ，威 斯 特 伐 利 亚 （W e s tp h a lia )被 拼 成 了 “ 西 方 的 失

败 " （West F a ilu re ), 每 次 插 科 打 诨 都 在 猛 批 伊 拉 克 战 争 。 在 这 个 基 因

突变的版本中，
美 国 成 了 最 糟 糕 的 国 家 ，而 我 们 作 为 伦 敦 、巴 黎 、米 兰 三

方 合 作 的 观 众 ，应 该 庆 幸 自 己 生 活 在 远 离 美 国 、占 据 道 德 制 高 点 的

欧洲。

这 不 是 伯 恩 斯 坦 的 本 意 。他 的 每 一 次 修 改 ，
都一点点回归对美国

梦 的 信 仰 。 1%〇 年 肯 尼 迪 打 败 尼 克 松 后 ，伯 恩 斯 坦 成 了 白 宫 的 座 上

宾 。 他 相 信 美 国 ，以 及 美 国 自 我 更 新 的 能 力 〇

如 果 要 说 卡 森 相 信 什 么 ，大 概 是 后 现 代 虚 无 主 义 ，视 觉 践 踏 理 性 。

他用同性恋侍者、
腐败的石油商人、
拉斯维加斯的新娘这些电影老套来

掩饰情节的漏洞，
其场景从艾森豪威尔时代转到肯尼迪再转回去，
不确

定 到 底 该 栖 身 何 处 。 这 两 个 时 代 的 差 别 是 很 明 显 的 ，正 如 《老 实 人 》所

预示的，
恐惧和希望之间的差异。

我 们 无 法 期 望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要 求 明 星 制 作 人 把 话 说 明 白 。这种

要 求 的 缺 席 不 光 瓦 解 了 该 版 《老 实 人 》的 可 信 度 ，也 揭 露 了 制 作 人 主 导

的歌剧产业的问题3 不久之前歌剧还能问出定义世界境况的危险问

题 ，如 今 的 后 现 代 制 作 人 却 拿 插 科 打 诨 糊 弄 我 们 。

184
老大哥登上歌剧舞台

当 洛 林 • 马 泽 尔 将 最 有 名 的 英 国 现 代 小 说 《1984》搬 上 歌 剧 舞 台

时 , 人 人 心 里 都 为 之 一 振 。作 曲 者 马 泽 尔 是 享 誉 全 球 的 音 乐 家 ，
维也纳

国 家 歌 剧 院 的 前 总 监 ，导 演 罗 伯 特 • 勒 帕 热 （Robert Lepage) 是 多 才 多

艺的文艺复兴人,这出戏按理说肯定会轰动。

然而在皇家歌剧院的首演前两周，
剧院餐饮吧里有了种种窃窃私

语 ，就 算 不 是 彻 底 的 尴 尬 ，也 接 近 矛 盾 心 情 。 据 公 幵 记 录 ，作 曲 家 自 掏

腰 包 付 了 全 部 制 作 费 ，相 当 于 我 们 作 家 自 费 出 书 。 马 泽 尔 当 时 7 5 岁 ，

之前从未写过歌剧，
这也不是秘密。

当 世 活 跃 的 指 挥 家 中 ，没 有 人 能 比 马 泽 尔 更 受 乐 手 们 尊 重 。 他 是

指挥台上的传奇，
七岁时就在托斯卡尼尼的注目下第一次举起指挥棒，

从 此 一 发 不 可 收 拾 ,指 挥 了 5 0 0 0 场 演 出 。 他 自 信 满 满 ，官 方 网 站 上 大

言 不 惭 地 报 道 •/‘ 他 被 许 多 同 事 满 怀 感 情 地 称 为 ‘ 头 号 人 物 ’ 。” 他 能 和

年 龄 只 有 他 一 半 的 人 打 上 三 局 网 球 ，并 与 纽 约 最 好 的 乐 团 签 下 高 薪

合同。

但不管怎样，
75岁开始写歌剧还是有点太晚了。高龄作曲家的新

作首演几乎从来没成功过，
70岁后还能写出像样作品的大概只有威尔 ♦

第 和 雅 纳 切 克 。那 么 为 何 科 文 特 花 园 这 样 一 个 吃 资 助 的 公 立 歌 剧 院 ，

要把马泽尔这老蚌生的珠当块宝呢？

简 单 的 原 因 是 ，马 泽 尔 跟 米 兰 斯 卡 拉 歌 剧 院 没 谈 成 ，就 找 到 了 皇 家

歌 剧 院 前 任 总 裁 迈 克 尔 • 凯 撒 （M ichael K aiser) ，凯 撒 算 算 这 世 界 首 演

的 花 费 比 重 演 《费 加 罗 》老 版 还 要 划 算 ，立 刻 表 现 出 了 圣 诞 节 后 第 一 天

185
抢促销的血拼劲头。

当然还有其他吸引力。每间世界级的歌剧院都需要一份顶级指挥

的 花 名 册 。 马 泽 尔 自 1979年 指 挥 《路 易 莎 • 米 勒 》后 已 经 二 十 多 年 没

有来过科文特花园，
他 大 度 地 同 意 免 去 指 挥 费 用 ，承 担 制 作 费 用 ，甚 至

去 魁 北 克 为 导 演 勒 帕 热 搭 建 场 景 以 便 他 监 督 。整 出 歌 剧 的 制 作 版 权 归

马 泽 尔 的 公 司 “ 老 大 哥 ” 所 有 ，他 控 制 一 切 将 来 的 重 演 或 改 编 。 “ 这 是

个混血儿，
” 一 位 科 文 特 花 园 的 高 管 还 不 太 适 应 地 称 ，“ 以 前 从 来 没 有

这 样 操 作 过 。”

将来也不应再发生，
任何依赖公众的好心和大公闰资助存活的艺

术 机 构 都 不 该 这 样 运 作 。 新 歌 剧 周 遭 诸 事 如 此 混 乱 ，让 艺 术 委 约 的 过

程成了外部压力的牺牲品。

《1984》上 演 后 十 天 ，
纽 约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上 演 了 弗 朗 科 •阿 尔 法 诺

(Franco A lfa n o )的 《大 鼻 子 情 圣 》, 该 剧 耗 资 甚 巨 ，自 1 9 3 6 年 罗 马 首 演

的 昙 花 一 现 后 很 少 有 机 会 重 演 。 阿 尔 法 诺 因 为 补 完 了 普 契 尼 《图 兰

朵 》的 第 三 幕 而 出 名 ，
他自己的作品则沉闷无聊，
咏叹调中规中矩。

大 都 会 上 演 《大 鼻 子 情 圣 》的 唯 一 原 因 是 多 明 戈 ，
这位显赫的男高

音 已 经 处 在 歌 唱 事 业 的 加 时 赛 上 ，他 希 望 能 在 退 休 前 演 唱 这 个 角 色 。

多明戈处理乐句的方式精妙无比，
提 出 此 类 要 求 的 方 式 也 差 不 多 ，但 说

到挑选剧作，
他 像 大 多 数 忙 碌 的 歌 唱 家 一 样 ，品 位 低 下 ，
毫无判断能力。

多 明 戈 参 与 的 失 败 大 制 作 不 计 其 数 ，梅 诺 蒂 的 《戈 雅 》、沃 尔 夫 -费 拉 里

的 《狡 猾 的 寡 妇 》、
莫 伦 诺 • 托 罗 巴 的 《路 易 莎 • 费 南 达 》、戈 麦 斯 的 《瓜

拉 尼 》，阿 尔 贝 尼 斯 的 《梅 林 》，除 此 之 外 还 有 许 多 一 趟 头 买 卖 ，从 此 再

也看不见。

但只要多明戈开口，
就 能 如 愿 。 如 果 大 都 会 和 皇 家 歌 剧 院 不 演 《大

鼻 子 情 圣 》，
他 们 担 心 他 不 愿 唱 《女 武 神 》，为 全 套 《指 环 》增 加 不 确 定 风

险 。 于 是 歌 剧 院 老 版 咬 到 手 指 关 节 出 血 ，祈 祷 《指 环 》的 回 报 能 够 补 偿

阿尔法诺的荒唐。
 这 种 彬 彬 有 礼 的 施 压 在 业 内 大 人 物 中 屡 见 不 鲜 ，只 因 为 他 们 名 头

够 响 。 要 不 是 有 西 蒙 • 拉 特 尔 撑 腰 ，皇 家 歌 剧 院 绝 不 会 委 约 动 力 不 足

的 尼 古 拉 斯 • 莫 去 写 《苏 菲 的 选 择 》，他 们 太 想 请 拉 特 尔 回 来 指 挥 了 。

结 果 自 然 是 一 出 毫 无 影 响 的 歌 剧 ，既 没 有 超 越 威 廉 • 斯 泰 伦 的 小 说 原

著或电影改编，
也没有任何一段音乐能够留在你的记忆中。

马 泽 尔 的 《1984》紧 跟 安 德 烈 • 普 列 文 的 足 迹 ，
普 列 文 曾 在 1998年

U：
旧 金 山 歌 剧 院 上 演 了 《欲 望 号 街 车 》，为 田 纳 西 • 威 廉 斯 的 杰 作 加 了

装 饰 音 ，其 效 果 最 多 是 无 伤 大 雅 。 类 似 的 委 约 是 通 向 歌 剧 未 来 的 扭 曲

道路的疯狂铺路石，
如果歌剧还有什么未来的话。

谢天谢地，
还 好 一些 艺 术 总 监 开 始 摸 到 了 窍 门 。科 文 特 花 园 的 安

东 尼 奥 • 帕帕诺优先更新了一批核心曲目，
但他对相对边缘的作品也

有 兴 趣 3 比 如 他 制 作 了 卡 尔 • 尼 尔 森 的 喜 歌 剧 《假 面 舞 会 》，
这是诞生

于 20世纪初的一枚珍宝，
还 有 多 尼 采 蒂 的 一 些 晚 期 作 品 。敢 冒 险 才 会

有收获。

但 真 正 的 能 量 应 该 注 入 新 作 品 。 歌 剧 制 作 如 此 昂 贵 ，必 须 卖 掉 大

部 分 座 位 才 能 勉 强 持 平 ，于 是 新 作 常 常 被 自 己 的 脐 带 给 勒 死 了 。 最 近

一 出 享 誉 全 球 的 歌 剧 新 作 是 约 翰 • 亚 当 斯 的 《尼 克 松 在 中 国 》，但 那 已

经 是 二 十 多 年 前 的 事 了 。 歌 剧 应 该 回 归 诞 生 时 的 小 剧 场 ，让 作 曲 家 能

够在不背负过多期待的压力下寻找自己的声音。

187
歌 剧 版 《哈 瓦 那 特 派 员 》的 失 败

格 雷 厄 姆 •格 林 的 唯 一 一 出 歌 剧 《哈 瓦 那 特 派 员 》曾 在 伦 敦 格 林

威 治 与 瓦 格 纳 的 《指 环 》同 期 上 演 。 歌 剧 迷 们 都 说 闻 所 未 闻 ，凭 这 点 ，

就 值 得 专 程 坐 趟 地 铁 满 足 一 下 好 奇 心 。看 过 便 可 充 当 在 拜 罗 伊 特 酒 吧

里的谈资了。

这就是歌剧迷的营生，
他 们 四 处 搜 罗 冷 僻 作 品 ，然 后 在 瓦 格 纳 歌 剧

的漫长幕间休息时闲谈打发时光。有 些 冷 僻 作 品 则 不 只 是 一 时 兴 趣 ，

而 可 以 显 示 歌 剧 的 成 熟 程 度 ，是 否 与 创 意 世 界 的 其 他 部 分 保 持 步 伐 一

致 。上世纪几乎所有其他艺术都经历了多次重塑，
歌 剧 则 一 成 不 变 ，关

上了革新大门。

考 虑 到 文 学 对 19世 纪 歌 剧 的 巨 大 贡 献 ，
现代歌剧院绕过英国文学

似 乎 有 些 反 常 。 在 浪 漫 主 义 巅 峰 期 ，沃 尔 特 • 司 各 特 爵 士 的 作 品 催 生

了五十多部歌剧，
从 罗 西 尼 的 《湖 上 夫 人 》（1 8 1 9 )到 比 才 的 《帕 思 丽 人 》

( 1 8 6 7 ) ，更 别 忘 了 多 尼 采 蒂 那 嗜 血 而 疯 狂 的 美 声 改 编 版 《拉 美 莫 尔 的

露 西 娅 》（1835) 。

莎 士 比 亚 对 歌 剧 情 节 的 贡 献 比 任 何 作 家 都 要 多 。威 尔 第 两 次 改 编

了拜伦，
谱 写 了 《佛 斯 卡 里 父 子 》和 《海 侠 》。 多 尼 采 蒂 也 一 样 。 瓦 格 纳

的 《黎 恩 济 》基 于 布 尔 沃 - 利 顿 （B iilw e r-L y tto n )的 小 说 。 奥 斯 卡 • 王 尔

德 的 《莎 乐 美 》成 就 了 理 查 • 施 特 劳 斯 的 同 名 歌 剧 （1905) ，萧 伯 纳 则 为

奥 斯 卡 • 施 特 劳 斯 的 《巧 克 力 士 兵 》（1908)提 供 了 蓝 本 。

接 下 来 是 停 滞 。尽 管 当 代 英 国 小 说 充 满 活 力 ，
但歌剧不知怎的却

失 去 了 情 节 。话 剧 紧 跟 文 学 潮 流 从 中 得 到 滋 养 ，
芭蕾一直在追求前沿，
歌 剧 被 挤 出 了 创 意 前 线 。 一 本 正 经 的 合 唱 队 ，演 员 戴 着 假 发 装 腔 作 势 ，

歌剧生活在时刻会被认为是时代错误的恐惧中。于是它愈发待在安全

区 ，与 遥 远 的 过 去 神 交 。 我 能 想 到 改 编 自 当 代 小 说 的 歌 剧 也 就 是 1969

年 潘 德 雷 茨 基 改 编 了 阿 道 司 • 赫 胥 黎 的 《老 邓 的 魔 鬼 》，时 不 时 还 能 重

演 ，因 为 里 面 有 裸 体 的 通 奸 修 女 。

想 象 一 下 如 果 扎 迪 • 史 密 斯 的 小 说 改 编 成 歌 剧 会 是 什 么 样 ，或 者

科 文 特 花 园 能 够 搭 上 菲 利 普 • 普 尔 曼 。 可 惜 的 是 ，没 有 一 位 活 着 的 英

国 小 说 家 能 够 上 得 了 歌 剧 舞 台 ，似 乎 成 了 不 言 自 明 的 公 理 。 最 后 一 次

机 会 是 丨 ％〇年 代 初 ，
一群 人 从 不 同 方 向 攻 击 了 歌 剧 。 亚 历 山 大 • 戈 尔
参加了政治抗议，
哈 里 森 • 伯 特 威 斯 尔 诉 诸 暴 力 ，马 尔 科 姆 • 威 廉 姆 森

则 接 洽 了 当 时 最 好 的 小 说 家 ，问 他 是 否 愿 意 为 萨 德 勒 • 威 尔 斯 剧 院 贡

献畅销新作。

格 雷 厄 姆 • 格 林 当 时 正 在 转 型 期 ，1958年 的 《哈 瓦 那 特 派 员 》标 志

了 他 第 一 次 尝 试 喜 剧 。 他 称 之 为 “ 一 次 娱 乐 ” ，故 事 的 主 人 公 吉 姆 • 沃

姆 旺 德 是 一 个 “ 香 蕉 共 和 国 ” 的 吸 尘 器 推 销 员 ，朱 利 安 • 麦 克 拉 伦 -罗

斯 是 一 个 颇 有 天 分 的 醉 醺 醺 的 伦 敦 作 家 ，靠 上 门 推 销 家 居 用 品 为 生 。

格林很快接受了歌剧改编的提议。“ 请务必做好，
” 他告诉威廉姆森，

“ 首 演 我 要 两 张 票 。”

威 廉 姆 森 背 后 的 讲 坛 歌 剧 院 没 有 钱 。 其 创 始 人 拉 塞 尔 •布 朗 后 来

回 忆 : “ 我 想 了 想 ，吸 尘 器 嘛 ，于 是 我 去 找 胡 佛 吸 尘 器 公 司 。 他 们 问 ：你

们 需 要 多 少 钱 ？ 然 后 当 场 写 了 一 张 支 票 。”

当 时 威 廉 姆 森 已 经 有 了 台 本 ，《哈 瓦 那 特 派 员 》的 电 影 版 大 获 成

功 ,卡 罗 尔 • 里德导演，
亚 历 克 • 吉尼斯的表演让人过目不忘。威廉姆

森的台本作者正好是里德的制片合伙人西德尼• 吉利亚特，
世界真小。

这部歌剧票房平平，
评 论 好 恶 参 半 。 《泰 晤 士 报 》的 乐 评 人 威 廉 •

曼 抱 怨 它 将 一 出 好 看 的 奇 闻 变 得 平 淡 无 奇 。 戴 斯 蒙 德 - 肖 -泰 勒 则 在

《星 期 日 泰 晤 士 报 》上 赞 扬 了 它 的 活 力 、自 然 和 有 说 服 力 的 氛 围 。 1963

189
年 7 月 2 日，
格 林 和 弟 弟 休 （B B C 的 总 监 ） 起 观 看 了 首 演 ，
一 之后写了

一 封 信 给 《泰 晤 士 报 》，指 责 芄 评 论 员 搞 混 了 歌 剧 和 电 影 的 概 念 。 “ 作

为 电 影 剧 本 的 作 者 ，” 他 这 样 说 ，“ 我 可 以 说 我 无 限 喜 爱 吉 利 亚 特 先 生

的 台 词 吗 ?” 他 认 为 音 乐 也 “ 非 常 令 人 满 意 ” 。

如 果 只 从 一 部 作 品 出 发 去 总 结 歌 剧 和 英 国 小 说 的 关 系 ，未 免 仓 促 。

但荷迹象显示，
《哈 瓦 那 特 派 员 》本 意 是 名 垂 青 史 。 任 何 人 （其 中 也 包 括

我 ）问 格 林 如 何 看 待 这 部 歌 剧 ，
他 都 会 清 楚 地 表 达 自 己 多 么 享 受 ，多 么 希

望 其 他 小 说 也 能 改 成 歌 剧 。 后 来 他 的 《布 莱 顿 硬 糖 》被 改 成 了 音 乐 剧 。

格林内心的音乐，
使得他这唯 一 一 出歌剧的失败显得更为扑朔迷离〇

后 来 威 廉 姆 森 又 改 编 了 一 部 现 代 小 说 ，帕 特 里 克 • 莱 斯 • 法 莫

(P a trick Leigh F e rm o r)的 《圣 雅 各 的 小 提 琴 》。 1 9 6 6 年 1 1 月 上 演 的 这

部歌剧立时大热，
在英国国家歌剧院连演四季，
还 巡 演 了 六 周 。威廉姆

森 这 位 和 蔼 可 亲 的 澳 大 利 亚 人 ，于 1 9 7 5 年 奉 命 执 掌 女 王 乐 队 ，之 后 他

受 到 了 灵 感 衰 竭 的 无 情 打 击 ，直 到 2 0 0 3 年 去 世 。

很 少 有 作 曲 家 在 近 年 的 小 说 中 寻 找 兴 趣 点 ，丹 • 鲍 尔 • 卢 德 斯

(D ane Poul R uders)可 能 是 个 例 外 ，他 将 玛 格 丽 特 • 阿 特 伍 德 的 《使 女

的 故 事 》搬 上 了 歌 剧 舞 台 ; 科 文 特 花 园 的 《苏 菲 的 选 择 》则 很 无 聊 ，似 乎

更接近电影版而非威廉• 斯泰伦的小说原作。

合 作 的 缺 失 并 不 是 作 曲 家 和 作 家 之 间 对 话 的 失 败 ，而 是 歌 剧 产 业

坚 定 地 忽 视 了 创 意 过 程 。 当 剧 场 雇 用 戏 剧 编 剧 搜 寻 并 改 编 新 作 ，歌 剧

院 的 同 名 职 务 则 负 责 确 保 一 切 在 既 有 传 统 中 完 成 ，无 需 创 新 。 当 剧 场

向前看时，
歌 剧 院 在 朝 后 看 。 二 十 年 来 只 有 一 部 新 歌 剧 《尼 克 松 在 中

国 》获 得 了 国 际 成 功 ，而 有 1〇 〇 部 新 小 说 能 够 经 受 住 时 间 的 考 验 。 没 有

革新，
就 没 有 希 望 。 《哈 瓦 那 特 派 员 》是 一 次 孤 立 的 失 败 ，但 它 的 命 运

可以被视为歌剧死亡证书的签名。
初见拜罗伊特

古往今来，
许 多 作 家 在 首 度 拜 访 拜 罗 伊 特 后 都 留 下 文 字 ，记 录 他 们

敏锐的印象。萧 伯 纳 阿 谀 奉 承 ，
马 克 • 吐温挖苦嘲讽，
托 马 斯 •曼 充 满

怀疑，
柴 可 夫 斯 基 身 体 不 适 。 理 查 德 •瓦 格 纳 的 梦 幻 世 界 不 可 能 对 敏

感 心 灵 毫 无 影 响 ，因 为 它 的 疯 狂 ，它 的 黑 暗 历 史 ，它 独 家 经 营 的 气 场 。

在纽伦堡火车上坐在我旁边的女士，
是 上 海 一 间 德 国 公 司 的 老 板 ，她 已

经在订票等候名单上苦守八年，
这次终于被抽中，
她立刻跳上了飞机。

我 本 人 则 更 谨 小 慎 微 。我 曾 发 誓 只 要 瓦 格 纳 家 族 掌 管 拜 罗 伊 特 一

天，
就不会踏上音乐节的土地。瓦格纳一家都是种族主义者，
把音乐节

变成了纳粹的展示橱窗，
还在附近经营过一个小型集中营。战 后 ，
他们

继续支持富有的希特勒信徒，
直 到 I9 6 0 年 代 。 虽 然 节 日 剧 院 现 在 是 公

共设施，
但 瓦 格 纳 的 两 个 曾 孙 女 依 然 把 持 大 权 ，阻 挠 人 们 窥 伺 她 们 的 家

族史。

拜 罗 伊 特 每 年 都 有 肮 脏 的 回 响 。 2 0 1 3 年 夏 天 ，一 位 俄 国 男 低 音 被

赶 出 了 《漂 泊 的 荷 兰 人 》剧 组 ，因 为 肩 上 有 纳 粹 万 字 符 的 文 身 。 尼 基 廷

(Y evgeny N ik itin ) 坚 称 文 身 是 少 年 时 代 所 为 ，自 己 并 没 有 政 治 主 张 ，
但

拜 罗 伊 特 一 听 到 纳 粹 主 义 的 暗 示 便 如 惊 弓 之 鸟 ，赶 紧 将 歌 手 推 上 了 下

一班离开的列车。

我 一 点 不 想 跟 这 些 人 沾 边 ，本 来 打 算 瓦 格 纳 家 衰 落 之 后 再 去 拜 罗

伊 特 。最 终 让 我 改 变 主 意 的 ，
是跟一位指挥的会面，
他忙到整个夏天除

了 在 拜 罗 伊 特 之 外 没 有 其 他 见 面 的 机 会 。 大 师 给 了 我 他 的 票 ，这 样 我

可与那肮脏的王朝不沾边。

191
 我 一 下 火 车 就 吃 了 一 惊 。 “ 朝 右 看 。” B B C 的 同 事 叫 道 。 在 月 台 尽

头有一个绿色小山坡，
树 丛 掩 映 处 就 是 瓦 格 纳 1876年 修 建 的 那 座 胡 萝

卜色的砖头剧院。这 样 的 选 址 是 为 了 保 证 任 何 进 镇 的 人 绝 不 会 错 过 他

的 统 治 。他 真 是 西 方 艺 术 史 上 无 人 能 及 的 自 大 狂 。

在 镇 的 另 一 头 是 瓦 格 纳 故 居 “ 万 弗 雷 德 ” ，现 在 成 了 博 物 馆 。 我 们

去的时候它正在装修，
据 说 作 曲 家 2 0 0 年 涎 辰 时 也 没 法 汗 ，因 为 预 算 少

了几百万欧元，
工 期 也 拖 延 了 。 这 样 的 慢 速 倒 是 让 人 稍 稍 安 心 ，甚 至 显

得有些可爱了。

出门听歌剧前，
宾馆大堂里送上香槟。打黑色领结是音乐节的要

求 。 幕 布 拉 开 前 15分 钟 ，
铜 管 声 部 走 上 阳 台 ，吹 起 了 《罗 恩 格 林 》的 主

题号角，
每次重复间隔5 分钟。

剧 院 内 部 的 木 质 座 椅 呈 半 圆 形 分 布 ，中 间 没 有 走 道 。 如 果 歌 剧 进

行 中 有 人 生 病 ，他 会 被 沿 着 座 席 抬 举 出 去 ，音 乐 不 会 中 断 。 大 门 一 关 ，

你就无处逃生了。

灯 光 暗 下 后 的 寂 静 是 其 他 任 何 地 方 所 没 有 的 ，其 深 刻 的 质 地 甚 至

口 丁 以 被当成一种 乐音。 乐 队 的 和 弦 一 出 ，
将 整 个 观 众 席 缩 到 了 口袋大

小。瓦格纳让乐团躲在舞台下方，
无从得见，
这样观众会最大程度地接

近歌手，
他 们 能 够 在 伴 奏 最 强 音 时 毫 不 费 力 地 演 唱 。 在 拜 罗 伊 特 ，瓦格

纳对人声无限温柔。

这 里 的 音 响 效 果 与 地 球 上 任 何 音 乐 场 所 都 不 同 。我 能 够 集 中 全 部

感官欣赏歌剧，
这在其他不那么完美的环境中是很难做到的。在 这 里 ，

你真的会感受到一种特权。

这种紧张感堪称拜罗伊特的一大奇迹。我从未身处如此全神贯

注、
纹丝不动的一大群人中，
我猜许多年轻夫妇的票可能是上辈的遗产

或是通过重要的关系得到。我 陷 入 了 铁 杆 支 持 者 之 中 ，
这些男男女女

不问原因地完成一种年度仪式，
这原因的源头他们早已忘记。

除 了 荒 诞 的 制 作 ，我 还 不 算 太 失 望 。 汉 斯 • 努 恩 菲 尔 斯 （Hans
N e n e n fd s )让 罗 恩 格 林 的 合 唱 队 打 扮 成 老 鼠 ，
而著名的天鹅成了一套白

色 的 卫 生 洁 具 ，在 尾 声 时 又 变 成 了 一 个 子 宫 里 的 人 类 胎 儿 。 这 与 罗 恩

格林有何关系，
谁都可以随便猜。导演制歌剧现在是德国歌剧界的主

流，
但 在 拜 罗 伊 特 登 峰 造 极 ，其 虚 假 的 现 代 主 义 成 为 另 一 层 面 的 欺 骗 ，

掩 盖 其 肮 脏 的 过 去 。 一 位 指 挥 朋 友 建 议 ，别 睁 眼 看 ，光 听 那 无 可 效 仿 的

声音就够了。

幕间休息长达一小时，
一半 观 众 在 廉 价 餐 馆 填 肚 子 ，另 一 半 在 四 处
闲逛，
夸赞戏服设计和珠宝。通 常 没 有 其 他 什 么 事 可 做 。但草坪上有

一 场展览，
标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 被噤的声音” （ S r/m m m ) 全 面 讲 述 了 瓦 格 纳 煽 动 性 的

反犹主义，
他 的 家 庭 拥 抱 纳 粹 统 治 ，以 及 1 9 3 3 年 前 后 许 多 犹 太 艺 术 家

被赶出拜罗伊特，
有些死在了纳粹集中营里。

一 些 观 众 以 听 现 场 歌 剧 的 全 神 贯 注 研 究 了 每 块 展 板 ，时 常 被 惊 得

脸 色 发 白 。真 相 似 乎 浮 出 了 水 面 。拜 罗 伊 特 抖 出 了 深 藏 在 柜 里 的 森 森

白骨，
准 备 在 瓦 格 纳 200周 年 诞 辰 之 际 还 历 史 一 个 清 白 。市 政 厅 里 还

有展览的另一部分，
细 述 瓦 格 纳 对 德 国 政 治 的 有 毒 影 响 。看到这次展

览，
我如释重负，
庆幸来拜罗伊特是对的。

但 在 瓦 格 纳 那 边 ，则 是 另 一 番 景 象 。 第 二 天 一 早 我 向 节 日 剧 院 的

一 个 工 作 人 员 讨 要 一 份 展 览 的 文 本 。 “ 我 可 帮 不 上 忙 ，” 他 耸 耸 肩 ，“ 这

是市政厅搞的，
跟 我 们 没 关 系 。” 我 简 直 不 相 信 自 己 的 耳 朵 。 “ 这 不 是

音 乐 节 的 展 览 。”

当 然 不 是 。 拜 罗 伊 特 这 个 民 主 镇 也 许 急 于 与 不 快 的 历 史 和 解 ，但

瓦 格 纳 家 可 不 让 步 。 只 要 这 家 人 还 控 制 着 音 乐 节 ，它 就 依 然 沾 着 反 人

类 的 罪 恶 。我 是 不 会 再 来 了 。

193
音乐剧和歌剧的生死纠缠

关 于 百 老 汇 音 乐 剧 的 诞 生 有 各 种 各 样 的 理 论 ，但 一 项 简 单 事 实 却

逃离了美国学者的法眼— 美 国 对 世 界 舞 台 的 最 大 贡 献 ，发 源 自 意 大

利 歌 剧 自 掘 坟 墓 之 际 。 还 有 许 多 理 论 讨 论 音 乐 剧 之 死 ，也 与 歌 剧 的 生

存状况紧密纠缠。

先 来 看 看 年 表 。 普 契 尼 死 于 1 9 2 4 年 1 1 月 ，他 带 着 歌 剧 这 一 高 端

体 裁 走 进 了 死 胡 同 。 1 9 2 6 年 5 月 首 演 的 《图 兰 朵 》情 节 荒 谬 ，声 乐 超

载 ，没 有 给 歌 剧 艺 术 指 明 任 何 前 途 方 向 。

那 年 夏 天 , 纽 约 两 位 剧 作 家 读 了 普 利 策 奖 得 主 艾 德 娜 • 费 勃 （Edna

F e rb e r)新 出 版 的 小 说 《演 出 船 》（从 mv & « / ) ，并 说 服 著 名 戏 剧 监 制 齐

格 M F lo re n c e Z ie g fe ld )把 这 小 说 改 成 一 台 戏 。 结 果 杰 尔 姆 • 科 恩 和

奥 斯 卡 • 汉默斯坦二世交给这位“ 富丽秀” 老板的台本远远超过了常

规 的 热 闹 歌 舞 戏 。 “ 对 他 来 说 ，《演 出 船 》这 一 步 真 的 走 得 很 险 ，” 他 女

儿在一部电视纪录片中说他说我们不能上演这样一出充满悲哀的音

乐 剧 。”

但 他 还 是 做 了 。 4 小 时 的 《演 出 船 》于 1 9 2 7 年丨2 月 在 百 老 汇 幵

幕，
演 了 整 整 两 年 ，直 到 华 尔 街 崩 盘 。 虽 然 后 来 格 什 温 兄 弟 也 写 过 一 些

针砭时事的作品，
但 很 少 被 称 作 “ 音 乐 剧 ” 。 《演 出 船 》是 音 乐 剧 体 裁 的

奠基石，
它 是 如 此 超 越 于 时 代 ，1 6 年 后 的 1 9 4 3 年 才 有 另 一 部 《俄 克 拉

荷 马 》能 与 它 比 肩 。

从这一背景看，
《演 出 船 》标 志 着 意 大 利 歌 剧 的 真 实 主 义 传 统 转 向

了美国，
催 生 了 一 种 令 人 不 安 的 现 实 主 义 的 美 国 艺 术 形 式 ，代 表 了 美 国
当代社会良心，
探讨了争议问题，
特别是常常出现的种族紧张的元素。

《演 出 船 》曾 在 英 国 被 禁 ，理 由 是 少 数 族 裔 可 能 会 觉 得 “ 不 适 或 心

烦 ” 。 这 许 多 年 随 着 社 会 习 俗 的 改 变 ，《演 出 船 》的 台 本 也 多 次 修 订 ，从

“ 黑鬼” 到“ 黑皮” 到“ 有色朋友” 到“ 我们这里一起工作的人” ，

但 《演 出

船 》的 中 心 永 远 是 对 种 族 自 豪 感 和 平 等 的 热 情 宣 言 。 这 是 美 国 舞 台 上

第一次上演种族融合的戏剧，
也 是 第 一 次 讲 述 跨 种 族 的 爱 情 故 事 ，背 景

是 密 西 西 比 河 岸 。 1927年 上 演 这 样 的 题 材 ，是 纽 约 剧 院 超 常 的 勇 敢 行

动 ，即 便 五 十 年 后 也 依 然 如 此 。 对 •多 没 有 公 民 权 的 黑 人 来 说 ，
这出音

乐 剧 及 其 插 曲 《老 人 河 》就 像 集 结 号 。

乔 治 • 格 什 温 七 年 后 也 进 入 了 类 似 的 领 域 ，用 全 黑 人 卡 司 上 演 了

《波 吉 和 贝 丝 》，
但 这 是 一 出 令 观 众 迷 惑 的 歌 剧 ，触 犯 了 有 钱 阶 级 ，他 们

不 想 被 穷 人 的 哭 喊 打 扰 。社 会 问 题 不 是 歌 剧 之 梦 的 填 充 材 料 ，
《波 吉 和

贝 丝 》等 了 五 十 年 才 被 搬 上 纽 约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的 舞 台 ，
这五十年中音乐

剧被抒情现实主义所垄断。

《演 出 船 》的 诞 生 地 是 纽 约 的 作 家 和 作 曲 家 混 居 地 ，科 恩 作 曲 ，汉

默 斯 坦 二 世 作 词 。 《演 出 船 》 一 鸣 惊 人 ，享 誉 世 界 ，甚 至 使 黑 人 歌 星 保

罗 • 罗 伯 逊 （Paul Robeson)在 1928年 登 上 了 伦 敦 公 交 车 广 告 。 科 恩 和

汉 默 斯 坦 一 起 合 作 完 成 了 《三 姐 妹 》（1 9 3 4 )和 《非 常 温 暖 的 五 月 》

(1 9 3 9 )，
但 都 没 有 大 热 。 现 实 主 义 音 乐 剧 进 人 了 冬 眠 期 ,直 到 汉 默 斯 坦

在 19W 年 9 月 与 理 查 德 • 罗 杰 斯 吃 了 一 顿 午 饭 ，
后者坦言合作伙伴洛

仑 兹 • 哈特已经拖了后腿。

汉默斯坦和罗杰斯一拍即合，
创 作 了 召 唤 大 草 原 质 朴 的 《俄 克 拉 荷

马 》，
接 着 是 《天 上 人 间 》《南 太 平 洋 》《国 王 与 我 》，〗9 5 0 年 代 有 过 一 段

低谷，
然 后 是 完 美 主 义 的 典 范 之 作 《音 乐 之 声 》。 在 这 一 体 裁 的 边 缘 地

带，
有 马 克 • 布 利 茨 斯 坦 的 《摇 篮 跟 着 晃 》，库 特 • 威 尔 反 种 族 隔 离 的

《迷 失 在 星 空 下 》，
伯 恩 斯 坦 的 《西 城 故 事 》，
都捕捉了社会和政治问题。

在 音 乐 剧 艺 术 的 演 化 中 ，汉 默 斯 坦 式 歌 词 创 作 的 衣 钵 传 给 了 斯 蒂

195
芬 • 桑德海姆，
他 是 汉 默 斯 坦 的 义 子 。理 查 德 • 罗 杰 斯 的 孙 子 亚 当 •

V 艾 特 （Adam G n e tte l)如 今 是 百 老 汇 的 宠 儿 ，

丨 写 过 热 剧 《弗 洛 伊 德 • 柯

林 斯 》和 《晴 光 翡 冷 翠 》。 但 他 的 作 品 没 有 找 到 国 际 观 众 ，这 是 近 年 来

昏乐剧走下坡路的征兆之一。

没 人 否 认 这 一 体 裁 正 在 经 历 危 机 。 一 些 新 剧 仅 仅 是 《蝴 蝶 夫 人 》

和 《波 希 米 亚 人 》的 更 新 版 ，而 桑 德 海 姆 本 人 在 1 9 9 4 年 的 《激 情 》中 也

回 归 了 普 契 尼 式 的 咏 叹 调 和 宣 叙 调 。艺 术 不 能 走 回 头 路 。

《纽 约 时 报 》曾 用 整 版 篇 幅 宣 告 了 音 乐 剧 之 死 ，业 内 人 都 承 认 这 种

艺 术 要 是 还 有 什 么 活 力 ，也 就 是 伦 敦 舞 台 上 诞 生 的 《舞 出 我 天 地 》和

《杰 瑞 • 斯 普 林 格 式 歌 剧 》。 桑 德 海 姆 本 人 也 认 为 《舞 出 我 天 地 》前 45

分钟是他看过的最好的舞台作品，
这差不多等于跟百老汇说再见了。

重 温 《演 出 船 》，是 饮 水 思 源 、坚 守 核 心 原 则 的 机 会 。 现 在 的 歌 剧

院 拼 命 吸 引 观 众 ，已 经 将 经 典 音 乐 剧 一 个 一 个 收 编 ，
从英国国家歌剧院

h 演 的 《锦 城 春 色 》到 斯 卡 拉 歌 剧 院 的 劳 埃 德 • 韦 伯 热 门 剧 。 《演 出

船 》也 曾 登 上 过 休 斯 敦 大 歌 剧 院 的 舞 台 。 但 《演 出 船 》不 是 歌 剧 ，就 像

《卡 门 》不 是 百 老 汇 宝 贝 。 歌 剧 和 音 乐 剧 都 需 要 重 新 发 现 各 自 的 真 正

艺 术 形 式 ，只 有 这 样 才 能 继 续 活 下 去 。

m
寻找内心的莫扎特

最 近 纽 约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的 高 清 转 播 很 热 火 ，其 中 有 一 部 2 0 0 6 年 在

英 国 制 作 的 《魔 笛 》。 这 出 歌 剧 的 主 要 出 资 人 是 英 式 橄 榄 球 巨 子 彼

得 • 摩尔斯爵士，
他很热衷于投资本国语言演唱的歌剧唱片。

这出歌剧请到了肯尼斯• 布拉纳当导演，
斯 蒂 芬 • 弗莱写剧本，
他

将 希 卡 内 德 （Emanuel S chikaneder)的 原 剧 本 背 景 挪 到 了 一 战 前 夕 ，大

毁 灭 的 边 缘 。歌 手 大 多 不 出 名 ，
毕 竟 没 有 3 000万 美 元 的 预 算 去 请 布 莱

恩 • 特菲尔或是芮内• 弗莱明。

我 在 大 屏 幕 上 看 过 的 最 吸 引 人 的 歌 剧 是 近 四 十 年 前 英 格 玛 •伯 格

曼 导 演 的 瑞 典 语 版 《魔 笛 》，当 时 他 正 经 历 最 阴 暗 的 时 期 （拍 摄 《婚 姻 场

景 》和 《面 对 面 》之 间 ），
但 影 片 超 越 了 创 作 者 的 情 绪 ，通 过 探 索 存 在 意

义上光明和黑暗的界限，
约束了古典式的激昂雄辩，
风格更像弗洛伊德

的维也纳而非莫扎特本身。

伯格曼的电影不禁令人联想，
也许莫扎特不仅是悦耳而已，
其微言

大 义 也 能 带 来 精 神 和 智 性 的 满 足 。近 年 来 的 确 有 学 者 把 莫 扎 特 和 弗 洛

伊德相提并论，
但 观 点 都 不 堪 一 击 。 弗 洛 伊 德 除 了 对 《唐 乔 万 尼 》略 有

好 感 之 外 ，根 本 没 空 听 音 乐 ;而 莫 扎 特 除 了 在 这 出 歌 剧 中 无 意 识 地 写 到

弑 长 辈 之 外 ，也 没 有 表 现 出 任 何 心 理 学 修 养 。 尽 管 克 尔 凯 郭 尔 盛 赞 莫

扎 特 的 《唐 乔 万 尼 》是 “ 有 史 以 来 最 伟 大 的 艺 术 作 品 ” ，
尽管有约瑟夫•

罗 塞 ( Joseph L o s e y )的 忠 实 电 影 ，
但莫扎特跟现代性或是理念世界并没

有什么可信的关联。

把 莫 扎 特 捧 得 过 高 ，会 使 我 们 自 己 看 上 去 可 笑 。 1 9 世 纪 的 目 录 学

197
家 列 出 了 莫 扎 特 的 6 2 6 部 完 整 作 品 ，其 中 有 多 少 是 杰 作 ？ 4 1 部 交 响 曲

中，
顶多6 部能算，
也 就 是 《“ 朱 庇 特 ” 》以 及 之 前 的 几 部 ; 2 2 部 歌 剧 中 ，

只 有 《魔 笛 》以 及 跟 达 蓬 特 合 作 的 三 部 （《费 加 罗 》《唐 乔 万 尼 》《女 人

心 》）算 得 上 。 2 7 部 钢 琴 协 奏 曲 中 ，两 首 小 调 作 品 是 杰 作 ，可 能 还 有 儿

部 。加 上 单 簧 管 协 奏 曲 和 五 重 奏 、
长笛协奏曲和弦乐小夜曲，
这大概就

是莫扎特所有值得一听的作品了。

在六百多部作品中，
杰 作 率 似 乎 并 不 高 ，即 便 你 把 前 面 一 两 百 部 訏

涩 之 作 去 掉 。相 比 之 下 ，
海 顿 的 1 0 4 部 交 响 曲 中 有 4 0 部 常 演 不 衰 ，贝

多 芬 的 9 部 全 是 杰 作 。 莫 扎 特 像 是 个 平 庸 的 作 曲 家 ，每 日 为 稻 粱 谋 ，赶

截 稿 期 限 ,一 部 接 一 部 。

爱 丁 堡 艺 术 节 前 老 板 彼 得 • 戴 芒 德 曾 告 诉 我 ，1 9 3 0 年 代 初 施 纳 贝

尔 演 奏 了 罕 见 的 莫 扎 特 最 后 一 部 钢 琴 协 奏 曲 K .5 9 5 , 之 后 托 斯 卡 尼 尼

禁不住洵问，
这曲子值得重演吗？那个年代的音乐家对莫扎特作品的

熟 悉 范 围 不 超 过 二 十 部 。将 莫 扎 特 吹 捧 为 “ 不 朽 的 天 才 ” ，每 个 音 符 和

片 段 都 是 上 帝 的 礼 物 ，这 是 我 们 当 代 动 机 的 产 物 。 而 这 些 动 机 并 不

纯粹。

跨国音乐产业算出了每四张古典唱片上就有一张会出现莫扎特的

名字，
所 以 他 具 有 品 牌 认 知 度 ，于 是 蜂 拥 而 上 。 古 典 广 播 台 还 为 婴 儿 录

制 了 莫 扎 特 唱 片 。 我 们 见 证 了 莫 扎 特 像 麦 当 劳 一 样 重 生 了 ，无 论 你 身

处何地，
他的脸总是不变。

在 这 种 毫 无 鉴 赏 力 的 迷 雾 中 要 找 到 什 么 贡 献 ，对 一 个 莫 扎 特 怀 疑

论 者 来 说 还 真 不 容 易 。 在 数 千 张 莫 扎 特 的 录 音 屮 ，真 正 吸 引 耳 朵 的 还

楚 那 些 偶 像 破 坏 者 ，里 赫 特 的 《D 小 调 钢 琴 协 奏 曲 》，
兰 多 芙 斯 卡 的 《降

E 大 调 钢 琴 协 奏 曲 》，丹 尼 斯 • 布 莱 恩 举 世 无 双 的 圆 号 协 奏 曲 ，克 莱 姆

佩 勒 巨 人 般 的 《“ 朱 庇 特 ” 交 响 曲 》一 这每一位都展现丫自己的意图，

免于莫扎特狂热的侵扰。

传 统 欣 赏 莫 扎 特 的 方 式 是 通 过 他 的 天 才 之 作 ，而 不 是 不 经 遴 选 的
一股脑全收。的 确 ，
没 有 作 曲 家 能 写 出 《女 人 心 》里 那 样 精 彩 绝 伦 的 六

重唱，
也 没 有 人 能 写 出 《“ 哈 夫 纳 ” 小 夜 曲 》那 样 的 美 妙 ，或 是 《费 加 罗 的

婚 礼 》那 样 令 人 咯 咯 大 笑 。 这 些 都 是 莫 扎 特 的 宝 藏 。

但 市 场 调 杏 不 会 这 样 说 。 大 量 投 票 显 示 ，大 部 分 人 只 想 不 动 脑 筋

地听莫扎特，
浸 泡 在 他 音 乐 的 按 摩 浴 缸 中 。他 们 宣 称 的 对 莫 扎 特 的 爱

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冲动罢了。

面 对 铺 天 盖 地 的 莫 扎 特 大 盒 套 装 的 猛 攻 ，我 也 只 能 冋 到 伯 格 曼 的

电影，
心 怀 感 激 和 宽 慰 。这 个 瑞 典 人 充 满 悲 伤 地 找 到 了 莫 扎 特 的 童 真 ，

将 《魔 笛 》变 成 了 一 个 讲 述 无 能 为 力 的 寓 言 ，让 我 们 想 起 《爱 丽 丝 漫 游

仙 境 》和 《绿 野 仙 踪 》。 但 其 中 也 有 一 种 根 深 蒂 固 的 乐 观 主 义 ，相 信 前

面的世界更美好。在 我 看 过 的 所 有 莫 扎 特 的 改 编 版 本 中 ，
这是唯 一 一

部让我愿意相信冇一个超越莫扎特的莫扎特存在— 他吸收了启蒙现

念 和 古 典 技 巧 。我 好 奇 布 拉 纳 是 矜 也 看 到 了 这 一 点 。 我 们 从 布 拉 纳 、

彼 得 • 塞 拉 斯 以 及 其 他 所 有 改 编 者 身 上 所 要 获 得 的 ，不 是 将 莫 扎 特 歌

剧 程 式 化 地 移 植 到 另 一 个 时 代 ，而 是 挖 掘 其 中 的 恐 惧 和 幻 想 ，以 及 对 梦

境的诠释。伯 格 曼 肯 定 不 会 是 唯 一 一 个找到了内心的莫扎特的电影

导演。

199
柯林豪弗之死

1985年 1 0 月 一 个 阳 光 明 媚 的 早 晨 ，
我正打算离开罗马的酒店前去

观 看 弗 朗 科 • 泽 菲 雷 利 的 电 影 布 景 ，突 然 有 两 拨 看 上 去 特 别 疲 惫 萎 靡

的游客涌进来，
拖延了我的退房计划。

“ 他 们 刚 下 阿 奇 里 • 劳 罗 号 ，” 酒 店 迎 宾 解 释 道 。 这 “ 劳 罗 号 恐 怖

事件” ，
是 当 时 意 大 利 报 纸 的 新 闻 头 条 ，四 个 巴 勒 斯 坦 人 在 埃 及 塞 得 港

劫持了一艘意大利游轮整整两天，
经 谈 判 后 释 放 人 质 。那 两 天 中 ，
一名

6 9 岁 的 美 国 犹 太 乘 客 列 昂 • 柯 林 豪 弗 在 轮 椅 上 被 枪 杀 ，然 后 被 扔 进 大

海 。 宾 馆 大 堂 里 那 些 形 容 憔 悴 的 同 船 旅 客 ，到 底 经 历 了 怎 样 的 磨 难 ，
我

这旁观者顶多只能揣摩一二。

当 我 听 说 这 次 事 件 被 搬 上 歌 剧 舞 台 时 ，眼 前 立 刻 浮 现 了 那 些 面 庞 。

作曲家是约翰• 亚当斯，
他 曾 开 创 了 电 视 新 闻 歌 剧 的 体 裁 ，其 大 热 之 作

是 《尼 克 松 在 中 国 》。 他 请 来 导 演 彼 得 • 塞 拉 斯 和 歌 词 作 者 阿 丽 丝 •

古 德 曼 一 同 创 作 《柯 林 豪 弗 之 死 》（77^ 。

该 剧 1991年 3 月 在 布 鲁 塞 尔 世 界 首 演 。 我 看 后 并 无 触 动 ，
我的朋

友 玛 努 艾 拉 • 霍 埃 特 霍 弗 看 法 也 差 不 多 ，她 在 《华 尔 街 日 报 》评 论 版 撰

文评论该剧“ 将杀鸡儆猴式残害一个坐轮椅犹太人的恐怖袭击，
变成了

一场对意义和神话、
生与死的沉思冥想” 。

同年，
柯林豪弗的两个女儿丽萨和伊萨谨慎地出席了该剧在布鲁
克 林 音 乐 学 校 的 美 国 首 演 ，之 后 公 开 表 示 了 她 们 的 失 望 。 格 林 德 伯 恩

和 洛 杉 矶 的 演 出 被 取 消 T 。波 士 顿 交 响 乐 团 本 打 算 在 “ 9 • 11” 后 演 出

歌剧选段的音乐会版，
但最后也决定取消，
理由是这部歌剧让一个巴勒

200
斯圯绑匪说话，
可 能 会 被 视 作 为 恐 怖 主 义 辩 护 。 《纽 约 时 报 》甚 至 发 表

了 煽 动 性 的 大 标 题 : “ 《柯 林 豪 弗 》是 反 犹 之 作 吗 ?”

从那以后，
这 出 歌 剧 只 有 零 星 的 演 出 ，在 B B C 四 台 放 过 一 次 电 视

电 影 版 。 尽 管 经 过 一 系 列 改 编 ，丢 弃 r 一 些 惹 争 议 的 段 落 ，
这部作品还

是 因 为 这 样 那 样 的 原 因 朱 能 被 大 众 接 受 。这 次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的 伦 敦

首 演 可 能 是 它 的 最 后 一 次 机 会 ，如 果 成 功 ，就 有 吋 能 进 人 歌 剧 至 尊 舞

台— 纽 约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如 果 失 败 ，
就注定被湮没。

柯 林 豪 弗 的 家 人 近 日 再 度 通 过 “ 反 诽 镑 联 盟 ” 发 表 r 媒 体 声 明 ，重

申 她 们 的 观 点 。 “ 《柯 林 豪 弗 之 死 》滥 用 了 恐 怖 分 子 谋 杀 我 父 亲 的 案

例 ，企 图 合 理 化 、
合 法 化 并 解 释 这 种 暴 行 。” 这 种 态 度 并 不 能 被 轻 巧 地 置

之 不 理 。 柯 林 豪 弗 的 女 儿 承 受 了 双 重 打 击 ，在 父 亲 被 害 四 个 月 后 母 亲

因 癌 症 离 世 。 她 们 的 痛 苦 被 曝 光 于 公 众 视 线 下 ，她 们 的 态 度 正 应 和 了

另 一 种 普 遍 观 念 • . 个 人 隐 私 在 如 今 机 暴 、泛 滥 、
时 常 不 计 后 梁的 媒 体 文

化中应该得到更好的保护。

我了解这部作品，
也了解其创作者的真诚，
但接下来还要解决三个

问 题 ：这 是 反 犹 作 品 吗 ？ 它 侵 犯 个 人 隐 私 了 吗 ？ 它 的 艺 术 贡 献 能 够 压

倒前两种疑虑吗？

种 族 主 义 的 指 控 源 ft 2 0 0 1 年 《纽 约 时 报 》的 一 篇 文 章 ，作 # 是 浮 夸

的 历 史 学 家 理 杏 德 • 塔 茹 斯 金 。他批评亚当斯和古德曼在布鲁塞尔迎

合了欧洲观众的偏见— “ 反 美 ，反 犹 ，
反 资 产 阶 级 " 。尽 管 论 调 疯 狂 ，

但塔茹斯金的诋毁至今仍有响应者。那 么 ，
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 最 近 乂 重 读 了 台 本 ，重 听 了 唱 片 。 其 中 最 残 忍 的 巴 勒 斯 坦 绑 匪

唱的一支咏叹调引起r 我的注意，
绑 丨 很 兰 博 唱 道 ：“ 无 论 穷 人 们 在 哪 里

聚集，
他们都会发现犹太人慢慢长胖… …” 但是他嘲弄的犹太人正无助

地 坐 在 轮 椅 里 ；在 咏 叹 调 的 当 中 ，兰 博 转 入 一 段 即 兴 重 复 ，开 始 攻 击 英

国 人 ，比 他 对 犹 太 人 的 憎 恨 更 为 恶 毒 、更 种 族 主 义 。 “ 兰 博 ” 这 个 名 字

暗 示 了 他 既 不 讲 理 也 不 公 道 。 他 的 狂 吼 没 有 奏 效 ，反 而 令 我 们 鄙 视 他 。

201
 一 个 瑞 士 乘 客 如 释 重 负 地 叹 了 口 气 ：“ 至 少 我 们 不 是 犹 太 人 。” 这

唤 起 了 犹 太 人 的 悲 愤 ，又 让 观 众 对 绑 匪 残 忍 地 将 受 害 者 扔 进 大 海 的 行

径感到震惊。歌 剧 开 始 处 ，
一曲 被 流 放 的 巴 勒 斯 坦 人 的 合 唱 之 后 ，很 快
接着一曲被流放的犹太人合唱。

词作者古德曼是犹太人，
后来成为英国圣公会牧师，
她 用 《圣 经 》故

事来解释历史恩怨，
从 整 体 上 来 说 效 果 不 佳 。她 和 亚 当 斯 、
塞拉斯都认

为 ，人 们 应 该 去 了 解 恐 怖 分 子 的 动 机 。 亚 当 斯 是 美 国 当 代 最 显 赫 的 歌 剧

作曲家，
他认为自己的国家“ 在这些艰难时代，
应该比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做 得 更 多 ” 。很 明 显 ，
创作者这种顾全双方的做法无法被定义为“ 反犹” 。

关 于 隐 私 的 质 疑 就 更 成 问 题 了 。没 有 人 问 过 柯 林 豪 弗 他 是 否 愿 意

成为一部歌剧的主角，
正 如 没 有 人 问 过 他 是 否 愿 意 被 杀 。那 些 在 公 共

事 件 中 去 世 的 人 们 往 往 会 违 背 本 意 成 为 众 目 焦 点 ，他 们 可 能 是 艾 迪

丝 • 卡 维 尔 (E d ith C a v e ll)，
汉 纳 赫 • 西 纳 什 (H annah Szenesz) ，
或是被

塔 利 班 杀 害 的 美 国 记 者 丹 尼 尔 • 珀 尔 （Daniel Pearl) — 他肯定更愿意

活着而不是变成史蒂夫• 莱希歌剧里的人物。如此去世而出名是无可

避免的。

很容易理解柯林豪弗的女儿们每次在媒体上读到人们对父亲死亡

的 评 论 时 肯 定 感 到 被 冒 犯 ，她 们 的 痛 苦 是 真 切 的 ，而 且 可 悲 的 是 ，没 有

补偿的办法。 一 旦 悲 剧 进 入 公 共 视 野 ，没 有 什 么 可 以 重 回 隐 私 。 她 们

唯一的安慰是，
这 部 歌 剧 绝 非 庸 俗 的 剥 削 利 用 或 是 无 足 轻 重 之 作 。它

的 音 乐 十 分 微 妙 ，比 后 极 简 主 义 的 《尼 克 松 在 中 国 》情 感 分 层 更 为 细

致 ，其 戏 剧 冲 突 能 够 为 观 众 提 供 时 间 和 空 间 感 ，让 他 们 在 自 身 的 道 德 罗

盘中找到相关联的事件。

有 人 认 为 《柯 林 豪 弗 之 死 》是 亚 当 斯 最 伟 大 的 作 品 ，我 觉 得 后 来 的

《原 子 博 士 》在 各 个 方 面 都 更 胜 一 筹 。 但 我 会 在 2 月 2 5 日 的 演 出 现 场

做 好 改 变 看 法 的 准 备 。 这 是 一 部 挑 战 之 作 ，我 期 待 再 一 次 面 对 它 的

挑战。

202
《两 个 男 孩 》带 领 歌 剧 走 向 未 来

单 独 坐 在 包 厢 里 看 歌 剧 ，很 容 易 产 生 轻 微 错 觉 。 威 灵 顿 公 爵 常 常

坐在起居室里想象自己在包厢中向舞台上的演员致意。“ 晚上好，
琳德

小 姐 ，” 他 会 这 样 招 呼 瑞 典 夜 莺 （指 女 高 音 珍 妮 • 琳 德 ），
“ 您今晚好吗?

希 望 一 切 顺 利 。” 而 她 饰 演 多 尼 采 蒂 歌 剧 中 的 露 西 娅 在 舞 台 上 发 疯 直

到 死 去 ,似乎与他全无干系。

我本人喜欢脱掉鞋子，
啜着咖啡，
在 干 湿 两 重 天 中 欣 赏 演 出 。 坐在

包厢里，
你 会 既 投 入 又 抽 离 ，投 人 于 歌 剧 其 中 ，通 过 批 评 而 抽 离 其 外 。

这 正 是 观 看 尼 可 • 穆 利 的 《两 个 男 孩 》的 理 想 方 式 ，
该剧在英国国家歌

剧 院 首 演 ，是 歌 剧 艺 术 依 然 与 当 下 现 实 相 关 的 最 明 确 信 号 。

故事是基于英国北部的真实罪案，
涉 及 网 络 跟 踪 狂 、谋 杀 及 恋 童 癖

细 节 描 述 。但 请 稍 安 毋 躁 ，
把 这 些 刺 激 神 经 的 内 容 放 一 边 ，看 看 歌 剧 里
的 其 他 内 容 吧 。 歌 剧 这 种 古 董 级 艺 术 形 式 已 经 濒 死 半 个 世 纪 ，太 造 作

所 以 无 法 感 动 生 命 ，成 本 太 昂 贵 所 以 无 法 生 存 。 再 想 想 ，你 就 会 惊 讶 ，

歌剧的未来不在米兰，
不 在 维 也 纳 ，不 在 拜 罗 伊 特 ，而 正 好 在 伦 敦 的 中

心，
这里没有那么多藩篱畛域。

在过去六个月中，
伦 敦 歌 剧 已 经 朝 2 1 世 纪 迈 出 了 三 到 四 大 步 。科

文 特 花 园 上 演 的 《安 娜 • 妮 可 》（Am m M c o /e )是 第 一 出 八 卦 小 报 歌 剧 ，

讲述了一个隆胸无脑女嫁给耄耋富翁最后猝死的真实故事。这虽然不

是 乡 村 歌 曲 中 的 那 种 口 常 故 事 ，也 可 算 作 现 代 寓 言 ，
在台词作者理查•

托 马 斯 （Richard T h o m a s)和 作 曲 家 马 克 - 安 东 尼 • 特 内 奇 的 笔 下 ，
它比

仅 仅 让 观 众 大 笑 或 落 泪 更 加 深 刻 。 它 让 我 们 直 面 淫 荡 的 窥 私 癖 ，我 们

203
看到愚蠢的模特儿、
足球运动员和他们身边的寄生虫时那种无法自控

的幸灾乐祸。

特 内 奇 的 音 乐 悦 耳 动 听 ，属 于 在 世 作 曲 家 中 有 个 人 烙 印 的 少 数 ，然

而 《安 娜 • 妮 可 》却 不 易 观 看 ，马 厩 里 有 太 多 扭 动 ，被 告 席 上 有 太 多 不

安 ，却 尤 其 吸 引 那 些 被 它 讽 刺 的 特 定 人 群 。 戴 安 娜 王 妃 去 世 后 ，皇 家 歌

剧 院 就 没 见 过 这 么 多 公 众 人 物 聚 集 一 堂 。我 去 的 那 晚 , 黄 牛 票 已 经 高

达四倍，
还 不 乏 买 家 。 《安 娜 • 妮 可 》证 明 歌 剧 既 未 过 时 也 不 是 专 为 精

英享用，
它证明约翰生博士对歌剧的定义“ 异国情调且没有道理的娱

乐” 也能同样平民化，
就 像 穿 金 银 丝 的 Lady G aga— 样 。

谁说你现在非得到歌剧院才能看歌剧？ 自从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幵

始了在线高清直播后，
彻 底 改 变 了 人 们 的 歌 剧 生 活 。在家边吃爆米花

喝 可 乐 边 看 普 契 尼 ，闲 适 风 渐 渐 流 行 。

不 过 家 庭 影 院 听 起 来 过 于 2 0 世 纪 了 。近 来 ，
格林德伯恩音乐节在

科 学 博 物 馆 的 大 屏 幕 上 放 瓦 格 纳 的 《名 歌 手 》，在 弥 合 文 化 差 距 上 走 出

了勇猛的一步。同样大胆的是，
音乐节还在一份报纸的网站上播放这

次演出的 现 场 。所 有 艺 术 都 有 语 境 。歌 剧 向 来 都 是 四 面 墙 中 的 囚 徒

( 运 动 场 演 出 除 外 ），于 是 曲 解 被 放 大 了 。 格 林 德 伯 恩 音 乐 节 所 做 的 ，

是开启了一种在任何地点欣赏歌剧的未来— 在你家厨房、
你的安卓

手机、
你 的 浴 室 背 景 墙 ……艺术政策中那愚蠢的口令— 通行证，
将成

为 历 史 。歌 剧 是 所 有 人 的 。

何 种 歌 剧 ，如 何 呈 现 ，
是地缘问题。美国舞台上演的大多是已经经

受 过 考 验 的 作 品 的 昂 贵 新 版 •，
西 欧 偏 爱 所 谓 的 “ 离 经 叛 道 ” 的重新诠

释 ，充 斥 着 裸 露 和 疯 狂 。 卡 里 斯 托 • 比 埃 多 （C a lix to B ie h o )曾 将 《假 面

舞 会 》的 场 景 设 在 男 厕 所 中 ，如 今 他 故 伎 重 演 ，在 柏 林 用 裸 体 修 女 演 出

普 朗 克 的 《加 尔 默 罗 会 修 女 的 对 话 》（D /a/叹 ^ & ，打 着

“ 上 帝 的 妓 女 ” 的 招 牌 。想 打 呵 欠 么 ？ 我 也 是 。

英国歌剧则正相反，
大 家 都 学 伦 敦 西 区 那 一 套 华 丽 的 剧 场 效 果 ，而

204
热 门 的 年 轻 作 曲 家 们 根 本 不 会 全 力 以 赴 。尼 可 • 穆 利 算 是 特 例 。他 是

美 国 人 ，出 柜 同 志 ，年 仅 3 0 岁 ，曾 与 菲 利 普 • 格 拉 斯 一 同 谱 写 《丑 闻 笔

记 》的 电 影 配 乐 ，对 多 种 文 化 十 分 熟 稔 。 有 一 次 我 和 他 一 同 参 加 会 议 ，

他 对 于 脆 弱 的 年 轻 人 受 到 网 络 揭 私 之 苦 表 现 了 极 大 的 情 感 关 怀 ，这 也

正是他歌剧的主题。

在 油 腔 滑 调 的 外 表 后 面 ，他 事 无 巨 细 地 料 理 《两 个 男 孩 》的 一 切 。

他 在 网 上 发 布 了 一 段 视 频 ，被 点 击 了 1 0 0 万 次 。 请 再 读 一 遍 ：1 0 0 万 人

看 了 一 出 新 歌 剧 的 广 告 片 。这 跟 歌 剧 本 身 一 样 重 要 。

可想而知，
《两 个 男 孩 》肯 定 会 因 为 描 述 犯 罪 、猥 亵 儿 童 而 招 致 义

愤 填 膺 的 道 德 训 诫 。 苏 珊 • 比 克 利 （Susan B ic k le y ) 饰 演 揭 开 疮 疤 的 侦

探 ，整 出 歌 剧 条 理 清 晰 ，
音 乐 常 常 带 着 悲 凄 的 优 美 ，特 别 是 穆 利 为 那 个

出 色 的 圣 公 会 少 年 独 唱 写 了 一 首 赞 美 诗 ，而 我 们 都 清 楚 怎 样 的 悲 剧 会

发生在这男孩身上。

《两 个 男 孩 》将 我 们 带 人 了 歌 剧 从 未 涉 及 的 领 域 。 它 并 不 意 在 震

惊 我 们 ，而 是 迫 使 我 们 反 省 ，当 我 们 上 网 点 开 那 些 社 交 网 络 时 ，我 们 将

天然的谨慎抛在一边，
进人第二人生，
这其中有怎样的风险。

当 我 坐 在 包 厢 里 观 看 彩 排 时 ，我 惊 讶 于 一 部 作 品 能 够 同 时 在 各 种

维度做到引人入胜— 整 体 和 局 部 ，视 觉 和 真 实 ，人 性 和 网 络 。 我 意 识

到 ，歌 剧 也 比 其 他 表 演 艺 术 更 能 反 映 我 们 生 活 的 不 同 层 面 ，
我们在电子

时 代 的 复 杂 心 理 。 每 一 种 艺 术 都 宥 闪 光 的 时 刻 ，可 见 的 未 来 很 有 可 能

属于歌剧。

205
动画片是歌剧的救命稻草

没有作曲家通过看报纸创作歌剧，
只除了一位，
而且他一下子写了
两部。雅纳切克无疑是 2 0 世纪最伟大的歌剧作曲家，
他那独一无二的
音响和题材的现实性使得他超过了普契尼、
普罗科菲耶夫和晚年施特
劳斯。
雅纳切克在摩拉维亚省游游荡荡，
记录下菜场里人们闲谈和树枝
上鸟儿歌唱的方式。他的音乐是对日常生活的提炼，
尤其是激情和别
离之刻的情感纠结。
正如大部分动荡地区的居民，
雅纳切克热衷于读报，
特別是晚报。
他每天结朿工作后都会拿起一张《人民报》，
并两次发现了新歌剧的题
材。 1916年 5 月，
该报刊登了一位年轻农民在与一个吉卜赛女孩私奔
后留下的一捆诗歌。很快这被证明是一出恶作剧，
不过雅纳切克已经
据此创作 / 《失踪者日记》，
是男高音、
女高音、
女生合唱团和钢琴之间
的亲密对话，
后来由他的两位学生改编成管弦乐作品。
雅纳切克的第二次报纸灵感是在
% 1920年 6 月，
他发现女佣对着一
幅卡通画笑得直不起腰。 “ 什么这么好笑 ?” 他问道。女佣指着一张
图，
上面是一只公狐狸和一只母红狐狸手拉手走路。雅纳切克也开始
笑。女 佣 说 先 生 ，
您总是记录动物的叫声。难道这不会成为一部精
彩的歌剧吗?” 雅纳切克给《人 K 报》编辑打了电话，
然后去森林里闭关
创作。《狡猾的小狐狸》成了一部顽皮芬芳的歌剧杰作，
讲 述 r 性感的
小母狐的毕生历险t 从被捉到逃脱 I 从生儿育女到猝死D
在第一版的封面上，
小狐狸被描绘成半人半狐，
反而贬低了作曲家

206
的 成 就 。 因 为 雅 纳 切 克 要 避 免 的 正 是 将 动 物 拟 人 化 ，这 是 所 有 城 市 宠

物 主 人 的 通 病 。 他 尊 重 作 为 独 立 生 物 的 狐 狸 ，完 全 没 有 使 用 肤 浅 的 音

乐 模 仿 。他 笔 下 林 场 管 理 人 的 性 格 要 比 森 林 中 多 数 动 物 都 软 弱 。

然 而 当 歌 剧 在 舞 台 上 演 出 ，人 类 试 图 模 仿 动 物 表 演 时 ，这 种 感 觉 也

随 之 消 失 了 。 无 论 一 位 女 高 音 如 何 扭 动 身 体 ，她 也 无 法 传 达 一 只 狐 狸

在 猎 食 或 被 猎 时 的 尊 严 。 多 半 人 演 这 个 角 色 是 为 了 讨 喜 ，特 别 是 讨 儿

童观众的喜。

我 看 过 听 过 无 数 次 《狡 猾 的 小 狐 狸 》的 演 出 ，却 没 有 一 次 让 我 感 到

这 位 伟 大 作 曲 家 的 想 象 力 真 正 得 到 了 实 现 。 在 舞 台 上 ，小 狐 狸 被 人 类

的缺点出卖了。

不 过 表 现 狐 狸 的 方 法 不 止 一 种 。在 过 去 十 年 中 ，
一支 英 国 音 乐 家
和 动 画 家 团 队 致 力 于 将 狐 狸 的 故 事 复 原 到 原 初 的 卡 通 形 式 。指 挥 长 野

健 将 乐 谱 删 到 了 一 个 小 时 以 内 ，曾 为 保 罗 • 麦 卡 特 尼 制 作 过 动 画 短 片

《鲁 伯 特 和 青 蛙 之 歌 》的 动 画 家 杰 夫 • 邓 巴 （G e o ff D unbar) 来 到 雅 纳 切

克的避暑住所，
近距离观察弱肉强食的摩拉维亚丛林生活。

动 画 版 由 欧 洲 歌 剧 中 心 的 歌 手 们 配 唱 ，曾 于 复 活 节 在 B B C 二 台 播

出，
其中弥漫的淡淡的自然主义气息和同情的窥视目光想必会让大

卫 • 阿 滕 伯 勒 ① 高 兴 。 那 些 狐 狸 和 獾 即 便 （看 上 去 ）在 唱 歌 时 也 像 丛 林

生 物 一 般 腾 挪 跳 跃 。 没 有 假 惺 惺 的 感 伤 ，没 有 人 化 的 爱 情 故 事 。 忘 掉

《森 林 王 子 》《狮 子 王 》那 些 好 莱 坞 无 情 食 物 链 下 诞 生 的 拟 人 化 寓 言 吧 。

这 部 动 画 片 已 经 达 到 艺 术 能 够 接 近 自 然 的 最 大 程 度 ，也 是 从 挂 在

墙上的那方寸屏幕中能够看到的最欢欣、
好笑、
令人思索并催人泪下的

艺 术 。简 言 之 ，
这个时代还有没在舞台上实现作曲家的理念的技术，
我

可不确定我想看任何用其他方式表演的小狐狸。

① Davi d A tte n b cm m g h , 英 国 国 宝 , B B C 最 著 名 的 自 然 生 态 节 闫 主 持 人 和 制 作

人 。, — 译注

207
 这 次 突 破 还 有 另 外 的 惊 喜 。 邓 巴 的 动 画 片 发 行 了 D V D 版 （BBC

Opus A r t e ) ，
并 完 全 避 免 了 我 们 平 时 观 看 歌 剧 视 频 时 的 战 战 兢 兢 ，音 质

也 远 高 于 大 家 的 手 机 通 话 质 量 。歌 剧 D V D 简 直 是 种 世 界 性 灾 难 。看

歌 剧 DVD似乎比听歌剧CD更合情合理，
但只有制作人仔细思考如何

让 这 种 艺 术 形 式 去 适 应 媒 介 时 才 能 收 效 。在 舞 台 旁 放 上 三 架 摄 影 机 拍

摄一场演出，
然 后 把 它 塞 进 一 本 书 大 小 的 盒 子 就 成 DVD 了 ，
我可不会

花 钱 买 那 玩 意 儿 。至 今 为 止 我 看 过 的 每 一 张 歌 剧 D V D 都 是 某 场 华 丽

首演的廉价纪念品，
没有一部为电视表现力增添了哪怕一丝氛围或立

体感的深度。如 果 歌 剧 想 在 D V D 平 台 上 成 功 ，
或是录音产业想靠这支

新翅膀挽回江山，
都必须对演出进行全新视觉化。

动 画 迈 出 了 正 确 的 一 步 。 瓦 格 纳 的 《指 环 》如 果 做 成 动 画 会 大 大

改善，
莫 扎 特 和 施 特 劳 斯 的 喜 剧 也 如 此 ，否 则 在 家 里 看 未 免 显 得 太 傻 。

当代歌剧也会从中获益无穷。

工具已在手边，
还 要 看 有 没 有 主 观 意 愿 。 为 达 到 目 标 ，所 需 要 的 就

是 把 报 纸 花 边 新 闻 变 成 一 出 歌 剧 ，然 后 再 变 成 一 场 不 容 错 过 的 节 日

盛宴。

208
把 《弥 赛 亚 》带 回 人 间

世 上 只 有 一 出 《弥 赛 亚 》，它 是 如 此 独 一 无 二 ，以 至 于 不 需 要 任 何

定 冠 词 修 饰 。 亨 德 尔 在 扉 页 上 写 道 ：一 部 清 唱 剧 。 1 7 4 2 年 4 月 ，
该剧

在 都 柏 林 首 演 之 夜 的 广 告 语 是 “ 一 次 娱 乐 ” ，当 然 这 并 非 作 曲 家 的

初衷。

《弥 赛 亚 》的 创 作 仅 用 了 2 4 天 ，
首 演 之 夜 观 众 有 700人 。亨德尔在

给 台 词 作 者 查 尔 斯 • 詹 南 斯 （Charles Jennens)的 信 中 写 道 ：“ 爱 尔 兰 人

对 清 唱 剧 是 多 么 热 情 啊 !” 接 着 把 首 演 的 收 入 捐 给 了 当 地 三 家 慈 善 机

构 。 1743年 3 月 伦 敦 首 演 后 ，
他又将所有的未来收人都捐给了由幵明

的 船 长 托 马 斯 • 科 兰 姆 （Thomas C o ra m )所 建 的 一 家 孤 儿 院 。 亨 德 尔

说，
《弥 赛 亚 》旨 在 达 到 更 高 的 善 。 “ 如 果 我 只 是 娱 乐 了 他 们 ，
那真是太

遗 憾 了 ，” 他 对 一 位 聆 听 了 首 演 的 拥 趸 说 ，“ 我 是 希 望 他 们 变 成 更 好

的 人 。”

没 有 一 部 音 乐 作 品 能 以 如 此 力 量 占 领 英 语 世 界 ，男 中 音 们 在 肃 穆

的 市 政 大 厅 演 唱 它 那 詹 姆 斯 王 式 的 尾 声 ，送 奶 人 在 沿 街 巡 视 时 会 吹 着

它的旋律，
矿 工 在 挖 坑 时 也 会 哼 上 几 句 。英 格 兰 北 部 和 北 美 的 一 些 地

方，
许 多 社 区 会 一 整 年 排 练 《弥 赛 亚 》作 为 社 交 生 活 的 纽 带 ，在 复 活 节

和 圣 诞 节 时 演 出 。 这 是 一 出 联 合 村 镇 和 国 家 、天 主 教 徒 和 非 国 教 徒 、
音

乐 家 和 业 余 爱 好 者 、房 东 和 租 户 的 作 品 。 《弥 赛 亚 》以 一 种 团 结 的 方

式，
使英格兰免于陷人糟糕的阶级战争的扩大化。

传统流传了下来，
但 步 履 维 艰 。 近 来 复 活 节 IT V 的 “ 南 岸 秀 ” 记录

了 约 克 郡 的 多 元 文 化 的 斗 争 。一 座 拱 形 教 堂 变 成 了 清 真 寺 ，
一个同性

209
恋合唱团在演唱宗教歌曲是否政治止确的问题上达不成共识而解散。

马 修 • 塔 克 （Mathew T u c k e r)的 影 片 既 感 人 又 令 人 烦 恼 ，
它捕捉到了正

在 褪 色 的 时 代 思 潮 ，同 时 肯 定 了 《弥 赛 亚 》在 所 有 文 化 标 志 中 ，仍 旧 矗

立 于 英 国 国 民 性 的 中 心 ，是 连 结 国 家 身 份 的 纽 带 。

最 近 华 纳 公 司 出 版 了 至 少 五 张 档 案 性 质 的 唱 片 ，从 唐 • 库 普 曼 极

为精简的十六人合唱到梅纽因与立陶宛国家合唱闭的浪漫主义诠释。

雷 蒙 德 • 莱 帕 德 指 挥 了 一 次 全 英 格 兰 人 的 版 本 ，哈 农 库 特 与 瑞 典 歌 手

们的版本则带着打嗝似的节奏。

最 荒 谬 的 尝 试 要 数 莫 扎 特 捣 腾 的 德 语 《弥 赛 亚 》，当 “ 安 慰 你 们 ，我

的 子 民 / ’ （Comfort Y e ，M y People) 变 成 “ Mein V o lk ” 时 ，完 全 失 去 了 音

节的美感，
把 亨 德 尔 的 生 花 妙 笔 硬 生 生 弄 成 了 一 滩 墨 水 团 。在 19世纪

的伦敦，
篡 改 《弥 赛 亚 》是 一 项 时 髦 运 动 ，
演 出 阵 容 越 来 越 大 ，并 于 1885

年 亨 德 尔 2 0 0 周 年 诞 辰 之 际 达 到 顶 峰 ，水 晶 宫 里 装 了 4 0 0 0 名 合 唱 歌

手 、
5 0 0 名 乐 团 乐 手 和 87 7 6 9 名 付 费 听 众 。

直 到 1960年 代 ，超 大 号 的 亨 德 尔 还 是 主 流 ，后 来 流 行 口 味 慢 慢 转

向了小型合唱队，
嘹 亮 的 帝 国 号 角 也 被 手 工 制 作 的 圆 号 代 替 。 在追寻

真 正 《弥 赛 亚 》的 过 程 中 ，人 们 常 常 为 了 可 疑 的 真 实 性 而 牺 牲 了 美 ，历

史语境变得一边倒。

为 纪 念 亨 德 尔 去 世 250周 年 ，
BBC广播三台转播了一场巴洛克风

格 的 《弥 赛 亚 》，演 出 地 点 西 敏 寺 正 是 亨 德 尔 被 安 葬 之 处 。 选 择 西 敏

寺 ，从 史 实 上 看 并 无 大 碍 ,但 却 忽 略 了 亨 德 尔 对 于 当 权 教 士 的 明 显 厌

恶 。 当 大 主 教 建 议 他 使 用 何 种 经 文 为 加 冕 礼 赞 美 诗 配 同 时 ，亨 德 尔 狠

狠 地 摔 上 了 门 ，自 顾 自 从 《圣 经 》中 选 了 《以 赛 亚 书 》《诗 篇 》和 《福 音

书 》，让 他 的 台 词 作 者 感 到 万 分 绝 望 。 詹 南 斯 抱 怨 道 这 个 ‘ 哈 利 路

亚’ ，
虽然宏大，
但 进 来 的 地 方 很 荒 谬 ，跟 前 面 没 有 任 何 联 系 。” 亨 德 尔

很快就把他赶走了。

当 《弥 赛 亚 》传 到 伦 敦 ，乔 治 二 世 在 “ 哈 利 路 亚 ” 大 合 唱 时 站 起 了
身，
屋 子 里 所 有 的 人 也 都 起 立 注 目 。 没 人 知 道 为 什 么 国 王 起 身 ，是 对 亨

德尔表示敬意，
还是他以为快要结束了，
抑或是他痛风又犯了。然而传

统 的 力 量 如 此 巨 大 ，直 到 今 天 ，
伦敦的观众还会起立聆听“ 哈利路亚” 。

如 今 大 英 图 书 馆 里 还 能 看 到 亨 德 尔 签 名 的 乐 谱 ，托 马 斯 • 科 兰 姆

基金会还存着部分亨德尔的手稿，
伦敦的音乐家们没有借口不知道这

些 。 然 而 我 听 过 的 大 部 分 演 出 都 是 好 坏 参 半 。 对 《弥 赛 亚 》的 探 索 总

是 充 满 着 永 恒 的 挫 折 。 无 论 是 在 音 乐 厅 还 是 听 唱 片 ，你 总 会 面 临 在 大

乐队、
现代管弦乐团、
古 乐 器 之 间 做 出 选 择 ，而 且 没 有 一 种 能 给 出 完 全

正 确 的 答 案 。 有 人 特 别 中 意 1991年 的 加 利 福 尼 亚 版 录 音 ，指 挥 尼 古 拉

斯 • 麦 克 吉 根 （Nicholas M cG e g a n )打 破 了 大 师 们 的 模 式 ，提 供 了 已 知

的 所 有 亨 德 尔 音 乐 的 版 本 变 体 ，请 听 者 自 己 选 择 单 曲 轨 道 ，
组合你自己

的 《弥 赛 亚 》。 我 认 为 这 才 是 正 确 的 方 向 。

思绪回到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我 在 皇 家 阿 尔 伯 特 厅 里 ，手 中 紧

紧攥着公共图书馆里借来的乐谱，
唱 得 掏 心 掏 肺 。这 是 一 次 “ 弥 赛 亚 从

零 开 始 ” 的 活 动 ，由 学 者 、
音 乐 家 和 爱 好 者 一 同 参 与 ，只 为 重 新 找 回 那 个

“ 为 人 民 ” 的 亨 德 尔 。 乐 团 里 有 职 业 乐 手 和 业 余 爱 好 者 ，有 些 人 可 能 一

周前刚把乐器从车库里翻出来。那天晚上我肯定不是唯一唱走音好几

次的歌手，
但 是 整 个 大 厅 里 洋 溢 的 欢 愉 仍 然 令 人 陶 醉 。我 们 通 过 自 身

的努力，
把弥赛亚带回了人间。

211
英国音乐那些事
英国音乐到底有没有自信

4 月，
黄 水 仙 给 郁 金 香 让 路 ，圣 乔 治 口 一 闪 而 过 ，B B C 又 开 始 整 周

日夜播放本国音乐— 罗 杰 • 奎 尔 特 （Roger Q u ilte r ) 、约 翰 • 艾 尔 兰

(John Ire la n d )、
赫 伯 特 • 豪 厄 尔 斯 （Herbert H o w e lls )....... 而 乐 评 人 和

鉴赏家则怒气冲冲地拒绝承认英国产物有任何优点。

我 已 经 为 许 多 被 不 公 正 地 忽 略 的 英 国 作 曲 家 敲 锣 打 鼓 鸣 不 平 ，但

依 然 对 这 种 无 伤 大 雅 的 广 播 宣 传 感 到 绝 撞 ，因 为 其 暗 含 的 前 提 是 ，英丨_

音 乐 需 要 这 样 的 特 殊 关 照 。 如 果 像 一 小 口 一 小 「丨品尝 单 一 麦 芽 威 十 g

一样，
单 个 的 英 围 作 品 中 还 是 能 发 现 天 才 之 处 的 ;但 如 果 把 它 们 放 在 一

起 全 套 播 放 ，立 刻 会 凸 显 其 三 重 弱 点 ：沙 文 主 义 、、
丨
k 余 性 、笨 拙 的 不 连

贯性。

英 国 音 乐 首 先 兴 于 都 铎 时 期 ，因 为 新 的 圣 公 会 礼 拜 仪 式 需 要 优 美

音 乐 ，莎 士 比 亚 剧 院 也 为 音 乐 提 供 了 不 少 机 遇 。 这 N 艺 术 在 一 百 年 后

达 到 了 神 圣 地 位 ，先 有 英 年 早 逝 的 亨 利 • 普 塞 尔 ，且 很 快 被 移 民 亨 德 尔

那 无 可 超 越 的 多 产 给 盖 过 了 。 之 后 过 了 一 西 五 十 年 ，才 有 埃 尔 加 的 《第

一 交 响 曲 》挤 进 本 土 经 典 行 列 。

在低潮时期，
“ 英 国 ” 音 乐 拉 拢 了 爱 尔 兰 人 迈 克 • 巴 尔 夫 （M ichael

B a lfe ) 、
汉 密 尔 顿 • 哈 蒂 （Ham ilton H a r ty ) 和 查 尔 斯 • 维 利 尔 斯 • 斯 坭

福 （Charles V illie rs Stanford ) ，苏 格 兰 人 哈 米 什 • 麦 克 昆 （Hamish

M a c C u m i)，以 及 威 尔 士 血 统 的 沃 恩 • 威 廉 斯 。 各 呙 族 的 特 殊 性 在 整 休

大英国性的名义下被抹杀了，
这其实限制了创意潜能。

英 国 性 的 狭 隘 使 之 排 斥 了 非 裔 的 塞 缪 尔 • 柯 勒 律 治 - 泰 勒 （Samuel

215
C o le rid g e -T a y lo r)，印 度 裔 的 凯 克 霍 斯 鲁 • 索 拉 伯 吉 （Ka丨
khosru

S o ra b ji)，以 及 一 些 极 有 影 响 力 的 移 民 如 荷 兰 人 伯 纳 德 • 范 • 迪 耶 仁

( Bernard van D ie re n ) 和 俄 国 人 尼 古 拉 • 梅 特 纳 （N ikolay M edtner) 。

1930年 代 浦 入 的 德 国 难 民 遭 遇 了 查 尔 特 等 种 族 主 义 显 贵 的 敌 视 ，被 永

远 排 斥 于 主 流 之 外 。 《每 H 电 汛 报 》在 褒 誉 英 _ 音 乐 中 被 忽 略 的 人 才

时 ，也 没 有 提 到 伊 贡 • 韦 勒 斯 （Egon W e lle s z )、
汉 斯 • 加 尔 （Hans G a l) 、

弗 朗 兹 • 赖 岑 施 泰 因 （Franz R e ize n ste in )、罗 伯 托 • 格 哈 德 （Roberto

Gerhard) 、
马 加 什 • 赛 贝 尔 （Matyas S eiber) 和 贝 特 霍 尔 德 • 戈 德 施

密特。

新 来 者 的 经 验 和 能 力 与 英 国 作 曲 家 的 僵 化 训 练 产 生 了 碰 撞 ，后 者

的 作 品 往 往 充 满 了 基 本 的 配 器 错 误 ，眼 高 手 低 。 在 英 国 音 乐 中 ，一 支 旋

律 就 足 以 成 名 。 埃 尔 加 、沃 尔 顿 和 巴 克 斯 （Arnold B a x) 的 交 响 曲 一 两

个 乐 章 后 就 脱 轨 ，沃 恩 • 威 廉 斯 从 来 没 有 掌 握 协 奏 曲 ，
戴留斯的管弦乐

作 品 只 存 在 比 彻 姆 和 弗 农 • 韩 德 利 的 棒 下 才 有 一 丝 生 气 ，大 部 分 指 挥

认 为 他 多 愁 善 感 ，对 他 不 肩 一 顾 。

即 便 本 杰 明 • 布 里 顿 也 经 历 过 自 信 和 认 同 的 危 机 。在 度 过 成 功 的

十 年 后 ，布 里 顿 在 风 格 和 观 念 中 挣 扎 ，直 到 在 日 本 的 能 剧 找 到 灵 感 /写

出 了 两 首 静 谧 的 教 堂 寓 言 。 他 后 来 的 《仲 夏 夜 之 梦 》找 回 了 状 态 ，为 英

国音乐贏来了全球认可。

无 论 从 个 体 或 是 整 体 看 ，英 国 作 品 都 像 跛 子 一 样 缺 乏 平 衡 。 许 多

指 挥 对 霍 尔 斯 特 的 《行星组丨丨1丨
》激 动 万 分 ，
但他的下一部作品却不忍卒

睹 。 无 怪 乎 沃 恩 • 威 廉 斯 的 9 部 交 响 曲 从 来 没 有 全 套 上 演 的 机 会 ，只

除 了 理 查 德 • 希 考 克 斯 和 伯 恩 茅 斯 交 响 乐 团 在 1990年 代 中 期 的 一 次

尝试，
尽管有些片段十分精彩，
但不推荐大家一次性整体消费。

对 于 那 些 想 要 拥 抱 英 国 音 乐 的 人 来 说 ,必 须 去 粗 存 菁 ，
排列出最有

竞 争 力 的 作 品 方 阵 。威 廉 斯 的 第 三 和 第 五 交 响 曲 在 任 何 时 代 都 能 站 得

住脚，
戴 留 斯 的 组 曲 大 部 分 很 迷 人 ，芬 齐 （Gerald F in z i) 的 单 簧 管 和 大 提

216
琴协奏曲值得多多聆听，
还 有 马 尔 科 姆 •阿 诺 德 的 圆 号 协 奏 曲 和 本 杰

明 •弗 兰 克 尔 的 中 提 琴 作 品 。 一 些最好的英国作品来自身份卑微的

人 ，比 如 殖 民 地 公 务 员 约 翰 • 福 尔 兹 （John Foulds) 的 东 方 组 曲 在 萨 卡

里 • 奥 拉 莫 的 棒 下 无 人 能 敌 ；还 有 音 乐 教 师 伯 纳 德 • 史 蒂 文 斯

( Bernard Stevens)的 《第 二 交 响 曲 》居 然 吸 引 到 了 摇 滚 乐 队 “ 感 恩 而 死 ”

的 菲 尔 • 莱什当铁杆粉丝。

还 有 一 些 佳 作 只 能 在 唱 片 中 偶 遇 ，比 如 罗 宾 • 米 尔 福 德 的 《月 光 下

垂 钓 》，
彼 得 • 多 诺 霍 （Peter D o n o h o e )找 到 了 作 曲 家 霍 华 德 • 弗 格 森

( Howard Ferguson) 佚 失 的 协 奏 曲 ，弗 格 森 的 小 提 琴 奏 鸣 曲 曾 经 得 到 海

菲 茨 的 青 睐 。英 国 的 音 乐 心 脏 地 带 往 往 要 比 大 众 普 遍 认 为 的 更 宽

更广。
：

至 于 不 朽 之 作 则 少 之 又 少 ，而 a 没 有 得 到 学 # 们 的 关 注 。 除 r 贝

多芬、
马 勒 等 人 的 交 响 曲 ，学 者 们 倾 向 于 把 英 国 作 品 晾 在 一 边 ，生 怕 它

们见光死。

埃 尔 加 的 小 提 琴 协 奏 曲 是 一 个 例 外 。所 谓 的 原 始 版 本 是 有 埃 尔 加

签 名 的 ，而 不 是 传 奇 小 提 琴 家 克 莱 斯 勒 改 动 独 奏 部 分 以 后 的 版 本 。 埃

尔加本人也是一位小提琴手，
在 创 作 这 首 协 奏 曲 时 ，他 曾 向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的 首 席 威 廉 • 里 德 清 教 。 后 来 里 德 的 版 本 出 现 ，与 克 莱 斯 勒 改 编 的

通 行 版 在 上 行 和 下 行 音 阶 上 有 些 出 入 ，而 且 完 全 没 有 克 莱 斯 勒 招 牌 效

果的揉弦。

弗 农 • 韩 德 利 指 挥 皇 家 利 物 浦 爱 乐 乐 团 与 菲 利 普 •葛 拉 芬

(P hilippe G ra ffm )合 作 录 制 了 原 初 版 本 ，
但 却 没 有 得 到 英 式 认 可 。这更

要求人们的理解，
音乐中的英国性不是那些炫目的花招和浮夸的效果，

而是理性的探讨和对天才的自信。

217
1 9 3 4 年 ：英 国 音 乐 的 死 与 生

1934年 初 ，
英 国 音 乐 突 然 猝 死 ，随 即 立 刻 重 生 。 2 月 ，
埃尔加去世，

5月，
霍尔斯特去世，
6月，
戴 留 斯 去 世 。这 三 位 作 曲 家 将 英 国 放 进 了 世

界音乐版图，
用 管 弦 乐 的 田 园 牧 歌 勾 起 阵 阵 乡 愁 。他 们 身 后 有 许 多 模

仿者，
却没有像样的继承人。

埃 尔 加 担 任 的 国 王 御 前 音 乐 教 师 的 职 位 ，由 一 个 威 尔 士 空 谈 家 亨

利 • 瓦 尔 弗 德 • 戴 维 斯 爵 士 继 承 。下 一 代 交 响 曲 作 家 中 最 显 赫 的 拉 尔

夫 • 沃 恩 • 威 廉 斯 ，1 9 3 4 年 正 在 与 不 和 谐 音 纠 缠 ，但 最 终 他 写 出 了 毫

无 方 向 的 《第 四 交 响 曲 》，
题 献 给 竞 争 对 手 阿 诺 德 • 巴 克 斯 ，巴 克 斯 的

第 五 和 第 六 交 响 曲 陷 入 了 西 贝 柳 斯 式 的 歧 途 ，听 上 去 是 酩 酊 大 醉 的 迷

糊 。英国音乐的复兴似乎踟蹰不前。

然而就在埃尔加去世的当晚，
B B C 直 播 了 《一 个 男 孩 诞 生 了 》的 首

演，
这 是 本 杰 明 • 布里顿创作的一套无伴奏声乐变奏曲。当年作曲家

20岁 ，
和 爸 妈 一 起 住 在 洛 斯 托 夫 特 。 那 个 月 还 没 过 完 ，他 又 写 了 一 首

《简 单 交 响 曲 》，打 算 在 诺 维 奇 首 演 。 一 个 月 后 ，布 里 顿 的 《幻 想 四 重

奏 》在 佛 罗 伦 萨 的 当 代 音 乐 国 际 协 会 演 出 ，同 台 的 还 有 名 宿 阿 班 •贝 尔

格 的 《抒 情 组 曲 》、
拉 威 尔 为 左 手 创 作 的 钢 琴 协 奏 曲 、巴 托 克 为 小 提 琴

和乐队创作的狂想曲。 一 位作曲新人很少能得到这样的华丽入场。

布里顿毫不在乎埃尔加式威风凛凛的过去，
对 沃 恩 •威 廉 斯 和 巴

克 斯 的 战 争 感 伤 亦 无 动 于 衷 。 他 的 音 乐 里 看 不 到 1930年 代 的 政 治 动

荡，
也 没 有 不 列 颠 的 帝 国 负 担 。 虽 然 他 也 为 2 5 部 纪 录 片 写 过 配 乐 ，其

中有些影射社会，
但 他 为 音 乐 厅 创 作 的 作 品 剥 离 了 当 代 关 联 ，只 关 注 音

218
乐本身D

布 里 顿 是 个 和 平 主 义 者 ，不 喜 名 利 ，1 9 3 9 年 初 他 和 爱 侣 彼 得 • 皮

尔 斯 共 赴 美 国 。 主 流 社 会 对 他 的 离 汗 颇 有 微 词 ，而 这 两 人 在 二 战 正 酣

时 回 国 反 战 ，更 是 令 人 们 莫 名 惊 诧 。 布 里 顿 从 不 期 待 被 主 流 接 纳 ，
他被

社 会 排 斥 也 并 不 在 意 。二 战 结 束 后 七 个 星 期 ，
他 写 出 了 《彼 得 • 格 莱 姆

斯 》，
这 是 自 普 塞 尔 以 来 2 5 0 年 中 无 人 能 及 的 作 品 -----------部 内 在 充 盈 着

英 国 性 的 歌 剧 ，同 时 得 到 了 国 际 认 可 。

一 个 异 化 疏 离 的 寓 言 ，预 示 了 战 后 的 社 会 崩 溃 ，《彼 得 • 格 莱 姆

斯 》很 快 在 斯 德 哥 尔 摩 、
苏 黎 世 、巴 塞 尔 、
安特卫蛰、
莱诺克斯、
汉 堡 、柏

林和布达佩斯上演，
直到登上两大歌剧殿堂的舞台— 米兰的斯卡拉

和 纽 约 的 大 都 会 。 1908年 埃 尔 加 为 英 国 交 响 乐 所 做 的 贡 献 ，布 里 顿 也

为英国歌剧做到了。

请 谨 记 ，英 国 的 不 等 于 就 是 不 列 颠 的 。 我 们 的 传 统 是 一 种 植 根 于

语 言 和 山 水 的 音 乐 ，不 会 向 狭 隘 的 民 族 主 义 让 步 。 布 里 顿 创 建 “ 英 国 歌

剧 团 ” 以 鼓 励 其 他 作 曲 家 ，又 在 奥 尔 德 堡 创 立 了 一 个 音 乐 节 ，他 在 奥 尔

德 堡 的 居 住 环 境 跟 悲 剧 的 格 莱 姆 斯 十 分 相 似 。这 些 都 是 有 价 值 的 努

力，
何 成 果 却 少 得 可 怜 。除 了 自 己 的 作 品 ，
布里顿没有启发出什么有长

久 价 值 的 艺 术 。伯 克 利 、
威廉姆森、
加德纳、
克 罗 斯 、马 斯 格 雷 夫 为 英 国

歌 剧 f f l 写 的 歌 剧 都 被 遗 忘 丫 。 其 中 一 部 歌 剧 演 出 时 ，布 里 顿 和 皮 尔 斯

甚至怒气冲冲地中途退场。

于 是 乎 ，既 没 有 布 里 顿 学 派 ，也 没 有 英 国 歌 剧 的 工 厂 。 布 里 顿 脸 皮

薄 ，很 难 忍 受 不 会 谄 媚 拍 马 的 朋 友 和 同 事 ，而 马 屁 精 不 会 是 好 作 曲 家 。

1976年 1 2 月 布 里 顿 去 世 ，英 国 音 乐 本 会 再 次 终 结 — 如 果 没 有 1934

年的奇迹的话。

在 那 阴 —年的下半年，
两位作丨丨ir 家 出 生 丫 ，
他们将把英国音乐带

入 现 代 和 朱 来 。 1934年 7 月 ，
哈 里 森 •伯 特 威 斯 尔 在 阿 克 林 顿 的 灌 木

丛 地 区 睁 开 了 双 眼 。 两 个 月 后 ，彼 得 • 麦 克 斯 韦 尔 • 戴 维 斯 在 比 较 舒

219
服 的 曼 彻 斯 特 降 生 。 哈 里 和 麦 克 斯 成 了 他 们 的 昵 称 ，他 们 后 来 一 起 读

了 皇 家 北 方 音 乐 学 院 ，麦 克 斯 写 了 一 首 小 号 奏 鸣 曲 ，
震碎了儿扇窗户以

及器乐作曲的陈规。哈里 则 韬 光 养 晦 ，
保持着斯芬克斯式的沉静，
直到

1959年 在 衣 冠 楚 楚 的 切 尔 滕 纳 姆 音 乐 节 上 呈 现 了 充 满 不 和 谐 音 的 《叠

歌 和 合 唱 》。 1 9 6 7 年 他 的 第 一 部 歌 剧 《潘 奇 与 朱 迪 》上 演 时 ，据 说 布 里

顿 和 皮 尔 斯 没 听 完 就 走 了 。 麦 克 斯 也 没 放 过 招 骂 的 机 会 ，很 快 写 出 了

《疯 子 国 王 的 八 首 歌 》，
这 是 一 出 品 特 风 格 的 悲 剧 ，其 中 乔 治 三 世 浑 身

粪 污 地 享 受 着 关 在 笼 子 里 的 音 乐 家 们 演 奏 的 亨 德 尔 和 披 头 士 音 乐 。两

位 作 曲 家 联 手 创 建 了 一 个 名 叫 “ 丑 角 乐 手 ” 的 乐 团 ，但 后 来 分 道 扬 镳 。

麦 克 斯 统 治 丨 9 7 0 年 代 ，写 了 动 人 的 《第 一 交 响 曲 》，由 2 3 岁 的 西

蒙 • 拉 特 尔 指 挥 首 演 。 哈 里 不 甘 示 弱 写 了 一 首 《大 地 之 舞 》，成 为 《春

之 祭 》之 后 最 有 震 动 性 的 音 乐 启 示 。 我 还 记 得 1986年 此 曲 首 演 时 BBC

交 响 乐 团 的 首 席 如 何 在 音 乐 棚 里 咒 骂 ，如 今 《大 地 之 舞 》已 成 为 国 际 大

团 的 保 留 曲 目 。 后 来 伯 特 威 斯 尔 又 写 了 大 大 小 小 的 歌 剧 拓 宽 疆 域 ，也

是 第 一 位 在 逍 遥 音 乐 节 最 后 一 夜 被 观 众 嘘 过 的 作 曲 家 。麦 克 斯 写 了 8

首交响曲，
1 0 首 协 奏 曲 ，十 几 首 弦 乐 四 重 奏 。 有 人 批 评 他 多 产 得 重 复

且退步，
但 后 人 可 能 会 对 他 更 宽 容 。如 今 这 两 位 都 已 是 各 自 领 域 的 大

佬 ，
受到连续两代人的敬仰和善意的打趣。

所以说，
英 国 音 乐 的 进 化 源 于 那 悲 惨 的 一 年 。 欧 洲 承 认 1685年 是

古 典 音 乐 的 摇 篮 ，巴 赫 、亨 德 尔 、
斯 卡 拉 蒂 出 生 。 我 们 也 应 承 认 1934年

是英国音乐的孵化箱。

220
可怜可怜英国交响乐吧

“ 英 国 作 曲 家 ” 在 很 长 一 段 时 间 里 是 个 自 相 矛 盾 的 字 眼 ，即 便 经 历

了一个世纪的辉煌，
该 同 还 是 保 留 了 部 分 贬 义 。我 们 可 以 从 “ 不 那 么 有

名 ” 这 样 的 形 容 开 始 ，士: 如 音 乐 潜 意 识 中 涌 起 的 平 庸 大 潮 ，那 些 充 满 田

园 诗 意 的 暖 洋 洋 的 歌 曲 把 自 己 打 扮 成 了 交 响 乐 ，那 些 仅 仅 是 对 位 正 确

的乐章则伪装成了创意灵感。

杰 拉 德 • 芬 齐 和 埃 德 蒙 • 鲁 布 拉 （Edmund R u b b ra )正 是 两 位 “ 不

那 么 有 名 ” 的 英 国 作 曲 家 的 代 表 。 他 们 都 出 生 于 1 9 0 1 年 ，尽 管 身 世 截

然 不 同 ，却 结 为 挚 友 。 芬 齐 出 身 伦 敦 上 层 的 意 大 利 犹 太 人 家 庭 ，衣 食 无

忧 ，
而 鲁 布 拉 则 出 身 北 安 普 顿 的 工 人 家 庭 ，1 4 岁 就 被 送 去 修 铁 路 。

他 俩 都 轻 易 地 为 沃 恩 • 威 廉 斯 的 招 牌 田 园 风 所 俘 获 ，芬 齐 1 9 5 6 年

咀 嚼 着 青 草 心 满 意 足 地 早 早 离 幵 人 世 ；当 时 鲁 布 拉 已 经 迅 速 完 成 了 4

首交响曲，
但 他 在 二 战 中 封 笔 并 进 行 了 严 格 的 反 省 。 1 9 4 8 年 ，鲁 布 拉

改 信 罗 马 天 主 教 ，谱 写 了 《第 五 交 响 曲 》，一 扫 岛 国 文 化 的 恋 旧 乡 愁 ，釆

用了布鲁克纳式更广阔的音乐语言。
这 可 不 是 迎 合 英 国 人 的 好 •办 法 , 他 们 喜 欢 短 小 精 悍 的 老 派 交 响 曲 。

鲁 布 拉 写 了 11首 交 响 曲 ，
才最终放弃了吸引大众的希望。他的作品在

丨
9 5 0 年 代 由 阿 德 里 安 • 鲍 尔 特 和 约 翰 • 巴 比 罗 利 带 上 舞 台 ，稍 稍 获 得

了知名度，
结 果 随 着 尖 啸 的 现 代 主 义 的 到 来 ，他 的 作 品 立 刻 被 划 人 过 去

时 。 鲁 布 拉 的 音 乐 完 全 和 谐 ，基 督 教 神 秘 主 义 元 素 越 来 越 多 ，他 的 《第

九 交 响 曲 》甚 至 想 象 了 耶 稣 复 活 的 景 象 。 到 1 9 8 6 年 去 世 时 ，他 留 下 了

1 4 0 多 部 作 品 ，大 部 分 没 有 演 出 过 。

22 /
 2 0 0 1 年 鲁 布 拉 百 年 诞 辰 时 ，他 的 儿 子 告 诉 我 ，鲁 布 拉 的 作 品 已 经

有 二 十 多 年 没 有 在 伦 敦 舞 台 上 演 出 过 了 。 理 查 德 • 希 考 克 斯 和 BBC

威 尔 士 国 家 管 弦 乐 团 为 C handas唱 片 公 司 录 制 了 一 套 鲁 布 拉 交 响 曲 全

集，
但希考克斯自命为许多英国作曲家的权威，
他棒下的鲁布拉就显得

不 那 么 有 说 服 力 。 于 是 好 不 容 易 等 来 的 百 年 纪 念 的 机 会 ，就 那 样 悄 无

声息地溜走了。

芬 齐 的 百 年 纪 念 节 目 占 了 四 页 单 倍 行 距 的 介 绍 册 ，而 与 鲁 布 拉 相

关 的 演 出 用 一 只 手 就 能 数 清 楚 。 他 生 H 那 天 伯 明 翰 演 出 了 《四 首 中 世

纪 拉 丁 抒 情 诗 》，
接 下 来 希 考 克 斯 在 逍 遥 音 乐 节 上 演 了 《第 四 交 响 曲 》，

在 巴 比 肯 中 心 演 了 《第 十 交 响 曲 》。 拿 索 斯 唱 片 找 来 圣 约 翰 学 院 录 制

了 一 张 合 唱 音 乐 。剩 下 的 都 是 些 业 余 爱 好 者 演 出 ，
仅此而已。

芬齐受到的待遇则大不相同，
他的单簧管协奏曲和大提琴协奏曲，

每首都演了七次，
还 有 为 华 兹 华 斯 《不 朽 颂 》的 配 乐 也 是 如 此 。 待 遇 的

差 异 当 然 无 法 反 映 两 位 作 曲 家 的 水 平 优 劣 。其 中 部 分 原 因 可 以 归 结 为

音 乐 出 版 的 反 常 。 芬 齐 的 作 品 由 最 大 的 古 典 出 版 商 Boosey & Hawkes

出 版 ; 而 鲁 布 拉 的 大 部 分 乐 谱 则 淹 没 在 Lengm ck’ s 的 目 录 中 ，该 社 只 是

流 行 出 版 商 Complete M u s ic 的 一 个 小 分 部 而 已 。 再 者 ，芬 齐 善 写 小 规

模 作 品 ，而 鲁 布 拉 则 与 大 理 念 角 力 。 在 音 响 至 上 的 时 代 ，芬 齐 销 路

更好。

不论怎么衡量，
这两位都算不上欧洲主要作曲家，
但鲁布拉的音乐

至 少 在 试 图 告 诉 人 们 他 的 内 心 世 界 ，而 芬 齐 的 音 乐 则 充 满 田 园 风 、复

古，
与 当 下 无 关 。 让 芬 齐 占 据 人 们 的 注 意 力 既 不 公 平 也 无 好 处 ，因 为 英

国 音 乐 更 需 要 像 鲁 布 拉 那 样 的 人 物 ，只 有 这 样 才 有 机 会 超 越 布 里 顿 所

征服的创意高原。

问题的根本，
是 英 国 人 对 交 响 曲 本 身 的 怀 疑 。马 勒 告诉 西 贝 柳 斯

“ 交 响 曲 必 须 拥 抱 一 切 ” ，而 在 英 国 ，我 们 习 惯 于 将 艺 术 与 理 念 分 离 。

于是那些受到误导的人们在写作交响曲时便吃了错误假设的苦头。马

222
尔 科 姆 • 阿 诺 德 少 有 发 言 机 会 ，本 杰 明 • 弗 兰 克 尔 、
哈 弗 格 尔 •布 莱

恩 、
艾 伦 • 罗 斯 索 恩 ，哦 ，
还 有 彼 得 • 麦 克 斯 韦 尔 • 戴 维 斯 ，都 难 以 得 到

一 次 交 响 乐 演 出 的 机 会 。 哪 怕 是 田 园 风 老 祖 宗 沃 恩 • 威 廉 斯 ，都 得 等

到世纪末才有上演全套交响曲的殊荣。

这 种 自 轻 自 贱 适 其 他 任 何 国 家 都 无 法 容 忍 的 。 英 国 政 府 和 BBC

为 我 们 提 供 了 一 打 交 响 乐 团 ，他 们 的 首 要 任 务 应 该 是 演 奏 交 响 乐 ，
这其

中至少也该有儿部英国交响曲吧。

223
英国作曲家凶手

英 国 乐 坛 从 不 承 认 丑 闻 。坏 事 儿 一 概 没 发 生 过 。普 塞 尔 招 过 妓 ?

不 过 是 威 斯 敏 斯 特 的 流 言 罢 了 。埃 尔 加 嗜 赌 ？ 一 丝 证 据 也 没 有 。布里

顿和小男孩共浴？

你 明 白 我 的 意 思 吗 ？ 这 些 一 概 没 有 发 生 过 。 抑 或 ，就 算 它 们 发 生

过 ，
人 们 的 嘴 巴 也 比 圣 公 会 的 狗 脖 套 还 要 紧 ，只 有 在 大 学 出 版 社 出 版 的

传 记 注 脚 中 才 能 寻 到 蛛 丝 马 迹 。 英 国 乐 坛 维 持 着 体 面 的 冠 冕 堂 皇 ，与

外国作曲家放荡不羁的多彩生活大相径庭。

不 时 有 合 唱 队 指 挥 被 送 进 大 牢 ，但 这 是 英 式 恶 习 ① 。 要 在 我 们 的

卷心菜娃娃里找出作曲家的不端举止，
你 得 跟 1920年 代 伦 敦 那 些 较 低

阶 层 的 作 曲 家 混 在 一 起 ，当 时 的 爆 炸 性 新 闻 已 经 让 整 整 一 代 人 从 根 底

里不会对任何事情大惊小怪了。

好 色 的 威 廉 • 沃 尔 顿 和 古 怪 的 西 特 韦 尔 姐 弟 整 日 流 连 ；阿 诺 德 •

巴 克 斯 有 位 招 摇 的 情 妇 •，
莫 伦 （E .J .M o e m n )是 个 醉 鬼 ；伯 纳 斯 爵 士

(L o rd B erners)把 鸽 子 涂 成 了 粉 色 ; 珀 西 • 格 兰 杰 在 皮 肤 上 穿 铁 环 ；塞

西 尔 • 格 雷 和 菲 利 普 • 赫塞尔廷 则 迷 恋 魔 法 。赫塞尔廷死时煤气大

开，
些 许 怀 疑 指 向 了 他 的 作 曲 伙 伴 ，容 易 被 人 忽 略 的 伯 纳 德 • 范 • 迪

耶仁。

赫 塞 尔 廷 多 次 被 写 进 小 说 ，最 明 显 不 过 是 D .H .劳 伦 斯 的 《恋 爱 中

的 女 人 》里 的 哈 利 迪 和 安 东 尼 • 鲍 威 尔 的 《卡 萨 诺 瓦 的 中 国 餐 馆 》里 的

① Engl i sh v ic e , 指 有 鞭 打 的 S M 行 为 。—
— 译注

224
麦 克 林 提 克 。 他 那 肮 脏 的 生 活 堪 称 英 国 玩 世 不 恭 作 风 的 夸 张 缩 影 ，以

至 于 我 一 看 到 他 那 留 着 山 羊 胡 子 的 身 影 出 现 在 韦 斯 利 •史 戴 西

(W esley S tace)新 小 说 的 封 面 上 ，就 害 怕 这 又 是 另 一 部 东 拼 西 凑 的 作

品 ，并 打 算 找 个 婉 转 的 借 口 回 绝 出 版 社 前 来 邀 约 的 书 评 。 如 果 那 样 的

话，
就会成为我的考虑失策，
也会成为读者的损失。

近来还没有哪部小说如此有力而华丽地描述了英国音乐创作过程

中 的 微 妙 故 事 ，又 是 一 部 包 裹 在 奥 秘 中 的 惊 悚 故 事 。 1923年 6 月 ，
一位

年 轻 的 作 曲 家 查 尔 斯 •杰 索 德 被 枪 杀 于 肯 辛 顿 大 街 死 胡 同 中 的 一 张 床

边 ，床 上 是 他 的 女 高 音 妻 子 和 她 的 情 人 ，两 人 纠 缠 在 一 起 ，
都断了气。

这 出 惨 剧 发 生 在 杰 索 德 的 歌 剧 《小 马 斯 格 雷 夫 》（L /f心

的带妆彩排之后，
这部作品被广告吹上了天，
说是普塞尔被老婆锁在门

外导致感染风寒去世后的第一部能让英国歌剧重回欧洲舞台的杰作。

这 出 新 歌 剧 基 于 一 首 民 谣 ，说 的 是 一 位 贵 族 爵 爷 在 打 猎 归 家 时 发 现 妻

子在偷情，
于是手刃妻子和情夫。

纠 结 的 惨 剧 上 了 整 整 十 天 的 小 报 头 条 ，却 并 不 像 一 部 重 头 小 说 的

材料，
但史戴西在书封上表明了反讽的立场，
顽皮地化用了格雷和赫塞

尔 廷 1926年 的 散 文 《被 视 为 凶 手 的 卡 洛 • 杰 苏 阿 尔 多 》— 杰苏阿尔

多 是 一 位 中 世 纪 意 大 利 的 作 曲 家 ，也 在 类 似 的 情 况 下 杀 死 了 妻 子 。 史

戴西暗示，
这部小说是在探索艺术之间的杂糅关系，
音乐史上关键时刻

的生命和罪行。

小说的叙述者是莱斯利• 谢泼德，
一个富有的玩票乐评家，
传媒大

亨 的 女 婿 ，他 与 年 轻 的 杰 索 德 是 好 友 ，并 为 杰 索 德 的 新 锐 歌 剧 写 了 台

本 。 作 曲 家 在 一 战 时 被 德 国 人 俘 虏 ，回 乡 时 已 是 一 个 酒 鬼 。 尽 管 杰 索

德明显堕落了，
但 谢 泼 德 依 然 抑 制 不 住 兴 奋 ，因 为 他 在 他 们 的 新 歌 剧 中

发现了一种天资，
这会比杰索德以前写过的苏打水交响曲或通俗的柠

檬汁啤酒组曲都更持久。

故事是双线结构，
一条 线 是 当 下 ，
一条线是回忆D 文字上没有一处

225
拖 泥 带 水 。对 话 像 傍 晚 阳 光 照 射 下 的 苏 打 水 一 样 嘶 嘶 起 泡 。

读 者 在 谢 泼 德 （的 确 ，每 个 名 字 都 有 隐 喻 义 ，
shepherd即 牧 羊 人 ）的

带 领 下 领 略 了 2 0 世 纪 音 乐 的 主 要 潮 流 ，每 一 支 都 得 到 了 举 重 若 轻 的 清

晰描述，
且 从 未 打 断 过 揪 人 的 叙 述 主 线 ，这 主 线 充 满 纠 缠 转 折 ，直 到 小

说 结 束 。 如 果 一 定 要 说 白 璧 微 瑕 ，就 是 谢 泼 德 在 转 述 杰 索 德 音 乐 的 力

量 时 未 能 像 他 转 述 勋 伯 格 的 《第 二 弦 乐 四 重 奏 》《彼 得 • 格 莱 姆 斯 》的

首 演 之 夜 或 是 杰 苏 阿 尔 多 （他 的 鬼 魂 跟 随 杰 索 德 如 同 班 柯 的 鬼 魂 跟 随

麦 克 白 一 般 ）的 悲 戚 挽 歌 那 样 传 神 。 然 而 一 旦 你 脑 海 屮 有 了 这 种 吹 毛

求疵，
接下来就会意识到谢泼德只是个软弱的评论人，
他在危险的当下

无 法 拋 弃 过 去 的 安 慰 。 他 是 一 位 靠 不 住 的 、无 能 为 力 的 见 证 者 。

《被 视 为 凶 手 的 查 尔 斯 • 杰 索 德 》是 史 戴 两 的 第 三 部 小 说 ，也 是 我

多 年 来 读 过 的 最 有 信 心 的 音 乐 小 说 。 作 者 是 个 流 行 乐 手 ，出 过 1 5 张 专

辑 ，他 在 你 内 心 留 下 的 印 迹 正 如 凯 恩 斯 介 绍 艺 术 国 家 基 金 时 所 言 :“ 非

常英国，
非 正 式 ，不 夸 耀 — 像果酱馅饼一样货真价实。

226
何为音乐之都

每年夏天，
虚张声势的战备竞赛都将结束，
伦敦一鼓作气成为世界

音 乐 都 城 的 王 者 。 B B C 逍 遥 音 乐 节 拉 开 序 幕 ，盛 大 超 过 往 常 。 南 岸 艺

术中心打出王牌— 电 光 四 射 的 杜 达 梅 尔 和 委 内 瑞 拉 的 西 蒙 •波 利 瓦

尔 青 年 乐 团 ，巴 比 肯 艺 术 中 心 则 请 来 了 风 光 无 限 的 郎 朗 作 为 回 应 。 科

文 特 花 园 剧 院 进 入 瓦 格 纳 模 式 ，大 剧 场 则 拿 普 塞 尔 试 水 。 地 球 上 没 有

任何其他城市的夜场演出比伦敦多，
演出的深度和广度也无法企及。

然而在最顶尖的音乐之都中，
伦 敦 与 维 也 纳 、巴 黎 和 米 兰 相 比 仍 需

为 得 到 认 可 而 奋 斗 。伦 敦 时 常 被 视 为 暴 发 户 ，
没 有 什 么 悠 久 传 统 ，德 国

人以前叫我们“ 音乐不毛之地” 。

巴 赫 、贝 多 芬 、
勃拉姆斯这最伟大的“ 三 B” 没有一位踏上过英国土

地，
英 国 的 大 城 市 也 从 未 诞 生 过 交 响 乐 天 才 。 伦 敦 缺 乏 历 史 ，缺 乏 作

品，
连能够配得上传奇欧洲遗产的旅游景点都没有。这些成见的确不

容置疑，
但其前提却故意歪曲了伦敦在西方音乐演进历史中占据独特

地位的事实。

就 算 我 们 没 有 “ 三 B ” 又怎 样 ？ 巴 赫 最 聪 明 的 儿 子 约 翰 •克 里 斯 蒂

安 • 巴 赫 在 这 里 居 住 了 二 十 年 ，伦 敦 委 托 贝 多 芬 创 作 了 《第 九 交 响

曲 》。 许 多 音 乐 天 才 在 伦 敦 度 过 了 音 乐 成 型 期 ，比 如 莫 扎 特 、
威 尔 第 、肖

邦 、
柏辽兹、
李 斯 特 、瓦 格 纳 、柴 可 夫 斯 基 、马 勒 、巴 托 克 、勋 伯 格 、格 什

温、
雅纳切克、
拉 威 尔 。 古 诺 在 普 法 战 争 期 间 来 伦 敦 避 难 ，尼 古 拉 • 梅

特纳为了躲避俄国革命、
罗 伯 托 • 格 哈 德 躲 避 西 班 牙 法 西 斯 政 权 、帕 努

夫 尼 克 （Andrzej P am ifnik) 躲 避 波 兰 的 斯 大 林 主 义 ，
都选择了伦敦。

227
 三百多年中，
伦 敦 成 为 整 个 世 界 的 音 乐 思 想 交 换 地 ,为 天 才 提 供 庇

护 ，并 形 成 了 艺 术 经 济 的 雏 形 。 古 典 音 乐 最 诱 人 的 形 象 莫 过 于 逍 遥 音

乐 节 中 挤 满 人 的 皇 家 阿 尔 伯 特 音 乐 厅 ;游 人 必 到 的 圣 地 则 是 艾 比 路 的

录 音 室 。 新 潮 流 不 会 发 生 在 维 也 纳 、巴 黎 或 米 兰 ，而 必 在 伦 敦 。

伦敦永远处于不断重生的状态，
建 造 新 场 馆 ，翻 新 旧 场 馆 。 在 过 去

二十年中，
5 亿 英 镑 被 用 于 科 文 特 花 园 、大 剧 场 、南 岸 、巴 比 肯 、国 王 音

乐厅、
康维音乐厅、
萨 德 勒 • 威 尔 斯 剧 院 、魏 格 摩 尔 音 乐 厅 等 等 。 自寻

烦 恼 的 做 法 是 回 想 过 去 的 辉 煌 之 地 ，把 它 们 打 扮 起 来 接 待 游 人 。 炫 耀

过 去 与 我 们 的 文 化 背 道 而 驰 ，出 于 某 些 原 因 ，
我们的音乐在与其他艺术

相比时缺了些底气D

当每一位维多利亚时代的三流小说家和仿透纳风景画家在故居墙

外得到一块蓝色小匾，
音乐伦敦的缔造者却只能在音乐厅或教堂的门

厅 S 立 一 小 尊 半 身 像 ，义 时 常 被 放 在 高 处 ，让 人 完 全 看 不 到 。 在 伦 敦 寻
找作曲家的遗迹就像在繁忙的十字路口勘探黄金。你要么几分钟内就

撞 大 运 ，要 么 被 穿 上 束 身 衣 拖 进 精 神 病 院 。

比如，
现 在 根 本 不 可 能 找 到 1659年 出 生 的 亨 利 • 普 塞 尔 的 故 居 ，

或 茗 他 在 威 斯 敏 斯 特 住 过 的 四 处 房 子 中 的 任 何 一 处 。唯 一 保 存 下 来 的

是 修 道 院 M 的 坟 墓 ，以 及 维 多 利 亚 街 的 半 身 像 ，
这 尊 塑 像 是 1995年 新

建的，
其存在几乎成了一种全民性尴尬而非纪念。

海 顿 吋 代 的 伦 敦 早 巳 被 开 发 商 和 纳 粹 德 国 空 军 毁 掉 了 。 1790年

代初他演出r 丨
2 抒 伦 敦 交 响 曲 的 汉 诺 威 广 场 ，已 经 变 成 了 一 个 终 日 拥

堵 汴 且 被 乱 糟 糟 的 办 公 楼 环 绕 的 地 方 。 清 唱 剧 《阿 里 阿 德 涅 在 纳 克 索

斯 岛 上 》曾 在 牛 津 街 的 万 神 殿 中 演 唱 ，如 今 那 里 早 已 变 成 了 玛 莎 百 货 的

分店D 海顿的古钢琴还能看得到，
得去皇家音乐学院预约。

门 德 尔 松 也 在 汉 诺 威 广 场 演 奏 过 ，1 8 2 9 年 他 “ 被 扔 出 敞 篷 车 以 至

于 受 了 严 重 的 腿 伤 ” 后 一 直 住 在 郊 区 ，因 为 那 里 空 气 好 。 他 在 床 上 躺 了

四天，
写 了 一 首 名 为 《晚 钟 》的 小 曲 ，便 是 以 附 近 教 堂 的 钟 声 为 背 景 。

22S
他 待 过 的 房 子 和 那 座 教 堂 ，在 1960年 代 被 拆 毁 了 。

1712年 ，
2 7 岁 的 亨 德 尔 来 到 伦 敦 ，一 直 住 到 】
7 5 9 年 4 月 1 4 日去

世 ，留 下 了 无 数 有 形 的 遗 产 。 他 的 火 爆 脾 气 、躁 郁 症 的 性 格 成 为 塞 缪

尔 • 约 翰 生 的 八 卦 谈 资 ，他 对 于 食 物 的 超 大 胃 口 也 时 常 被 大 肆 刻 画 。

他在西敏寺的纪念碑以及在布鲁克街的最后居所儿年前变成了亨德尔

故居博物馆，
而 毗 邻 的 邦 德 大 街 是 设 计 师 聚 集 地 ，多 少 有 些 怪 异 。

亨 德 尔 的 幽 灵 会 在 不 太 可 能 的 地 方 被 找 到 。 1714年 安 妮 女 王 去

世后，
他来到钱多斯公爵位于斯坦莫的庄园隐居，
便是现在的艾奇威尔

路 （Edgware R o a d )。 即 便 是 年 轻 时 ，亨 德 尔 也 时 常 被 行 人 认 出 ，他 的 言

行举动被记录在方志中，
这有助于开发商在这条路上的新建建筑中放

进他的雕像。

这 大 约 是 伦 敦 能 为 这 位 音 乐 天 才 所 做 的 一 切 了 。我 常 常 站 在 那 些

面粉店之间，
凭 吊 亨 德 尔 的 遗 风 。 为 了 寻 找 他 的 灵 魂 ，我 来 到 汉 诺 威 广

场附近的圣乔治教堂，
在亨德尔生命的最后几个星期日，
他失去了控制

似 地 演 奏 管 风 琴 ，以 至 于 教 众 请 求 他 停 下 ，好 让 他 们 赶 回 家 去 吃 还 没 烧

焦 的 午 饭 。 在 这 里 ，亨 德 尔 属 于 伦 敦 的 节 奏 ，属 于 几 百 年 不 变 的 习 俗 ，

是我们生活的点缀。

伦 敦 不 像 其 他 城 市 那 样 纪 念 作 曲 家 的 生 卒 周 年 ，因 为 我 们 已 经 将

他 们 融 入 了 当 代 生 活 中 ，让 他 们 在 活 的 文 化 中 循 环 再 生 。 作 为 音 乐 之

都的伦敦的特别之处在于，
她没有对过去辉煌的臆测，
没有虚情假意的

怀旧，
她 注 视 着 即 将 到 来 的 天 才 。 伦 敦 的 音 乐 不 是 昨 天 的 ，而 是 明

天的。

229
反启蒙年代

半 个 世 纪 前 女 王 加 冕 时 ，我 们 以 为 会 迎 来 第 二 个 伊 丽 莎 白 年

代— 见证莎士比亚和马洛、
塔利斯和伯德之后所未有的民族创造力

的伟大复兴。

在 战 争 中 被 重 创 的 不 列 颠 ，艺 术 潮 流 汹 涌 澎 湃 , 本 杰 明 • 布 里 顿 、

劳 伦 斯 • 奥利弗、
迪 伦 • 托 马 斯 和 亨 利 • 摩尔享誉世界。表现主义狂

潮 席 卷 欧 洲 ，1 9 5 3 年 ，两 位 爱 尔 兰 人 弗 朗 西 斯 • 培 根 和 塞 缪 尔 • 贝 克

特 分 别 在 伦 敦 和 巴 黎 献 上 了 《教 皇 英 诺 森 十 世 》和 《等 待 戈 多 》，
这两部

作品立刻改变了绘画和戏剧艺术的既有形式。

金 斯 利 • 艾 米 斯 以 《幸 运 的 吉 米 》打 破 r 小 说 界 的 朴 素 贫 瘠 ；紧 随

其 后 的 约 翰 • 奥 斯 本 以 《愤 怒 的 回 顾 》掀 起 了 儿 代 人 的 战 争 ; 接 着 乂 有

了 品 特 的 《生 日 派 对 》。 女 王 还 没 喘 过 气 来 ，英 国 的 艺 术 已 经 揭 开 了 小

资的假正经外衣，
变成了不那么舒服的东西一 这 种 态 度 让 人 回想起

了魏玛共和国早期的不安躁动。

城 墙 倒 塌 ，基 础 重 建 。 I9 6 0 年 代 ，“ 伦 敦 学 派 ” 的 大 卫 • 霍 克 尼 和

基 塔 伊 撼 动 了 皇 家 美 术 学 院 ，向 当 时 尚 未 成 名 的 达 明 • 赫 斯 特 和 翠

西 • 艾敏敞开了大门。丨
％〇年 代 中 期 的 披 头 士 乐 队 雄 踞 流 行 乐 之 0 ‘ ，

将 舞 曲 T /奏 与 社 会 批 评 的 歌 词 相 糅 合 。 他 们 转 瞬 就 在 美 国 取 得 成 功 ，

为滚石乐队和其他英国新奇特产品幵辟了道路。

伊 丽 莎 白 二 世 治 下 的 英 国 改 变 了 文 化 进 出 口 的 平 衡 ，几 个 世 纪 以

来 只 有 舶 来 品 的 英 国 ，变 成 了 全 球 艺 术 和 思 想 的 发 源 地 。 建 筑 艺 术 在

晚期帝国时代的鲁琴斯之后一直止步不前，
直 到 1976年 理 查 • 罗 杰 斯

230
为 巴 黎 造 了 蓬 皮 杜 中 心 ，丨
981年 诺 曼 •福 斯 特 设 计 了 法 兰 克 福 田 径

场 。现 在 ，
英语小说翻澤成法语的数量是法语小说翻成英语的一倍。

安 德 鲁 • 劳 埃 德 • 韦伯在柏林比任何德国作曲家在伦敦都要大牌。英

国在重工业和国家足球队之外，
渐渐流露出了创造力上的自信。

不 过 还 是 就 此 打 住 自 我 赞 美 的 颂 歌 。 白金汉宫节丨丨庆典后的夕照

也许看上去光辉幸福，
但文艺复兴依然遭遇了桎梏。朝生暮死的商业

流行乐、
时 尚 和 电 影 在 英 国 已 经 代 替 了 文 化 。智 力 低 下 的 电 视 节 目 培

养了一种被动性，
坚 定 地 鄙 视 启 蒙 。 英 国 在 享 苻 文 化 优 越 感 的 同 时 ，也

是两欧文盲率最高的国家，
城 f丨
r 也 最 丑 陋 。小 孩 离 开 学 校 时 从 没 听 说

过巴赫或达芬奇，
他们本该发展的脑力塞满了电子游戏。许多人一辈

子 也 没 进 过 国 家 画 廊 或 皇 家 歌 剧 院 ，从 未 瞥 见 过 一 丝 超 越 平 凡 的 机 会 。

半个世纪前，
英 格 兰 因 为 玛 戈 • 芳 汀 的 踝 伤 而 苦 闷 ，如 今 人 们 关 心

的 是 W克汉姆的脚。今天没有一位芭蕾舞者能够对国K 上气产牛一点

影 响 ，就 连 如 有 神 助 的 达 茜 • 布 塞 尔 （Darcey B u s s e ll)也 不 行 。 艺 术 或

者 科 学 领 域 的 进 步 只 限 于 少 数 人 关 心 的 范 畴 ，试 问 我 们 中 有 多 少 人 还

能记得女王登基那年破译DNA密码的那两位英国人的名字？

堕落的原因不言丨
1 明 ：教 育 价 值 体 系 的 崩 溃 ，地 方 政 府 不 再 支 持

公 共 图 书 馆 ，人 们 也 不 再 有 [/丨 我 提 升 的 内 在 宗 教 要 求 。 英 国 人 发 明 了

公共广播，
但这项发明已经拋弃了创始人里斯的提高大众素质的现 想 ,

反 rfli将 我 们 紧 锁 在 奥 威 尔 式 对 老 大 哥 的 恐 惧 之 M 中 。 批 评 家 密 尔 顿 •

舒 尔 曼 （M ilto n S h u lm a n )曾 说 我 们 有 的 是 “ 世 界 h 最 不 糟 糕 的 电 视 ” ，

但这话已经不再站得住脚。英国已经被大众媒体搞得脑残了。

女王统治的时代中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文化分裂— 知识的所有者

和那些所见从未超出自己起居室角落里的玻璃杯的“ 单向度的人” 。

将 这 个 时 代 与 伊 丽 莎 白 一 世 相 比 真 有 些 “ 恐 怖 ” 。都 铎 王 朝 为 正 在 脱

离 天 主 教 的 英 H 教 会 委 托 创 作 了 大 量 音 乐 和 诗 歌 ，而 温 莎 时 代 的 电 视

媒 介 遗 产 只 能 是 删 节 版 的 肥 皂 歌 剧 ，单 期 魏 玛 激 起 的 泡 沫 一 I I 消 失 ，

231
我 们 在 文 化 上 将 变 成 “ 复 制 娇 妻 ” 式 的 民 族 。 我 写 下 这 些 话 时 ，说 不 定

我 们 的 流 行 乐 正 在 跌 出 美 国 的 金 曲 榜 ，我 们 的 小 说 阵 地 正 在 被 法 国 和

美 国 重 新 占 领 。就 算 真 有 过 什 么 英 国 文 艺 复 兴 ，
那么现在也完结了。

等等，
女王的朝代还有些时日，
我们还能探测到一些文化情绪的微

妙变化。 自从女王的母亲突然离世后，
她似乎露面更多，
与艺术家打成

一片，
甚 至 还 开 放 了 自 己 的 私 人 画 廊 。 伊 丽 莎 白 二 世 放 出 了 信 号 ，她 万

分 珍 爱 艺 术 。空 气 里 似 乎 多 了 些 清 新 的 味 道 。

232
唱片、
乐器那些事
如何谋杀古典唱片产业

五 十 年 前 ，在 披 头 士 风 潮 尚 未 席 卷 世 界 之 际 ，全 球 卖 出 的 每 五 张 唱

片 中 苻 一 张 是 古 典 乐 。 三 十 多 年 前 是 数 字 唱 片 的 彩 虹 黎 明 期 ，古 典 唱

片 占 全 球 唱 片 销 量 的 1 0 9 ^ 十 年 前 ，古 典 唱 片 已 经 跌 到 3% ，且 颓 势

不断。

这看上去已经够阴惨了，
但 还 没 见 底 。在 美 W ，
一 个过气摇滚歌星

比 利 • 乔 创 作 的 钢 琴 音 乐 竟 然 登 上 过 “ 古 典 乐 ” 排 行 榜 ；在 英 国 ，拉 塞

尔 • 沃 森 曾 经 占 据 排 行 榜 二 甲 ，他 用 棉 花 糖 般 曼 托 瓦 尼 式 的 腔 调 在 足

球场上演唱流行民歌和冰激凌咏叹调。

这些便是当代古典乐的核心。如果占典唱片排行榜要遭到如此跨

界杂交的大清洗，
毫 无 疑 问 古 典 乐 销 量 会 跌 破 1% , 古 典 唱 片 产 业 会 关

门大吉。

过 去 十 几 年 中 ，古 典 唱 片 品 牌 的 缓 慢 下 沉 如 今 已 经 变 成 了 全 线 清

洗，
跨 国 公 司 总 裁 们 为 了 令 自 己 高 达 六 位 数 的 薪 水 听 上 去 更 合 理 ，不 惜

采 用 疯 狂 过 度 幵 采 的 手 段 耗 尽 商 业 资 源 。 E M I耀 武 扬 威 地 推 出 了 保

罗 • 麦 卡 特 尼 爵 士 的 伪 * 典 钢 琴 小 品 ；D e cca 从 流 行 货 架 h 发 掘 出 了

意 大 利 盲 人 歌 F 安 德 烈 • 波 切 利 ，并 将 t 十 高 龄 的 娜 娜 • 穆 斯 庳 莉 重

新包装成一位古典女神。

D G 本 是 高 眉 艺 术 的 裁 判 者 ，却 让 歌 剧 男 中 音 布 莱 恩 • 特 菲 尔 挤

眉弄眼去唱电影配乐，
让瑞典女高音安妮- 索 菲 • 冯 •奥 托 跟 完 全 不 着

调 的 埃 尔 维 斯 • 科 斯 特 洛 （E lvis C o s te llo )合 作 二 重 唱 。 假 使 艾 尔 顿 •

约 翰 爵 士 没 有 从 唱 片 界 退 休 ，他 那 些 键 盘 挽 歌 肯 定 会 成 为 古 典 品 牌 竞

235
标大战中人人觊觎的抢手货。

造成古典唱片业基因污染的始作俑者是索尼古典。索尼古典当年

掌门人是一位前管弦乐团公关彼得• 盖伯，
他打算“ 重新定义古典乐唱

片品牌……回归古典音乐作为听众情感体验的理念” 。

结果，
他最伟大的意外成功便是比利• 乔的古典重生，
此人在二十

五年中卖出一亿张唱片，
对公司老板来说的确可以算是相当的“ 情感体

验 ” 。 乔 14岁 时 目 睹 披 头 士 乐 队 在 艾 德 • 苏 利 文 的 节 目 上 抢 尽 风 头 ，

于 是 受 到 刺 激 才 情 迸 发 ，在 〗
9 7 7 年 与 The Stranger乐 队 一 同 创 造 历 史 ，

录 制 了 当 年 最 卖 座 的 唱 片 。 他 赢 回 的 格 莱 美 奖 可 以 摆 满 一 书 架 ，是 摇

滚名人堂中的大人物。

但 是 他 最 后 的 辉 煌 是 十 几 年 前 的 《梦 之 河 》，于 是 唱 片 公 司 决 定 让

比 利 • 乔 重 回 童 年 挚 爱 的 肖 邦 和 舒 曼 ，开 始 为 独 奏 钢 琴 写 些 小 型 华 尔

兹 和 幻 想 曲 。 他 的 《幻 想 和 妄 想 》由 英 籍 韩 国 钢 琴 家 朱 亨 基 在 维 也 纳

金 色 大 厅 演 奏 录 音 ，制 作 人 是 风 风 火 火 的 古 典 达 人 史 蒂 芬 • 爱 泼 斯 坦 。

该 曲 向 伟 大 的 维 也 纳 作 曲 家 们 致 以 了 过 度 的 敬 意 ，但 也 许 最 大 的 致 意

是 对 那 位 疯 癫 怪 异 的 法 国 作 曲 家 埃 里 克 • 萨 蒂 ，尤 其 令 人 想 起 他 的 墙

纸 音 乐 （musique d ’am eublem ent)。 这 种 音 乐 不 会 令 任 何 人 停 留 ，大 概

只除了棕榈餐厅休息区的男管家。

索 尼 古 典 曾 热 烈 推 出 一 条 标 语 ，用 明 星 光 环 来 “ 推 动 古 典 市 场 ” ，

然 而 其 理 由 听 上 去 像 战 略 本 身 一 样 空 洞 。索 尼 古 典 推 出 过 多 明 戈 与 托

尼 • 本 内 特 的 二 重 唱 ，瓦 内 莎 • 威 廉 姆 斯 和 夏 洛 特 • 邱 奇 的 二 重 唱 ，
约

书 亚 • 贝尔和约翰• 威廉姆斯为一个班卓琴乐手伴奏，
还有最具魅力

的大提琴家马友友演奏电影音乐、
探 戈 、乡 村 乐 和 西 部 音 乐 。 那 时 只 有

新 人 希 拉 里 • 哈 恩 的 两 首 协 奏 曲 和 芬 兰 作 曲 家 艾 萨 - 佩 卡 • 萨 洛 宁 （也

是 索 尼 古 典 花 名 册 上 硕 果 仅 存 的 指 挥 家 ）的 一 套 管 弦 乐 作 品 可 以 算 作

古典作品。

所 有 这 一 切 并 无 罪 过 。我 们 是 自 由 市 场 ，
一个 唱 片 公 司 自 然 有 权

236
谋 取 利 润 。 跨 界 音 乐 不 会 导 致 癌 症 ，也 不 会 腐 蚀 年 轻 人 — 如果仅仅

是 因 为 年 轻 人 把 零 用 钱 都 花 在 暴 力 的 说 唱 乐 上 ，到 死 也 不 会 听 什 么 标

着“ 古典” 的玩意儿。所 以 ，
何害之有？

请 随 便 看 看 哪 家 唱 片 店 ，你 就 会 明 白 我 的 意 思 。 比 利 • 乔 们 和 拉

塞 尔 • 沃 森 们 所 做 的 ，是 烧 掉 所 谓 的 古 典 唱 片 公 司 的 市 场 预 算 ，只 要 他

们的大名出现，
就 会 掏 空 严 肃 音 乐 的 宣 传 养 料 ，占 据 货 架 空 间 和 各 大 排

行 榜 。 跨 界 不 是 古 典 乐 复 兴 的 助 力 ，而 是 一 种 古 典 乐 安 乐 死 。 比 利 •

乔 带 着 他 对 高 雅 音 乐 的 热 爱 ，却 为 古 典 录 音 产 业 的 棺 材 板 敲 上 了 一 颗

大钉〇

237
为何死人比活人更赚钱?

传 奇 女 高 音 玛 丽 亚 • 卡 拉 丝 逝 世 已 几 十 年 ，她 每 年 售 出 的 唱 片 仍

旧 比 任 何 在 世 歌 剧 女 星 要 多 。 猫 王 比 卡 拉 丝 早 一 个 月 离 世 ，更 是 比 任

何 死 人 赚 的 都 要 多 （据 《福 布 斯 》杂 志 统 计 ）。 据 演 艺 版 权 协 会 的 统 计 ,

猫王也是近年来被模仿和扮演最多的明星。把这三项数据放在一起，

揭示了我们时代流行音乐前所未有的衰相。

看 上 去 很 难 解 释 ，人 类 如 此 喜 爱 追 逐 娱 乐 享 受 ，竟 然 这 么 长 时 间 都

没 有 诞 生 出 另 一 个 卡 拉 丝 或 猫 王 。帕 瓦 罗 蒂 和 麦 当 娜 根 本 无 法 望 其 项

背 ，也 永 远 没 有 " 丨能。 古 典 乐 坛 孤 注 一 掷 ，将 希 望 放 在 女 中 音 塞 西 莉

娅 • 巴托莉身上，
她 嗓 音 微 弱 ，曾 勉 力 爬 上 歌 剧 排 行 榜 首 。 而 流 行 乐 坛

则 要 忍 受 过 气 的 凯 莉 • 米 洛 ，她 更 适 合 笑 眯 眯 的 安 德 鲁 斯 姐 妹 年 代 ，而

非如今冷酷无情的比尔• 盖茨的现实世界。当我们纪念猫王和卡拉丝

时，
再次确认了文化更新的惨败。

在 我 们 检 讨 失 败 的 原 因 之 前 ，让 我 们 先 来 回 顾 一 下 1977年 8 月 16

I:丨和9 月 16 H 猫 王 和 卡 拉 丝 分 別 去 世 时 的 悲 苦 境 况 。 他 们 二 人 可 i胃

晚 境 凄 凉 ，1965年 卡 拉 丝 在 4 1 岁 时 结 朿 了 舞 台 生 涯 ，
这个年纪是大部

分女高音的巅峰期。她 希 望 能 有 更 多 的 时 间 与 爱 人 奥 纳 西 斯 相 处 ，
结

果后者迅速拋弃她，
转 而 追 求 肯 尼 迪 遗 孀 杰 奎 琳 。 K•拉 丝 5 3 岁 在 巴 黎

寓 所 死 于 心 肌 梗 塞 ,该病俗称“ 心 碎 ” 。

猫 王 当 时 也 失 去 了 至 尊 宝 座 ，先 后 受 到 了 披 头 士 和 迷 幻 乐 大 潮 的

冲 击 。 他 想 凭 《在 犹 太 隔 都 》成 为 社 会 良 心 ，但 却 引 起 了 阵 阵 窃 笑 。 他

的 第 9 张 也 是 最 后 一 张 唱 片 《来 自 夏 威 夷 的 问 候 》有 些 莫 名 其 妙 。 他

238
42岁那年在装饰古怪的孟菲斯格雷斯兰豪宅中死于滥用药物以及垃

圾食品过度。

这本应是他们作品的终结之时— 徘徊于唱片公司的目录底部,

销售缓慢，
毫无惊人之处。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卡鲁索身上，
他是卡拉丝

之 前 最 出 名 的 歌 剧 明 星 。然 而 卡 拉 丝 和 猫 王 在 九 泉 之 下 迸 发 出 了 惊 人

的能量，
他 们 死 后 卜 年 诞 生 的 激 光 唱 片 保 存 了 他 们 的 音 乐 ，并 将 之 介 绍

给 喝 着 数 字 技 术 奶 水 长 大 的 一 代 人 以 及 受 着 大 银 行 恩 惠 ，只 顾 简 单 重

复角色的歌剧院。和 吉 莉 • 特 • 卡 纳 娃 、
菲 尔 • 柯 林 斯 相 比 ，两 位 逝 者

的 音 乐 听 起 来 是 那 么 鲜 活 。t

要 说 你 为 何 喜 欢 猫 王 和 卡 拉 丝 ，因 为 巅 峰 期 的 他 们 无 论 在 舞 台 上

或 是 麦 克 风 前 ，都 会 用 尽 最 后 一 滴 生 命 之 液 。 我 从 未 听 过 他 们 二 人 的

现 场 演 出 （除 r 广 播 ），但 巳 经 足 够 。 听 猫 王 ，你 总 担 心 他 什 么 时 候 会

撑破衣服上某个钻石纽扣，
或 是 摔 断 一 条 过 于 肥 胖 的 腿 。 听 卡 拉 丝 ，你

简 t 想 替 她 将 匕 首 刺 向 无 辜 的 提 托 • 戈比的心脏。在科文特花园最后

一 次 演 出 《托 斯 卡 》时 ，她 冲 上 舞 台 时 被 钉 子 刮 破 了 裙 子 ，却 因 过 于 投

人而未察觉。

他 们 二 人 都 深 受 名 声 之 累 ，猫 王 有 位 荒 唐 可 笑 的 经 纪 人 汤 姆 • 帕

克 “ 卜.校 ” ，卡 拉 丝 有 位 荒 唐 可 笑 的 小 丈 夫 梅 内 基 尼 。 然 而 他 们 一 旦 登

上舞台，
就浑然忘我。他 们 都 会 触 犯 纯 粹 主 义 者 。猫 王 为 美 国 郊 区 中

产 白 人 演 出 时 混 人 了 黑 人 音 乐 ，卡 拉 丝 的 声 音 有 种 沙 哑 的 棱 角 ，在 紧 要

义头，
她 甚 至 会 嘶 声 尖 叫 。卡 拉 丝 的 戏 剧 张 力 是 自 我 牺 牲 式 的 ，
这加速

了 声 带 早 衰 。 我 们 能 够 看 到 她 的 天 鹅 之 歌 《托 斯 卡 》的 部 分 影 像 ，远 称

不上美妙。

猫 王 去 世 前 几 天 ，三 位 朋 友 发 表 了 一 篇 悼 文 ，题 为 《猫 王 怎 么

r ? 》。 他 那 肿 胀 躯 体 的 图 片 充 斥 了 版 面 ，
在 这 个 关 心 卡 路 里 的 时 代 ，让

一个每次都吃两人份的肥胖歌手公开演出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猫王变

成 了 负 面 教 材 ，他 出 现 在 英 国 中 学 课 本 的 现 代 美 国 历 史 部 分 ，不 是 作

239
为 模 范 人 物 ，而 是 训 诫 ：听 着 孩 子 们 ，管 好 你 们 的 贪 吃 嘴 巴 ，也 别 沾 毒

品，
但 碰 到 有 演 出 时 ，嘿 ，
可要全力以赴哦。

嗓音无瑕的女高音安吉拉• 乔治乌擅长卡拉丝的曲f l，
但 依然尤

法 取 代 卡 拉 丝 在 公 众 心 M 中 的 地 位 。安 吉 拉 不 会 像 卡 拉 丝 那 样 敞 开 自

我 。 威 尔 • 杨 和 凯 莉 • 米 洛 也 不 会 ，他 们 i l l 大 公 司 的 垫 底 策 略 部 N 和

销 售 讨 论 小 组 打 造 ，哪 里 能 填 补 猫 王 在 我 们 集 体 灵 魂 中 炸 出 的 情 感

缺口。

晚 近 未 能 产 生 传 奇 的 原 因 ，主 要 在 于 1977年 起 音 乐 产 业 便 从 家 庭

手工作坊转向了大企业控制塔。那些西装革履的巨头们不会涉足不保

证风险的市场。只要他们控制着分配渠道，
猫王和卡拉丝就永远不会

被替代。

但也许是因为公众并不需要其他的自我爆破型明星。今天的公众

已 经 忘 id 了 被 一 场 战 争 或 是 一 场 梢 彩 好 戏 震 得 目 瞪 口 呆 的 感 觉 。 人们

看恐怖电影取乐，
跟 着 邻 家 女 孩 凯 莉 浅 吟 低 唱 。 当 昏 昏 欲 睡 的 文化被

不 可 想 象 的 “ 9 • 11” 事 件 打 扰 ，
竟 然 找 不 到 宣 泄 的 当 代 方 式 ，只 能 回 到

过 去 寻 找 音 乐 慰 藉 。 忍 受 了 三 十 多 年 人 工 合 成 品 的 公 众 ，听 不 到 真 情

实感，
也只能怨自己了。

240
古典唱片的百万名单

那些层出不穷的音乐伟人名单，
从 某 种 程 度 上 说 ，都 很 主 观 。 一 群

所谓“ 专家” ，
有 时 加 上 民 意 调 查 ，就 能 筛 选 出 一 个 世 纪 的 录 音 ，然 后 严

肃 宣 布 ，因 为 没 有 在 世 偶 像 能 够 匹 敌 ，
玛 丽 亚 •卡 拉 丝 就 是 史 上 最 佳 女

高 音 。这 一 预 设 结 论 反 映 了 被 充 分 证 明 的 事 实 — 尽管卡拉丝去世三

十多年，
她 的 脸 只 要 登 上 杂 志 封 面 ，依 然 比 任 何 在 世 古 典 明 星 吸 引

销量。

挑 选 音 乐 伟 人 没 什 么 科 学 依 据 。 即 便 一 位 历 史 学 家 选 出 100张里

程碑唱片，
结 果 也 必 然 有 商 榷 余 地 。 没 有 人 能 从 经 验 上 论 证 格 伦 •古

尔 德 1 9 5 5 年 的 《哥 德 堡 变 奏 》专 辑 要 比 1 9 8 1 年 的 重 录 更 重 要 ，
或是比

之 前 的 旺 达 • 兰 多 芙 斯 卡 、之 后 的 安 德 拉 斯 • 席 夫 、凯 斯 • 杰 瑞 特 、

唐 • 库普曼、
穆 雷 • 佩拉亚、
安 吉 拉 • 休 伊 特 的 版 本 更 具 决 定 性 。有时

候 深 夜 里 我 真 正 想 听 的 是 狂 人 杰 瑞 特 的 E C M 录 音 （对 不 住 了 ，格 伦 ）。

说到底这是个人口味和当时心境的问题。

唯 一 实 打 实 衡 量 音 乐 贡 献 的 方 式 是 测 试 其 全 球 影 响 力 ，而 唯 一 的

计 算 方 式 是 通 过 销 量 。 说 起 来 容 易 做 起 来 难 ，各 大 唱 片 公 司 的 真 实 销

售 数 据 比 付 给 高 层 经 理 的 薪 水 还 难 知 道 。许 多 古 典 唱 片 全 球 销 量 不 到

5 0 0 张 ，而 高 管 足 不 出 办 公 室 就 能 拿 至 少 5 0 万 美 元 年 薪 。 很 难 说 这 两

条信息谁更丢脸。

后 来 有 了 库 存 查 询 技 术 ，于 是 唱 片 公 司 的 秘 密 渐 渐 公 开 。 这 样 我

才 有 机 会 写 出 了 一 本 古 典 唱 片 史 ，并 辑 出 了 一 张 史 上 最 畅 销 唱 片 的 名

单 。 在 掌 握 了 内 部 和 外 部 资 料 后 ，我 说 服 了 几 乎 所 有 大 唱 片 公 司 确 认

241
他 们 的 最 畅 销 产 品 ，只 除 了 一 家 — 德 意 志 唱 片 （D G ) ，他 们 拒 绝 给 我

明 确 答 案 。 最 终 出 炉 的 名 单 是 准 确 的 （误 差 在 正 常 范 围 内 ），从 很 多 方

面 来 说 是 令 人 吃 惊 的 ，尤 其 是 数 字 之 寒 碜 。 在 录 音 涎 生 以 来 的 一 百 年

中，
不 超 过 25张占典唱片销量过百万，
最 早 的 是 1903年 歌 王 卡 鲁 索 的

破冰之作，
较 近 的 是 2002年 H 本 指 挥 家 小 泽 征 尔 首 度 指 挥 维 也 纳 新 年

音乐会。
引 人 注 目 的 是 , 位 居 榜 t 的 两 种 唱 片 和 披 头 士 一 样 ，在 进 录 音 棚 之

前 被 许 多 公 司 拒 绝 过 。 D e cca 对 瓦 格 纳 的 《指 环 》系 列 毫 无 信 心 ，制 作

人 约 翰 • 库 尔 肖 不 得 不 为 每 部 歌 剧 再 重 新 向 董 事 会 申 清 一 次 。他甚至

收到过最后通牒，
要用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德国人换掉他心爱的指挥乔

治 • 索 尔 蒂 。 还 好 《指 环 》一 炮 而 红 。

1 9 5 9 年 5 月 《指 环 》系 列 第 一 部 《莱 茵 的 黄 金 》登 上 了 B illb o a rd 排

行 榜 ，排 在 猫 王 之 下 ，它 比 更 多 的 中 产 家 庭 心 甘 情 愿 换 上 了 立 体 声 音

响 。 索 尔 蒂 去 世 十 年 之 后 ，D e cca 版 依 然 在 二 十 多 套 竞 争 版 本 中 遥 遥

领先，
堪称古典唱片最伟大的丰碑。

1990年 罗 马 世 界 杯 上 三 大 男 高 音 的 音 乐 会 录 音 也 招 致 了 类 似 的

疑虑，
五 大 唱 片 公 司 都 不 看 好 。 第 六 家 D e cca 提 出 的 合 同 要 求 三 高 和

指 挥 祖 宾 • 梅 塔 共 享 一 次 性 付 清 的 1 0 0 万 美 元 酬 劳 ，并 放 弃 所 有 版 税 。

当 这 张 唱 片 一 飞 冲 天 时 ， 高 可 气 坏 了 。 D e cca 暗 中 给 了 帕 瓦 罗 蒂 100

万 美 元 好 处 费 ，其 他 二 高 和 指 挥 两 手 空 空 ，只 能 在 别 处 继 续 奋 斗 。 1994

年 洛 杉 矶 111:界 杯 华 纳 公 詞 出 了 重 拳 ，却 耗 尽 了 品 牌 资 源 。 之 后 三 高 不

再同台合作，
加速了古典音乐的衰落。

维 瓦 尔 第 的 《四 季 》位 居 第 三 ，并 不 奇 怪 。 但 演 奏 的 艺 术 家 肯 定 不

在 你 期 待 之 内 。 1952年 成 立 的 室 内 乐 团 I M u s ic i是 第 一 个 录 制 立 体 声

维 瓦 尔 第 唱 片 的 ，他 们 的 版 本 从 未 淡 出 。 奈 杰 尔 • 肯 尼 迪 的 唱 片 和 拿

索斯老板克劳斯• 海 曼 的 R 本太太西岐崇子的廉价版也进了百万名

单 ，
安妮- 索 菲 • 穆特两度接近。

242
 销 量 最 高 的 抒 情 歌 剧 唱 片 是 卡 拉 丝 和 提 托 • 戈 比 的 《托 斯 卡 》，也

是 卡 拉 丝 的 天 鹅 之 歌 。 无 法 效 仿 的 古 尔 德 是 最 热 销 的 器 乐 独 奏 家 ，尽

管 他 的 巴 赫 唱 片 销 量 的 三 分 之 二 是 在 他 死 后 卖 出 的 。像 卡 拉 丝 和 杜 普

蕾一样，
古尔德死后比生前更好卖。

最 热 销 的 协 奏 曲 是 由 美 国 冷 战 英 雄 范 • 克 莱 本 演 奏 的 ，他 曾 存 :

1958年 的 莫 斯 科 赢 得 柴 可 夫 斯 基 钢 琴 赛 大 奖 。 K 拉 扬 是 史 上 最 高 产

指 挥 ，录 过 9 0 0 多 张 唱 片 ，仅 有 1 9 6 2 年 的 贝 九 进 入 百 万 名 单 。 当 代 作

曲 家 中 只 有 谦 逊 的 格 莱 茨 基 的 《第 三 交 响 曲 》（1993)称 得 上 热 卖 。

我们从这些冰冷的数据中可以看出些什么？只要和摇滚乐比一

比 , 你 就 会 感 受 到 差 异 如 此 巨 大 ，你 会 好 奇 古 典 唱 片 怎 能 被 同 一 些 公

司、
同一拨人经营，
还 能 活 到 现 在 。古 典 唱 片 里 仅 有 两 张 销 售 逾 千 万 ，

而 摇 滚 经 典 竟 有 9 2 张 ，其 中 有 老 鹰 乐 队 的 精 选 辑 （2 8 0 0 万 张 ）、
迈克

尔 • 杰 克 逊 的 《颤 栗 》（2 6 0 0 万 张 ）、平 克 • 弗 洛 伊 德 的 《迷 墙 》（2 300

万 张 ），
利润不可计数。

对 于 公 司 财 务 部 来 说 ，古 典 唱 片 的 吸 引 力 在 于 一 位 著 名 指 挥 或 独

奏 家 有 固 定 的 受 众 ，每 张 唱 片 的 销 量 都 有 一 定 的 保 证 ，有 时 还 能 得 个

奖，
不像流行歌星那样大起大落。古 典 明 星 毕 生 累 积 的 销 量 也 能 达 到

摇滚明星的水平。

卡 拉 扬 的 总 销 量 约 在 2 亿 ，帕 瓦 罗 蒂 1 亿 ，索 尔 蒂 5 0 0 0 万 ，3 000

万左右的有卡拉丝、
伯恩斯坦、
多 明 戈 和 詹 姆 斯 • 高威。古典公司在老

兵 退 役 多 年 后 还 捧 着 他 们 不 放 ，就 是 因 为 他 们 能 一 代 一 代 卖 下 去 。 然

而 未 来 的 百 万 名 单 里 不 太 可 能 有 古 典 的 份 了 ，闪 为 古 典 唱 片 公 司 在

1990年 代 把 赌 注 押 在 了 夏 洛 特 • 邱 奇 或 是 陈 美 这 样 朝 生 暮 死 的 流 行

乐手身上，
放 弃 了 培 养 能 经 得 起 时 间 考 验 的 人 才 。我 们 可 以 认 为 古 典

最 佳 名 单 已 不 会 再 改 变 ，它 是 2 0 丨计纪艺 术 与 产 业 共 谋 并 终 结 的 墓

志铭。

243
设计小牌的模范

如 果 你 打 算 在 2005年 那 会 儿 开 始 创 业 ，
该 选 择 干 什 么 呢 ？ 在津巴

布韦办农场，
生 产 打 字 机 ，还 是 创 立 一 个 古 典 唱 片 品 牌 ？ 要 我 说 的 话 ，

八成会去赶哈拉雷的航班，
不 过 我 也 可 能 选 错 了 ，因 为 在 古 典 唱 片 过 往

荣耀的废墟中，
还有些残余闪光点，
还 有 一 两 个 像 样 的 小 伙 子 ，打 算 搞

个设计品牌碰碰运气。

这 对 合 作 伙 伴 是 古 典 唱 片 全 军 覆 灭 后 的 幸 存 者 。 克 里 斯 •科 拉 克
( Chris C ra k e r) 原 是 伦 敦 乐 H1的 舉 簧 管 手 ，丨
998年进人唱片行，
4 0 0 多张

唱片中有他的功劳，
后 来 他 自 创 了 小 品 牌 B lack B o x ，拿 了 两 位 保 守 党

财 主 杨 和 查 灵 顿 的 风 险 投 资 。 B lack B o x 的 独 家 卖 点 是 在 世 指 挥 家 作

品，
所 以 不 太 能 迅 速 赚 钱 。过 了 三 年 苦 日 子 ，
科拉克将公司卖给了铁娘

子 乐 队 拥 有 的 S a n ctu a ry 唱 片 公 司 ，
开始休整反省。

这 时 他 遇 见 了 保 罗 • 莫 斯 利 （Paul M o s e le y ),保 罗 在 D e cca 公 司 做

了十几年市场副总裁，
大部分时间花在公司会议上考虑如何应对唱片

市 场 的 衰 落 。莫 斯 利 合 作 的 乐 人 包 括 拉 塞 尔 • 沃 森 ，
海 莉 • 韦 斯 顿 ，还

有邦德原声大碟系列，
但 他 偶 尔 也 做 些 赔 钱 的 古 典 项 H ，为 了 贏 得 艺 术

家 的 尊 敬 。后 来 ，
像许多人一样，
他成了式微行业中的一个独立顾问。

科拉克和莫斯利一同检视了行业图景，
除了废弃的资产一无所见。

录 音 业 的 成 功 关 键 是 “ 姓 名 呼 唤 检 测 ” （name ch e ck ) 。 如 果 顾 客 听 说 过

封 面 上 的 艺 术 家 , 他 半 数 会 买 这 张 唱 片 ，至 少 理 论 上 如 此 3 然 而 有 许 多

名 人 在 鼎 盛 期 没 有 机 会 录 唱 片 。 于 是 科 拉 克 和 莫 斯 利 决 定 ，如 果 方 向

正确，
他们会砸锅卖铁、
抵押房子来支持有品质的古典唱片。

244
 这 就 是 O nyx唱 片 背 后 的 理 念 ，
这一精品公司发行过美国女高音g

芭 拉 • 邦 妮 (Barbara B o n n e y)演 唱 的 英 美 艺 术 歌 曲 ，由 布 莱 恩 • 特 菲 尔

的 老 搭 档 马 尔 科 姆 • 马 蒂 i若（M alcolm M a rlin e a u )伴 奏 ；录 过 德 高 望 重

的鲍罗丁四重奏的60周年纪念音乐会，
其联合创始人瓦伦丁 •柏 林 斯

基 （Valentin B e rlin s k y )仍 然 在 拉 大 提 琴 。 这 样 的 唱 片 让 人 感 受 到 意 义 。

另 一 类 唱 片 则 厲 于 迥 异 的 阶 层 。维 多 利 亚 •穆 洛 娃 是 一 位 小 提 琴

家，
但却从未获得她的天才应有的回报。她是苏联解体后最后一批离

开 的 ，先 和 阿 巴 多 生 了 个 孩 子 ，又 和 一 位 乐 手 生 了 孩 子 ，后 来 和 电 大 提

琴 手 马 修 • 巴 利 在 富 勒 姆 安 了 家 。 她 为 K利 浦 唱 片 录 制 了 许 多 伟 大 的

协奏曲，
却 从 未 热 卖 。 大 约 卜 年 前 ，她 和 马 修 一 起 录 了 一 张 跨 界 专 辑 。

然后她决定休息一年，
重 新 考 虑 自 己 的 发 展 路 径 。O nyx签 下 了 穆 洛 娃

复出后的第一张专辑，
她飞扬着弓毛攻下了维瓦尔第，
助阵的是意大利

古 乐 团 “ 和 谐 花 园 ” （II Giardino A m io n ic o ) 。 差 点 忘 了 提 学 术 真 实

性一 穆洛娃见过古乐团后，
把她珍贵的斯特拉迪瓦里琴换上了中世

纪羊肠弦，
将 音 调 略 微 凋 低 到 巴 洛 克 标 准 （A = 4 1 5 ) ，还 借 来 了 一 把 古

董 弓 。最 后 出 来 的 音 色 如 此 原 始 本 真 ，
接近于牧歌，
然而乐句和表达的

处 理 无 懈 可 击 ，有 排 山 倒 海 之 势 d 这 是 波 澜 壮 阔 、荡 气 回 肠 的 维 瓦

尔第。

还 有 帕 斯 卡 尔 • 罗 热 （Pascal R o g e )的 录 音 。 当 年 5 4 岁 的 罗 热 如

此 小 众 ，几 乎 要 消 失 在 地 板 的 裂 缝 中 。 他 自 谓 “ 法 国 音 乐 的 大 使 " ，除

法 国 音 乐 之 外 不 演 奏 任 何 其 他 东 西 ，风 格 与 其 他 任 何 活 着 或 死 去 的 钢

琴 家 绝 无 雷 同 。 他 曾 在 D e c c a 录 过 唱 片 ，但 后 来 唱 片 公 司 宣 布 他 毫 无

市 场 a 找 到 O nyx后 ，
他 打 算 录 制 德 彪 西 钢 琴 作 品 全 集 ，从 《前 奏 曲 》开

始 。他 的 感 觉 如 此 与 众 不 同 ，
带 着 一 种 恶 作 剧 的 淘 气 ，我 在 不 同 场 合 听

过 三 次 他 弹 的 《匹 克 威 克 变 奏 》里 的 戏 仿 “ 天 佑 女 五 ” ，总 是 忍 不 住 笑 出

声 来 。这 张 唱 片 奠 定 了 法 国 音 乐 的 新 标 准 。

那么，
O n y x 的 方 式 能 行 得 通 吗 ？ 要 按 传 统 智 慧 看 ，跟 迈 阿 密 下 雪

245
一样没谱。大品牌紧紧掌握渠道，
川 跨 界 音 乐 的 垃 圾 塞 满 库 存 ，独 立 古

典 品 牌 比 以 往 任 何 时 候 都 难 以 为 继 。任 何 新 进 入 市 场 的 玩 家 都 必 须 在

一窝蜂的箸名乐团、
作曲家、
音乐厅对自有品牌的虚荣印迹之中找到一

席之地，
之P 还 必 须 面 对 公 众 的 冷 漠 ，
他们甚至根本尤法完令意识到古

典唱片主流死在沙滩上之后到底失去r 什么。

是 的 ，尽 管 面 对 所 有 这 些 噩 兆 , O n y x 还 有 一 线 希 望 。 在 科 拉 克 与

莫 斯 利 纠 缠 银 行 经 理 的 那 几 个 月 里 ，正 要 与 B M G 合 并 的 索 尼 古 典 给

了科拉克一份新工作，
新 老 板 吉 尔 伯 特 •海 瑟 威 克 想 让 科 拉 克 当 英 国

分 部 的 头 儿 。王 朝 更 替 彻 底 改 变 f 索 尼 古 典 。再 也 没 有 什 么 跨 界 垃 圾

了，
它 花 费 太 多 ，利 润 太 少 。 合 并 之 后 第 一 个 遇 难 者 是 爱 秀 的 小 提 琴 家

陈 美 ，她 在 合 并 前 刚 刚 签 约 ，很 快 就 被 转 去 了 公 司 下 属 的 一 个 流 行 小

牌，
这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合 并 后 的 索 尼 一 B M G 希 望 保 持 稳 定 的 卩 「典 唱 片 生 产 ，这 方 而 科 拉

克 可 以 帮 上 忙 。但 他 还 能 M 时 为 己 的 品 牌 工 作 吗 ？公 司 主 脑 们 在 考

虑 这 个 难 题 时 的 确 有 过 迟 疑 。最 后 的 结 果 对 O nyx十 分 有 利 。

作为独立品牌，
O nyx会 分 享 大 品 牌 的 销 售 渠 道 以 及 适 量 的 预 算 。

如 果 O n y x 出 品 的 唱 片 有 好 评 ，索 尼 一 B M G 会 请 真 正 懂 行 的 专 家 跟 进

发 行 。我 看 这 主 意 挺 好 的 ，
大公司不用长期合同就能得到一流艺术家，

而 艺 术 家 也 能 发 出 f t 己 的 声 音 。这 可 能 会 成 为 小 规 模 优 质 音 乐 生 产 的

范本模式。

24 6
 烟 得 留 着 !”

热 爱 小 品 牌 唱 片 的 人 都 记 得 几 年 前 的 那 场 官 司 。 H y p e rio n 唱 片 公

司 老 板 西 蒙 • 佩 电 （Simon P erry) 最 后 赔 了 1 0 0 万 英 镑 ，起 诉 他 的 是 音

乐 编 辑 莱 昂 内 尔 • 索 金 斯 （Lionel S a w k in s )，索 金 斯 编 辑 了 丨 8 世 纪 法

国 作 曲 家 米 歇 尔 - 理 查 德 . 德 . 拉 朗 德 （滿 0 ^ 丨
-吣(：
1 ^ (1 〇
16 1^131 ^ ) —

部 作 品 的 演 奏 谱 ，而 H y p e rio n 发 行 的 一 张 拉 朗 德 录 音 中 使 用 了 该 乐 谱 。

这 种 事 情 根 本 就 不 该 上 法 庭 。 H y p e rio n 只 消 写 张 一 两 千 块 的 分 享 版 税

支票，
索 金 斯 就 会 哼 着 萨 拉 班 德 小 调 喜 滋 滋 回 家 了 。但 是 西 蒙 的 父 亲

泰 德 出 于 原 则 拒 绝 支 付 ，他 在 200.V 年 因 癌 症 去 世 后 ，西 蒙 觉 得 有 义 务

尽孝心坚持父亲的原则。

他 不 是 孤 军 作 战 。 在 高 等 法 院 败 诉 后 ，英 国 录 音 业 古 典 委 员 会 给

广他5 万 英 镑 去 上 诉 庭 ，
这对于其他品牌和音乐家来说意义深远。可

惜 H y p e rio n 再 度 败 诉 ，
诉 讼 费 大 大 超 过 预 期 ，清 空 了 公 司 的 运 作 预 算 。

当 时 剩 下 的 钱 只 够 公 司 再 开 一 年 ，如 果 找 不 到 资 金 援 助 ，就 得 关 门

大吉。

于 是 H y p e rio n 在 官 网 上 发 出 了 捐 助 请 求 ，
结果收到了雪片般的支

票 ，许 多 显 赫 的 学 者 和 音 乐 家 都 发 自 内 心 地 表 示 了 道 义 上 的 支 持 。 一

个 保 安 寄 上 了 1 2 英 镑 的 支 票 ，并 道 歉 说 他 从 月 薪 里 只 能 省 出 这 么 点

钱 。另 一 位 匿 名 者 慷 慨 寄 上 了 5 _ 英镑。

H yp e rio n 在 全 球 古 典 音 乐 听 众 中 十 分 受 欢 迎 ，因 为 它 致 力 于 出 版

伟 大 作 曲 家 不 那 么 知 名 的 作 品 ，也 善 于 挖 掘 不 知 名 的 天 才 。 一 个 美 国

粉 丝 购 买 了 H y p e rio n 发 行 过 的 所 有 1 1 0 0 张 唱 片 ，委 托 公 司 捐 给 对 西

247
方 文 化 接 触 较 少 的 国 家 。 佩 里 通 过 英 国 大 使 馆 的 帮 助 ，打 算 把 第 一 批

唱 片 捐 给 巴 格 达 的 音 乐 芭 蕾 学 校 。经 历 了 一 次 险 些 将 家 族 事 业 毁 于 一

旦的大灾难之后，
佩里必须拼命工作让公司生存下去。

三 十 年 前 泰 德 •佩 里 在 偏 远 的 伦 敦 东 南 角 一 个 仓 库 里 创 建 了

H yperion 唱 片 ，他 白 天 卖 冰 激 凌 ，晚 上 幵 小 型 出 租 车 ，卖 力 工 作 以 支 付

艺 术 家 的 薪 水 。 如 今 H yp e rio n 已 经 成 为 古 典 品 牌 的 翘 楚 ，发 行 的 唱 片

不论从质量和数量上都足以傲视环球、
百代和索尼等跨国巨头的古典

部门。

H yperion 发 行 过 库 特 • 威 尔 和 拉 脱 维 亚 作 曲 家 彼 得 里 斯 •瓦 斯 克

斯 (Petris V a s k s )极 少 演 出 的 小 提 琴 协 奏 曲 ，美 国 人 查 尔 斯 • 艾 夫 斯 的

古怪歌曲，
拉 丁 美 洲 的 巴 洛 克 音 乐 ，门 德 尔 松 的 钢 琴 三 重 奏 和 雅 纳 切 克

那 晦 涩 的 乐 队 间 奏 曲 。 看 到 这 些 曲 目 ，你 就 会 明 白 H yp e rio n 的 价 值 :

它热衷的作品是大公司永远不会染指的。

H yp e rio n 没 有 录 过 一 张 贝 多 芬 、
三十年来， 勃 拉 姆 斯 、德 沃 夏 克 或

是 马 勒 的 交 响 曲 。 但 如 果 你 向 往 德 国 新 星 大 提 琴 家 阿 尔 班 •格 哈 特 演

奏的埃内斯库、
多南伊的作品，
任何唱片店营业员都会不假思索地告诉

你 ，
唯 一 一 个 疯 到 会 录 这 种 唱 片 的 公 司 就 是 Hyperion 。

泰 德 • 佩里的至高成就至今无人超越，
40C D 的舒伯特艺术歌曲全

集 ，之 前 从 未 完 整 发 行 过 。 钢 琴 伴 奏 格 雷 厄 姆 • 约 翰 逊 （Graham

Johnson)组 织 录 制 这 套 全 集 花 了 十 几 年 时 间 ，他 邀 请 的 歌 手 囊 括 了 艺

术歌曲界的两代中流砥柱，
其中露西娅• 波普、
阿 琳 •奥 格 已 经 不 在 人

世 ，
珍 妮 特 • 贝克、
艾 丽 • 阿 美 玲 、彼 得 • 施 莱 埃 尔 早 已 退 休 。 但 约 翰

逊 还 发 现 了 许 多 新 人 ，说 服 他 们 一 同 织 梦 — 伊 安 • 博 斯 特 里 奇 、西

蒙 • 金利赛德、
克 里 斯 蒂 • 谢 弗 、马 蒂 亚 斯 • 戈 埃 内 ，他 们 的 加 入 延 续

了 历 史 的 权 威 性 ，使 得 舒 伯 特 的 作 品 在 唱 片 史 中 占 据 了 独 一 无 二 的

地位。

现 在 只 要 花 上 2 0 0 英 镑 就 能 买 到 这 套 唱 片 ，等 于 5 英 镑 一 张 。 它

248
肯定赚不了大钱，
但 其 意 义 明 晰 响 亮 ：比 起 商 业 需 求 和 陈 间 滥 调 ，
我们

的 录 音 更 关 心 信 念 和 创 作 热 忱 。 对 我 来 说 ，这 就 是 H y p e rio n 的 存 在

意义。

我 猜 西 蒙 继 承 了 泰 德 性 格 中 堂 吉 诃 德 式 的 那 一 部 分 。泰 德 从 不 回

避宏大理想，
不 怕 逆 流 而 上 。 他 在 听 了 加 拿 大 钢 琴 家 安 吉 拉 •休 伊 特

在现代钢琴上演奏巴赫之后，
立 刻 放 弃 了 学 术 正 确 的 羽 管 键 琴 ，与 她 签

下了巴赫钢琴作品全集的唱片合同，
历 时 十 多 年 ，当 时 所 有 大 品 牌 都 放

弃 了 长 期 合 同 的 做 法 。休 伊 特 在 2005年 完 成 了 合 约 ，
她 是 H y p e rio n 最

卖座的艺术家，
也跻身全球最抢手的钢琴家之列。

一 根 筋 的 英 国 作 曲 家 、钢 琴 家 斯 蒂 芬 • 霍 夫 跑 来 找 西 蒙 ，提 出 了 一

项 最 稀 松 寻 常 也 很 不 H y p e rio n 的 计 划 一 录 制 拉 赫 玛 尼 诺 夫 4 首钢琴

协奏曲，
这 早 就 被 上 世 纪 每 位 钢 琴 大 师 弹 滥 了 。不 过 霍 夫 有 独 门 秘 技 ，

他研究了拉氏本人演奏谱上的指法标记，
觉得这样演奏既本真也极度

与 众 不 同 。于 是 这 套 唱 片 被 一 些 评 论 家 誉 为 最 好 的 拉 赫 玛 尼 诺 夫 录

音，
也 成 为 H yp e rio n 最 热 销 的 产 品 ，
上 市 一 个 多 月 就 卖 掉 了 1 .8 万 张 。

西 蒙 • 佩里亲自选了封面设计，
拉 赫 玛 尼 诺 夫 坐 在 钢 琴 边 ，嘴 里 叼

着 半 根 烟 。 他 把 照 片 送 去 达 拉 斯 交 响 乐 团 审 阅 ，得 到 了 全 体 乐 手 无 比

激动的肯定，
但 图 中 的 香 烟 被 电 脑 给 修 掉 了 。西 蒙 大 发 雷 霆 ，
他拿起电

话 吼 道 : “ 烟 得 留 着 ！这 是 一 张 真 实 的 录 音 ，
看在上帝分上，
作曲家的确

死 于 肺 癌 ！”

西 蒙 脑 海 里 一 直 留 着 对 父 亲 的 记 忆 。泰 德 在 一 次 小 车 祸 后 被 送 去

急诊室，
结 果 被 告 知 只 有 两 个 月 生 命 ，因 为 在 X 光 片 上 看 到 了 阴 影 。

西 蒙 决 心 不 让 父 亲 的 事 业 付 诸 东 流 。 H y p e rio n 会 继 续 充 满 激 情 地 追 求

理想，
开启心灵，
扩 展 视 野 。 它 不 关 心 明 星 ，不 关 心 金 钱 。 它 只 关 心 音

乐，
纯粹而复杂，
却有无限的回报。

249
黑胶逆袭

有 一 种 古 典 音 乐 家 普 遍 认 同 的 真 理 ，那 就 是 老 录 音 要 比 新 的 好 。

这种论点的荒谬性是显而易见的，
就 好 像 说 1948年 奥 运 会 上 的 运 动 员

和 装 备 要 比 2012年 伦 敦 奥 运 会 要 好 一 样 。 但 体 育 运 动 可 以 用 统 计 数

据 戳 穿 假 话 ，而 音 乐 却 是 一 种 信 仰 。 这 种 理 查 德 • 道 金 斯 拒 绝 接 受 的

信仰，
在理性终结之处繁荣旺盛。

在音乐界，
那些主张地球是平的人大获全胜。听 仔 细 了 ，
这篇专栏

背 后 的 吱 嘎 声 是 音 乐 时 钟 被 拨 倒 退 的 声 音 。我 们 收 到 的 最 新 消 息 是 :

古 典 LP重新投入生产了。

两 位 颇 具 影 响 力 的 指 挥 帕 沃 • 贾 维 和 古 斯 塔 沃 •杜 达 梅 尔 都 刚 刚

出 了 新 L P 唱 片 。 Y ouTube上 点 缶 量 最 高 的 钢 琴 家 瓦 伦 廷 娜 •李 斯 蒂

莎 （Valentina L is its a )也 即 将 推 出 李 斯 特 作 品 L P 。 纽 约 弦 乐 四 重 奏 “ 布

鲁 克 林 骑 士 ” 以 L P 形 式 发 行 f 处 女 专 辑 ，因 为 ，“ 黑 胶 建 立 了 一 座 桥

梁，
通 往 我 们 深深敬仰的 过 去 " 。亚马逊开了黑胶唱片店。而美国音乐

类 产 品 销 量 增 长 最 快 （高 达 3 9 .3 % )的 领 域 ，
你猜猜，
竟然是那臭名昭著

的有噪音、
不准确、
过时、
不方便、
寿命短、
放 起 来 时 间 乂 长 的 33转黑胶

唱片。

在 经 历 了 四 分 之 一 个 世 纪 的 寂 灭 后 ，L P 的 回 归 好 比 一 次 宗 教 复

活 。它 是 怎 么 从 慈 善 救 济 商 店 的 地 下 室 M 直 接 升 级 进 入 富 人 们 的 客 厅

里，
这 真 是 我 们 时 代 的 寓 言 ，是 大 众 抵 抗 过 度 泛 滥 的 科 学 证 据 和 市 场 力

量 的 经 典 例 证 。这 好 比 是 顺 势 疗 法 的 时 来 运 转 ，
新闻纸复兴，
法 M 君主

制回归，
是对智性和现实的浪漫主义挑衅。

250
 老 派 人 士 给 出 了 两 个 仰 慕 L P 的 理 (1丨。 第 一 条 理 由 真 是 让 人 泪 眼

婆娑，
他们声称过去的巨人比我们更接近创作的本源，
所以永远比我们

所 能 期 望 的 伟 大 更 伟 大 。 有 这 种 想 法 的 人 无 可 救 药 ，我 曾 经 徒 劳 地 想

证 明 2 0 1 1 年 D e cca 发 行 的 里 卡 多 • 夏 伊 的 W 多 芬 交 响 曲 全 集 肯 定 要

比托斯卡尼尼在RCA红 标 的 盒 装 大 盘 要 更 好 ，
音色更醇美，
结构更清

晰 ，可 惜 老 派 人 士 只 是 捂 上 耳 朵 顾 左 右 而 言 他 。

第二信条则更神秘，
他们坚信，
声音附着在物理表面上的过程是健

康的、
有 机 的 ，而 数 字 化 会 剥 夺 音 乐 的 “ 人 性 ” 。 回 想 起 三 十 年 前 我 在

D ecca位 于 两 汉 普 斯 特 德 的 录 音 棚 里 第 一 次 听 到 数 字 声 音 的 场 景 ，尚

能 对 这 种 观 点 引 起 一 丝 同 情 。早 期 数 字 产 品 的 确 不 那 么 悦 耳 。 这 项 技

术 是 如 此 冰 冷 客 观 ，话 筒 的 放 置 必 须 俭 省 而 精 准 。 可 惜 很 难 做 到 。 我

还 记 得 D G 录 制 的 柴 可 夫 斯 基 序 曲 充 满 了 木 匠 工 坊 的 噪 音 ，后 来 调 查

发 现 ，是 因 为 一 只 话 筒 离 大 提 琴 的 桥 太 近 ，以 至 于 毁 掉 了 一 张 好 唱 片 。

在第一批数字唱片问世后十年，
我 在 一 个 德 国 小 镇 上 目 睹 了 EM I

闭 队 为 奈 杰 尔 • 肯 尼 迪 录 制 贝 多 芬 小 提 琴 协 奏 曲 ，E M I 的 人 对 于 奈 杰

尔 坚 持 录 黑 胶 的 反 技 术 倾 向 充 满 了 蔑 视 ，他 们 录 了 一 套 黑 胶 ，
一套数
码，
让我盲听能西听出分別。我 还 真 听 不 出 来 。 数 字 录 音 技 术 发 展 如

此迅速，
技术专家们已经能够模仿指针划出的温暖感，
还去除了那些噼

啪作响的噪音，
后来正是这些噪音将LP送进了废品站。

今 天 ，一 个 小 孩 能 用 亚 马 逊 上 买 来 的 小 软 件 录 制 一 首 交 响 乐 作 品 ，

清 晰 度 不 会 比 卡 拉 扬 那 些 单 调 空 洞 的 梦 幻 之 音 差 ，卡 拉 扬 正 是 为 了 追

求 一 种 无 人 性 的 音 响 纯 洁 度 而 拥 抱 f 数 字 录 音 。 吊 诡 的 是 ，卡 拉 扬 的

崇 拜 者 却 是 那 些 自 封 的 高 保 真 爱 好 者 ，渴 望 针 尖 和 唱 盘 发 出 的 温 暖 的

“ 人 性 ” 之 声 。你 们 自 己 去 想 吧 。跟 老 派 人 士 没 啥 可 争 论 的 。“ 我自相

矛 盾 了 吗 ?” 沃 尔 特 • 惠 特 曼 高 歌 着 那 么 好 吧 ，
我 自 相 矛 盾 了 。”

正是在这种逻辑真空里，
L P 有悖常理地丨"1归 了 。 我 试 着 解 释 一 下

其中原因，
2 0 1 2 年 的 音 乐 接 受 越 来 越 多 通 过 下 载 ^ 不 久 ，我 们 就 会 被

251
告知，
物 质 体 不 是 必 需 品 了 。我 们 中 的 许 多 人 已 经 在 手 机 或 是 电 脑 中

带 着 “ 我 的 音 乐 ” 文 件 夹 到 处 跑 了 。 “ 无 论 她 去 哪 里 ，都 会 有 音 乐 相

伴 。” 这 句 古 老 的 童 谣 很 有 预 见 性 。 但 是 技 术 并 没 有 随 着 携 带 便 捷 性 而

发展，
iTimes P h is 的 音 质 被 压 缩 到 256kbps，不 合 适 欣 赏 复 杂 、
微妙的古

典 音 乐 。 在 专 门 下 载 网 站 上 ，有 时 能 提 高 到 320kbps，
还是不如CD音

质 。于是下载文化中充斥了各种怨言不满。

大 名 鼎 鼎 的 李 斯 蒂 莎 宣 布 ：“ 数 字 技 术 之 于 音 乐 ，正 如 Photoshop之

于 摄 影 。” 她 说 的 有 些 道 理 ，但 你 能 看 到 这 话 的 导 向 ：新 技 术 是 音 乐 真

实的敌人。

如今的危险在于，
古典社群本来就是全球音乐市场中的最边缘部

分，
还 有 可 能 分 裂 为 互 不 理 解 的 对 立 阵 营 。古 典 音 乐 最 饥 渴 的 消 费 者

如今在东亚，
特 别 是 韩 国 和 中 国 ，他 们 多 数 选 择 网 络 购 买 。 当 西 方 人 一

厢 情 愿 地 选 择 已 死 的 黑 胶 唱 片 ，亚 洲 人 的 听 觉 被 iT u n e s调 节 到 了 贫 乏 、

不悦耳、
音乐上无法接受的晦暗音色。

从这个角度说，
黑 胶 复 兴 不 再 是 琐 屑 小 事 。它 到 达 了 巴 别 塔 关 键

时刻的高度，
一 半 世 界 不 再 理 解 另 一 半 ，而 音 乐 无 法 起 到 沟 通 的 作 用 。

高 端 音 乐 体 制 的 审 美 家 自 然 可 以 欢 迎 黑 胶 的 回 归 ，但 这 种 满 足 感 会 引

得他们主次不分。

2 0 1 2 格 莱 美 奖 的 管 弦 乐 大 奖 得 主 是 仅 在 iT im e s 上 发 布 的 洛 杉 矶

音乐会— 勃 拉 姆 斯 第 四 交 响 曲 。音 质 糟 糕 。除 非 苹 果 及 其 对 手 能 够

打 造 出 一 种 真 实 可 信 的 管 弦 乐 丰 富 音 响 ，我 们 的 耳 朵 会 慢 慢 退 化 ，下 一

代 会 在 不 知 道 真 正 的 音 乐 为 何 物 的 无 知 中 成 长 。 从 这 点 来 说 ，即 便 理

性如这篇专栏恐怕也会回归到33转黑胶盘。

252
音乐到底应该属于谁

曾 经 的 两 场 官 司 ，奠 定 了 此 后 音 乐 知 识 产 权 的 格 局 。 法 庭 上 人 人

微笑，
却 口 风 甚 紧 。唯 一 的 输 家 是 那 些 音 乐 爱 好 者 ，
他们得继续为听音

乐 付 大 价 钱 。然 而 那 两 场 官 司 也 把 音 乐 的 消 费 者 和 创 造 者 挤 到 了 同 一

阵线，
对抗音乐产业的巨大机器。

多 年 前 ，美 国 4 0 个 州 齐 诉 五 大 唱 片 公 司 （索 尼 、
华纳、
百代、
环球和

贝 塔 斯 曼 ）操 纵 价 格 。 官 司 打 到 纽 约 ，唱 片 公 司 与 首 席 检 察 官 达 成 和

解，
五 大 唱 片 送 出 5 5 0 万 张 免 费 唱 片 给 学 校 和 公 共 图 书 馆 ，并 同 涉 嫌 参

与 操 纵 价 格 的 儿 大 零 售 商 们 （如 沃 尔 玛 、
M u s ic la n d 等 ） 起 拿 出 6 700
一

万 美 元 补 偿 消 费 者 并 支 付 诉 讼 费 。 然 而 唱 片 业 没 有 认 错 ，大 家 都 心 知

肚明将来的新唱片仍将按现价出售。

C D 的 价 格 在 近 三 十 年 前 进 人 公 众 视 线 时 是 L P 的 两 倍 ，之 后 一 路

飙 升 ，奇 怪 的 是 ，各 大 品 牌 的 新 片 几 乎 都 是 同 一 价 格 ，而 且 在 销 售 淡 季

或是常识中应该甩卖的时候也未见减价。更值得一提的是，
一张 唱 片
的利润是成本的八到十倍。

如是反常现象引起了华盛顿、
伦敦和布鲁塞尔的高层关注，
但从未

进 入 完 全 讼 诉 程 序 。 政 府 不 想 跟 音 乐 商 叫 板 。 他 们 太 大 了 ，在 选 举 时

期太慷慨，
对年轻人太有影响力，
任 何 政 客 都 不 想 冒 险 ，让 饶 舌 帮 、乡 村

歌 手 或 是 歌 剧 名 伶 在 自 家 门 口 尖 声 抗 议 。 商 人 总 有 办 法 游 说 政 客 ，你

看，
美国公诉人不就撤退了么，
换来一堆免费唱片。

当 年 的 另 一 粧 官 司 同 样 模 糊 在 公 众 视 线 中 。 伦 敦 高 院 外 ，音 乐 编

曲 人 迈 克 • 巴 特 （M ike B a tt)付 给 出 版 商 Edition Peters 1 0 万 英 镑 ，因 为

253
他 在 自 己 的 E M I专 辑 《古 典 涂 鸦 》中 使 用 了 一 分 钟 的 静 默 。 巴 特 开 玩

笑 地 为 那 首 空 白 曲 目 取 名 为 “ 巴 特 / 凯 奇 ” ，明 显 是 为 了 向 音 乐 家 约

翰 • 凯 奇 1 9 5 2 年 创 作 的 那 首 “ 4 分 3 3 秒 ” 致 意 ，当 年 一 位 钢 琴 家 走 上

台 ，安 静 地 坐 足 了 规 定 的 吋 间 ，
然后离开。

凯 奇 认 为 “ 4 分 3 3 秒 ” 是 自 己 最 杰 出 的 作 品 ，他 在 1 9 7 4 年 的 一 次

访谈中说:“ 我希望自己的作品没有我的喜好……让别人感受音乐组成

的 环 境 ，比 让 他 们 听 一 首 作 品 更 有 趣 。” 在 这 部 引 以 为 傲 的 作 品 中 ，
凯奇

坚 持 自 己 唯 一 的 介 入 就 是 提 醒 听 众 们 注 意 环 境 噪 音 。他 清 楚 而 谦 卑 地

声明自己与创造所有权断绝关系。当稍年轻的匈牙利作曲家里盖蒂发

表 了 一 首 简 洁 版 “ 〇分 ( ) 秒 ” 吋 ，凯 奇 并 未 表 示 异 议 。 凯 奇 自 己 也 时 常

采 用 别 人 的 作 品 ，比 如 他 用 詹 姆 斯 • 乔 伊 斯 的 版 权 文 本 谱 写 了 几 首 乐

曲 。 如 果 他 知 道 2 1 世 纪 的 舞 厅 D J 用 他 在 1938年 发 明 的 技 术 操 纵 唱

片转盘以及取样，
一定 会 觉 得 好 玩 极 了 。
然 而 他 的 出 版 商 们 可 不 这 么 看 。 自 从 1 9 9 2 年 凯 奇 去 世 后 ，Edition

Peters开 始 高 价 出 售 他 的 作 品 — “ 4 分 3 3 秒 ” 两 页 售 价 5 .9 5 英 镑 ，并

将 他 的 只 言 片 语 都 视 为 潜 在 利 润 。 追 讨 迈 克 •巴 特 几 乎 是 粧 搞 笑 事

件，
本来出版商的自命不凡应在法庭上遭受考验，
而巴特很明显不想冒

险 ，只 得 交 钱 投 降 了 事 。

为 了 “ 保 护 ” 那 朦 胧 如 静 默 之 音 的 版 权 ，音 乐 商 决 定 要 求 通 过 新 法

案 以 限 制 所 谓 的 盗 版 。伦 敦 的 一 次 国 际 会 议 便 敦 促 政 府 加 强 监 管 网 络

创 意 版 权 。然 而 这 股 潮 流 很 快 分 裂 为 创 作 者 和 拥 有 版 权 的 公 司 所 有

者 。 在 过 去 二 十 年 的 电 子 革 命 中 ，无 数 著 名 艺 术 家 或 公 开 或 私 下 与 商

业 伙 伴 分 道 扬 镳 。 流 行 歌 星 乔 治 •迈 克 尔 首 当 其 冲 炒 掉 了 索 尼 及 其 律

师 ; 施 托 克 豪 森 索 回 了 所 有 的 音 乐 版 权 ，自 主 录 制 唱 片 。

当 一 名 艺 术 家 在 个 人 网 页 上 发 布 一 首 新 歌 时 ，他 是 否 还 需 要 唱 片

公 司 就 成 了 问 题 。 音 乐 出 版 发 行 的 有 效 性 被 削 弱 了 。 曾 几 何 时 ，出 版

商收到作曲家那些潦草的手稿，
在誊写清楚后印刷复制，
好歹还有些用

254
处 ，而 当 代 古 典 音 乐 出 版 大 多 不 过 是 作 家 手 稿 的 影 印 而 已 — 即便这

一 功能也日渐式微了。

一 家 剑 桥 的 公 司 和 伯 明 翰 城 市 交 响 乐 团 共 同 发 展 r 一 项 技 术 ，让

作 曲 家 能 够 直 接 将 新 作 品 传 输 到 指 挥 和 乐 手 面 前 的 视 频 上 ，然 后 在 他

们 排 练 的 时 候 随 机 修 改 。 等 到 这 不 久 便 会 到 来 的 一 天 ，谁 还 需 要 出

版商？

全 能 了 一 个 世 纪 的 音 乐 产 业 已 经 到 了 黄 昏 ，唱 片 制 造 和 音 乐 出 版

的 道 德 基 础 已 经 崩 溃 到 了 无 法 修 补 的 地 步 。一 位 流 行 作 者 彼 特 • 沃 特

曼 （Pete W aterm an) 可 以 承 认 抄 了 瓦 格 纳 2 0 次 ，因 为 瓦 格 纳 已 经 安 全 地

死 了 一 百 多 年 了 ；而 当 一 个 酒 吧 歌 手 演 唱 了 沃 特 曼 的 “ 原 创 ” 歌 曲 时 ，

却 无 法 不 向 他 的 出 版 商 缴 份 子 钱 ，这 难 道 不 像 追 讨 静 默 之 声 的 钱 一 样

荒唐么！

音 乐 版 权 的 基 础 早 已 不 是 黑 A 分 明 。 立 法 者 应 该 明 白 ，在 即 时 交

流的年代，
所 有 权 的 重 新 定 义 必 须 有 利 于 创 作 源 „ 等 到 这 一 天 ,就 是 公

司中间人的丧钟，
音乐产业的安魂曲奏响之 日 。

255
“ 高保真” 的探险故事

没什么能比“ 低 音 炮 ” 之 类 的 词 汇 让 派 对 更 快 降 温 了 。你要做的

就 是 提 一 下 从 喇 叭 里 出 来 的 声 音 的 特 质 ，房 间 甩 的 每 道 目 光 便 立 即 变

得 呆 滞 。 我 们 人 类 总 把 声 音 视 为 理 所 当 然 ，而 录 制 出 优 秀 的 声 音 更 是

天 经 地 义 。 任 何 胆 敢 表 现 出 对 音 响 细 节 有 兴 趣 的 男 人 ，都 会 被 认 为 是

在 自 家 卧 室 M 整 H 研 究 傻 乎 乎 的 杂 志 而 虚 掷 了 光 阴 。这 里 我 对 只 用 男

性 人 称 很 有 商 信 ，因 为 女 人 不 会 做 这 样 的 事 情 。

格 雷 格 • 米 尔 内 （Greg M iln e r ) 是 个 不 折 不 扣 的 音 响 狂 ，他 一 辈 子

都 在 探 索 录 音 的 秘 密 。 在 《永 远 的 完 美 声 音 》 叹 Sm/W

F M v e r ) 中 ，他 追 溯 了 人 类 捕 捉 嗓 音 的 历 史 一 从 1877年 托 马 斯 • 爱

迪 生 对 着 话 筒 大 声 读 出 “ 玛 丽 有 只 小 羊 羔 ” 开 始 ，直 到 我 们 如 今 聆 听 纽

扣 大 小 的 耳 机 里 流 淌 的 数 字 唱 片 ，录 音 可 比 捕 捉 影 像 的 摄 影 技 术 更 难

以 捉 摸 。 这 也 是 一 个 反 英 雄 的 故 事 ，主 角 都 是 在 (1 家 录 音 室 之 外 寂 寂

无闻的人物，
他们虽然并不耀眼，
伹 是 通 过 奉 献 、灵 感 甚 至 狡 猾 的 小 把

戏 ，为 我 们 聆 听 音 乐 的 方 式 增 加 了 某 种 维 度 。

我 们 已 经 认 识 了 固 执 的 爱 迪 生 ，他 毕 生 坚 持 圆 筒 留 声 机 ，冰 冷 而 逻

辑 地 记 录 下 真 实 的 声 音 ，而 爱 弥 尔 • 伯 林 纳 （Em ile B e rlin e r) 发 明 的 扁

圆盘留声机则更方便也更受欢迎。可怜的伯林纳在米尔内先生的书中

只 被 提 到 两 次 。 伯 林 纳 在 普 及 聆 听 体 验 方 面 的 贡 献 无 人 能 及 ，却 被 笼

罩 在 爱 迪 生 的 光 环 下 。这 场 扩 音 器 专 利 权 的 竞 争 并 不 太 公 平 。伯 林 纳

是 个 实 际 的 人 ，而 爱 迪 生 是 个 纯 粹 主 义 者 ，一 位 不 希 望 自 己 的 声 音 被 机

械 性 妥 协 玷 污 的 人 。 在 录 音 史 的 圣 经 中 ，爱 迪 生 就 是 摩 西 ，没 有 人 能 坐

256
第二把交椅。

尤 其 不 是 摩 西 • 阿 施 （Moses A s c h )。 你 可 能 会 问 ，摩 西 • 阿 施 是

谁 ？ 他 是 犹 太 剧 作 家 肖 勒 姆 • 阿 施 （Sholem A s c h )的 儿 子 ，在 德 国 学 习

广 播 工 程 ，1920年 代 在 布 鲁 克 林 开 了 一 间 收 音 机 修 理 小 店 ，并 发 明 了

一套音响系统，
让罗斯福总统的声音可以传送到麦迪逊广场花园之外

云 集 的 人 群 。 后 来 ，他 成 了 制 作 人 ，又 将 利 德 • 百 利 （Lead B e lly ) 和 年

轻 的 鲍 勃 • 迪 伦 的 声 音 原 汁 原 味 地 带 给 了 更 多 听 众 。 米 尔 内 写 道 :“ 阿

施对于真实性的理念从某种程度上说来自爱迪生— 只捕捉‘音乐’ ，

这 种 妙 不 可 言 的 东 西 存 在 于 录 音 效 果 之 外 。”

等 到 1960年 代 摩 西 • 阿 施 摘 掉 头 戴 式 耳 机 时 ，录 音 业 已 经 进 入 了

批量处理音响的阶段，
这 要 拜 纳 粹 发 明 的 磁 带 所 赐 。磁 带 录 音 机 使 得

声 音 可 以 在 不 损 害 逼 真 度 的 情 况 下 被 剪 断 、连 接 、编 辑 。 二 战 快 结 束

时，
一 个 叫 杰 克 •穆 林 的 美 国 人 从 一 家 德 国 广 播 电 台 偷 了 一 台 磁 带 录

音机，
运 回 加 利 福 尼 亚 老 家 。 穆 林 说 服 了 在 广 播 中 时 常 怯 场 的 平 •克

劳 斯 贝 先 把 自 己 的 节 目 录 下 来 ，然 后 再 拿 去 播 放 。

A m p e x 电 子 公 司 的 特 别 产 品 经 理 罗 斯 • 斯 奈 德 走 得 更 远 。 1955

年，
他 组 织 了 一 场 旧 金 山 交 响 乐 团 演 奏 的 音 乐 会 ，其 间 乐 手 们 只 是 按 节

拍 模 仿 演 奏 音 乐 的 动 作 ，而 用 喇 叭 播 放 事 先 录 制 的 音 乐 。 观 众 们 根 本

看不出差别。

这些早期录音巨头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用音响技术欺骗人们无辜的

耳朵，
爱 迪 生 若 在 世 ，肯 定 会 谴 责 这 种 “ 罪 行 ” 。 然 而 控 制 音 响 是 如 此

令人兴奋的感觉，
这一进程再也停不下来了。

米 尔 内 将 促 使 录 音 技 术 从 双 声 道 转 向 1 6 通 道 （之 后 是 6 4 通 道 ）归

功 于 披 头 士 乐 队 而 非 他 们 的 制 作 人 乔 治 • 马 丁 。披 头 士 在 阿 比 路 上 建

了 录 音 棚 ，吸 引 了 来 自 世 界 各 地 的 音 乐 家 。 该 组 合 于 1 9 7 0 年 代 解 散 之

后 ，每 一 支 摇 滚 乐 队 和 重 金 属 乐 队 都 想 拥 有 一 种 可 望 而 不 可 即 的 超 精

良 音 响 效 果 对 于 “ 完美” 录音的追求已经从堂吉诃德式的幻想走到

257
r 自我夸张的边缘。

俄 亥 俄 州 克 利 夫 兰 的 一 对 音 响 狂 人 杰 克 • 热 纳 （Jack Renner) 和罗

伯 • 伍 兹 （Rob W o o d s )于 1 9 7 8 年 4 在一台数字留声机上录制/ 克

利夫兰管弦乐团的演奏，
完全没有咔嚓、
爆 裂 和 干 扰 杂 音 。这 便 是 完 美

时代的黎明，
或者说是永恒无瑕时代，
除非你同意神经病的世界观—

瑕 疵 是 自 然 律 而 数 码 是 魔 鬼 之 物 。纯 粹 主 义 者 咒 骂 数 码 技 术 贫 瘠 冷

漠 ，可 惜 他 们 只 是 失 败 者 。 录 音 市 场 毫 不 留 情 地 转 向 了 激 光 唱 片 。

数码时代无英雄。爱迪生在过渡期实验室里的愿景遭到无情抛

弃 ，先 是 录 音 室 里 的 技 术 专 家 ，到 了 后 千 年 时 代 更 是 被 直 接 扔 进 废 料

堆，
此 时 ，整 个 录 音 业 在 网 络 文 明 的 无 偿 交 换 大 潮 中 也 惊 慌 失 措 地 失 掉

了阵地。

米 尔 内 先 生 讲 述 了 一 个 极 为 精 彩 的 故 事 ，为 我 们 栩 栩 如 生 地 展 示

了一系列闻所未闻的人物，
你绝不情愿仅把他们作为电梯闲聊的谈资。

当 然 这 其 中 也 有 平 淡 无 奇 ，甚 至 极 度 无 聊 的 部 分 。 在 他 几 乎 完 全 忽 略

了 古 典 音 乐 之 存 在 的 情 况 下 ，少 有 的 几 次 提 及 还 是 出 了 不 少 差 错 。 米

尔 内 先 生 还 拒 绝 接 受 在 战 后 欧 洲 发 展 起 来 的 任 何 有 用 的 东 西 。 Decca

对 于 高 保 真 音 效 的 提 升 以 及 卡 拉 扬 缔 造 的 “ 柏 林 之 音 ” 的 圆 润 ，完 全 被

他忽略r 。

除 去 这 些 吹 毛 求 疵 的 意 见 ，米 尔 内 仍 旧 带 给 我 们 一 出 引 人 入 胜 的

追 寻 完 美 声 音 的 探 险 故 事 。从 人 类 用 机 器 第 一 次 捕 捉 到 人 声 发 展 到 今

天，
任 何 人 只 要 有 一 套 2 0 0 美 元 的 设 备 ，就 能 成 为 自 己 的 爱 迪 生 ，而 那

曾 经 不 断 进 步 的 录 音 产 业 ，已 经 成 了 怀 旧 的 对 象 。

258
名琴神话

没有一样乐器能在电视广播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可以在教皇面

前砸烂一架钢琴，
或 者 在 牛 津 街 最 繁 忙 的 时 候 一 丝 不 挂 拉 大 提 琴 ，或 者

用长笛袭警，
不 过 所 有 这 些 新 闻 都 关 乎 行 为 ，而 非 乐 器 。 但 是 把 小 提 琴

忘在出租车上或是在地铁里演奏，
把 它 忘 在 舞 台 上 或 是 被 贼 偷 ,那 么 从

福 克 斯 新 闻 到 《体 育 画 报 》的 所 有 媒 体 都 会 以 小 提 琴 做 大 标 题 ，并 带 着

相当程度的惊讶和恐惧。

为 什 么 小 提 琴 会 得 到 如 此 无 与 伦 比 的 关 注 ？ 很 明 显 ，因 其 高 价 。

菲 利 普 • 昆 特 （Philippe Q u in t) 曾 把 一 把 斯 特 拉 迪 瓦 里 名 琴 忘 在 纽 瓦 克

机 场 的 出 租 车 里 ，B B C 大 喘 气 地 告 诉 全 世 界 这 琴 值 四 （喘 气 ）百 万 （喘

气 ）美 元 （司 机 归 还 名 琴 可 以 得 到 1〇 〇 美 元 的 奖 励 和 一 些 音 乐 会 门

票 ）〇 约 书 亚 • 贝 尔 在 华 盛 顿 地 铁 卖 艺 ，赚 了 3 2 .1 7 美 元 小 费 ，而 他 这

辈 子 最 大 的 名 气 来 自 于 那 把 3 5 0 万 美 元 的 小 提 琴 。 金 敏 珍 的 价 值 184

万美元的斯特拉迪瓦里琴被英国交警找回，
三年前该琴在尤斯顿火车

站 被 偷 。 而 当 大 卫 • 加 雷 特 在 巴 比 肯 中 心 被 绊 倒 时 ，媒 体 关 心 的 不 是

他 是 否 脊 柱 受 伤 ，而 是 有 没 有 摔 坏 那 把 “ 无 价 ” 的 名 琴 。 以 上 每 一 个 事

件都能上国内晚间新闻。

这其中的矛盾亟待阐发说明。古 典 音 乐 在 大 众 媒 体 的 曝 光 率 越

少，
媒 体 对 小 提 琴 价 钱 的 兴 趣 就 越 大 。没 有 人 会 问 郎 朗 他 的 斯 坦 威 钢

琴 值 多 少 钱 ，但 把 一 个 名 气 不 大 的 小 提 琴 家 放 到 镜 头 前 ，
记者只会问

他/ 她 花 了 多 少 钱 买 乐 器 。

这 里 的 价 格 跟 正 常 的 经 济 考 量 （比 如 材 料 的 花 费 和 工 艺 的 复 杂
度 ）毫 尤 关 系 。 做 小 提 琴 I f •不 难 J L 个 世 纪 以 来 许 多 农 民 都 会 做 ，只 要

附近的森林里有木头，
养 几 只 羊 取 到 肠 子 就 行 。 相 比 之 下 ，做 一 架 上 好

的 键 盘 乐 器 要 难 得 多 。 拜 i方 过 羽 管 键 琴 朋 友 马 汉 • 埃 斯 法 哈 尼 后 ，我

才 了 解 键 盘 乐 器 内 部 冇 那 么 多 玄 机 ，为 了 调 音 他 得 学 习 所 有 的 内 在 机

现 。羽管键琴的琴弦是一簇光滑的金属，
要 用 高 温 烧 制 成 缕 ，这 在 卫 生

条件不那么发达的古代曾经要了许多匠人的命。其共鸣的质量取决于

共 鸣 板 ，与 小 提 琴 相 似 。 如 今 你 吋 以 花 3 万 美 元 买 一 架 双 层 羽 管 键 琴 ，

但 买 一 把 古 董 小 提 琴 则 要 花 上 10倍 的 价 钱 。

在 我 的 一 生 中 ，小 提 琴 变 得 与 现 实 脱 节 。 I9 6 0 年 代 ，伦 敦 的 乐 手

大 概 一 年 赚 1 〇〇〇英 镑 ，
他 们 花 上 2 000英 镑 可 以 买 到 一 把 19世纪的

好琴。今 天 ，
乐器和乐手薪水的差价涨了十到十二倍，
除了极少数幸运

儿，
没人买得起。

收 藏 家 和 投 机 家 的 炒 作 也 加 速 f 这 种 扭 曲 。有 一 次 我 去 参 观 了 伊

顿 广 场 的 一 间 豪 宅 。 正 当 我 对 满 墙 的 毕 加 索 、摩 尔 、弗 洛 伊 德 、基 塔 伊

惊 叹 不 止 时 ，艺 术 狂 主 人 说 ，“ 这 些 不 算 什 么 。” 他 带 我 上 了 楼 ，从 床 下

拿 出 一 把 1741年 的 “ 维 厄 当 - 瓜 奈 里 ” 。 这 把 琴 最 近 易 主 ，叫 价 2 _

万美元。想 想 看 吧 。

斯 特 拉 迪 瓦 里 王 朝 作 意 大 利 的 小 城 克 雷 莫 纳 涎 生 ，现 在 新 开 了 一

座小提琴博物馆。整 个 夏 天 ，
牛津的阿什莫林博物馆展出了 21把斯特

拉 迪 瓦 里 琴 ，是 英 国 史 上 最 大 的 名 琴 展 。 全 球 的 名 琴 爱 好 者 闻 风 而 至 。

一 对 加 州 夫 妇 K过 来 两 天 ，就 为 了 看 看 他 们 曾 经 拥 有 过 的 大 提 琴 与 其

他 名 琴 放 在 一 起 ,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因为天意重新聚首。

占 琴 交 秘 界 时 常 将 人 类 品 质 加 之 于 琴 。这 种 人 琴 一 体 的 神 话 相 信

小提琴能够存储曾经演奏过它的伟大艺术家的灵魂，
一 把 维 厄 当 ，一 把

克莱斯勒，
一 把 梅 纽 因 。 所 以 交 易 名 琴 不 像 一 般 的 买 卖 ，而 像 是 灵 魂 通

感 。这 在 通 货 膨 胀 的 年 代 可 是 很 有 说 服 力 的 因 素 。

从 现 在 起 我 应 该 仔 细 选 择 措 辞 ，因 为 名 琴 交 易 很 容 易 惹 官 司 。 一
位 著 名 美 国 历 史 学 家 大 卫 • 肖 恩 鲍 姆 （David Schoenbaum，写 过 《希 特

勒 的 社 会 革 命 》《美 国 和 以 色 列 》）出 过 一 本 出 色 的 小 提 琴 社 会 史 专 著 。

出 版 该 书 的 诺 顿 出 版 社 强 烈 建 议 这 本 书 不 要 在 英 国 发 售 ，就 是 担 心 受

冒犯的乐器商人会以诽谤为名对簿公堂。

肖恩鲍姆教授说，
“ 小提琴是出了名的容易改造、
容 易 贴 错 标 签 ，导

致 混 乱 。 它 们 很 容 易 就 能 有 不 可 思 议 的 仿 造 品 ，无 论 是 合 法 的 还 是 非

法 的 。” 古 琴 交 易 的 确 吸 引 了 不 少 极 品 人 才 。 在 美 国 ，近 几 十 年 最 显 赫

的 交 易 商 是 芝 加 哥 的 富 思 和 贝 恩 （都 已 作 古 ），都 是 山 达 基 教 徒 ，他 们

对这种当代人造信仰的狂热程度跟他们对古琴认证的确定程度旗鼓相

当 。在 奥 地 利 ，
最 有 名 的 是 爱 炫 耀 的 迪 特 玛 • 马 丘 德 ，去 年 他 被 从 宫 殿

送 进 大 牢 ，双 脚 都 没 落 过 地 。 1 2 把 名 琴 依 然 下 落 不 明 。

伦 敦 还 是 有 许 多 受 人 尊 敬 的 琴 商 ，他 们 专 业 的 估 价 得 到 人 们 的 信

任 。然 而 一 旦 有 官 司 ，
整个行业都会被媒体泼污水。 肖恩鲍姆教授打

趣说，
这不是空穴来风，
小 提 琴 的 别 名 不 就 是 骗 局 （fid d le ) 么 ？

那 么 到 底 是 谁 的 错 ？要 讽 刺 狡 猾 的 商 人 、
冷 眼 的 银 行 家 ，以 及 那 些

穿 条 纹 西 装 的 恶 棍 是 很 容 易 的 ，他 们 只 要 一 听 说 有 斯 特 拉 迪 瓦 里 琴 出

现 就 会 挤 满 拍 卖 场 。但 一 把 好 琴 的 价 值 不 是 那 些 只 为 买 卖 的 人 来 决 定

的 。 它 依 存 于 一 种 普 遍 的 人 类 渴 望 ，我 们 热 切 地 希 望 拥 有 这 个 木 头 盒

子和羊肠弦，
它们发出的声音能让人们去爱、
去 歌 唱 、体 会 痛 楚 。 在 天

堂的大门，
我想听到的琴音不会是钢琴。而这琴音必定来之不易。

261
萧条时代的名琴

伦 敦 最 好 的 小 提 琴 被 送 到 芝 加 哥 出 售 ，正 是 艰 难 时 世 的 信 号 。 这

把 瓜 奈 里 • 德 尔 • 吉 苏 （Guarnerius del Gesu) 1741年 制 作 的 名 琴 ，简 直

可 以 I t 人 付 出 生 命 。 它 曾 是 伟 大 的 小 提 琴 演 奏 家 亨 利 •维 厄 当 十 一 年

不离身的家当，
直 到 1 8 8 1 年 维 厄 当 去 世 ，它 才 被 传 到 一 位 更 杰 出 的 独

奏 家 尤 金 • 伊萨伊手中。

自 】
966年 起 ，
它 属 于 银 行 家 伊 安 • 斯 道 茨 克 所 有 ,这 位 银 行 家 少

年 时 曾 在 皇 家 音 乐 学 院 师 从 阿 尔 伯 特 • 萨 蒙 斯 （A lbert Sammons) 。 斯

道 茨 克 非 常 钟 爱 这 把 瓜 奈 里 琴 ，他 曾 带 我 去 他 在 贝 尔 格 莱 维 亚 区 的 豪

宅参观一 他把琴放在床下，
这样清早起来就可以演奏,或者伴他度过

无眠的夜晚。

但如今世道不济，
7 9 岁 的 斯 道 茨 克 也 只 能 谨 慎 地 处 置 收 藏 。7 月 ，

他 和 妻 子 梅 赛 德 丝 通 过 苏 富 比 拍 卖 行 ，卖 掉 了 一 幅 弗 朗 西 斯 • 培 根

1 % 7 年 画 的 肖 像 画 ，当 年 该 画 新 鲜 出 炉 ，不 过 儿 千 英 镑 购 得 ，如 今 价 值

2 7 4 0 万 美 元 。 斯 道 茨 克 的 瓜 奈 里 琴 幵 价 2 0 0 0 万 美 元 ，如 果 成 交 ，
这将

是 之 前 售 价 最 贵 的 乐 器 的 两 倍 。 斯 道 茨 克 自 有 道 理 ，小 提 琴 从 来 不 会

贬 值 , 在 这 个 银 行 和 股 市 都 毫 无 安 全 可 言 的 世 道 ，大 家 会 涌 向 收 藏 和

在 经 济 萧 条 和 衰 退 的 年 代 ，音 乐 比 其 他 方 面 显 得 更 为 坚 挺 。 音 乐

家 们 大 都 在 世 界 各 处 巡 演 ，他 们 很 容 易 找 到 仍 然 有 钱 的 口 袋 支 付 账 单 ，

直 到 M 坏 的 日 子 过 去 。 就 算 他 们 银 行 里 的 积 蓄 在 一 日 之 间 消 失 ，也 能

找到很多方法度日过活，
就 像 很 多 人 在 1929年 也 能 找 到 工 作 一 样 。

262
 钢琴家施纳贝尔的股票曾突然一文不值，
这迫使他收回了不录唱

片 的 宣 言 ，与 E M 1 签 约 录 制 了 3 2 首 贝 多 芬 奏 鸣 曲 。 雅 沙 • 海 菲 茨 也

是经济危机的受害者，
他把仅有的收人用来购买英国文学名著的稀有

初版，
尽 管 他 从 来 不 读 。 伊 戈 尔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为 钢 琴 和 乐 队 写 了 一

許 简 单 的 随 想 曲 ，他 自 己 担 任 独 奏 ，每 次 巡 演 的 时 候 都 能 收 到 两 张 支

票 。谢 尔 盖 • 拉 赫 玛 尼 诺 夫 在 瑞 士 买 了 房 子 。

没 有 一 个 顶 尖 的 音 乐 家 为 了 生 存 被 迫 卖 掉 乐 器 。 相 反 ，经 历 过 艰

难 时 世 成 了 音 乐 家 们 吹 嘘 自 己 男 子 气 概 的 资 本 。钢 琴 家 鲁 宾 斯 坦 曾 经

邀 清 斯 特 拉 文 斯 基 和 拉 赫 玛 尼 诺 夫 去 好 莱 坞 吃 饭 ，却 没 意 识 到 这 两 个

俄 国 流 亡 艺 术 家 互 相 讨 厌 。 只 有 当 其 中 一 个 问 起 对 方 在 1917年 俄 国

革 命 和 1929年 大 萧 条 中 损 失 了 多 少 钱 时 ，对 话 才 变 得 缓 和 起 来 ，两 人

说起自己躲避金融灾难的精明才干都滔滔不绝。

大萧条时期，
乐 团 也 蒸 蒸 丨 丨 上 。 在 1 9 3 0 -1 9 3 2 年 的 后 萧 条 时 期 ，

伦 敦 的 交 响 乐 闭 从 一 支 增 加 到 三 支 ，在 1945— 1 9 4 7 年 的 节 衣 缩 食 时

期 ，又 从 三 支 增 加 到 了 五 支 。 在 美 国 ，
音乐家们在各种小乐队和好莱坞

的 新 式 生 产 线 中 找 到 了 栖 息 之 地 。 在 金 融 信 心 崩 溃 的 年 代 ，公 众 不 论

手头多紧，
对音乐演出的需求却直线上升。

在 1 9 7 4 年 的 石 油 危 机 、1 9 8 1 年 和 1992年 的 经 济 衰 退 中 ，没 有 一 家

音乐机构破产，
没有一间音乐厅关门，
没 有 一 个 明 星 演 奏 家 失 业 。音乐

对荇畔人来说只好不坏。货 币 动 荡 时 ，
家们照旧营生， 一些 富 人 会 投 资
在名琴上，
然后冉大方地借给年轻演奏家，
这可是平时怎么也碰不见的

好 事 啊 。正 是 在 那 时 ，
慈 善 家 斯 道 茨 克 和 好 友 耶 胡 迪 •梅 纽 因 一 同 筹

办 了 “ Live M usic N o w ” 项 目 ，为 穷 _ 丨 的 年 轻 人 带 去 现 场 音 乐 的 欢 乐 。

然而现在，
前 景 更 加 惨 淡 了 。在 过 去 的 一 代 人 中 ，
音乐实体严重依

赖银行和金融机抅的赞助。苏格兰两家陷入困境的银行在资助国立交

响乐团和爱丁堡艺术节。皇家歌剧院接受苏格兰皇家银行的分支—

考茨私人银行的赞助。伦 敦 交 响 乐 闭 的 恩 主 是 瑞 士 联 合 银 行 ，
纽约爱
乐乐团则背靠瑞士信贷集团。

当银行亏损并受到限制时，
将 来 的 赞 助 经 费 也 成 了 问 题 。“ 大气候

可 能 会 持 续 明 霾 ，” “ 艺 术 与 商 业 ” （Arts & Business) 组 织 在 英 国 进 行 的

一项调查如此总结。汴多乐团和歌剧院今后都会面临经费不足的境

况，
这会影响他们的艺术雄心，
会 减 少 新 作 品 的 诞 生 和 大 胆 的 节 H 。似

说到底艺术憎恶真空状态，
那 些 大 胆 的 作 品 会 被 较 小 的 编 制 吸 引 ，比如

小型歌剧和独奏会。

对好的音乐家来说，
好作品不会缺，
但好乐器却可能不那么容易得

到 了 。事 实 上 ，
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斯道茨克小提琴的命运。

顶 级 名 琴 的 真 正 价 值 写 在 保 密 协 议 里 。我 的 线 人 告 诉 我 ，
一位加

利 福 尼 亚 商 人 花 800万 美 元 买 下 f 一 把 斯 特 拉 迪 瓦 里 标 准 琴 ，
一个俄

罗斯基金花了相同的价格买下了另外一把。完 美 无 瑕 的 斯 特 拉 迪 瓦 m

名 琴 “ 布 朗 特 夫 人 ” 得 名 于 拜 伦 勋 爵 的 孙 女 ，是 冃 前 世 界 纪 录 的 保 持

由 日 本 t 乐 基 金 会 斥 资 1000万 美 元 购 入 ，
该基金会将收藏的名琴

借 给 丽 莎 • 巴蒂娅施维莉、
尼 古 拉 • 齐奈德、
东京四重奏这样的高手。

要 知 道 ，1 9 7 1 年 ，“ 布 朗 特 夫 人 ” 在 苏 富 比 只 拍 出 了 2 0 万 美 元 ，
这说明

乐器作为投资产品的绝对吸引力。

斯 道 茨 克 的 小 提 琴 意 在 吸 引 另 一 种 投 资 荇 。芝 加 哥 中 间 人 杰 夫 •

富 什 （G eoff Fushi) 认 识 很 多 俄 罗 斯 寡 头 和 亚 洲 政 府 高 官 ，如 果 真 有 人

花 2 _ 万美元购进该琴，
乐 器 价 格 也 会 水 涨 船 高 ，不 管 是 意 大 利 名 琴

还是年轻艺术家的起步琴a 那将是音乐界的一大灾难。

264
斯特恩名琴遗产的悲剧

在 艺 术 领 域 有 两 种 办 法 发 财 致 富 ：买 一 幅 售 价 过 低 的 老 大 师 作

品，
或 是 买 一 件 克 雷 莫 纳 的 弦 乐 器 。 在 1 9 4 0 年 代 的 维 也 纳 ，买 一 幅 克

■ 姆 特 或 是 保 罗 • 克 利 的 画 只 要 几 百 美 元 ，如 今 价 值 上 千 万 。 一 把 品

相 好 的 斯 特 拉 迪 瓦 V .小 提 琴 ，当 时 约 售 1 万 美 元 ，如 今 翻 了 3 0 0 倍 。

如 此 投 资 机 会 并 不 容 易 遇 到 ，但 如 果 你 正 考 虑 投 资 名 琴 ，
得先提醒

你 这 是 一 种 悲 伤 的 乐 器 。 艾 萨 克 •斯 特 恩 的 鬼 魂 会 伤 感 地 进 人 我 的 脑

海，
他 向 来 不 只 是 一 位 音 乐 家 。 “ 我 只 能 如 此 ，我 们 时 代 最 伟 大 的 小 提

琴 家 是 海 菲 茨 。 而 旦 我 也 知 道 身 边 还 有 许 多 会 拉 琴 的 人 。” 他 曾 这 样 对

我说。
，

斯 特 恩 很 爱 交 际 ，在 政 治 上 也 很 活 跃 ，
在美国领导了一场对前纳粹

音 乐 家 的 抵 制 活 动 ，并 终 身 拒 绝 去 德 M 演 出 。 他 是 第 一 位 巡 演 苏 联 和

中 国 的 美 国 独 奏 家 ，他 指 导 家 境 贫 苦 的 孩 子 ，为 他 们 安 排 食 宿 、
奖学金

和 乐 器 。伊 扎 克 • 帕 尔 曼 和 马 友 友 都 是 他 善 心 的 受 益 人 。 1957年 卡

内 基 音 乐 厅 曾 遭 遇 为 办 公 楼 让 路 IW被 拆 毁 的 威 胁 ，是 斯 特 恩 领 导 了 一

场 暴 风 骤 雨 的 抗 议 活 动 ，阻 止 了 这 一 叻 。 之 后 他 一 f t 担 任 卡 内 基 音 乐

厅的总裁直到去世，
成为纽约的乐坛祭酒。小提琴家叫他“ 教 父 ” 。

但 斯 特 恩 的 野 心 并 不 止 于 此 3 他 对 财 富 颇 为 着 迷 ，每 天 给 股 票 经

纪 人 打 数 通 电 话 ，有 时 甚 至 是 在 上 台 演 出 前 。 他 收 取 全 美 最 高 的 出 场

费 ，一 年 要 演 两 百 场 。 他 收 人 可 观 ，但 财 富 的 根 基 在 于 名 琴 收 藏 。

从刚成名起，
斯 特 恩 就 幵 始 关 注 既 能 演 奏 又 能 投 资 的 名 琴 。 他 13

岁那年拥有了第一把小提琴— 价 值 6 5 0 0 美 元 的 瓜 达 尼 尼 ，等 到 他

265
7 0 岁 生 日 的 时 候 已 经 涨 了 三 十 多 倍 。他 一 生 中 拥 有 过 二 十 多 把 18世

纪 前 四 分 之 一 期 生 产 的 名 琴 ，全 部 来 自 名 琴 的 摇 篮 克 雷 莫 纳 村 。 他 十

分慷慨，
将 名 琴 借 给 有 潜 力 的 乐 于 •，直 到 他 们 61己 有 能 力 购 买 好 琴 。 他

乐 于 将 琴 买 进 卖 出 借 米 借 去 ，既 嵙 趣 乂 没 有 投 资 风 险 。 “ 9 • 11” 后 两

周，
81岁的斯特恩去世，
音乐丨丨I:界 都 哀 悼 这 位 最 鲜 活 生 动 的 人 物 。

通常来说，
一 位 演 奏 家 去 肽 后 ，他 的 乐 器 会 交 给 声 誉 好 的 商 人 保

管，
或是交给佳士得或苏富比拍卖行拍卖。名琴需要专业的护理和经

常性的演奏，
然 后 等 待 顶 尖 演 奏 家 和 乐 手 投 资 者 （这 些 人 熟 知 每 一 把 名

琴 的 名 字 和 历 史 ）的 小 圈 子 里 出 现 一 位 新 主 人 。 所 以 当 我 听 说 斯 特 恩

的部分名琴居然被拿到网上出售时十分吃惊。

后来才知道，
这 是 一 场 家 庭 悲 剧 渐 渐 揭 开 的 序 幕 。费城管弦乐团

一 个 乐 手 告 知 斯 特 恩 的 长 子 迈 克 （堪 萨 斯 城 的 指 挥 ）他 父 亲 的 财 产 在

网 上 销 售 。 迈 克 致 电 律 师 。 原 来 斯 特 恩 去 世 前 五 年 ，他 为 了 华 盛 顿 歌

剧 院 的 行 政 助 理 琳 达 • 雷 诺 兹 而 离 开 了 相 伴 四 十 五 年 的 发 妻 薇 拉 ，并

很 快 与 雷 诺 兹 结 婚 。斯 特 恩 的 孩 子 认 为 是 雷 诺 兹 将 父 亲 的 收 藏 据 为 己

有，
并 拆 散 出 售 。 三 个 子 女 起 诉 了 斯 特 恩 的 遗 嘱 执 行 人 ，说 他 被 斯 特 恩

夫人及其贪婪所操纵。

子 女 估 计 斯 特 恩 的 财 产 在 1200万 美 元 左 右 ，
但遗嘱执行人声称这

些 还 不 足 以 偿 还 债 务 。 这 些 官 阂 的 拉 扯 无 关 紧 要 ，我 只 是 无 法 忘 记 斯

特 恩 说 到 他 珍 藏 的 那 些 无 价 之 宝 时 眼 中 的 自 豪 。“ 我们不得不与许多

人 分 享 他 ，” 他 的 犹 太 拉 比 女 儿 希 拉 说 有 些 对 我 们 意 味 很 多 的 东 西 ，

我 们 从 未 有 过 。”

与此同时，
新泽西州的另一位名琴收藏家正坐在牢里等待逃税和

昨 骗 罪 的 判 决 。 赫 伯 特 • 阿 克 塞 尔 罗 德 （Herbert A x e lro d ) 曾 因 向 新 泽

西 交 响 乐 团 捐 赠 了 30把 古 董 乐 器 而 名 噪 一 时 。但 “ 捐 赠 ” 一 词 并 不 确

切 。 阿 克 塞 尔 罗 德 对 这 批 乐 器 进 行 了 估 价 ，其 中 包 括 1 3 把 斯 特 拉 迪 瓦

里，
价 值 4 9 0 0 万 美 元 。 他 向 本 地 乐 团 提 出 1 7 0 0 万 美 元 的 报 价 ，并 称

266
自己拒绝了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更高叫价。后来有人开始质疑这批乐器

的出身和质量。

赫 伯 特 • 阿克塞尔罗德绝非一眼看去那么简单。他父亲是小提琴

教师，
他靠卖鱼食和宠物玩具赚到第一桶金，
把闲暇时间都花在全球寻

找 名 琴 上 。他 在 自 己 名 下 的 出 版 社 出 版 了 数 种 音 乐 传 记 ，其 中 有 一 本

传 记 对 斯 大 林 手 下 的 文 化 官 僚 季 洪 • 赫 连 尼 科 夫 大 加 褒 扬 ，而 此 人 尤

情地压迫了许多苏联作曲家。

一 位号称曾跟爱因斯坦学过物理学并且发现过几打海洋物种的幻

想 曲 作 曲 家 不 依 不 饶 要 仔 细 检 验 那 批 乐 器 ，阿 克 塞 尔 罗 德 拼 命 阻 挠 。

税务官t 门时，
他 去 了 古 巴 ,并 宣 称 要 在 哈 瓦 那 和 钓 鱼 朋 友 一 起 度 过 余

生 。 但 一 有 生 意 ，他 就 飞 到 瑞 士 ，其 间 美 国 人 起 诉 他 持 有 秘 密 账 户 。 接

着他出于某种原因去柏林见合作伙伴，
结果在机场因被美国通缉而被

捕 。在 要 求 引 渡 失 败 后 ，
他 接 受 了 较 轻 罪 名 的 条 件 ，承 认 帮 助 及 教 唆 逃

税，
并回家等着判刑。

快 80岁的阿克塞尔罗德被判了三年。他那批乐器在新泽西每夜

都被演奏，
但 它 们 的 光 泽 暗 淡 了 ，神 秘 感 被 毁 了 ，真 正 的 价 值 也 无 人 知

晓 。促 成 这 笔 生 意 的 人 真 应 该 三 思 后 行 。如 果 要 从 这 些 不 愉 快 的 结 局

中总结出什么经验教训，
那 么 就 是 ：別 把 你 的 致 富 信 念 放 在 小 提 琴 上 。

乐器生来是被演奏的，
不 是 为 了 投 机 。它 们 带 来 的 痛 苦 可 能 和 收 益 一

样多，
请千万小心处置。

267
带着李斯特的使命感打造完美的两脚钢琴

1871年 ，
年近六旬的李斯特决定将余生分给三个地方。魏玛大公

给 了 他 一 个 位 于 风 景 区 最 中 心 位 置 的 小 木 屋 ，教 皇 在 梵 蒂 冈 给 他 留 了

一 套大房，
匈 牙 利 国 会 出 资 成 立 了 弗 朗 茨 • 李 斯 特 学 院 ，在 校 园 内 拨 出

一套公寓供他闲暇时居用。

倒 不 是 说 李 斯 特 有 许 多 闲 暇 时 间 。 他 不 搞 音 乐 的 时 候 ，总 在 教 书 。

他 有 2 3 个 来 內 不 同 国 度 的 学 生 。 太 多 人 来 到 魏 玛 ，夜 以 继 日 地 练 琴 ，

以 至 于 市 政 厅 通 过 了 一 条 地 方 法 规 ，限 定 人 们 要 练 琴 只 能 在 规 定 的 时

间 段 ，而 且 必 须 门 窗 紧 闭 。 李 斯 特 教 课 不 收 学 费 ，而 且 来 者 不 拒 。 没 前

途 的 学 生 也 吋 以 围 坐 在 教 室 里 ，旁 听 钢 琴 大 师 如 何 指 导 未 来 之 星 。 李

斯 特 的 座 右 铭 是 ：天 才 有 大 任 。 一 位 艺 术 家 的 大 任 便 是 使 艺 术 不 朽 。

我曾经路过媿玛那间小屋，
环境局促，
乏善吋陈。不过李斯特学院

■ 的公寓至今仍承载着李斯特的价值观，
从世界各地蜂拥而来的学生，

如 今 有 许 多 是 亚 洲 人 。李 斯 特 住 过 的 地 方 成 了 故 居 博 物 馆 ，
一块 铜 牌
上 用 匈 牙 利 文 和 花 体 德 文 写 着 李 斯 特 的 接 待 时 间 ：每 周 二 、四 、
六下午

的 3点到4 点^

公寓中的一间小卧室1 有一张单人床和写字桌，
墙上挂着朋友们

的 肖 像 。 琴 房 里 有 好 几 架 三 角 钢 琴 ，送 到 李 斯 特 这 里 来 等 他 背 书 。 两

架 美 国 造 的 奇 克 林 代 表 了 19 t i t 纪 制 琴 技 术 的 巅 峰 ，
现在弹起来还声如

洪 钟 。 一 架 1873年 的 W 森 多 夫 听 上 去 则 呆 滞 无 力 ，
虽然这位维也纳制

造商是李斯特的好友。

除 了 音 乐 会 用 的 三 角 钢 琴 ，李 斯 特 的 房 间 里 堆 满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键

268
盘乐器，
有类似管风琴音色的脚踏小风琴，
有无声键盘— 为训练手指

在 长 时 间 演 奏 中 保 持 灵 活 ，还 有 永 远 无 需 调 音 、
保持音准的水晶钢琴。

所有琴里最好的足他书桌正后方的贝森多夫键盘，
这样他作曲找和弦

时 就 不 用 走 来 走 去 了 。 这 是 现 代 伸 缩 式 键 盘 的 原 沏 ，独 具 匠 心 的 天 才

发 明 。 李 斯 特 在 钢 琴 发 展 中 起 到 的 作 川 独 一 无 二 ，不 吋 小 觑 。 没 有 别

的艺术家对乐器的机械运作表现过如此兴趣。

小 提 琴 家 拉 着 古 老 的 克 雷 莫 纳 琴 ，只 知 道 换 弦 和 用 松 香 擦 弓 等 口

常保 养 ;大 提 琴 家 只 关 心 琴 尾 柱 的 角 度 。李 斯 特 却 敢 于 挑 战 琴 匠 为 他

造 一 架 更 好 的 琴 ，早 年 在 巴 黎 他 弹 坏 了 几 架 埃 拉 尔 和 普 莱 耶 尔 ，直 到

1886年 在 拜 罗 伊 特 的 女 婿 瓦 格 纳 家 里 去 世 ，李 斯 特 一 生 都 是 进 步 和 口 r

能 性 的 风 向 标 。 从 那 架 1 8 6 7 年 的 奇 克 林 到 1 8 8 0 年 的 琴 ，你 能 听 出 钢

琴制造工艺在他盛年时期的巨大进步。

李 斯 特 去 lit 后 ，
进 步 停 止 了 。 斯 坦 威 成 了 新 的 行 业 领 头 羊 ，击 垮 了

竞 争 对 手 （斯 坦 威 一 位 高 管 亲 U 对 我 说 过 : “ 我 们 把 奇 克 林 干 掉 了 。” ），

签 下 所 有 能 签 到 的 优 秀 钢 琴 家 作 为 独 家 艺 人 。斯 坦 威 最 后 一 项 重 要 专

利---------- 次 性 弯 曲 成 型 的 琴 壳 ，
在 李 斯 特 在 世 时 就 问 UI：
了 。 而 今 天 ，儿

乎 80% 的 钢 琴 在 中 国 生 产 。

这 也 是 最 近 我 占 布 达 佩 斯 的 部 分 原 因 ：观 看 堪 称 现 代 奇 迹 之 一 的

叹 脚 站 立 的 钢 琴 。 你 没 看 错 ，是 双 脚 ，不 是 三 只 脚 。 设 计 师 说 ，没 W 第

三只脚，
会阻止过多的声音传入地板，
从而获得更好的t 响散发。

两脚钢琴

269
 新 钢 琴 还 有 与 人 类 直 觉 背 道 而 驰 的 地 方 。钢 琴 内 部 用 以 产 生 共 振

的 共 鸣 板 不 是 用 实 木 做 的 ，而 是 碳 复 合 材 料 。 键 盘 有 9 0 个 键 ，比 正 常

多 2 个 ，加 了 巴 托 克 有 时 会 用 到 的 超 低 G 和 升 从 音 乐 厅 后 排 看 ，
这

钢 琴 好 像 扬 帆 人 海 的 游 艇 ，被 一 辆 意 大 利 跑 车 拦 腰 截 断 。 如 果 外 形 能

杀人，
这钢琴绝对是社会公害。

它 诞 生 于 匈 牙 利 钢 琴 家 盖 尔 盖 伊 • 博 加 尼 （Gergely B oganyi) 的 失

败和沮丧。博 加 尼 是 个 浪 漫 派 ，
在舒伯特和舒曼的世界中最舒畅幸福，

他带着李斯特式的想象力沿发发明家和工程师造出了一架既悦耳乂吸

引 眼 球 的 钢 琴 。 欧 盟 和 匈 牙 利 政 府 提 供 了 小 额 资 助 ，在 经 历 了 十 年 的

试错后，
一架 钢 琴 诞 生 了 。 确 切 地 说 , 是 两 架 ，一 架 工 作 坊 原 型 ，还 有 一
架便是近来博加尼在李斯特学院首演的演奏琴。

我 观 看 了 这 架 琴 在 空 荡 荡 的 音 乐 厅 里 调 音 ，然 后 在 满 座 的 厅 驵 被

弹 奏 。第 一 个 屮 音 C 就 告 诉 我 这 绝 不 像 任 何 已 知 的 钢 琴 。 琴键与琴弦

的接触干脆利落，
没有边缘失真，
也 没 有 后 续 的 毛 音 。 与 斯 《 威自吹自

擂的“ 温暖” 相比，

这架琴更冷，
更细致人微，
但听起来一样悦耳。

它 的 极 弱 音 如 清 汤 般 可 口 ，中 强 音 丰 富 多 姿 ，只 有 最 强 的 三 倍 强 音

才 让 人 感 到 压 迫 ，不 过 舒 伯 特 和 舒 曼 都 用 不 到 。 我 猜 弹 现 代 音 乐 比 如

里盖蒂什么的会很完美。

博 加 尼 是 试 奏 第 一 人 。 陶 马 什 • 瓦 沙 里 已 经 大 致 表 示 赞 许 ，接 下

来 的 几 个 月 里 会 有 其 他 人 仵 这 架 琴 上 翻 飞 十 指 。这 架 琴 短 期 内 还 不 会

改变市场，
但 是 它 t 燃 了 李 斯 特 的 使 命 ，i t 音 乐 冲 破 紧 身 衣 ，创 造 美 妙

的 音 响 ，叫 人 欲 罢 不 能 。

270
音乐与健康那些事
音乐可以延年益寿吗?

4 8 岁 的 指 挥 弗 朗 兹 • 威 尔 瑟 -莫 斯 特 打 算 近 期 进 行 一 次 脑 部 扫

描，
但 他 立 刻 向 我 保 证 自 己 没 生 病 ，只 是 几 位 克 利 夫 兰 最 前 沿 的 神 经 科

学家急于看看这位本城著名乐队指挥的脑壳里到底有何奥妙。

“ 想想吧，
” 他说，
“ 我 们 当 指 挥 的 大 脑 功 能 肯 定 相 当 特 别 。我们得

和一大群人协作，
但 动 作 又 得 比 音 响 超 前 。到 底 是 脑 子 的 哪 个 部 分 在

运 作 ？ 等 我 们 找 到 了 ，又 应 该 怎 样 运 用 到 医 学 上 去 ？”

威尔瑟- 莫 斯 特 在 萨尔茨堡音乐节上指挥了极少演出的德沃夏克

的 《水 仙 女 》，
之前的一整天，
他 和 新 近 结 识 的 好 友 、克 利 夫 兰 诊 所 的 神
经 修 复 科 主 任 阿 里 • 莱 扎 ( A li Rezai) 共 同 举 办 了 一 次 讨 论 音 乐 和 大 脑

的国际会议。

伊 朗 出 生 的 莱 扎 今 年 4 3 岁 ，长 得 像 奥 巴 马 ，穿 着 整 洁 的 白 衬 衫 。

他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 脑起搏器” 专 家 ，
擅长在因事故、
伤 害 、帕 金 森

症而封闭的脑区域中植人导线重新刺激该区域的活动。当他开始听交

响音乐会之后，
便 让 那 些 头 脑 清 醒 的 病 人 也 听 音 乐 ，以 观 察 音 乐 对 大 脑

的影响。他 还 对 那 些 患 有 严 重 抑 郁 症 、
强迫症而无法医治的病人使用

了这种疗法。

“我聆听大脑的音乐，
” 他 带 着 奥 巴 马 式 的 胜 利 微 笑 对 我 说 ，“ 当 大

脑工作正常时，
它 的 声 音 很 稳 定 ，当 它 受 损 时 ，
就会有一种生气的、
混乱

的声音。 目前，
我们只是浮光掠影地研究音乐能够怎样帮助大脑恢复。

音乐和大脑的情绪中心是有联系的，
这 还 需 要 大 量 的 研 究 ，并 且 会 成 为

一 个 重 要 领 域 。”

273
 我听完了整场科学会议，
也意识到了人们对于大脑的认知是多么

有限，
威 尔 瑟 - 莫 斯 特 将 这 人 们 知 之 甚 少 的 器 官 称 为 “ 生 命 的 指 挥 ” ，时

对 于 那 些 中 枢 神 经 系 统 受 损 导 致 连 杯 子 也 举 不 起 来 的 病 人 ，莱 扎 则 称

为 “ 指 挥 消 失 r ” 。 尽管我们丨1 前 的 知 识 还 停 留 在 逸 闻 传 说 的 阶 段 ，但

这 些 诺 w 尔 级 别 的 演 讲 者 告 诉 我 们 ，音 乐 显 然 在 人 类 大 脑 的 工 作 中 扮

演着一种强大而神秘的角色。

一位来自汉诺威的神经学家说，
他 记 录 了 女 儿 弹 奏 20分钟钢琴前

后的心跳变化。又一位来自蒙特利尔的神经学家发现音乐是除了浪漫

( 对 女 人 有 效 ）、
性 （对 男 人 有 效 ）和 阳 光 （对 加 拿 大 人 有 效 ）之 外 最 能 给

人 带 来 享 受 的 刺 激 物 。 伦 敦 神 经 学 院 的 一 位 行 为 研 究 专 家 迈 克 •特 林

伯 （M ichael T rim b le )认 为 音 乐 的 原 始 起 源 是 为 f 悼 念 死 者 ，所 以 艺 术

可能在人类如何应对悲剧和死亡中起了帮助作用。

最令人惊讶的新研究成果，
来 自 克 利 夫 兰 的 抗 衰 老 专 家 、奥 普 拉 •

温 弗 瑞 电 视 节 目 的 常 客 迈 克 • 罗 尔 岑 （M ichael R oizen) ，他 声 称 经 常 去

听音乐会可以增加四年寿命，
对那些做过大手术的人则能够增加八年。

为 什 么 ？ 我 们 都 很 好 奇 。 这 类 基 于 微 小 数 据 样 本 的 祈 愿 式 的 论 断 ，我

们 已 经 听 得 太 多 ，就 好 比 科 幻 小 说 加 上 信 仰 治 疗 ，最 后 什 么 结 论 也 没

有 ;除非真的有科学家们交流意见，
选定一个研究领域说明音乐可能比

药 物 更 有 用 ，然 后 开 始 研 究 。

“ 我 们 已 经 作 了 一 些 观 察 莱 扎 说 ，“ 但 在 接 下 来 的 十 年 中 ，我 们

会掌握更多的信息。如果我们能够理解音乐如何影响像弗朗兹这样的

健康音乐家的大脑，
我 们 就 更 加 会 知 道 如 何 治 病 。” 弗 朗 兹 说 :“ 阿 里 和

我 希 望 了 解 大 脑 的 哪 一 部 分 和 音 乐 相 关 ，以 及 我 们 如 何 利 用 该 知 识 造

福 全 人 类 。”

先不提这野心可能会引起一些弗兰肯斯坦式的担忧，
我倒是觉得

他们能做出成绩来。以前关于音乐和药物的争论都是半瓶子醋在为音

乐 鼓 吹 ： R 拉 扬 在 萨 尔 茨 堡 大 学 建 立 f 音 乐 实 验 心 理 学 基 金 会 ，没 有

274
什么大发 现 ;朱 塞 佩 • 西诺波利在当指挥前是个医生，
他总是滔滔不绝

地 呓 语 什 么 舒 曼 和 马 勒 交 响 曲 的 心 理 学 功 能 ，因 为 这 两 位 是 他 最 爱 的

作曲家。

然而，
威 尔 瑟 - 莫 斯 特 并 非 常 人 。他 的 父 亲 、
祖 父 、兄 弟 都 是 驻 院 医

生，
他对于药品的自身限制有着清醒的了解。他 18岁 那 年 出 了 车 祸 ，

两 个 手 指 的 神 经 受 到 损 伤 ，从 此 失 去 知 觉 ，于 是 他 开 始 大 量 阅 读 关 于 大

脑 的 书 籍 。 他 在 伦 敦 和 苏 黎 世 担 任 音 乐 总 监 时 ，也 逐 渐 意 识 到 如 耳 部

损害、
手部问题、
与 压 力 相 关 的 失 调 等 “ 音 乐 伤 害 ” 的 上 升 趋 势 。在克

利 夫 兰 这 座 少 有 干 扰 的 城 市 ，乐 队 和 诊 所 这 两 样 都 处 于 世 界 领 先 地 位 ，

所以他自然而然成了两者之间的桥梁。

威尔瑟- 莫斯特在一次 圆桌会议上遇到了阿里 • 莱 扎 ，

两人一见如

故，
就 像 丹 尼 尔 • 巴伦博 伊 姆 遇 见 了 巴 勒 斯 坦 学 者 爱 德 华 • 萨 伊 德 ，
这

真 是 改 变 人 生 的 会 面 。 从 那 时 起 ，两 人 都 开 始 思 考 音 乐 对 大 脑 的 影 响

问 题 。 威 尔 瑟 - 莫 斯 特 为 莱 扎 的 病 人 准 备 唱 片 ，莱 扎 则 使 “ 大 脑 的 音

乐 ” 越 来 越 协 调 。你 会 有 种 感 觉 ，
他们真的能做出大事。

我 分 别 问 了 他 们 两 人 自 己 认 为 会 达 到 什 么 成 果 ，他 们 都 没 有 确 切

的答案，
有 些 如 履 薄 冰 的 味 道 。指 挥 家 嘟 囔 着 说 可 以 帮 助 音 乐 家 们 过

更 健 康 的 生 活 ，神 经 学 家 则 认 为 这 可 能 是 对 付 抑 郁 症 和 孤 独 症 的 良 方

他们都痛斥了号称可以让宝贝更聪明、
工作更有效的“ 莫扎特效应” ,

然而他们发现的新大陆还尚未开发，
仅 有 一 两 个 论 点 确 凿 无 疑 。 阿里

说 : “ 压 力 可 能 导 致 人 们 缩 短 二 十 年 的 寿 命 ，而 音 乐 可 以 减 轻 压 力 。 我

们 可 以 从 这 里 开 始 。”

275
流行音乐有害健康吗?

最 近 ，英 国 心 理 学 会 举 办 了 一 次 相 当 骇 人 的 讲 座 ：流 行 音 乐 对 年

轻人有害吗？

大 众 媒 体 往 往 会 假 设 ：听 暴 力 的 音 乐 会 导 致 暴 力 行 为 ，你 听 的 时

间越长、
音响越大，
就 越 可 能 产 生 反 社 会 的 行 为 。 是 啊 ，看 到 一 个 戴 帽

子的青年摇摇晃晃走进公交车，
耳机里泄出的尽是噪音，
大多数乘客都

会小心提防。

这 种 对 流 行 音 乐 的 提 防 心 理 ，令 政 客 和 官 员 更 有 理 由 禁 止 他 们 认

为会给社会带来危险的艺术家。比如，
魅 力 无 穷 、口 齿 伶 俐 的 说 唱 歌 手

史 努 比 狗 狗 （Snoop D o g g )在 希 斯 罗 机 场 引 起 骚 动 后 ，便 被 禁 止 再 次 进

人 英 国 。之 后 尽 管 他 几 番 保 证 检 点 举 止 ，
却仍旧在黑名单上。

史 努 比 狗 狗 说 : “ 我 觉 得 你 们 有 太 多 的 老 人 和 老 办 法 。” 我 觉 得 他

说 的 挺 有 道 理 。后 来 一 位 法 官 终 于 解 除 了 针 对 他 的 禁 令 ，
结果只是为

了让内政部以公共秩序为由申请禁令再次生效。史努比狗狗还被澳大

利 亚 以 及 其 他 几 个 国 家 拒 之 门 外 ，同 样 以 潜 在 威 胁 为 由 。 艾 米 • 怀 恩

豪 斯 不 能 去 美 国 拿 她 的 一 捧 格 莱 美 奖 ，因 为 她 的 吸 毒 史 人 尽 皆 知 。 我

们 与 其 假 设 她 被 禁 是 因 为 偶 像 的 负 面 效 应 ，不 如 假 设 华 盛 顿 没 人 想 看

到她偷运进一卡车白粉更合理些。

某 种 音 乐 的 内 容 或 艺 人 的 行 为 是 否 能 被 当 成 公 共 威 胁 而 禁 止 ，这

是 值 得 英 国 心 理 学 会 深 思 的 严 肃 问 题 。 更 宽 泛 地 说 ，带 有 暴 力 、色 情 、

种 族 主 义 词 汇 的 吵 闹 音 乐 ，也 就 是 社 会 学 家 所 说 的 “ 问 题 音 乐 ” ，是 否

会 对 脆 弱 的 年 轻 人 的 精 神 健 康 造 成 危 害 ？ 如 果 是 ，那 么 监 督 其 歌 词 、限

276
制其传播乃至禁止艺人入境便有了说服力。

然而，
这个问题更多地植根于偏见而非铁证。牛津大学出版社出

版 的 研 究 著 作 《音 乐 的 社 会 及 应 用 心 理 学 》，
对此问题进行了全球性的

考 察 。 来 自 爱 丁 堡 赫 瑞 瓦 特 大 学 的 阿 德 里 安 • 诺 斯 （Adrian N o rth ) 教

授是该书的作者之一，
也是这次英国心理学会讲座的主讲人，
他 说 两

方 几 乎 势 均 力 敌 。 如 果 我 们 问 一 个 很 笼 统 的 问 题 ：听 暴 力 音 乐 的 人 是

否更容易犯罪，
那 答 案 是 肯 定 的 。但 如 果 我 们 要 寻 找 证 据 然 后 去 限 制

它，
那 证 据 还 远 远 不 够 。”

美国内华达州的一粧案件证明了听问题音乐与暴力行为之间的因

果 关 系 。 两 个 年 龄 分 别 为 1 8 岁 和 2 0 岁 的 郁 闷 青 年 ，花 了 整 个 下 午 喝

啤酒、
抽大麻、
听 Judas P rie s t的 唱 片 《污 染 的 课 堂 》 C 7tm ) 。 没

过 多 久 他 俩 就 跳 出 窗 户 ，冲 到 教 堂 边 的 墓 地 企 图 用 手 枪 自 杀 。 一 个 孩

子 当 场 死 亡 ，另 外 一 个 打 烂 了 自 己 的 下 巴 。 他 们 的 父 母 起 诉 了 Judas

Priest，
结 果 以 败 诉 告 终 。 在 这 场 悲 剧 的 诱 因 中 ，一 张 唱 着 “ 他 受 够 了 ” 、

“ 做 吧 !” 的唱片并不比美国的枪支法或廉价啤酒更该受谴责。

一些研究表明，
重 金 属 爱 好 者 更 容 易 轻 视 女 性 ，而 说 唱 乐 爱 好 者 有

较 强 的 进 攻 性 。 诺 斯 和 大 卫 • 哈 格 里 夫 斯 （David Hargreaves) 在 书 中

还 引 用 了 一 项 未 公 布 的 研 究 ，表 明 经 常 听 说 唱 乐 的 年 轻 人 ，
殴打老师的

几率要比其他人高三倍3 他们还倾向于开快车以及没有安全措施的

性爱。

但这里所缺失的一环，
还 是 最 后 那 把 “ 冒 烟 的 枪 ” 。没有证据能够

证 明 “ 问 题 音 乐 ” 导 致 了 社 会 问 题 ，而 更 多 证 据 却 暗 示 音 乐 中 的 暴 力 其

实 是 已 有 的 社 会 紧 张 的 真 实 反 映 。 比 起 监 督 和 禁 止 ，它 们 更 需 要 被 聆

听和理解。

人们普遍认为的音乐与犯罪和自残之间的关系导致了广泛的误

解 。一 项 研 究 表 明 ，
英 国 警 察 局 的 嘻 哈 乐 和 说 唱 乐 爱 好 者 逮 捕 记 录 ，要

比 乡 村 和 西 部 乐 爱 好 者 低 。 诺 斯 还 说 : “ 在 自 杀 人 群 中 ，重 金 属 爱 好 者

27 7
被 过 度 强 调 r 。 其 实 歌 剧 爱 好 者 也 一 样 。”

在 “ 问 题 音 乐 ” 中 有 大 量 对 色 情 、种 族 主 义 、虐 待 的 刻 画 ，但 是 并 没

有 证 据 表 明 它 们 能 让 本 来 没 有 进 攻 倾 向 的 人 改 变 态 度 。相 反 ，一 些 激
进的说唱歌词还能通过“ 传播平等权利意识” 积极促进社会内部的

宽容。

流 行 音 乐 对 于 特 定 的 社 群 来 说 是 一 种 身 份 的 徽 章 ，并 且 他 们 以 此

为 傲 。 诺 斯 认 为 ，尽 管 不 时 有 一 些 反 社 会 的 信 息 ，流 行 音 乐 的 凝 聚 力

“ 对 脆 弱 的 青 少 年 还 是 有 益 的 ” 。 至 于 年 轻 人 模 仿 偶 像 的 行 为 ，最 新 研

究表明，
粉丝们的态度已经发也了一些转变，
偶像在他们心目中从英雄

渐渐变成了名人，
这 意 味 着 史 努 比 狗 狗 和 艾 米 •怀 恩 豪 斯 的 崇 拜 者 更

倾 向 于 模 仿 他 们 的 生 活 方 式 ，就 像 猫 王 的 追 随 者 吃 芝 士 汉 堡 噎 到 死 一

样 。 摇 滚 明 星 的 行 为 举 止 和 社 会 混 乱 之 间 的 联 系 更 多 是 出 于 想 象 ，当

然这也不是说它就可以忽略不汁。

什 么 时 候 流 行 音 乐 会 对 年 轻 人 产 生 危 害 ？ 诺 斯 说 ：“ 我 有 个 小 男

孩 ，
如果他听很多暴力的音乐，
我 会 很 担 心 。” 但 是 解 决 问 题 的 办 法 不 是

禁 令 。我 们 需 要 更 多 的 公 共 讨 论 、
更 多 有 根 据 的 事 实 。“ 关 于 ‘ 问题音

乐 ’ 的争论，
最 终 会 在 媒 体 上 得 到 解 决 。”

278
泛滥的慢板等于脑死亡

自从十几年前几个做市场的小伙子决定古典音乐需要大众基础，

我 们 就 遭 到 了 媒 体 广 告 攻 势 的 持 续 轰 炸 ，艺 术 被 放 在 除 了 自 然 之 外 的

每一种色彩中，
大部分时间里成功地让公众摸不着头脑。

我 们 听 到 r 各 种 各 样 的 故 事 ，古 典 广 播 台 告 诉 我 们 古 典 音 乐 是 晚

宴必不可少的点缀，
伦敦交响乐团说它能提升新生儿的智商，
伦敦地铁

放古典音乐防止有人搞破坏，
纽 约 爱 乐 说 它 是 M T V 的 替 代 品 ，B M G 说

它 是 同 志 的 约 炮 信 号 ，企 鹅 图 书 说 它 是 读 者 伴 侣 ，奥 地 利 靠 它 吸 引 游

客，
最 厉 害 的 说 它 能 治 愈 感 冒 （有 待 科 学 实 验 结 果 ）。

这 些 又 与 欣 赏 三 百 年 的 抒 情 传 统 何 千 呢 ？情 感 很 快 就 迷 失 在 销 售

宣 传 的 热 潮 中 。 就 像 1988年 对 维 多 利 亚 & 阿 尔 伯 特 美 术 馆 的 灾 难 性

重新定位— “ 一 家 一 流 咖 啡 馆 附 带 一 间 不 错 的 美 术 馆 ” ，占 典 音 乐 的

“ 现代化者” 将马车放在马前面，
然后还惊讶地问马车为什么不走。

所有这些伎俩都没有为古典乐社群引来大量的信众。他们所做

的，
是制造了一种观众更新需求的假象，
然后用一种毋庸置疑的方式进

行操作，
从 而 为 更 多 的 市 场 宣 传 提 供 燃 料 。 他 们 什 么 吋 候 能 明 白 ，不 管

你怎么把商业马车放在艺术骏马的前面，
那马永远也学不会推雪橇。

我 不 幸 听 过 一 套 唱 片 叫 《安 静 的 房 间 》，之 后 几 个 月 都 被 它 搞 得 心

情糟糕。两 张 C D 的套装收入了不少现代作曲家的极为缓慢的音乐，

有些还有点价值，
有 些 完 全 不 知 所 云 。它 保 证 能 让 你 在 高 压 工 作 后 立

刻放松，
可 与 百 忧 解 、超 觉 冥 想 、“ 昨 天 在 议 院 ” 节 目 一 争 减 压 良 药 的

高下。

279
 这 套 唱 片 在 古 典 广 播 台 上 连 播 六 周 ，配 以 各 类 吹 捧 的 访 谈 ，
蜂拥而

至 的 听 众 邮 件 和 能 够 影 响 2 7 0 0 万 人 的 广 告 宣 传 ，相 当 于 给 了 每 个 路 过

的听众五记响亮的耳光。

不管怎样，
这 是 史 无 前 例 的 器 乐 作 品 公 开 展 示 ，它 既 无 法 琅 琅 上

口 ，也 不 是 莫 扎 特 作 曲 ，
更 没 有 泳 装 噘 嘴 少 女 表 演 。 不 夸 张 地 说 ，我 还

没见过如此协调地利用雄厚的资金支持向公众展示在世作曲家的古典

音 乐 作 品 ，之 前 公 众 可 是 对 不 熟 悉 的 音 响 不 闻 不 问 甚 至 反 感 厌 恶 的 。

这样看来，
《安 静 的 房 间 》从 观 念 上 说 是 和 皮 埃 尔 • 布 列 兹 一 样 的 新 音

乐巨型推手。

在 封 面 上 的 名 字 中 ，比 较 著 名 的 有 极 简 主 义 老 将 菲 利 普 • 格 拉 斯

和 迈 克 尔 • 尼 曼 ，奥 斯 卡 和 英 国 电 影 电 视 艺 术 学 院 获 奖 剧 作 家 乔 瑟

琳 • 普 克 和 黛 比 • 怀 斯 曼 ，意 大 利 冥 想 者 鲁 多 维 科 • 伊 诺 第 ，神 秘 主 义

者 约 翰 • 塔文纳把主祷文谱成了一首弦乐四重奏。芄他人包括多面手

理 査 德 • 罗 德 内 • 班 内 特 ，他 七 十 多 岁 的 时 候 还 忙 着 写 卡 巴 莱 歌 曲 和

管 弦 乐 组 曲 ；妙 不 可 言 的 泽 贝 纽 •普 瑞 斯 纳 为 基 耶 洛 夫 斯 基 和 晚 年 的

路 易 • 马 勒 的 电 影 增 色 不 少 ; 保 罗 •克 拉 克 森 把 他 为 汽 车 保 险 广 告 写

的 钢 琴 独 奏 改 头 换 面 ; 前 途 似 锦 的 塔 里 克 •奥 雷 根 写 过 圣 公 会 礼 拜 音

乐 、
B B C 乐 队 委 约 作 品 ，以 及 根 据 约 瑟 夫 • 康 拉 德 的 《黑 暗 的 心 》改 编

的歌剧。

这 些 作 曲 家 除 了 容 易 接 近 、渴 望 讨 好 听 众 之 外 还 有 什 么 共 同 点 ?

他 们 都 属 于 一 家 跨 闹 出 版 公 M M usic Sales L im ite d ，

这家公司拋弃现代

性 深 奥 难 懂 的 方 面 ，与 有 电 影 野 心 的 索 尼 B M G 合 作 ，
一起 构 建 了 一 幅
2 1 世 纪 古 典 乐 易 被 接 受 的 人 物 群 像 ，剥 离 了 愤 怒 、+ 和 谐 和 实 验 的

直觉。

第三位合作伙伴是古典广播台，
它 自 2003年 初 达 到 近 7 0 0 万的听

众 巅 峰 后 已 经 流 失 了 近 2 0 0 万 听 众 ，并 急 于 更 新 一 成 不 变 的 莫 扎 特 棒

棒 搪 节 目 单 。 古 典 音 乐 永 远 在 哄 骗 听 众 放 松 ，通 常 你 只 有 在 做 手 术 之

280
前 才 会 得 到 这 样 的 劝 告 。《安 静 的 房 间 》满 足 了 电 台 的 恒 常 咒 语 。它

播放音乐来舒缓我们一天的紧张，
一 次 不 靠 酒 精 的 头 脑 按 摩 。 在短暂

而辉煌的重塑古典音乐的历史中，
《安 静 的 房 间 》以 其 精 明 算 计 的 千 篇

一 律 脱 颖 而 出 i，
几乎成了一种远见。
它 只 缺 了 一 个 把 戏 。精 挑 细 选 的 4 1 首曲子都是为了安抚烦恼的

心 灵 ，可 是 这 些 处 方 音 乐 都 只 有 一 分 钟 功 效 ，
你至多听完第一許班内
特，
听到第二首耳朵就快要造反了。等到第三首，
它已经尖叫着要离开

“ 安静的房间” ，
因 为 这 房 间 变 成 了 萨 特 的 《禁 闭 》（其 中 死 者 与 最 无 聊

的 同 伴 被 永 恒 地 锁 在 一 个 房 间 里 ）或 是 奥 威 尔 的 1 0 】号 房 间 （那 里 你 会

碰 到 你 最 痛 恨 或 害 怕 的 东 西 ，本 案 例 的 疯 狂 来 自 于 无 " 了救药的 无 聊 ）。

六首之后，
你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安 静 的 房 间 》哪 1 出 了 错 ？ 因 为 把 马 车 放 在 马 前 面 ，
音乐价值被

市 场 力 量 摧 毁 了 。你 耍 是 问 这 M 面 的 任 何 作 曲 家 ，
他们都会强调对照

的 重 要 性 。迈 克 尔 • 尼 曼 可 能 会 写 重 复 循 环 的 旋 律 片 段 ，
但要是做一

张专辑，
他 会 优 美 地 选 出 《六 首 策 兰 之 歌 》，
有变化多端的情绪和境界，

足以凋动听众的智力，
不 会 陷 人 麻 木 。所 有 音 乐 家 都 会 证 明 ，
泛滥的慢

板等于脑死亡。
千篇一律好比疼痛，
小 剂 量 还 能 忍 受 。但 两 张 C D 长达两个半小

时，
会让人产生危险的情绪，
有 掐 死 那 些 “ 观 念 发 展 者 ” 的 冲 动 ，还 想 逐

一 把 他 们 的 头 揿 人 水 中 ，直 到 他 们 保 证 以 后 只 写 无 调 性 奏 鸣 曲 和 音 乐

数 独 。要 是 做 不 到 ，
他 们 就 该 被 宣 判 去 “ 安 静 的 房 间 ” 里 面 壁 五 年 。这

下该学好了吧！

281
那些治愈系音乐

我 最 近 一 直 在 听 一 张 叫 作 《坐 在 天 堂 的 窗 台 上 》的 唱 片 ，它 号 称 可

以 帮 助 治 疗 癌 症 。之 前 ，
萨 利 斯 室 内 乐 团 （Sulis ensem ble)的 成 员 一 直

在 和 布 里 斯 托 尔 癌 症 帮 助 中 心 的 住 院 病 人 合 作 ，为 他 们 演 奏 一 些 特 别

创作的冥想作品，
并邀清他们尝试在不同的打击乐器上进行即兴创作。

研 究 者 对 2 1 岁 到 6 8 岁 不 等 的 2 9 名 患 者 （多 为 女 性 ）进 行 了 控 制

监 测 ，发 现 他 们 在 听 音 乐 会 之 后 体 内 唾 液 免 疫 球 蛋 白 A 的 水 平 大 大 提

升，
可 的 松 水 平 相 对 降 低 。 这 意 味 着 患 者 的 免 疫 力 系 统 有 所 改 善 ，身 体

健康状况好转。

这 项 研 究 结 果 曾 发 表 在 《代 替 疗 法 》期 刊 上 ，标 志 着 音 乐 治 疗 这 一

未 被 承 认 的 领 域 的 一 次 不 大 不 小 的 突 破 。研 究 中 所 使 用 的 音 乐 被 制 成

一张唱片出售，
就 是 这 张 《坐 在 天 堂 的 窗 台 上 》，唱 片 的 名 字 来 自 一 位

患 者 形 容 聆 听 音 乐 治 疗 的 感 受 。 这 些 音 乐 由 竖 琴 家 塞 利 亚 •哈 珀

(C e lia H a rper)用 中 世 纪 冥 想 风 格 创 作 而 成 ，她 曾 受 到 肩 膀 僵 硬 的 困 扰

而一度放弃竖琴演奏，
但后来她发现弹奏某些简单的主题旋律反而有

助于减轻身体疼痛。

这 真 是 令 人 振 奋 的 好 消 息 ，可 不 是 吗 ？ 但 到 此 为 止 。 艺 术 和 科 学

之间的任何共谋，
第一个牺牲品必然是前后一致的逻辑思考。布里斯

托尔报告充满了自夸& 大 ，
不 断 地 重 复 声 明 一 些 显 而 易 见 的 事 实 。我

可 不 希 望 有 人 拿 到 诺 贝 尔 奖 ，因 为 发 现 了 “ 聆 听 音 乐 有 助 于 放 松 及 改 善

人们的情绪” ，
抑 或 如 调 研 领 头 人 莱 斯 利 • 布 朗 特 （Leslie B lu m ) 博 士 所

言 ，“ 音 乐 能 够 帮 助 人 们 达 到 更 深 层 的 休 憩 ，
探 索 更 广 阔 的 情 感 领 域 。”

282
 此类无比正确的废话为不断发展的音乐治愈运动加了一把热油，

只是为了证明音乐永远有益于人。表 演权利协会也发表了一份 调研，

证明音乐对各行各业都有好处。里面不外乎提到对着荷兰黑白奶牛放

音 乐 可 以 提 高 牛 奶 的 产 量 和 质 量 ，在 新 生 婴 儿 看 护 房 里 放 音 乐 有 益 宝

贝 身 心 健 康 ，音 乐 对 H 本 哮 喘 症 儿 童 和 受 痴 呆 症 折 磨 的 退 休 老 人 也 都

有积极的影响。

几乎每天都有人急不可耐地告诉你音乐如何改变了他们的生命。

戈 尔 巴 乔 夫 说 马 勒 《第 五 交 响 曲 》帮 助 他 度 过 了 最 黑 暗 的 日 子 ，使 他 免

于 陷 人 抑 郁 ;一 个 毫 无 希 望 的 英 国 人 说 他 全 神 贯 注 地 听 一 首 利 物 浦 足

球 队 的 队 歌 ，居 然 打 进 了 温 布 尔 登 公 开 赛 ;瑞 典 妈 妈 们 声 称 她 们 听 着 莫

扎 特 的 《第 2 1 钢 琴 协 奏 曲 》（K 4 6 7 )更 容 易 顺 产 。 听 这 些 没 心 没 肺 的 欢

乐故事，
好像同一个亢奋的福音传道者一起被锁在电梯里一样。

事 实 上 ，如 果 只 将 音 乐 看 成 善 的 力 量 ，
就忽略了它的另外一半—

音 乐 可 以 被 人 以 各 种 方 式 操 纵 。 在 延 期 的 航 班 ]：，
一张抚慰式的唱片

可以让怒气冲冲的乘客变得平 静 ;在 超 市 里 ，
一点来岛德彪西的暗示便

能 引 诱 你 选 择 法 国 酒 而 不 是 澳 大 利 亚 酒 ;在 足 球 场 上 ，
一阵 音 乐 的 狂 轰
滥 炸 旨 在 激 起 部 落 式 的 忠 诚 ;若 是 放 在 纳 粹 的 纽 伦 堡 ，
那就更糟了。

侥 幸 的 是 ，至 今 尚 未 有 人 研 究 出 如 何 能 让 音 乐 之 应 用 在 某 种 程 度

上 达 到 精 准 和 有 效 率 。斯 大 林 是 第 一 位 企 图 在 作 曲 风 格 上 施 加 国 家 性

干 预 的 领 导 人 ，在 他 的 想 象 中 ，
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艺术能够提升土气

和 生 产 力 。 在 现 实 中 ，他 的 方 针 只 鼓 励 了 平 庸 之 徙 ，并 惹 来 了 不 少 嘲 i风

之 作 。 希 特 勒 鼓 励 干 净 的 浪 漫 主 义 作 品 ，现 在 看 来 ，除 了 《布 兰 诗 歌 》

之外，
都 离 标 的 十 万 八 千 里 。 即 便 是 卡 尔 •奥 夫 这 部 蛊 惑 人 心 的 怒 吼

之作，
也 是 在 二 战 后 销 量 更 好 ，所 以 没 起 到 多 少 宣 传 德 国 力 量 的 功 能 。

然 而 在 科 学 和 公 共 秩 序 这 对 双 生 兴 趣 的 不 断 提 炼 改 良 下 ，音 乐 的

塑 造 进 程 变 得 愈 发 精 微 了 。 有 迹 象 表 明 ，在 商 店 和 诊 所 里 ，使 用 音 乐 可

以 规 范 人 们 的 行 为 举 止 。 每 一 次 进 步 ，就 带 着 我 们 向 奥 威 尔 笔 下 的 大

283
众行为控制更近了一步。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用音乐治疗癌症、
老年痴呆和车祸阴影，
但我害

怕 那 一 天 的 到 来 ，因 为 那 就 是 音 乐 失 去 精 神 上 的 神 秘 感 的 时 刻 ，而 成 为

强 势 的 功 能 性 器 具 ，而 掌 捤 它 的 ，
一定 是 宇 宙 中 更 为 强 势 而 好 干 预 的 主
人们。

28 4
音乐不是万能灵药

我们到达时，
学校大门紧闭。

关闭校园了？

“ 如 果 有 枪 击 案 发 生 我 们 就 得 闭 校 ，” 终 于 有 个 年 轻 人 让 我 们 进 了

门 ，“ 今 天 只 是 演 习 。”

几 周 前 刚 发 生 一 起 枪 击 案 ，歹 徒 飞 车 而 过 ，打 伤 了 五 个 正 在 等 着 接

孩 子 的 父 母 。 行 凶 者 至 今 没 抓 到 。 巴 尔 的 摩 警 察 局 也 在 关 禁 闭 ，因 为

一 个 手 无 寸 铁 的 嫌 疑 人 死 在 拘 留 室 。 1 8 1 2 年 英 国 人 烧 了 华 盛 顿 后 ，巴

尔 的 摩 曾 一 度 是 美 国 首 都 ，现 在 它 成 了 一 触 即 燃 的 火 药 罐 、
美国梦的巨

大黑洞。

西 巴 尔 的 摩 离 华 盛 顿 纪 念 碑 仅 1〇分 钟 车 程 ，离 奥 巴 马 的 内 宫 40

分 钟 。我 们 到 达 是 傍 晚 时 分 ，
街 h 空 无 一 人 ，大 部 分 房 子 空 关 着 ，人 烟

稀 少 。 我 要 探 访 的 学 校 修 得 像 新 新 监 狱 一 样 ，有 许 多 控 制 人 流 的 舷 梯 ，

还 有 霓 虹 灯 和 金 属 百 叶 窗 。 日 课 已 经 结 束 ，留 在 校 闶 里 的 学 生 都 在 演

奏乐器或是练习合唱。

这 景 象 既 甜 蜜 ，又 不 和 谐 。 八 年 前 ，巴 尔 的 摩 交 响 乐 团 的 音 乐 总 监

玛 琳 • 阿 尔 索 普 拿 着 一 张 i并 委 内 瑞 拉 “ 音 乐 救 助 体 系 ” （EI Sistema) 的

纪 录 片 冲 进 了 办 公 室 ，“ 我 们 也 要 这 样 做 。” 她 宣 布 。 一 个 学 期 还 没 结

朿，
把 古 典 音 乐 带 进 校 园 的 “ 管 弦 乐 小 伙 伴 ” （O rchkids) 计 划 就 被 叫 停

了。在 巴 尔 的 摩 的 公 立 学 校 ，
资源总是被用在更有需要的领域。

不 过 “ 管 弦 乐 小 伙 伴 ” 并 没 有 因 首 战 失 利 而 退 缩 ，如 今 它 在 课 余 吋

间 吸 引 了 八 百 多 个 学 生 来 学 习 音 乐 和 交 流 技 巧 ，提 供 他 们 晚 餐 和 可 能

285
在家里吃不到的零食。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总裁保罗• 米切姆说:“ 这

里 几 乎 每 个 孩 子 家 里 都 有 人 在 坐 牢 或 是 横 死 街 头 。”

我 在 短 暂 的 i方 问 中 发 现 “ 管 弦 乐 小 伙 伴 ” 的 授 课 老 师 非 常 积 极 而

投 人 。 他 们 通 常 是 皮 博 迪 音 乐 学 院 的 学 生 或 是 节 退 休 的 专 业 乐 手 ，精

力 集 中 ，知 道 如 何 鼓 励 学 生 。 学 生 里 最 小 的 只 奋 六 岁 ，被 教 导 要 为 闩 己

的音乐修养而骄傲，
与他人交流时要有礼貌、
体 贴 周 到 。我 碰 到 的 那 咚

小 朋 友 简 直 有 礼 貌 得 叫 人 心 疼 ，他 们 肯 定 想 给 客 人 留 下 好 印 象 。

“ 你 长 大 了 想 干 什 么 ?” 我 问 一 个 拿 过 奖 的 学 生 。

“我想吹大管，
” 他宣布，
“ 或 是 当 卡 车 司 机 。”

这 孩 子 的 理 想 明 喆 受 到 了 环 境 限 制 ，也 凸 显 出 我 们 此 类 对 话 只 是

面 子 工 作 。 对 西 巴 尔 的 摩 的 黑 人 孩 子 来 说 ，管 弦 乐 在 他 们 的 文 化 中 根

本 找 不 到 位 置 。 他 们 从 来 不 认 识 淮 在 管 弦 乐 团 里 演 奏 ，或 者 去 听 交 响

音乐会。巴赫和贝多芬好像外星人，
直到巴尔的摩交响乐团提供免费

的下午课外音乐教育— 这几个小时待在学校里可以让许多孩子免受

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可能随时被流弹击中的威胁。

对乐团来说，
也是一次尴尬的调整。为下层阶级提供义务帮助的

社工角色并不容易与世界级乐团的严格要求合拍。巴尔的摩交响乐团

依 靠 富 人 的 捐 赠 来 支 付 乐 手 的 工 资 。 乐 团 筹 得 了 一 年 130万 美 元 来 支

持 “ 管 弦 乐 小 伙 伴 ” 计 划 ，但 随 着 中 产 阶 级 的 衰 落 ，筹 钱 越 来 越 难 了 。

巴 尔 的 摩 的 乐 手 人 均 年 薪 7 万 美 元 左 右 ，是 美 国 几 个 大 团 里 收 入 最 差

的 。 皮 博 迪 音 乐 学 院 是 美 国 最 老 的 音 乐 学 院 之 一 ，如 今 得 靠 招 徕 中 闽

学 生 以 保 持 生 源 。 在 这 座 城 市 ，音 乐 自 身 难 保 。

我 碰 到 的 老 师 的 奉 献 精 神 让 普 通 人 无 地 自 容 。认 识 所 有 学 生 和 家

长 的 学 校 秘 书 下 班 后 志 愿 留 下 帮 忙 ，合 唱 指 导 老 师 展 现 出 极 佳 的 节 奏

感 和 动 人 魅 力 。但 我 仍 旧 无 法 忽 视 社 会 危 机 与 音 乐 治 疗 之 间 的 巨 大 鸿

沟 。 我 在 巴 尔 的 摩 眼 见 的 一 切 ，更 加 深 了 我 对 大 家 不 假 思 索 交 口 称 赞

的“ 音乐救助体系” 模式的担忧。

286
 “ 音乐救助体系” 由委内瑞拉经济学家、
政治家何塞• 安东尼奥•

阿布雷乌设计，
通过音乐教育来救助贫民区的孩子，
避免他们走上贩毒

和枪战之路D 它在这充满暴力、
政 府 软 弱 无 能 的 国 度 里 收 获 了 奇 效 ，培

养 了 一 批 优 秀 的 独 奏 家 和 指 挥 家 ，几 支 以 西 蒙 • 玻 利 K 尔 为 名 的 乐 团

演出时热情洋溢，
其气质无法效仿。夏大我在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看玻

利 乩 尔 乐 W 演 奏 《波 希 米 亚 人 》，听 以 前 流 落 街 头 的 孩 子 们 的 合 唱 伴

奏，
对我来说真是涤荡心灵的体验。

本土之外，
“ 音乐救助体系” 已经在欧美被视为社会再生的范例，

吸 引 了 一 批 名 流 拥 這 ，比 如 伯 恩 斯 识 的 女 儿 洁 米 、
大 提 琴 家 朱 利 安 •劳

埃 德 • 韦伯、
小 提 琴 家 妮 可 拉 • 贝 内 黛 蒂 等 。然 而 除 了 阿 布 雷 乌 最 杰

出 的 门 徒 古 斯 塔 沃 • 杜 达 梅 尔 在 洛 杉 矶 的 拉 丁 裔 年 轻 人 中 推 行 YO LA

计 划 ，“ 音 乐 救 助 体 系 ” 并 没 能 证 明 交 响 乐 能 够 修 复 社 会 短 缺 和 社 群 解

体 （比 如 在 苏 格 兰 廉 租 房 区 和 意 大 利 夏 令 营 的 实 践 ）。

音 乐 就 是 音 乐 ，不 管 你 怎 么 殷 切 期 盼 。 音 乐 可 以 提 高 精 神 生 活 质

量 ， 〖以 在 人 生 失 意 时 提 供 抚 慰 ，
但 它 没 法 填 补 社 会 心 脏 中 的 空 洞 。能

获 得 4 .5 万 美 元 皮 博 迪 音 乐 学 院 奖 学 金 或 是 巴 尔 的 摩 交 响 乐 团 7 万 年

薪 的 “ 管 弦 乐 小 伙 伴 ” 寥 寥 无 几 。它 尤 法 为 生 活 许 诺 幸 福 结 局 。虽然

我 无 条 件 地 敬 仰 “ 管 弦 乐 小 伙 伴 ” 计 划 ，但 也 对 把 音 乐 视 作 治 疗 社 会 伤

症的万能灵药的良好愿望愈感忧心。

没 有 证 据 证 明 夂 典 音 乐 要 比 足 球 、陶 艺 或 是 软 件 设 计 对 & I难 孩 子

更冇好处，
它 不 那 么 有 趣 甚 至 是 折 磨 ，尤 其 对 那 些 音 盲 或 手 指 不 灵 活 的

少 数 孩 子 而 言 。 “ 音 乐 救 助 体 系 ” 催 生 了 一 种 魅 惑 幻 象 ，让 人 以 为 音 乐

是 解 决 一 切 问 题 的 方 案 。 但 音 乐 也 有 局 限 ，我 们 得 接 受 这 些 局 限 。 它

没法治愈癌症、
摆 脱 贫 穷 或 振 兴 一 个 衰 落 的 城 市 。2 0 H 年 巴 尔 的 摩 交

响 乐 闭 将 庆 祝 百 年 诞 辰 ，如 果 巴 尔 的 摩 还 有 生 存 意 愿 的 话 。

287
杂七杂八的事
女作曲家哪儿去了

伊 丽 莎 白 • 勒 琴 斯 （Elizabeth L u ty e n s )是 个 新 德 里 建 筑 师 的 女 儿 ，

她 父 亲 自 称 是 克 里 斯 托 弗 • 雷 恩 （Christopher W r e n ) 之 后 最 伟 大 的 建

筑 师 ，而 她 是 阿 诺 德 • 勋 伯 格 之 后 第 一 位 采 用 序 列 音 作 曲 的 英 国 作

曲家。

格 蕾 丝 • 威 廉 姆 斯 （Grace W illia m s ) 出 生 于 威 尔 士 的 教 区 老 师 家

庭，
跟 沃 恩 • 威 廉 斯 学 习 作 曲 ，得 到 过 布 里 顿 的 夸 焚 。 她 的 少 作 多 是 不

思进取的施特劳斯圆舞曲风格，
而到中年之后，
她在威尔士民族音乐语

言中找到了用武之地。 '

这两位女性作曲家的影响力都十分持久。勒琴斯的学生里有女王

大 学 音 乐 学 院 院 长 彼 得 • 麦 克 斯 韦 尔 • 戴 维 斯 ，而 他 的 前 任 马 尔 科

姆 • 威 廉 姆 森 说 过 勒 琴 斯 是 不 列 颠 少 数 用 世 界 语 思 考 的 作 曲 家 •.她 的

思 维 跨 越 了 海 峡 。她 身 边 亲 近 的 还 有 理 查 德 • 罗 德 尼 •本 内 特

( Richard Rodney Bennett ) 、哈 里 森 • 伯 特 威 斯 尔 、威 廉 • 格 洛 克

(W illia m C lo c k ) ，
最 后 那 位 曾 是 B B C 音 乐 部 的 权 势 掌 门 。格 蕾 丝 •威

廉 姆 斯 则 为 她 之 后 的 所 有 威 尔 士 交 响 曲 奠 定 了 风 格 烙 印 ，虽 没 有 世 界

声誉，
但 代 表 了 民 族 的 集 体 声 音 。没 有 格 蕾 丝 ，
威尔士就没有自己的现

代音乐a

这样问题就来了，
除了明显的性别障碍，
这两位天才女性的杰出作

品为什么演出机会那么少？除了周年纪念时在逍遥音乐节上偶尔露脸

之 外 ，她 们 的 作 品 根 本 没 有 机 会 面 对 公 众 3 你 可 能 会 怀 疑 这 里 面 有 什

么个人原因，
一丝 丑 闻 的 气 息 飘 过 。

29/
 勒琴斯性情暴躁，
时 常 因 被 业 界 忽 视 感 到 沮 丧 ，她 酗 酒 、
反社会、
恶

奪刻骨地反犹。她 奇 R 无 比 ，
有些像猿猴，
还 时 常 吹 嘘 自 己 的 欲 壑 ：“ 我

有 1〇〇个情人, 9 9 个 與 人 和 1 个 女 人 ，
到 目 前 为 止 女 人 是 最 棒 的 D” 据 说

她爱在火车上搭讪制服男。

勒 琴 斯 嫁 给 了 一 个 厌 恶 人 类 荇 N 好 、B B C 制 片 人 爱 德 华 • 克 拉

克，
他 是 勋 伯 格 的 学 生 ，B B C 公 司 与 欧 洲 现 代 主 义 音 乐 的 主 要 联 络 人 。

克拉克招所有同事厌恶，
被 迫 提 前 退 休 。 1950年 代 存 桩 著 名 的 诽 谤 官

司，
他 状 告 作 曲 家 威 廉 • 弗 兰 克 （W illia m F ra n k d ) ，因 为 后 者 说 他 挪 川

音乐基金，
并利用职权推广二流左翼作曲家。克拉克贏了官司，
但名声

尽毁，
连累勒琴斯的作品也不受待见。^

相比之下，
格 蕾 丝 的 生 活 云 淡 风 轻 。 她 受 1930年 代 伦 敦 独 特 风 潮

的影响，
找 了 个 波 兰 爱 人 ，但 她 在 为 B B C 工 作 的 大 部 分 时 间 里 十 分 谨

慎 。 1947年 因 为 身 体 不 佳 ，她 回 到 家 乡 呼 吸 清 新 的 海 风 ，由 年 老 的 父

母照顾。

格蕾丝似乎是第一位写电影音乐的女性 一 1 9 4 8 年 的 《蓝 疤 》

由 激 进 工 党 议 员 迈 克 • 福 特 的 太 太 吉 尔 • 克 雷 吉 （jm

C ra ig ie )导 演 。 格 蕾 丝 的 合 唱 组 曲 《舞 者 们 》由 著 名 女 高 音 琼 • 萨 瑟 兰

首 演 。 喜 歌 剧 《客 厅 》1966年 在 卡 迪 夫 上 演 ，她 的 许 多 作 品 都 旨 在 复 兴

威 尔 士 文 化 ，为 此 牺 牲 了 在 主 流 中 立 足 发 展 的 机 会 。 她 与 布 里 顿 的 友

情 持 续 到 他 过 世 ，而 他 从 未 热 心 宣 传 这 位 红 颜 知 己 的 作 品 。

这 当 然 是 音 乐 的 损 失 ，因 为 格 蕾 丝 为 管 弦 乐 和 声 乐 写 了 许 多 佳 作 。

《舞 者 们 》有 理 査 德 • 希 考 克 斯 在 C handos的 录 音 ，极 具 乡 村 风 味 ，像 新

鲜 的 烤 面 包 而 又 没 行 过 度 沉 湎 于 民 谣 怀 旧 。 《威 尔 士 童 ® 幻 想 曲 》行

三 张 商 业 录 音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的 前 主 席 安 东 尼 • 卡 姆 登 对 她 的 音 乐 尤

其 感 兴 趣 ，安 排 首 演 了 她 的 双 簧 管 协 奏 曲 。

勒 琴 斯 的 音 乐 更 难 找 到 ，也 更 难 表 演 。 一 个 独 立 唱 片 厂 牌 NM C

时 常 发 善 心 ，录 制 一 些 被 遗 弃 的 作 曲 家 的 作 品 ，好 像 喂 养 流 浪 狗 ，勒 琴

292
斯 的 作 品 也 散 见 于 其 间 。 她 的 音 乐 遵 从 难 懂 的 无 调 性 程 式 ，充 满 了 不

安的能量，
听 第 二 次 才 能 发 现 一 些 抒 情 的 表 达 。 为 女 高 音 、男 中 音 和 乐

队 而 作 的 《五 点 形 》（⑶ /n o z /u ，1960) 完 全 依 循 勋 伯 格 《为 乐 队 而 作 的

五 首 乐 曲 》的 音 乐 语 言 。 《安 魂 祈 祷 》（ 1970) 为 纪 念 斯 特 拉

文斯基而作，
是女高音和室内乐的一曲动人挽歌。

勒 琴 斯 一 直 努 力 想 获 得 委 托 作 品 ，并 发 内 心 地 为 英 国 电 影 奉 献 ，

她 主 要 为 汉 默 公 司 出 品 的 恐 怖 片 作 曲 ，也 为 吉 尔 • 克 雷 吉 的 《成 为 一 个

女 人 》、
理 查 德 • 陶 德 、艾 尔 克 • 索 莫 的 《无 需 敲 门 》配 过 乐 ，她 的 最 后

一 部 配 乐 作 品 是 荷 兰 软 色 情 电 影 《淘 气 苏 珊 的 秘 密 》。

成就颇高的作曲家降格到为阿姆斯特丹红灯区妓女配乐去赚面包

钱 ，是 音 乐 体 制 对 她 的 严 厉 指 责 。 的 确 ，请 勒 琴 斯 参 加 晚 宴 有 高 风 险 ，

她 在 犹 太 人 问 题 上 堪 比 疯 狂 纳 粹 。但 她 的 作 品 无 论 以 何 种 客 观 标 准 去

衡量，
都 是 有 力 且 吸 引 人 的 。 它 们 和 格 蕾 丝 的 作 品 一 样 ，呼 吁 听 众 侧 耳

聆听，
但愿望总是被两位女性一生屮承受的性別歧视相同的力量所打

碎 。 她 们 的 作 品 若 是 在 逍 遥 音 乐 节 上 得 到 五 分 钟 的 演 出 ，就 已 经 比 过

去十年中得到的关注多。

形 势 之 糟 已 经 远 远 超 出 了 人 们 的 愤 慨 ，简 直 是 自 杀 性 的 。 如 果 你

想知道为何古典音乐在衰落，
是因为出版商和宣传方故意将人类的半

边天排除到创造进程之外。交响乐经典中没有女人的位置。 个体尝试

被视为一种补偿一 瑞 典 最 常 演 作 曲 家 是 卡 琳 • 伦 奎 斯 特 （Karin

R e h n q u ist)，
丹 尼 尔 •巴 伦 博 伊 姆 曾 高 尚 地 支 持 芝 加 哥 交 响 乐 团 的 驻 场

作 曲 家 奥 古 斯 塔 • 里 德 • 托 马 斯 （Augusta Read Thom as) 。 但 这 巧 正

面例证太少，
来得太晚，
无 法 修 补 过 去 造 成 的 损 害 ，女 性 在 过 去 的 时 代

中 不 停 被 灌 输 ，她 们 的 声 音 毫 无 价 值 。 老 男 孩 俱 乐 部 幵 着 古 典 音 乐 老

爷 车 撞 大 墙 ，勒 琴 斯 和 格 蕾 丝 都 是 受 害 者 。

293
歌剧创作让女人走开?

当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宣 布 下 一 季 要 上 演 凯 雅 • 萨 里 亚 霍 （Kaija

S aariaho)的 《爱 在 远 方 》，
媒体立刻大肆渲染这是一百多年来大都会歌

剧 院 t 度 上 演 女 性 作 曲 家 的 作 品 。 上 一 次 还 是 1903年 演 埃 塞 尔 • 史

密 斯 的 《森 林 》，
不过很容易被遗忘。

我 不 确 定 哪 个 细 节 更 叫 人 遗 憾 ：是 那 不 可 原 谅 的 间 断 还 是 媒 体 只

知 道 围 着 作 曲 家 的 性 别 打 转 。 在 2 0 1 6 年 ,女 性 主 管 强 子 对 撞 机 或 是 当

脸书的旨席运营官不会引起什么议论，
但 她 要 是 写 了 一 出 歌 剧 ，就 能 上

《纽 约 时 报 》的 首 页 。 也 许 更 深 层 的 信 号 是 ，歌 剧 已 经 脱 离 了 我 们 的

时代。

女 性 是 如 何 被 排 除 在 歌 剧 大 〖】外 的 ？ 牛 津 史 家 安 娜 • 比 尔 （Anna

B e e r)在 《声 音 和 甜 蜜 之 歌 》中 通 过 八 位 作 曲 家 （三 位 1 7 世 纪 人 ，一 位

1 8 世 纪 人 ，两 位 1 9 世 纪 人 ，两 位 2 0 世 纪 人 ）的 生 平 追 溯 了 此 种 逐 渐 排

斥 女 性 的 模 式 。 虽 然 其 中 没 有 一 位 享 誉 全 球 ，但 我 们 依 然 惊 讶 于 得 知
古典时代的女性要比现代女性更容易成功。

比 如 ，弗 朗 切 斯 卡 • 卡 契 尼 1 5 8 7 年 出 生 于 佛 罗 伦 萨 的 音 乐 之 家 ，

13岁 时 在 父 亲 写 的 歌 剧 中 献 唱 ，
20岁时应米幵朗基罗的诗人侄孙之邀

写了一首嘉年华音乐，
小米开朗基罗为之作词并编舞。他认为她的乐

曲“ 非 常 优 美 ” ，
还 将 她 写 进 了 诗 里 。 美 第 奇 家 族 封 她 为 “ 乐 师 ” ，定 期

委约她作曲。

在王妃的宫廷1 ，
卡 奧 尼 如 仇 得 水 。 她 结 了 两 次 婚 ，两 次 都 继 承 f

丈 夫 的 家 产 ，可 以 随 心 所 欲 地 作 曲 。 她 唯 一 不 喜 的 是 宫 廷 里 常 见 的 奴

294
颜 婢 膝 。 1641年 她 离 开 美 第 奇 家 族 ，他 们 抹 掉 了 关 于 她 的 一 切 行 踪 。

她后来去了哪里，
何 时 离 世 都 无 从 知 晓 。 只有一 册 薄 薄 的 歌 曲 集 留 了

下 来 。 若 这 是 个 才 情 相 当 的 男 人 ，会 消 失 得 如 此 彻 底 吗 ？

比 卡 契 尼 小 一 辈 的 芭 芭 拉 • 斯 特 罗 奇 生 于 1 6 1 9 年 ，在 威 尼 斯 长

大 ，当 地 的 性 产 业 和 歌 剧 一 样 发 达 。 芭 芭 拉 是 个 交 际 花 ，老 爸 是 皮 条

客 。在 作 曲 时 ，
她 常 常 挑 选 淫 间 乐 。 安 娜 •比 尔 评 价 她 为 女 高 皆 写

的 歌 曲 “ 自信而精雅” 。据 说 男 人 根 本 无 法 “ 越 过 她 的 丰 胸 ” 去 欣 赏 她

的 音 乐 ，不 过 生 活 在 印 刷 业 兴 隆 的 时 代 ，她 于 1651 — 1 6 6 4 年 间 出 版 了

七 卷 作 品 集 ，比 当 地 任 何 一 位 同 时 代 人 都 要 多 。 因 为 不 太 光 彩 的 出 身 ，

她未能在宫廷里谋得一席之地，
但 她 的 音 乐 流 传 至 今 （Y o u T u b e 上 能 听

到 ），
人声部分性感、
强烈而坚定。

伊 丽 莎 白 • 雅 凯 • 德 • 拉 • 盖 尔 （1665— 1729) 是 位 多 产 的 巴 黎 作

曲家，
专 攻 大 键 琴 。维 也 纳 神 童 玛 丽 亚 娜 • 马 丁 内 斯 （丨
744— 1812) 是 奠

扎特的同时代人，
当 然 天 才 无 法 与 之 匹 敌 。 克 拉 拉 •舒 曼 早 年 的 创 作 火

花 被 丈 夫 不 羁 的 天 才 给 熄 灭 了 ，何 况 还 有 八 次 怀 孕 之 苦 ，以 及 身 为 钢 琴

家 的 演 出 事 业 < 1856年 舒 曼 去 壯 后 ，克 拉 拉 再 没 写 过 一 个 音 符 。 舒 曼 著

名 的 《A 小 调 钢 琴 协 奏 曲 》手 稿 上 几 处 关 键 主 题 是 克 拉 拉 的 笔 迹 。

在 这 连 篇 累 牍 的 失 落 天 才 故 事 里 ，范 妮 • 门 德 尔 松 最 令 人 扼 腕 。

她 的 才 华 被 父 母 压 制 ，因 为 他 们 更 看 好 小 儿 子 的 天 才 。 费 利 克 斯 • 门

德 尔 松 被 誉 为 “ 奠 扎 特 再 世 ” ，何 范 妮 并 没 有 放 弃 。 她 继 续 作 曲 ，并 经

历 了 成 家 、流 产 和 忧 郁 症 。 弟 弟 也 不 帮 忙 ，“ 我 没 法 鼓 励 她 出 版 作 品 ，因

为 这 与 我 的 观 念 和 信 念 背 道 Ifl丨驰。 她 是 个 妇 人 ，
守 本 分 就 好 ” 。 当范妮

发 表 了 第 一 套 艺 术 歌 曲 ，费 利 克 斯 整 个 儿 唱 了 一 遍 ，
据 他 的 妻 子 说 :“ 每

唱 完 一 首 他 就 发 誓 要 扳 回 来 。” 他 知 道 自 己 的 对 手 多 W 害 。

1 8 4 5 年 ，费 利 克 斯 写 了 一 首 钢 琴 三 重 奏 ，范 妮 次 年 也 写 f 一 首 。

他 们 一 起 演 出 ，争 先 恐 后 。 1 8 4 7 年 4 月 ，范 妮 抱 怨 遇 上 了 作 曲 瓶 颈 :

“ 一 点 儿 音 乐 灵 感 都 没 有 。” 5 月 ，
年 仅 4 1 岁 的 她 在 棑 练 时 倒 地 ，死 于 中

295
风 。费利克斯听到这悲惨的消息，
摔倒在地，
导 致 脑 溢 血 。很 快 他 也 撒

手人寰，
死 前 悔 恨 交 加 。 直 到 今 日 ，范 妮 的 音 乐 仍 不 为 人 知 。

比 尔 女 士 笔 下 的 现 代 作 曲 家 典 型 是 可 敬 的 伊 丽 莎 白 • 麦 康 基 ，她

在丨9 3 0 年 代 的 伦 敦 面 对 男 性 抵 制 ，与 伊 莫 金 • 霍 尔 斯 特 、格 蕾 丝 • 威

廉 姆 斯 和 伊 丽 莎 白 • 勒琴斯一同创建r 半女性主义的音乐会协会。本

杰 明 • 布 里 顿 帮 她 抄 过 乐 谱 。 在 得 了 肺 结 核 后 ，麦 康 基 与 丈 夫 去 乡 间

休养，
写 了 1 3 首 极 为 个 性 化 的 弦 乐 四 重 奏 ，比 她 的 f t 纪 中 任 何 一 位 不

列 颠 作 曲 家 写 出 的 室 内 乐 作 品 都 要 连 贯 。 她 的 女 儿 妮 寇 拉 •莱 法 钮 是

“ 曲二代，
，〇

勒 琴 斯 是 第 一 位 用 勋 伯 格 的 序 列 主 义 作 曲 的 英 国 女 性 ，她 曾 用 过

目难忘的比较高度概括了女作曲家的挣扎。“ 如果布里顿写了部糟糕

的 作 品 ，” 她 说 ，“ 他 们 会 说 / 他 大 概 那 天 心 情 不 好 。’ 如 果 我 写 了 部 差

作品，
他 们 会 说 因 为 我 是 女 人 。” 性 别 不 平 等 今 日 依 然 存 在 。

2 0 1 2 年 科 文 特 花 园 上 演 r 朱 迪 斯 • 韦 尔 （Judith W e ir) 的 差 劲 歌 剧

《好 运 姐 》，
评 论 界 立 刻 转 向 性 別 贬 低 。 一 个 石 翼 评 论 人 写 道 ：“ 我 们 陷

人了一种困境，
女人成为作曲家的障碍已经被移除，
但她们依然享受着

当 女 人 的 好 处 。”

比 尔 笔 下 的 女 作 曲 家 生 平 剪 影 生 动 机 智 ，但 有 时 不 免 小 心 翼 翼 。

作为一位文化通史家，
她不愿提供太多枇判分析，
遵从学院派音乐学者

的 正 统 观 点 以 弱 化 自 己 的 激 情 所 在 。 她 本 可 以 拓 宽 视 野 ，收 入 奥 古 斯

塔 • 奥 尔 梅 斯 （被 迫 用 男 性 假 名 出 版 作 品 ）、
战前捷克作曲家维洁斯拉

娃 • 卡普拉洛娃，
还有崛起的美国女性安娜• 克莱因、
珍 妮 弗 •希 格

登、
米 西 • 玛 佐 丽 等 等 ，她 们 都 还 没 有 被 大 都 会 歌 剧 院 相 中 过 。 不 过 这

遗 漏 只 会 in l 比尔女士研究的及时性— 古典音乐这个封闭卩t 界中亟

需女性的声音。

296
女指挥的玻璃天花板

女 指 挥 一 点 也 不 稀 奇 。 十 年 前 美 国 就 有 6 4 支 乐 队 任 用 女 指 挥 ;就

连 ，年 坚 决 报 绝 卡 拉 扬 引 进 女 单 簧 管 演 奏 家 的 柏 林 爱 乐 ，也 曾 不 声 不

响 地 接 受 了 格 拉 齐 耶 拉 • 孔 特 拉 托 （G ra z id 丨
a C o n tra tto )当 助 理 指 挥 。

伦 敦 的 歌 剧 院 中 有 过 女 音 乐 总 监 的 身 影 ，澳 大 利 亚 歌 剧 院 有 过 西 蒙

娜 • 杨 （Simone Y oung) 。

表 面 上 看 ，一 切 公 平 合 珂 。 偏 见 已 经 是 过 去 时 ，现 在 ，任 何 能 打 稳

拍 子 、想 在 音 乐 上 更 h — 层 楼 的 姑 娘 都 和 小 伙 子 一 样 有 成 功 的 机 会 。

然 而 在 这 敏 感 职 业 的 顶 层 ，变 化 并 不 大 。 还 没 荷 一 支 W:界 顶 尖 乐 团 Lh

女 人 担 任 首 席 指 挥 ，而 美 国 那 6 4 支 看 似 机 会 平 等 的 乐 团 ，三 分 之 一 是

业余乐队或大学生乐团，
剩下的要么在中西部，
要么地处偏远。

那 些 闯 进 伦 敦 歌 剧 界 的 女 人 们 很 快 便 悲 愤 不 已 。 希 安 •爱 德 华 兹

(S ian E dw ards)在 英 国 国 家 歌 剧 院 忍 受 了 五 年 的 压 抑 ，甚 至 无 法 公 汗 谈

论 自 己 的 职 业 。 她 任 职 时 3 4 岁 ，受 过 俄 罗 斯 老 派 训 练 ，得 到 了 海 廷 克

和 迈 克 尔 • 蒂 皮 特 的 大 力 推 荐 。 她 在 圣 彼 得 堡 的 老 师 伊 利 亚 •穆 辛

( Ilya M u s in )告 诉 我 ，
她是他所见过的最有前途的学生。

然 而 她 却 倒 霉 地 进 人 了 一 个 软 弱 的 新 管 现 层 ，他 们 毫 无 经 验 且 暴

躁易怒，
不 仅 不 支 持 她 ，还 将 舞 台 制 作 的 失 误 都 推 到 她 头 上 。 1 9 9 5 年

11月 ，
她 突 然 辞 职 ，理 由 不 是 通 常 的 “ 个 人 原 因 ” ，而 是 “ 剧 院 内 部

原因” 。

安 德 列 娅 • 奎 因 （Andrea Q u in n )从 科 文 特 花 园 出 走 的 速 度 更 快 。

3 5 岁 的 奎 W 在 指 挥 伦 敦 青 年 爱 乐 乐 闭 一 鸣 惊 人 后 ，成 为 皇 家 芭 蕾 的 音

297
 指 挥 家 玛 琳 •阿 尔 索 普

乐 总 监 ，她 许 诺 要 在 舞 曲 曲 目 中 加 进 新 音 乐 ，
让皇家歌剧院管弦乐团在

色 蕾 之 夜 有 更 佳 表 现 。结 果 新 一 季 幵 幕 的 第 一 夜 便 出 了 问 题 ，奎 因 让

她的同事指挥开幕演出，
理由是这样她可以保持精力为后面的芭蕾大

戏 做 准 备 。但 此 举 大 大 削 弱 了 她 与 乐 团 的 关 系 。后 来 在 排 练 阿 什 利 •

佩 竒 编 舞 的 芭 蕾 《隐 藏 的 变 量 》时 ，又 传 出 了 她 无 法 掌 握 柯 林 • 马 修 斯

所写乐谱的传言。奎因承认她没有好好准备，
她向乐手们道歉，
缩减了

自 己 的 日 程 ，改 而 指 挥 了 自 己 较 拿 手 的 佳 吉 列 夫 版 《曼 侬 》。 ;

如 果 是 男 指 挥 ，事 情 也 就 到 此 为 止 。 不 好 好 研 究 乐 谱 的 男 指 挥 多

的是，
他们最多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
然后喝上一圈酒就能得到宽恕。 ，

但 乐 团 对 女 指 挥 可 没 有 那 么 客 气 。皇 家 歌 剧 院 高 层 中 开 始 不 停 有 人 诋 1

毁奎因，
恶 意 评 论 也 不 停 见 诸 报 端 。尽 管 皇 家 芭 蕾 的 老 板 和 舞 者 们 力 I

挺奎因，
但 皇 家 歌 剧 院 的 高 层 拒 绝 采 纳 他 们 的 意 见 。最 后 奎 因 决 定 j

辞职。

曾 被 她 婉 拒 的 纽 约 城 市 芭 蕾 舞 团 立 刻 冉 度 向 她 发 出 邀 清 。奎因正

想 摆 脱 皇 家 歌 剧 院 的 阴 影 ，于 是 说 服 医 生 丈 夫 和 两 个 女 儿 一 同 搬 去 曼

哈 顿 。 《纽 约 时 报 》报 道 了 这 则 消 息 后 ，皇 家 歌 剧 院 还 不 无 深 意 地 说 这

是聪明的职业选择，
试图掩盖自己在性别歧视上的失策。

指挥界对待女性的不公简直是一场不停息的长篇丑闻。时常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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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 巴 多 副 手 的 美 国 指 挥 安 • 曼 森 （Anne M a n so n )二 I •年 前 在 伦 敦 成 立

了 梅 克 伦 伯 歌 剧 院 公 司 ，演 出 奥 秘 难 解 的 现 代 室 内 乐 作 品 。 她 的 经 纪

人试了八年，
想 为 她 在 大 歌 剧 院 谋 得 一 次 演 出 机 会 。 回 答 永 远 是 ：“ 我

们 已 经 有 一 位 女 性 在 做 事 了 ，谢 谢 。” 最 后 曼 森 只 得 回 国 ，
指挥堪萨斯城

市交响乐团。

最著名的女性指挥要数伯恩斯坦的学生玛琳• 阿尔索普，
她曾执棒

科 罗 拉 多 交 响 乐 团 和 纽 约 的 一 支 室 内 乐 团 。她 还 曾 任 皇 家 苏 格 兰 管 弦

乐团的首席客座指挥，
为 拿 索 斯 公 司 录 制 了 大 量 评 价 接 高 的 唱 片 。 阿尔

索普是否能打破玻璃天花板入主某支世界一流乐团或某座大型歌剧院

仅仅是猜想，
就目前情况看，
女性达到指挥巅峰的几率仍是微乎其微。

乐 手 或 是 经 纪 人 会 找 出 一 些 理 由 ，比 如 没 有 一 位 女 指 挥 拥 有 夏 伊

的技巧、
拉特尔的魅力、
捷 杰 耶 夫 的 能 量 、巴 伦 博 伊 姆 的 头 脑 或 是 扬 颂

斯的激情。冇些女指挥没等别人问就会自己大声宣布，
我学习比较慢，

读谱能力也一般。

然 而 指 挥 不 光 关 乎 音 乐 天 赋 。指 挥 的 工 作 要 求 在 交 通 警 察 、
竹学

家、
夜总会表演、
社会劳工和公司总裁之间游刃有余。将这些力量拧成

一 股绳需要自信，
这才是女性真正的弱点。每个乐队乐手和经纪人都

会 看 到 许 多 有 机 会 成 为 大 师 的 人 步 入 歧 途 。 如 果 他 们 是 男 人 ，便 有 机

会 受 惠 于 疑 虑 ，而 女 人 则 很 少 得 到 第 二 次 机 会 。 男 人 可 以 靠 吹 牛 或 虚

张 声 势 绝 处 逢 生 ，女 人 绝 对 不 行 3 % 指 挥 可 以 盹 •遍 木 管 组 的 女 乐 手 ，可

女 指 挥 连 跟 乐 队 t 席 吃 顿 饭 都 要 引 来 闲 言 碎 语 。指 挥 这 行 对 女 人 向 来

都不公平，
不可能一夜间把水端平。

然 而 在 指 挥 人 才 日 益 稀 少 的 今 天 ，我 们 无 法 忽 略 那 半 边 天 中 的 天

赋 ，歧 视 不 是 解 决 办 法 ，硬 性 规 定 也 不 成 。 人 们 需 要 的 是 提 升 感 知 能

力 。 当 下 一 个 爱 德 华 兹 或 奎 因 受 到 压 力 时 ，爱 乐 者 们 应 该 团 结 起 来 反

对 老 朽 的 偏 见 ，坚 持 女 性 指 挥 也 应 有 信 心 。 因 为 ，她 们 也 许 是 我 们 的

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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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球教练和音乐指挥

你 不 必 是 利 物 浦 足 球 俱 乐 部 的 粉 丝 ，甚 至 不 必 是 球 迷 ，也 能 看 出 差

別 。 几 个 月 前 红 军 还 群 龙 无 首 乱 成 一 团 ，今 天 他 们 能 让 英 国 最 好 的 球

队 心 惊 胆 战 。还 有 莱 斯 特 城 ，
上 一 赛 季 还 苦 苦 挣 扎 着 能 否 留 在 英 超 ，今

天他们已是赛季顶尖。

是 什 么 点 石 成 金 ？ 这 两 支 球 队 队 员 没 变 ，队 服 没 变 ，甚 至 队 形 也 差

不 多 。 唯 一 的 新 面 孔 是 教 练 。 换 帅 之 后 ，士 气 迅 速 重 振 ，跑 得 快 了 ，进

球 了 ，自 信 提 升 ，人 人 脸 上 洋 溢 着 笑 意 的 光 芒 。

转 变 到 底 是 如 何 发 生 的 ？ 恐 怕 即 便 是 当 局 者 也 解 释 不 清 。最 接 近

的 类 比 大 概 是 一 支 管 弦 乐 团 换 了 新 指 挥 。 比 如 波 士 顿 交 响 乐 团 ，在 小

泽 征 尔 和 詹 姆 斯 • 列 文 时 代 一 片 死 气 沉 沉 ,换 上 年 轻 的 安 德 里 斯 •尼

尔森斯之后，
突 然 神 气 起 来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早 已 习 惯 捷 杰 耶 夫 的 缺 席 ，

乐 手 只 好 自 学 指 挥 以 防 万 一 ；自 从 西 蒙 • 拉 特 尔 当 选 新 掌 门 后 ，乐 手 的

指 尖 好 像 涌 出 一 股 清 泉 。 斯 卡 拉 歌 剧 院 乐 团 在 里 卡 多 •夏 伊 的 棒 下 则

完全像换了一支乐团。

足 球 教 练 和 指 挥 大 师 的 相 似 处 如 此 之 多 ，我 很 奇 怪 竟 然 没 有 人 开

始 卖 指 挥 战 队 卡 （如 果 你 不 知 道 Match Attax ca rd s是 什 么 ，可 以 向 随 便

哪 个 八 岁 小 男 孩 请 教 ）。 足 球 俱 乐 部 花 大 价 钱 学 来 的 经 验 ，
管弦乐团已

经 实 践 了 一 百 年 。 你 需 要 的 一 切 ，就 是 一 位 合 适 的 大 师 。 有 些 足 球 教

练和指挥是如此相似，
连布阵方式都如出一辙。

亚 历 克 斯 • 弗 格 森 爵 士 在 英 国 足 球 界 的 形 象 大 概 跟 里 卡 多 •穆 蒂

在 指 挥 界 的 差 不 多 ，都 以 脾 气 大 著 称 ，善 于 操 纵 情 感 ，技 术 精 准 。 穆 蒂

.W 0
棒 下 复 兴 的 芝 加 哥 交 响 乐 团 ，如 今 正 像 曼 联 一 样 趾 高 气 扬 。

何 塞 • 穆 M 尼 奥 的 指 挥 双 生 是 克 里 斯 蒂 安 •蒂 勒 曼 一 拜罗伊特

音 乐 节 和 德 累 斯 顿 国 立 管 弦 乐 团 的 音 乐 总 监 。 如 穆 里 尼 奥 一 般 ，蒂 勒

曼容不得半分质疑，
不 忘 i己 任 何 怠 慢 。 对 于 没 行 听 过 卡 拉 扬 指 挥 W 多

芬的德M 人来说，
蒂 勒 曼 就 是 德 奥 音 乐 的 天 赐 宠 儿 。 小‘ 过 他 没 能 入 主

卡 拉 扬 执 掌 过 的 柏 林 爱 乐 ，也 像 乖 戾 的 穆 里 尼 奥 ，
跟儿乎所有帮助过他

爬 到 顶 端 的 人 都 翻 了 脸 。 蒂 勒 曼 要 是 穿 上 切 尔 西 的 球 衣 背 定 不 错 ，我

有 张 他 穿 着 橄 榄 球 衣 的 照 片 ，叫 不 敢 恭 维 。

把 荷 兰 指 挥 伯 纳 德 • 海 廷 迮 和 曼 联 的 路 易 •范 加 尔 比 较 既 老 套 而

且 完 全 没 道 珊 。海 廷 克 早 已 甩 掉 了 在 伦 敦 爱 乐 得 来 的 “ 无 聊 伯 尼 ” 的

标签，
现 在 他 可 是 一 簇 炽 热 的 烈 焰 。 范 加 尔 仍 然 是 万 年 不 变 的 无 聊 ，他

的 指 挥 双 生 应 该 是 华 盛 顿 特 区 的 克 里 斯 托 夫 • 艾 申 巴 赫 ，拿 着 2 7 0 万

美元的全美指挥最高年薪，
挥出来的音乐却闷得死人。

莱 斯 特 城 的 补 锅 K 克 劳 迪 奥 • 拉 涅 利 之 前 走 过 万 水 千 山 ，始 终 差

口 气 ，直 到 他 在 这 座 人 口 仅 3 3 万 、
最大雇主是一个医院基金会的小城

找 到 r 归 宿 。这 让 我 们 想 到 了 克 利 夫 兰 管 弦 乐 闭 的 弗 朗 兹 • 威 尔 瑟 -

莫斯特，
他 在 一 块 后 工 业 时 代 的 荒 原 上 指 挥 一 支 仙 界 顶 级 乐 团 ，I f l i l i 克

利夫兰除此之外唯一著名的也是一间医药机构。

瓜迪奥拉在拜仁慕尼黑好像走凌波微步，
一如 杜 达 梅 尔 在 洛 杉 矶
爱 乐 的 高 处 不 胜 寒 。人 人 都 想 要 他 们 得 到 的 一 切 。

英 格 兰 教 练 罗 伊 • 霍 奇 森 有 点 儿 像 巴 伦 博 伊 姆 ，能 流 利 说 多 种 语

言 的 能 力 让 同 辈 汗 颜 。 大 老 粗 萨 姆 • 阿 勒 代 斯 可 比 库 特 • 马 机 尔 ，曼

城的佩莱格里尼则与柏林爱乐新选出来的反直觉的社恐新秀基里尔•

彼得连科有一定契合度。

阿 森 纳 的 温 格 虽 然 长 情 ，但 & “ 酷 不 列 颠 ” 之 后 还 没 赢 过 联 赛 冠

军，
像 西 蒙 • 拉 特 尔 一 样 哼 哼 哈 哈 。 纪 律 严 格 的 克 洛 普 ih 利 物 浦 队 焕

然一新，
很 容 易 和 达 拉 斯 排 练 厅 里 的 荷 兰 指 挥 杰 普 • 范 茨 维 登 搞 混 ，范

301
茨维登还是纽约爱乐新帅人选的大热门。

不 过 我 们 也 别 把 此 类 比 较 玩 坏 了 。指 挥 大 师 对 团 队 构 成 要 比 足 球

教 练 更 有 发 言 权 ，因 为 球 员 很 多 是 在 夏 季 大 减 价 的 时 候 买 来 的 。 从 比

例 上 看 ，指 挥 赚 得 更 多 ，因 为 他 一 人 的 薪 水 是 整 支 百 人 乐 团 薪 水 的 一

半 。 不 过 指 挥 和 教 练 都 得 通 晓 本 行 魔 法 ，两 者 的 区 别 是 ，教 练 不 行 ，
一
个月就得走 人 ;指挥则可以苟延残喘许多年。

302
足球和歌剧有贵贱之分吗

要 i_h小 报 改 变 偏 见 ，
简 直 比 i l : 猎 豹 换 身 斑 点 皮 毛 还 难 。 当 年 《太阳

报 》声 称 去 看 一 场 科 文 特 花 园 的 歌 剧 要 比 去 看 一 场 英 超 联 赛 便 宜 ，引 得

英国人开始了真诚的内省。

据 《太 阳 报 》的 简 易 计 算 ，当 时 皇 家 歌 剧 院 的 平 均 票 价 是 2 3 英 镑 ，

而 足 球 赛 均 价 为 2 5 .3 2 英 镑 p 顶 尖 的 俱 乐 部 则 会 收 取 最 高 达 7 1 英 镑 的

联赛票，
最 便 f l：
的 座 位 也 要 2 3 英 镑 相 比 之 下 ，帛 家 歌 剧 院 的 大 部 分

演 出 最 低 票 价 仅 为 4 英 镑 。 此 类 信 息 一 经 媒 体 大 肆 渲 染 ，各 类 训 4 便

源 源 不 断 地 蜂 拥 而 来 ：执 政 党 应 该 i h 足 球 回 归 大 众 ，票 价 降 至 平 均 20

炎 镑 为 宜 ; 《太 阳 报 》应 该 每 天 用 六 版 报 道 歌 剧 ，而 只 冇 贝 克 汉 姆 踢 告

別赛时才可以报道足球;BBC的电视频道应该每周川三个晚上转播歌

剧 ，只 在 圣 涎 节 转 播 足 球 … … 诸 如 此 类 梦 呓 不 绝 于 耳 。

在所有的尤效比较中，
把大众娱乐与文化追求相提并论是最靠小_

住的一项。儿年前在莱比锡的一次会议中，
一位美国学者很奇怪为何

他 的 同 事 大 多 愿 意 高 高 兴 兴 地 坐 t /!:个 小 时 看 一 场 棒 球 赛 而 从 来 不 会

看 一 场 《特 里 斯 识 和 伊 索 尔 德 》，
我 告 诉 他 ，很 简 单 ，他 们 已 经 知 道 了 特

里斯坦的结局。

评 判 的 对 象 是 其 手 段 ，而 非 13的 。 丨
歌剧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 flf在
一 个 目 的 至 上 的 时 代 ，要 拿 手 段 当 卖 点 实 在 是 难 1:加 难 。 一 场 平 淡 尤

奇 的 纽 卡 斯 尔 俱 乐 部 的 比 赛 结 果 也 许 毫 无 意 义 ，fA 也 比 一 位 嗓 音 优 美

气质脆弱的女高音首度扮演阌兰朵的成功要重要得多。没什么比一场

零比零的比赛更无聊，
但 球 迷 们 还 是 会 心 甘 情 愿 交 出 半 周 的 薪 水 ，以 一

303
种集体自欺精神去看上一场90分钟的追球游戏。

体 育 比 赛 所 带 来 的 大 众 狂 热 是 艺 术 永 远 也 无 法 匹 敌 的 ，就 因 为 它

简 单 得 天 真 。 在 意 大 利 ，威 尼 斯 和 巴 里 烧 掉 了 剧 院 ，歌 剧 身 陷 水 深 火

热 ，
市 民 们 从 未 要 求 重 建 。 而 如 果 一 处 平 级 联 赛 球 场 被 关 闭 ，大 概 就 要

出现流血冲突了。

体 育 比 赛 和 艺 术 之 间 唯 一 的 可 比 之 处 就 是 票 价 ，但 这 却 带 来 了 发

疯 一 样 恼 人 的 仇 恨 。休 f 迷 一 想 到 他 们 交 的 税 要 让 有 钱 的 花 花 公 子 去

享 受 “ 精 英 ” 歌 剧 就 怒 不 可 遏 。但 他 们 这 样 看 就 大 错 特 错 了 。歌剧的

财 政 补 贴 不 是 为 那 些 坐 私 人 包 厢 的 富 人 服 务 的 ，而 是 为 了 向 我 们 这 些

剩 下 的 人 们 提 供 更 便 宜 的 座 位 。 可 惜 歌 剧 补 贴 如 此 之 低 ，就 算 科 文 特

花 园 剧 院 把 所 有 的 政 府 补 贴 全 部 返 还 纳 税 人 ，每 人 每 年 也 仅 能 便 宜 40

便士而已。
：

真 正 有 精 英 主 义 危 险 的 是 足 球 ，那 些 欲 壑 难 填 的 俱 乐 部 经 理 们 把

票 价 越 推 越 高 ，赶 走 了 真 正 的 球 迷 — 年 轻 人 和 老 年 人 ，他 们 再 也 无 法

用 一 包 烟 的 价 钱 买 到 家 庭 票 。 同 样 是 那 些 经 现 们 ，他 们 不 断 更 新 队 员

的 队 服 款 式 ，以 便 从 最 穷 的 穷 人 们 口 袋 里 挖 出 4 0 英 镑 D 仟 何 一 个 周 一

早晨去邮局排队，
数数那後穿着足球俱乐部M 衫的人，
就会知道纳税人

的钱到底流向了哪些精英们。

这 不 是 说 歌 剧 就 无 法 扩 大 受 众 。 足 球 之 所 以 受 众 广 ，部 分 原 因 是

他们每隔两周就去外地踢比赛。而科文特花园剧院和英国国家歌剧院

受 经 费 制 约 只 能 待 在 自 家 院 内 ，艺 术 委 员 会 多 年 来 一 直 报 绝 为 歌 剧 巡

演拨款，
所以伦敦之外的观众就只能看看没名气的巴尔干小剧院的叫

花 子 演 出 了 。英 国 的 歌 剧 可 没 什 么 运 动 场 。

艺 术 和 体 育 的 相 对 贡 献 与 票 价 完 全 无 关 ，而 且 票 价 问 题 本 身 也 比

《太 阳 报 》揭 示 的 要 复 杂 得 多 。 皇 家 歌 剧 院 的 不 少 座 位 对 于 富 裕 的 观

众来说也算得h是高价，
所 以 简 中 计 算 整 个 票 房 的 均 价 有 误 导 之 嫌 ，除

非将不同价格K 间的座位数目纳入考量范畴。

304
 据 官 方 统 计 ，在 科 文 特 花 园 看 一 场 歌 剧 的 真 £ 价 格 是 •.午 场 平 均

3 6 英 镑 ，周 末 晚 场 平 均 4 8 英 镑 ，平 时 晚 场 平 均 6 0 英 镑 。 这 枵 定 会 让

《太 阳 报 》的 读 者 们 困 惑 不 解 ，
看 一 场 歌 剧 还 是 要 比 看 足 球 赛 贵 呀 ！+

过以〖
目 前 的 情 况 看 ，如 果 足 球 经 理 们 和 运 动 员 的 钱 包 继 续 高 速 鼓 胀 ，足

球票肯定会超过歌剧票了。

不 过 这 对 英 国 歌 剧 管 理 者 来 说 既 足 挑 战 ，也 是 机 遇 。 等 到 足 球 门

票 超 过 歌 剧 门 票 时 ，歌 剧 就 必 须 对 自 身 进 行 重 新 定 位 ，
努力成为一种亲

民的、
平易近人的、
大众的消闲方式— 就像威尔第的时代那样。

305
古 乐 革 命 的兴哀

大多数成功的革命都是一波波袭来，
早 期 音 乐 也 不 例 外 。最 起 先 ，

是人们慢慢认识到他们如今喜爱的音乐未必是作曲家当年写下的样

子 。 三 群 人 的 不 满 催 生 了 一 场 运 动 ：学 院 派 号 召 演 奏 者 应 该 按 照 音 乐

创 作 时 期 的 真 实 风 格 去 演 奏 ；管 弦 乐 团 的 乐 手 们 憎 恶 驾 驭 一 切 的 指 挥

家 们 那 种 铁 板 一 块 的 确 定 感 ;业 余 爱 好 者 则 想 体 验 有 机 乐 器 和 原 汁 原

味 的 音 准 （其 实 是 音 不 准 ）。 到 了 上 世 纪 中 叶 ，
星火开始燎原。

两 位 大 英 帝 国 的 伤 兵 策 划 了 这 场 革 命 。 内 维 尔 •马 里 纳 当 年 是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的 青 年 小 提 琴 手 ，1944年 在 医 院 里 和 数 学 家 瑟 斯 顿 • 达 特

是病友，
达 特 打 算 去 当 时 早 期 音 乐 的 重 镇 比 利 时 学 习 。在漫长的康复

期里，
达特说服了马里纳— 巴赫和莫扎特的音乐应该要比现代交响

乐团习惯性的狂轰滥炸更为轻盈、
更为快速。

马 里 纳 曾 在 托 斯 卡 尼 尼 、富 特 文 格 勒 和 卡 拉 扬 棒 下 演 奏 ，于 1950

年代中期结集了一批不满时风的乐手，
成立了圣马丁学院室内乐团，
将

达 特 的 理 论 付 诸 实 践 。 他 们 排 练 时 ，辩 论 的 时 间 常 常 超 过 了 演 奏 。 该

乐 团 的 理 念 是 毋 须 指 挥 控 制 ，每 个 乐 手 都 是 自 己 乐 器 的 权 威 。 一 位 弹

羽 管 键 琴 的 年 轻 人 说 大 家 应 该 放 弃 现 代 乐 器 ，改 回 羊 肠 弦 乐 器 、鲁 特 琴

和克鲁姆管。

这 个 年 轻 人 名 叫 克 里 斯 托 弗 • 霍 格 伍 德 ，是 达 特 在 剑 桥 的 学 生 ，与

魅 力 四 射 的 长 笛 手 大 卫 • 门 罗 是 好 友 ，门 罗 在 一 系 列 B B C 广 播 和 录 音

中将我们的耳朵拽回人类音乐的黎明时期，
打破了古典音乐和中世纪

音 乐 的 壁 垒 。霍 格 伍 德 要 求 一 种 更 返 璞 归 真 的 音 响 。 马 里 纳 反 对 这 种

306
器 乐 原 教 旨 主 义 ，UL之 为 “ 长 生 不 老 药 ” 、“ 要 配 上 露 趾 凉 鞋 演 奏 ” 。 这

是 列 宁 对 阵 托 洛 茨 基 的 时 刻 。霍 格 伍 德 出 走 ，
创建古乐学会乐团，
坚持

J1J古 乐 器 演 奏 ，为 D ecca公 司 录 制 了 许 多 主 要 交 响 曲 ，而 马 里 纳 则 在 飞

利浦公司录制风格更为圆润的唱片。

1960年 代 和 1970年 代 是 古 乐 革 命 的 辉 煌 期 。 维 也 纳 交 响 乐 闭 的

大 提 琴 手 哈 农 库 特 在 旧 货 商 店 M 购 买 古 董 乐 器 ，和 荷 兰 人 古 斯 塔 夫 •

莱 昴 哈 特 一 起 为 T d e fim k e n 唱 片 公 司 录 唱 片 。 英 国 指 挥 约 翰 • 埃 利 奥

特 • 加 德 纳 、罗 杰 • 诺 灵 顿 、特 雷 弗 • 平 诺 克 都 把 乐 团 调 教 得 又 紧 乂

快 。 有 些 人 显 示 出 了 古 乐 革 命 最 反 对 的 指 挥 独 裁 倾 向 ，但 他 们 会 说 这

是为了将来好D

不 过 他 们 没 等 到 光 明 的 未 来 。霍 格 伍 德 2014年 9 月 去 世 ，
享 年 73

岁，
他被作为音乐复兴重要篇章的尾声人物悼念。其 实 ，
古乐革命早已

夭 折 ，而 大 部 分 致 命 伤 是 自 残 。 革 命 慢 慢 变 味 成 了 自 己 最 初 反 对 的 东

西 。 交 响 乐 团 亦 受 古 乐 暴 发 户 影 响 ，也 开 始 赶 轻 盈 织 体 的 时 髦 。 哈 农

库特指挥过维也纳爱乐乐团。富有的歌剧观众每年夏天去格林德伯恩

音乐节都会享受“ 启蒙时代古乐团” 的 陪 伴 ，
好 比 平 H 大鱼大肉惯了也

来 点 儿 小 清 新 的 素 食 。早 期 音 乐 江 郎 才 尽 时 ，
就开始把资源卖给寡头。

必 须 说 ，霍 格 伍 德 要 为 此 承 担 一 定 的 责 任 。

我 无 意 抹 杀 他 的 功 绩 。霍 格 伍 德 晓 信 音 乐 应 该 以 它 涎 生 年 代 的 风

格 和 乐 器 来 演 绎 。他 进 行 了 大 量 研 究 ，
在 BBC广播节目中为听众带来

了 一 种 截 然 不 同 的 音 乐 声 响 。 这 可 不 是 轻 而 易 举 的 工 作 ，但 在 他 的 所

有冒险中算是最容易的一种。

面 对 心 怀 疑 虑 的 唱 片 制 作 人 ，他 说 没 有 更 好 的 办 法 来 重 唤 公 众 对

古 典 乐 的 兴 趣 。他 的 乐 团 是 当 时 英 国 唯 一 一 支用古乐器演奏的专、
丨
k乐

队 ，他 挑 选 的 歌 手 音 量 都 不 大 ，
无法盖住一支现代交响乐队。他不顾音

乐家协会的反对，
从 美 国 和 其 他 地 方 引 进 专 业 古 乐 T •。 他 的 生 计 全 靠

他打破的那些规则。

307
 然 而 在 对 古 乐 的 热 情 中 ，他 从 来 没 有 忽 视 中 产 观 众 能 够 容 忍 的 限

度 ，也 就 是 市 场 的 容 忍 度 。 他 是 一 位 像 亨 德 尔 似 的 企 业 家 ，从 不 会 为 投

资 获 得 好 的 回 报 而 感 到 羞 愧 。他 在 剑 桥 的 大 宅 里 挂 满 了 名 画 和 各 种 占

乐器，
他 收 藏 的 羽 管 键 琴 比 许 多 间 立 博 物 馆 还 多 ，他 还 会 邀 请 每 位 客 人

都弹几下。

他 的 研 究 既 不 祜 燥 也 不 墨 守 成 规 。 像 其 他 古 乐 宣 扬 者 一 样 ，他 会

抓住一条新发现的小材料，
将之发展成一套大型理论。如果这理论崩

塌了，
他 会 立 刻 放 弃 。 在 服 务 革 命 时 ，霍 格 伍 德 代 表 了 一 种 矛 盾 综 合

体 ，也 是 他 第 一 个 宣 布 了 革 命 的 终 结 。

1984年 ，
他 告 诉 一份德国音乐杂志，我 对 这 种 音 乐 的 兴 趣 已 经 祜

竭 了 ，因 为 我 不 知 道 我 们 所 做 的 一 切 是 否 是 真 正 的 ‘ 原 汁 原 味 ’ 。 虽 然

全 世 界 都 认 为 这 种 演 绎 方 式 a 打 荇 乐 学 的 基 础 ，m 现 实 正 好 相 反 ：我

们 许 多 时 候 靠 的 是 4感 觉 ’ 。”

他 如 此 识 诚 值 得 赞 叹 ，可 惜 没 有 引 起 人 们 的 注 意 。 早 期 音 乐 成 了

大生意。大学祖设古乐教席，
学 术 期 刊 有 专 设 栏 目 ，大 城 市 有 古 乐 音

乐 节 和 各 项 比 赛 ，曾 经 成 立 的 扣 乐 团 依 然 要 吃 饭 。 霍 格 伍 德 去 波 士 顿

后 ，
致 力 于 说 服 亨 德 尔 和 海 顿 协 会 使 用 古 乐 器 演 奏 。 尽 管 2005年

霍 格 伍 德 卸 任 古 乐 学 会 乐 团 指 挥 ，依 然 无 条 件 继 续 资 助 该 团 的

生存。

每 一 场 革 命 都 会 有 那 么 一 刻 ，胜 利 之 后 第 二 天 早 上 领 导 们 会 面 面

相 觑 : “ 接 下 去 该 干 什 么 ？” 克 里 斯 托 弗 • 霍 格 伍 德 会 为 人 所 铭 记 ，他 是

那个问了问题却没有找到答案的人。

308
波兰的音乐

音乐世界要不是泥足深陷于瓦格纳、
威尔第和布里顿的纪念，
2013

年 本 应 花 时 间 反 省 一 个 更 麻 烦 的 问 题 ：波 兰 音 乐 到 底 意 味 着 什 么 ？

翁 两 位 音 乐 家 曾 经 致 力 于 寻 找 这 一 难 题 的 答 案 ，他 们 的 百 年 纪 念

也 接 踵 而 至 ，2 0 1 3 年 是 维 托 尔 德 • 卢 托 斯 拉 夫 斯 基 （W itold

L Ut〇Slaw Sk i ) ，
2014年 是 安 杰 伊 • 帕 努 夫 尼 克 a 第 三 位 安 德 烈 • 柴 可 夫

斯 基 （Andrei Tchaikovsky ) ，也 从 湮 没 中 被 拽 出 来 ，他 的 一 部 主 要 歌 剧

刚 刚 首 演 。 他 们 三 人 帮 助 我 们 理 解 了 波 兰 人 和 波 兰 民 族 国 家 ，以 及 它

在今天的意义。

波 兰 一 直 为 音 乐 宣 言 所 定 义 。 解 放 的 呼 声 是 肖 邦 清 楚 发 出 的 ，虽

然 他 多 半 待 在 巴 黎 。 它 误 导 许 多 后 人 产 生 了 一 种 乡 愁 的 错 觉 ，以 为 人

类堕落之前曾经有过天堂。

1919年 的 巴 黎 和 会 ，刚 刚 独 立 的 波 兰 的 首 任 首 相 （也 是 一 位 显 赫

的 钢 琴 家 ）伊 格 纳 齐 • 帕 德 雷 夫 斯 基 （Ignacy Jan Paderewski) 出 席 了

会议。

乔 治 • 克 列 孟 梭 问 ：“ 帕 德 雷 夫 斯 基 先 生 ，您 就 是 那 位 伟 大 的 钢 琴

家 吗 ?”

“ 千真万确，
总 统 先 生 。”

“哎呀，
一 落 千 丈 啊 !”

帕 德 雷 夫 斯 基 未 必 认 为 搞 政 治 就 是 丢 份 ，仴 是 他 活 着 的 时 候 看 到

梦 想 被 国 内 冲 突 弄 得 变 了 味 儿 ，直 至 被 第 二 次 德 国 入 侵 彻 底 击 碎 。 他

的 音 乐 像 肖 邦 一 样 ，固 守 1 9 批 纪 浪 漫 主 义 民 族 主 义 的 传 统 。 而 到 了 下

309
一 代 音 乐 家 ，席 曼 诺 夫 斯 基 那 复 杂 的 个 性 话 语 被 斥 为 缺 乏 爱 国 热 忱 。

在 波 兰 ，音 乐 应 该 符 合 政 治 预 期 。

1945年 之 后 ，
那 些 预 期 被 苏 联 操 纵 。纳 粹 占 领 期 卢 托 斯 拉 夫 斯 基

和 帕 努 夫 尼 克 曾 在 非 法 的 地 下 咖 啡 馆 演 奏 四 手 联 弹 （他 们 的 《帕 格 尼

尼 主 题 变 奏 》是 唯 一 一 份 躲 过 战 争 浩 劫 留 存 下 来 的 乐 谱 ），刚 从 华 沙 废

墟 中 走 出 来 重 新 开 始 作 曲 ，却 又 发 现 苏 联 虎 视 眈 眈 。 他 俩 都 在 严 格 的

监 控 下 生 活 。 1 9 5 4 年 卢 托 斯 拉 夫 斯 基 完 成 了 一 部 协 奏 曲 ，表 面 上 看 是

献给巴托克，
但暗中掺人了被禁止的不和谐音。帕努夫尼克写了一首

肖邦颂，
一首 田 园 交 响 曲 。 他 曾 经 率 领 代 表 团 去 过 中 国 ，十 分 厌 恶 国 家
干预，
之后移居英国，
在特维克南安了家。

此后的波兰音乐主流分成了两支。帕努夫尼克充分使用了每一种

现代手法，
写了九首交响曲，
其克制的结构表现了一种对波兰的持续忧

虑— 卡廷屠杀、
琴斯托霍瓦的黑色圣母，
等 等 。政 治 上 被 禁 的 卢 托 斯

拉 夫 斯 基 在 1%〇 年 代 解 冻 后 吸 收 了 约 翰 • 凯 奇 的 偶 然 音 乐 理 论 ，
创作

了 《威 尼 斯 游 戏 》，他 的 《第 二 交 响 曲 》借 鉴 了 布 列 兹 的 印 象 派 序 列 主

义 ，同 时 通 过 他 的 弟 媳 、
一个卡巴莱歌手加人了一些流行歌曲。

波兰音乐有两种形式的流亡，
外 在 如 帕 努 夫 尼 克 ，内 化 如 卢 托 斯 拉

夫 斯 基 。 他 们 直 到 东 欧 剧 变 之 后 才 能 够 公 开 见 面 ，不 过 我 听 安 杰 伊 说

过，
他们的对话从未停止。

帕 努 夫 尼 克 于 1 9 9 1 年 去 世 ，卢 托 斯 拉 夫 斯 基 三 年 后 也 离 世 。 从

1980年 代 起 ，
卢托斯拉夫斯基的音乐在国际诠释者如艾萨- 佩 卡 • 萨

洛宁和安妮- 索 菲 • 穆特的大力推介下赢得了许多听众。萨洛宁指挥

洛 杉 矶 爱 乐 高 调 为 索 尼 唱 片 录 制 了 卢 托 斯 拉 夫 斯 基 的 音 乐 ，爱 德 华 •

加 德 纳 则 采 取 低 调 风 格 ，指 挥 B B C 交 响 乐 团 为 C handos录 唱 片 ，在 我

听来，
加德纳的版本更适合作曲家的羞涩、
难 以 捉 摸 、坚 持 彬 彬 有 礼 的

性格。

帕 努 夫 尼 克 的 交 响 曲 在 CPO唱 片 稳 定 出 版 ，
一支 不 那 么 张 扬 的 柏

310
林 乐 团 一 丝 不 苟 地 忠 实 呈 现 ，卢 长 什 • 博 罗 维 奇 （Lukasz B o m w icz) 的

指 挥 直 觉 很 准 。 现 在 lE 好 可 以 将 这 两 条 脉 络 放 在 一 起 比 较 。

他 俩 也 并 不 代 表 所 有 的 波 兰 音 乐 。 格 拉 日 娜 • 巴 切 维 茨 （G raiyna

83(：
〜 匕 ，1909— 1969)带 有 欺 骗 性 的 安 静 音 乐 正 在 获 得 关 注 ，危 险 而

虔 诚 的 格 莱 茨 基 （1933— 2 0 1 0 )写 出 了 最 受 欢 迎 的 现 代 交 响 曲 。 波 兰 电

影 的 复 兴 吸 引 了 两 位 很 有 潜 力 的 作 曲 家 兹 比 格 涅 夫 •普 莱 斯 纳

(Z b ig n ie w P reisner)和 沃 伊 切 赫 • 基 拉 尔 （W ojciech K ila r ) 0

然而当我们帘视波兰音乐的主流，
通 常 会 忽 略 另 一 面 的 叙 述 ：犹

太 人 的 沉 默 。沉 默 现 在 会 打 破 ，
大 卫 • 庞 特 尼 （David P oiim ney) 将 在 布

雷 根 茨 首 演 安 德 烈 • 柴 可 夫 斯 基 的 歌 剧 《威 尼 斯 商 人 》。

一 个 波 兰 柴 吋 夫 斯 基 ？ 不 ，这 不 是 他 的 真 名 。 他 出 生 于 1935

年 ，原 名 罗 伯 特 • 安 德 烈 • 免 劳 特 哈 默 ，他 的 祖 母 用 俄 国 作 曲 家 老

柴 的 名 字 把 他 偷 带 出 华 沙 犹 太 隔 离 区 ，在 碗 《 里 藏 了 两 年 。 他 的 母

亲 死 于 特 雷 布 林 卡 集 中 营 。 在 一 次 钢 琴 大 赛 上 ，小 柴 吸 引 了 鲁 宾 斯

坦 的 H 光 ，开 始 了 钢 琴 家 的 国 际 事 业 ，时 常 在 演 奏 肖 邦 和 舒 曼 时 加

入 自 d 的 即 兴 创 作 。钢 琴 家 科 瓦 塞 维 奇 称 他 是 “ 我这一代人中最棒

的音乐家” 。

小 柴 1960年 搬 到 伦 敦 ，幵 始 热 丧 于 莎 剧 ，小 心 翼 翼 地 隐 瞒 同 志 #

份，
他 几 次 U 杀 ，1982年因肠癌去丨〖
I：，
年 仅 4 6 岁 。他 将 头 盖 骨 捐 给 了 皇

家莎士比亚公司，
作 为 《哈 姆 雷 特 》的 道 具 。 儿 年 前 ，大 卫 • 坦 南 特 手

持这枚头骨被印在了经典邮票上。

莎 士 比 亚 最 后 的 杰 作 《威 尼 斯 商 人 》 直 在 等 待 大 作 曲 家 的 改 编 ，
一

小柴死时只荷几个小节尚未完成。这 部 歌 剧 从 未 上 演 。庞特尼的制作

将 从 多 个 维 度 展 示 小 柴 的 歌 剧 才 半 ，一 个 犹 太 作 曲 家 在 最 为 反 犹 的 经

典 戏 剧 中 的 声 音 ，而 且 选 在 奥 地 利 演 出 ，是 基 督 教 和 犹 太 教 在 波 兰 创 作

中 的 S 动 ，这 一 概 念 如 此 含 混 ，从 末 在 之 前 波 兰 音 乐 的 任 何 形 式 中

出现。

311
 之 后 我 们 应 该 有 结 论 ，波 兰 音 乐 的 本 质 ，或 者 说 2 1 世 纪 的 波 兰 是

什 么 。 它 是 由 两 条 主 流 ，即 民 族 主 义 和 国 际 主 义 构 成 的 吗 ？ 如 果 是 ，大

家尽可以忽略之。如 果 不 是 ，
我 们 必 须 得 重 绘 地 图 ，想 象 一 个 完 全 不 同

的 波 兰 ，比 起 为 之 生 为 之 死 的 倔 强 的 民 族 国 家 ，
它 更 是 失 败 的 渴 望 。这

就 是 为 何 2013年 会 标 志 一 个 音 乐 大 国 的 成 熟 。

312
中国钢琴梦

上 海 法 租 界 的 茶 馆 里 ，人 们 在 讨 论 如 何 解 释 梦 。 不 是 弗 洛 伊 德 式

的 （也 许 会 有 那 一 天 ），而 是 以 一 种 极 为 聚 焦 的 中 国 之 道 ，既 思 辨 又

实用。

“ 中 国 梦 ” 进 人 公 众 视 野 是 在 2 0 1 2 年 年 底 ，中 国 新 任 国 家 领 导 人 习

近 平 将 之 作 为 新 时 代 的 口 号 提 出 。 语 言 学 家 们 于 是 开 始 讨 论 “ 中国

梦 ” 到 底 是 笼 统 的 “ 中 国 国 家 之 梦 ” ，还 是 与 美 国 梦 相 当 的 “ 中 国 人 之

梦” 。人们对这两种概念都进行了透彻的剖析。无 论 哪 种 内 涵 ，
这个词

语 都 激 发 了 一 种 集 体 的 渴 望 ，在 现 代 中 国 ，集 体 渴 望 能 够 奏 出 宏 大 的

和弦。

“ 你 觉 得 有 多 少 小 孩 在 学 钢 琴 ? ” 一 位 茶 友 问 我 ，好 像 我 这 个 老 外

能比他们猜得更准似的。唯一值得参考的数字是钢琴的销售数量。

2 0 1 2 年 中 国 制 造 了 379 7 4 6 架 钢 琴 ，占 全 球 总 产 量 的 77% ，而 几 乎 所 有

的钢琴都在国内销售。要是算上二手销量，
得 将 这 个 数 字 再 乘 以 十 ，还

是 远 没 有 达 到 6 000万 琴 童 的 普 遍 估 计 。6 000万 可 是 整 个 英 国 的 人

U ，
这么多小孩每天晚上要坐在钢琴旁练两个小吋音阶。

这一梦想既不便宜，
也不容易。买一架新钢琴要花掉一对工薪夫

妇几个月的工资，
还要付钢琴老师的课时费，
买 乐 谱 、唱 片 ，参 加 考 级 和

比 赛 。开 销 没 有 尽 头 。但 是 傍 晚 时 分 在 上 海 穿 越 摩 天 大 楼 林 立 的 街

区 , 你 可 能 会 听 到 大 声 的 《月 光 奏 鸣 曲 》和 德 彪 西 的 《月 光 》— 月亮在

中 国 传 统 中 代 表 了 渴 望 ，庸 代 大 诗 人 李 白 据 说 是 因 为 喝 醉 了 酒 想 捞 水

中月而溺亡的。

313
 我去的所有地方，
都 在 说 钢 琴 。一 个 上 海 高 管 跟 我 说 她 要 急 着 回

家 监 督 孩 子 练 琴 。 因 为 独 生 子 女 政 策 ，虎 妈 们 不 能 容 忍 孩 子 掉 队 。 在

去杭州的高铁上，
我碰见了一个辽宁来的5 岁男孩，
他正打算去松江参

加国际钢琴赛。 一 个音乐管理行业的年轻姑娘告诉我，
她从小学钢琴，

是 为 r 完成父 母 的 心 愿 。“ 他们年轻时都 想 学 音 乐 ，
可惜那个年代没有

机 会 。” 她 说 。

“那个年代” 把你直接带到了大规模创伤的根底：“ 文化大革命％

那 场 全 国 范 围 对 知 识 分 子 阶 级 的 迫 害 已 经 过 去 半 个 世 纪 了 。教师被殴

打，
音 乐 家 手 指 被 弄 断 ，夫 妇 要 划 清 界 限 ，以 免 红 卫 兵 将 孩 子 送 去 乡 下 。

这种恐怖持续了十年。

我 还 记 得 “ 文 革 ” 结 束 时 的 情 景 :，我 当 时 正 在 香 港 参 加 电 视 新 闻

制 片 人 的 会 议 ，在 宾 馆 房 间 里 无 聊 地 换 频 道 时 ，突 然 瞥 见 中 国 中 央 电 视

台 在 播 放 一 场 交 响 音 乐 会 。一 位 指 挥 家 走 上 台 ，
给 出 了 贝 多 芬 《第 五 交

响 曲 》的 重 拍 。 那 是 1 9 7 7 年 3 月 2 6 日 ，贝 多 芬 逝 世 1 5 0 周 年 纪 念 。 我

一 边 在 走 廊 里 大 喊 着 “ 文 革 结 束 啦 ” ，一 边 冲 到 宾 馆 吧 台 ，儿 位 老 练 的

中 国 通 面 带 同 情 地 看 着 我 这 个 激 动 过 度 的 新 闻 新 手 ，直 接 给 我 灌 了 几

杯烈性白酒，
把我喉咙烧得够呛。

那 一 周 我 没 有 看 到 关 于 音 乐 会 的 报 道 。但 是 我 在 上 海 得 到 的 一 本

中 国 与 西 方 古 典 音 乐 的 交 流 史 ( 《红 色 狂 想 曲 ：西 方 古 典 音 乐 如 何 进 入

中 国 》）确 认 了 我 当 年 作 为 新 手 的 直 觉 — 从 那 一 刻 起 中 国 与 西方文

化 的 交 流 恢 复 了 。 指 挥 那 场 贝 五 的 是 李 德 伦 ，后 来 他 被 选 中 陪 伴 小 泽

征 尔 重 回 东 北 的 出 生 地 。 小 泽 带 着 波 士 顿 交 响 乐 凼 重 返 中 国 ，为 艾 萨

克 • 斯特恩和耶胡迪• 梅纽因的中国巡演铺平了道路。

请注意，
这些开路先锋里没有一个是钢琴家。人们普遍认为中国

的 钢 琴 爆 炸 始 于 两 位 流 行 偶 像 式 钢 琴 家 郎 朗 和 李 云 迪 的 成 功 ，他 们 每

个 人 的 海 报 堆 起 来 都 有 一 层 楼 高 。 但 实 际 上 ，钢 琴 革 命 始 于 古 典 光 谱

之 外 。 中 国 的 钢 琴 启 蒙 是 百 万 销 量 的 法 国 沙 龙 钢 琴 家 理 查 德 •克 莱

314
德曼。

1992年 克 莱 德 曼 首 次 巡 演 ，弹 了 约 瑟 夫 • 寇 司 马 （Joseph Kosma)

那 多 愁 善 感 的 芭 蕾 舞 曲 《秋 天 的 落 叶 》，也 是 1946年 伊 夫 • 蒙 当 的 电 影

《夜 之 n 》的 主 题 曲 。 约 瑟 夫 • 寇 司 马 是 个 匈 牙 利 难 民 ，不 知 怎 的 把 中

国和W方对月光的看法糅到了一起。克莱德曼在之后的巡演中邀请孩

子 上 台 跟 他 一 起 演 奏 。 他 在 屮 国 总 共 举 办 了 2 0 0 场 音 乐 会 ，他 的 影 响

在 中 国 的 两 位 超 级 巨 星 身 上 都 能 看 到 ，郎 朗 华 丽 似 火 ，李 云 迪 则 £ 为

内敛。

两 位 演 奏 家 的 言 行 举 止 都 展 •示 了 一 种 教 育 的 维 度 。 他 们 俩 都 与 观

众互动，
不 论 在 音 乐 厅 里 还 是 网 络 上 。 两 人 都 三 十 出 头 ，充 分 利 用 了 中

国勃兴的社交媒体3 两人被视为争霸的敌手，
总是想尽办法占据上风，

争取更大的粉丝基础。

在 世 界 舞 台 上 ，郎 朗 是 胜 者 姿 态 。 然 而 回 到 家 ，
李云迪與女通吃的

俊容和梦幻般的眼神吸引了大批年轻粉丝，
好 比 当 年 的 迈 克 尔 •杰 克

逊 和 后 来 的 贾 斯 汀 • 比 伯 。云 迪 最 近 在 中 国 4 0 个 城 市 进 行 独 奏 会 巡

演 ，只 弹 贝 多 芬 奏 鸣 曲 。 云 迪 的 粉 丝 总 是 批 评 郎 朗 的 粉 丝 肤 浅 。

像今日中国的许多情境，
钢琴从禁忌一跃到爆炸，
儿乎没有喘息的

机 会 。 这 一 现 象 依 然 是 个 谜 ，但 其 规 模 不 容 置 疑 。 中 国 正 处 在 钢 琴 狂

热 中 ，如 此 大 墦 的 追 求 肯 定 会 被 历 史 学 家 视 为 2 1 世 纪 的 文 化 转 姻 事

件 。 当 西 方 孩 子 沉 迷 手 机 时 ，中 国 孩 子 弹 钢 琴 。

315
谁害怕维基百科?

在 新 媒 体 时 代 ，灭 绝 速 度 比 北 极 冰 盖 消 融 还 快 的 ，
是卷帙浩繁的百

全 书 。 当 搜 索 引 擎 以 十 亿 分 之 一 秒 的 速 度 蹦 出 五 十 个 相 关 链 接 ，医

疗 数 据 库 能 根 据 已 知 症 状 即 时 提 供 第 二 诊 断 ，谁 还 会 在 已 经 堆 满 物 件

的生活空间里，
挤 出 一 个 书 架 摆 放 一 整 套 装 帧 统 一 的 书 籍 呢 ？何况这

里面的内容可能还没拆封就已经过期了。

即便索隐成癖如我，
可 以 躺 在 浴 缸 里 将 字 典 从 B e 读 到 B r, 会比较

《英 国 人 物 传 记 辞 典 》旧 版 和 新 版 的 不 同 ，也 不 得 不 含 泪 接 受 世 界 车 轮

滚 滚 前 进 的 事 实 ，暗 地 里 承 认 柯 林 • 拉 金 ( C o lin L a r k i n ) 的 《流 行 乐 大

百 科 全 书 》第 四 版 将 会 成 为 纸 质 印 刷 的 最 后 一 部 大 型 文 化 参 考 书 。

2006年 我 花 7 555英 镑 把 它 请 回 家 ，
作为最后的纪念。

这 是 文 明 的 终 结 吗 ？才 不 会 。各 种 艺 术 都 在 互 联 网 上 得 到 了 极 为

详尽的注解，
尤 其 是 流 行 音 乐 。 在 谷 歌 上 键 人 米 开 朗 基 罗 ，你 会 得 到

1300万 条 结 果 。试 下 披 头 士 乐 队 ，
搜 索 结 果 是 5 300万 。在 浩 瀚 网 络 之

中，
你会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微事实，
有 些 完 全 免 费 ，有 些 来 自 只 需 刷

卡 付 一 笔 很 小 费 用 的 订 阅 网 站 。 《英 国 人 物 传 记 辞 典 》里 的 5 . 5 万 个 名

人的生平如今在大部分英国公共图书馆里都有在线阅渎，
连 《牛 津 英 语

大 词 典 》也 有 在 线 版 。

我 心 甘 情 愿 为 柯 林 • 拉 金 这 十 卷 本 腾 出 地 方 ，是 因 为 他 要 把 自 己

领 域 里 所 有 的 人 类 知 识 都 记 录 下 来 的 勇 气 。拉 金 是 一 位 英 国 原 型 式 人

物，
继 承 约 翰 生 博 士 的 衣 钵 ，坚 持 不 懈 地 定 义 着 每 一 件 有 趣 的 文 物 。 拉

金幼时听着沃立舍钢琴和78转的老唱机长大，
他对流行乐产生了一种

316
敬 慕 ，尽 管 其 关 键 特 征 是 朝 生 暮 死 。 “ 我 有 颗 工 人 阶 级 的 心 ，认 为 流 行

乐没有被严肃对待，
” 他 解 释 道 ，“ 所 以 我 决 定 去 关 注 这 类 格 罗 夫 音 乐

词 典 不 收 录 的 & 乐— 也 就 是 1900年 以 后 任 何 不 属 于 歌 剧 和 古 典 音

乐 范 畴 的 东 西 。”

他 二 十 多 年 前 的 第 一 次 尝 试 是 叫 卷 本 词 典 ，立 刻 以 其 清 醒 的 钻 研

精 神 从 业 余 爱 好 者 胡 言 乱 语 的 激 情 屮 脱 颖 而 出 。写 这 书 让 他 差 点 儿 破

产，
不 过 终 于 得 到 了 信 息 巨 头 M u z e 的 投 资 ，之 后 牛 津 大 学 出 版 社 批 准

将 《流 行 乐 大 百 科 全 书 》的 8 5 0 万 同 条 上 载 到 格 罗 夫 音 乐 词 典 使 用 的 搜

索 引 擎 ，为 读 者 提 供 一 键 解 决 所 有 音 乐 问 题 的 服 务 。 拉 金 兴 奋 得 晕 晕

乎乎，
这町是和“ 严肃” 音乐同等的地位啊。他从位于萨福克小村子的

家里指导一支小团队进行定期更新。

正 如 狄 德 罗 以 来 的 所 有 伟 大 百 科 全 书 编 纂 者 ，拉 金 发 明 了 一 种 为

他 的 目 的 服 务 的 语 言 。摇 滚 乐 乒 的 浪 荡 生 活 通 常 用 既 乏 味 乂 拧 巴 的 术

语太•描 述 ，似 T•只 有 这 样 才 能 包 容 那 成 就 r 他 们 艺 术 的 过 度 不 羁 。 很

少 冇 人 的 生 活 离 谱 到 拉 金 也 觉 得 尤 法 忍 受 ，以 至 于 需 要 洪 亮 的 判

断— 比 如 G .G .A IIin ，“ 人 渣 ，
吃我腹泻渣” 的作者，
他的舞台怪癖包括

向观众 投 掷 呕 吐 物 、
小 便 和 大 便 。 虽 然 拉 金 将 A llin 定 位 为 早 期 朋 克 的

偶像人物，
但也不由地写下“ 要尝试以理性的艺术判断去衡量他长期而

时 常 痛 苦 的 事 业 生 涯 ，是 没 有 意 义 的 ” 。 1 9 9 3 年 6 月 A l l i n 在 一 场 纽 约

裸体胡闹之后因吸毒过量而死。

拉金的批评体系十分梢准，
这 U:他 得 以 形 成 一 种 超 越 轻 浮 的 外 表

行 动 之 上 的 判 断 。 比 如 ，他 的 头 牌 是 英 年 吊 逝 的 尼 • 德 雷 克 （N ick

Drake, 1948— 丨
9 7 4 )和 蒂 姆 • 哈 丁 （T im H ardin, 1941— 1980) ，
这两位都

在 身 后 获 得 r 极 大 的 认 》丨。 他 认 为 “ 精 彩 的 ” 灵 歌 天 王 霍 华 德 • 泰 特

( Howard T a te )“ 和 马 文 • 盖 伊 （M arvin G a ye )— 样 重 要 ” 。 他 总 体 上 对

形 容 间 极 为 吝 惜 ，以 至 于 读 者 要 有 相 约 的 法 医 技 术 ，才 能 探 测 出 拉 金 其

实 认 为 艾 佛 利 兄 弟 二 重 唱 要 比 猫 王 豇 有 趣 也 更 有 影 响 C3他 亲 口 告 诉

317
我 ，他 有 一 种 秘 密 技 巧 ，以 “ 温 暖 ” 或 “ 冰 冷 ” 的 语 调 形 容 一 个 人 的 名 声 ，

从 而 暗 示 他 的 个 人 喜 好 。 他 喜 欢 列 侬 超 过 麦 长 特 尼 ，喜 欢 桑 德 海 姆 超

过 安 德 鲁 • 劳 埃 德 • 韦 伯 ，他 总 怀 疑 韦 伯 经 历 过 亚 瑟 • 苏 利 文 似 的

挫折。

对 《流 行 乐 大 百 科 全 书 》以 及 所 有 现 代 参 考 书 的 测 试 ，是 它 们 如 何

对抗不可遏制、
贪 掠 成 性 的 维 基 百 科 。维 基 百 科 由 使 用 网 名 的 志 愿 者

“ 社群” 撰写和编辑，他 们 中 不 少 是 高 手 。 别 人 告 诉 我 ，维 基 百 科 上 的

科学词条真实、
安 全 ，更 新 到 分 钟 。 历 史 词 条 可 信 ，政 治 词 条 努 力 保 持

平衡的观点。

维 基 百 科 的 即 时 性 彻 底 击 败 了 印 刷 参 考 书 。它 几 个 小 时 内 就 能 更

新 人 物 的 死 讯 ，几 周 内 就 能 反 映 任 何 领 域 中 的 突 破 之 举 。 莉 莉 • 艾 伦

( L i l y A l l e n ) 的 走 红 没 赶 上 拉 金 的 截 稿 日 ，但 她 在 维 基 上 有 八 章 的 介

绍 ，其 内 容 更 新 到 她 的 最 新 动 向 。 《流 行 乐 大 百 科 全 书 》如 何 能 与 这 样

的产业相竞争？

要我说，
拉 金 的 大 胜 值 得 炫 耀 。 维 基 百 科 从 一 开 始 就 缺 乏 观 点 ，任

何 撰 写 者 的 观 点 都 会 被 其 他 撰 写 者 弱 化 甚 至 删 除 。缺 乏 批 判 视 角 并 不

影响同条的经验性，
但艺术依靠的是披沙拣金— 哪些艺术家和作品

是 重 要 的 ，哪 些 不 是 。 拉 金 最 著 名 的 观 点 是 他 批 评 小 甜 甜 “ 矫 揉 造

作” 、
惠 特 尼 • 休斯顿“ 支离破碎” ，
从而指引我们将目光投向更高的目

标 。维 基 百 科 能 提 供 的 是 一 张 填 满 唱 片 发 售 信 息 和 媒 体 事 件 的 清 单 ，

任 由 音 乐 爱 好 者 在 充 满 流 行 乐 废 料 的 大 洋 中 挣 扎 （救 生 圈 也 没 有 ）。

《流 行 乐 大 百 科 全 书 》也 许 是 此 类 书 籍 最 后 一 次 付 印 ，
但它会成为互联

网上的先锋，
揭幵维基百科那看似民主其实百无一用的面具，
立下未来

音乐欣赏的评判标杆。

318
音乐新人的道路

露 丝 • 帕 尔 玛 （Ruth P a lm e r)是 个 新 现 象 。 伦 敦 的 四 大 音 乐 院 校 每

年 能 培 养 出 约 一 百 位 优 秀 的 弦 乐 手 ，他 们 都 想 在 管 弦 乐 队 找 个 位 子 ，竞

争激烈可想而知。

这百位中，
约有五六位想成为未来的独奏家，
他们面临的挑战更是

叫人窒息。这 些 学 院 明 星 在 毕 业 独 奏 会 后 发 现 H 己 已 经 太 老 ，
2 5 岁的

年纪很难找到经纪人、
拿到录音合同、
遇 到 好 机 会 。在 我 们 追 捧 小 天 才

和 性 感 偶 像 的 文 化 定 位 中 ，只 科 少 年 时 便 赢 得 大 赛 一 举 成 名 才 有 机 会 ，

剩下的人只能捡点面包屑充饥。

很 多 艺 术 家 在 整 个 青 年 II、
)•代 汲 汲 探 索 原 创 的 声 音 ，之 G 才 被 残 酷

的 现 实 惊 醒 ：真 诚 的 个 性 抵 不 i l 影 棚 里 拍 一 套 涂 脂 抹 粉 的 大 片 。 许 多

人 放 弃 了 ，去 银 行 谋 职 。

露 丝 • 帕 尔 玛 拒 绝 被 现 实 压 倒 ，她 曾 在 皇 家 艺 术 院 和 皇 家 音 乐 学

院 学 习 ，毕 业 后 小 提 琴 在 手 ，n 程 却 空 空 如 也 。 她 略 带 伤 感 地 回 忆 踏 出

音乐学院校门的那一刻，
大家面面相觑，
现在要放弃吗？“ 我决定继续。

我 抓 住 一 切 演 出 机 会 , 在 教 堂 ，在 家 庭 沙 龙 ，不 管 场 地 多 么 小 。 那 给 了

我 自 信 。我 知 道 我 有 料 ，
我 要 做 的 就 是 展 示 出 来 。”

艺术家被人所知的一种方式楚通过录音。新人比较合理的做法

是，
预 》— 个 钢 琴 伴 奏 和 一 间 录 音 棚 ，录 制 一 张 独 奏 作 品 唱 片 ，
但露丝

要 求 整 个 乐 队 伴 奏 。 她 最 感 亲 近 的 作 品 是 肖 斯 塔 科 维 奇 的 《第 一 小 提

琴 协 奏 曲 》。 “ 我 有 一 阵 非 常 不 开 心 ，那 时 我 2 1 岁 ，而 这 首 作 品 似 乎 表

达 了 我 所 冇 的 情 绪 。我 没 法 说 更 多 ，那 是 很 私 人 的 事 情 ，
但这音乐让我

319
发 现 了 内 心 深 处 艺 术 家 的 一 面 。它 教 我 如 何 在 作 曲 家 写 下 的 音 符 和 作

为 表 演 者 的 表 达 需 求 之 间 找 到 平 衡 。 我 觉 得 这 就 是 为 我 而 作 的 音 乐 。”

阻 力 来 费 用 。 她 向 爱 乐 乐 团 和 自 助 录 音 品 牌 Q u a rtz 洵 了 价 ，预

算 是 三 万 英 镑 。 露 丝 没 什 么 资 源 ，她 父 亲 杰 奥 夫 • 帕 尔 玛 是 个 作 曲 家 ，

她 母 亲 在 梅 纽 因 学 校 教 书 。三 万 英 镑 差 不 多 是 刚 中 业 的 新 人 一 整 年 的

收 人 。她怎么才能一次性弄到这么一大笔钱？

业 内 人 士 告 诉 她 ，如 果 去 布 拉 格 ，
订 三 次 乐 团 伴 奏 只 要 5 000英 镑 。

但 露 丝 不 打 算 妥 协 。 必 须 要 英 国 乐 团 ，她 说 •/‘ 我 足 个 英 国 艺 术 家 。 我

必 须 让 英 国 乐 T •看 见 、
听 见 ，因 为 我 下 半 辈 子 都 想 和 他 们 合 作 找 指 挥

则 没 那 么 难 。 她 的 音 乐 学 院 的 同 学 里 有 不 少 指 挥 新 星 ，本 杰 明 • 沃 尔

费 什 是 她 问 的 第 一 个 ，立 刻 跃 跃 欲 试 地 答 应 了 。

只 剩 下 钱 的 问 题 了 。 她 写 了 许 多 求 助 信 ，都 没 有 回 音 。 皇 家 音 乐

学 院 的 主 席 安 东 尼 • 柯 立 弗 爵 士 以 前 管 过 i b m 公 司 ，他 介 绍 r 一 家 风

险 投 资 公 司 为 她 筹 集 了 部 分 资 金 ，剩 下 的 都 靠 你 一 千 我 一 千 的 私 人

资助。

2006年 3 月 ，
她 在 亨 利 • 伍 德 音 乐 厅 录 了 音 。乐 团 十 分 投 人 ，
乐队

f t 席玛雅对她极为亲切D 露丝的肖小协花了 4 0 分 钟 ，她在唱片中加r

一 首 肖 氏 小 提 琴 奏 鸣 曲 ，找 了 一 个 钢 琴 系 的 同 学 伴 奏 。 露 丝 的 电 影 导

演 男 友 将 整 个 过 程 拍 成 D V D ，随 C D 附 赠 。 其 余 的 封 面 设 计 、
唱片说

明 、
摄 影 ，全 由 露 丝 自 己 搞 定 。

那一年是肖斯塔科维奇百年纪念，
有 七 种 协 奏 曲 新 版 问 世 ，对 新 人

來 说 并 不 算 好 时 机 。 然 而 露 丝 却 独 得 媒 体 和 乐 i平 界 的 青 睐 。 每 一 次 听

她的录音，
都 会 发 现 新 的 层 次 和 深 度 。她 的 节 奏 从 一 开 头 就 引 人 入 胜 ，

每一次风格选杼，
每 一 处 弱 奏 和 颤 音 ，都 L t你 觉 得 除 此 之 外 别 无 他 选 。

她 的 诠 释 既 权 威 ，又 有 个 性 。

这 并 不 意 味 着 唱 片 会 一 夜 大 卖 ，这 种 事 不 会 发 生 在 古 典 音 乐 上 。

最 好 的 预 测 也 就 是 能 在 英 国 卖 个 六 七 百 张 ，之 G 还 有 销 量 c 但 对 露 丝

320
来 说 ，已 是 崭 露 头 角 。 爱 乐 乐 团 发 现 了 她 的 才 能 ，
邀请她在伦敦演奏协

奏曲，
并 在 2 0 0 9 年 巡 演 亚 洲 。 她 有 了 个 人 主 页 ，她 的 名 字 不 光 传 遍 了

小提琴内行圈，
也 大 大 鼓 励 了 年 轻 的 音 乐 学 子 。露 丝 2 8 岁 时 通 过 史 无

前例的方式证明f 自己，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沿着她的足迹前行。

比 如 ，三 十 多 岁 的 小 提 琴 手 马 修 • 特 拉 斯 勒 （Matthew T ru s le r)创

建 了 录 音 品 牌 w w w . orchidclassics. c o m , “ 只 发 行 我 和 朋 友 们 想 要 分 享

的 音 乐 。” 他 和 钢 琴 家 韦 恩 • 马 歇 尔 （Wayne M a rs h a ll)录 制 的 古 典 布 鲁

斯唱片，
在 卖 掉 了 1 0 0 0 张 以 后 ，很 快 再 版 。 开 唱 片 公 司 令 特 拉 斯 勒 充

满热情，
为 他 的 人 生 增 添 了 维 度 。 “ 我 们 受 的 训 练 是 演 奏 乐 器 ，当 好 音

乐 家 。 但 做 唱 片 很 激 动 很 好 玩 ，真 是 相 当 不 同 的 体 验 。 这 是 我 做 过 的

最有创意的事情，
除 了 拉 小 提 琴 之 外 。”

萨 克 斯 风 手 克 里 斯 蒂 安 • 佛 肖 （Christian F o rsh a w )因 索 尼 古 典 关

门而丢掉了四张唱片的录音合同，
他 后 来 自 创 了 唱 片 品 牌 Integra, 〇 主

发行了 CD。 “ 自 己 的 唱 片 公 司 能 让 我 以 我 期 望 的 时 间 和 空 间 创 造

音 乐 。”

这 是 不 证 自 明 的 方 向 。 大 唱 片 公 司 只 关 注 名 流 ，音 乐 会 产 业 勉 力

维 持 ，在 这 种 情 况 下 ，新 人 必 须 自 力 更 生 ，而 且 不 少 人 做 得 相 当 不 错 。

对 露 丝 来 说 ，发 展 国 际 事 业 还 有 很 长 一 段 路 ，但 自 己 组 织 录 制 处 女 唱

片，
就 像 特 拉 斯 勒 一 样 ，已 经 为 艺 术 家 身 份 增 加 了 维 度 。 当 她 踏 上 舞

台 ，已 经 不 再 是 不 食 人 间 烟 火 的 艺 术 家 ，而 是 像 大 部 分 听 众 一 样 ，能 够

肩挑尹提，
在 后 工 业 革 命 的 经 验 中 卞 富 自 身 。 她 在 咖 啡 馆 串 .笑 着 对 我

说 :“ 我做的事情，
是普通的，
必 要 的 ，眼 前 的 。”

321
古典明星生病了怎么办?

2 0 1 4 年 盛 夏 时 节 ，一 位 小 提 琴 家 感 到 h 臂 疼 痛 。 她 去 看 r 医 生 ，

医生比她休息至少六周。她 的 经 纪 人 向 各 大 音 乐 机 构 传 达 r 这一诊

断 ，引 起 了 大 面 积 恐 慌 。 横 跨 美 国 各 大 音 乐 厅 的 新 音 乐 季 节 _ 册 都 得

重印，
还要 一 一 知 会 赞 助 人 。乐 团 经 理 发 疯 似 的 翻 动 手 机 屏 试 阌 从 联

系 人 名 单 中 找 个 合 适 替 补 ，筹 款 人 则 不 停 给 关 键 捐 款 人 打 电 话 让 他 们

故心。

旨 在 为 音 乐 季 的 门 面 添 光 加 彩 的 明 星 机 制 ，早 已 一 败 涂 地 。 在 明

星 世 纪 的 第 二 个 十 年 ，只 有 三 位 小 提 琴 家 成 功 地 成 为 家 喻 户 晓 的 名 字 。

如 今 一 个 也 没 杏 了 。 音 乐 会 的 蛋 糕 上 儿 乎 所 有 的 樱 桃 都 消 失 了 。 在焦

虑和衰落的年代，
观 众 老 龄 化 ，艺 术 家 提 前 三 年 汀 演 出 计 划 ，
古典音乐

行 业 完 全 依 赖 于 一 小 撮 被 证 明 有 票 房 实 力 的 艺 术 家 。 不 管 去 哪 里 ，总

是 那 儿 张 熟 面 孔 。德 国 的 古 典 回 声 大 奖 自 2002年 以 来 只 选 出 过 六 位

歌剧红伶，
好像只靠这六个人就能撑起全球一西多个大城市的歌剧演

出 似 的 。难 道 剩 下 那 些 就 都 是 不 会 唱 歌 的 无 名 小 卒 ？

中 国 是 古 典 音 乐 增 长 最 快 的 市 场 ，被 两 位 青 年 巨 星 瓜 分 — 郎朗

走国际路线，
李 云 迪 是 国 内 青 年 偶 像 。 郎 朗 能 提 供 更 多 产 品 ，但 李 云 迪

在社交媒体上的粉丝数量秒杀他。其他钢琴家的名字在中国大陆几乎

没有号召力。 .

伟 大 的 小 提 琴 家 曾 经 山 头 林 立 ，如 今 已 经 减 到 希 拉 里 • 哈 恩 、
约书

业 • W尔 、
安 妮 - 索 菲 • 穆 特 等 寥 寥 几 人 ，有 些 小 提 琴 家 在 本 土 发 展 不

错 ，比 如 法 国 的 雷 诺 • 卡 普 松 ，英 国 的 奈 杰 尔 • 肯 尼 迪 ，德 国 的 弗 朗 克 -

322
彼 得 • 齐 默 尔 曼 。 但 若 论 国 际 舞 台 上 最 响 亮 的 名 字 ，还 是 前 面 三 位 。

苹个世纪前，
海菲茨是丨y：
界公认的小提琴上帝，
他要求的出场费只比排

在 后 面 的 十 几 位 顶 尖 同 行 高 出 10% ，当 时 的 领 头 羊 都 多 么 具 有 平 等 主

义 精 神 啊 ！如 果 海 菲 茨 生 病 ，米 尔 斯 坦 、梅 纽 因 、奥 伊 斯 特 拉 赫 、斯 特

恩 、两 盖 蒂 、
韩德尔、
柯岗、
吉 特 利 斯 、艾 尔 曼 、
苏克、
格鲁米欧、
弗兰切斯

卡蒂、
阿 卡 多 等 等 都 能 救 场 而 今 天 ，多 样 性 哪 儿 去 了 ？

小提琴家克莱默是第一位发出膂告的，
2 0 1 1 年 夏 天 ，他 公 开 退 出

了群星闪耀的维尔比耶音乐节。“ 我 根 本 不 想 呼 吸 那 种 空 气 ，
弥漫着哗

众 取 宠 的 气 息 和 扭 曲 的 价 值 观 。” 他 写 道 ，
“ 让 我 们 承 认 事 实 ：我 们 对 乐

坛 的 毒 气 扩 散 都 有 责 任 ，如 今 ‘ 明 星 ’ 比 创 造 力 重 要 ，号 召 力 比 天 才 重

要，
数 字 比 乐 音 重 要 。” 他 后 来 给 我 写 了 一 封 信 ，说 : “ 有 些 艺 术 家 明 显

成了这种现代音乐产业的受害者……如果有才华的音乐家打算用才能

去换‘ 明星’ 墙的‘ 认可’ ，

我 会 质 疑 他 们 的 人 品 。”

至 于 我 们 是 如 何 一 步 步 走 向 这 种 地 表 贫 瘠 的 ，我 这 篇 小 文 章 无 法

i羊 述 ，
但最后阶段肯定可以用气候学家的术语“ 完美风暴” 来形容。录

音 业 在 一 百 年 里 慢 慢 培 养 了 一 大 批 占 典 艺 术 家 ，自 己 却 在 千 年 之 交 经

历 了 无 法 逆 转 的 崩 溃 。 录 音 业 的 终 结 乂 碰 上 了 互 联 网 的 兴 起 、电 视 真

人 秀 的 剧 毒 威 胁 ，安 迪 • 沃 霍 尔 的 “ 1 5 分 钟 名 人 ” 迅 速 缩 短 到 了 1 5 秒 。

在 新 媒 体 环 境 里 ，任 何 人 可 以 一 夜 成 名 ，
那些在录音比位于下载之前已

经 积 累 r 声 誉 的 艺 术 家 尚 能 延 续 荣 光 ，但 年 轻 一 代 却 发 现 成 名 的 大 门

已锁，
守门的巨龙是媒体杂碎。

三 百 年 来 的 音 乐 会 行 当 ，没 有 什 么 时 候 比 今 天 的 年 轻 艺 术 家 更 难

成 功 了 。 明 星 制 度 如 百 足 之 虫 死 而 不 傭 ，促 发 了 种 种 次 级 产 业 的 国 际

t 乐 大 赛 ，于 是 音 乐 教 授 们 暗 自 盘 算 着 如 何 力 推 自 己 的 学 生 ，琴 童 们 像

罗 H 市场里的奴隶一样被推到漠不关心的观众面前展示才艺。极罕见

的情况下，
会 有 真 正 的 才 子 冲 破 壁 垒 ，比 如 上 一 届 柴 可 夫 斯 基 钢 琴 大 赛

的 获 奖 者 丹 尼 尔 • 特 里 福 诺 夫 。 似 如 今 ,赢 得 大 赛 也 未 必 能 够 保 证 前

323
途 顺 畅 。随着大众注意力越来越分散，
大部分纸媒的不断衰落，
一个艺

术 新 人 如 何 才 能 吸 引 社 会 的 目 光 ？ 有 人 靠 Y o u T u b e 成 名 ，比 如 钢 琴 家

瓦伦廷娜• 李斯蒂莎，
有 人 尝 试 电 视 快 闪 族 。大 部 分 人 还 是 囿 于 传 统 ，

从一个音乐厅飞到下一个音乐厅，
对 着 稀 稀 拉 拉 的 观 众 席 演 奏 ，祈 祷 能

继续得到演出邀请。明星体制扼杀了古典音乐的未来。

不 过 灾 难 往 往 是 创 新 的 引 擎 。 如 今 明 星 稀 缺 ，乐 团 和 音 乐 节 不 得

不 绞 尽 脑 汁 应 对 危 机 。纽 约 爱 乐 2 0 1 5 季 的 驻 场 艺 术 家 是 一 个 三 十 好

几、
毫 无 名 气 的 小 提 琴 家 ，丽 萨 • 巴 季 阿 什 维 利 （L is a B a tia s h v ili ) 出 生

于格鲁吉亚，
技艺精湛，
政 治 上 也 敢 发 言 。她 会 成 为 克 莱 默 那 样 的 艺 术

家，
绝 不 参 与 名 利 游 戏 。美 国 西 海 岸 的 洛 杉 矶 爱 乐 雇 用 了 一 位 视 频 艺

术 家 在 音 乐 会 时 “ 描 绘 ” 迪 士 尼 音 乐 厅 ，通 过 环 境 变 幻 来 提 升 艺 术 体

验 。在 布 达 佩 斯 ，
一位 指 挥 家 用 半 个 小 时 齐 唱 开 始 排 练 。 我 们 没 时 间
坐下来哀悼明星制度之死了，
它的死早已被预言，
而 且 拖 得 太 久 了 。现

在机会到来，
该换上崭新的音乐车轮了。

324
失去功能的作曲家传记片

在 欢 乐 的 1990年 代 的 一 天 早 上 ，
我接到了一个纽约朋友打来的电

话 。 “ 快 买 机 票 来 维 也 纳 ，” 他 大 叫 着 ，
“ 我给咱俩都搞到了角色^ ”
我 根 本 不 用 问 是 哪 部 电 影 。 当 时 澳 大 利 亚 导 演 布 鲁 斯 •贝 雷 斯 福

德 （Bruce B eresfbrd)正 在 拍 摄 万 人 迷 阿 尔 玛 • 马 勒 的 传 记 片 ，
而全世界

的 马 勒 迷 都 拿 着 无 框 眼 镜 跃 跃 欲 试 ，就 等 着 演 员 乔 纳 森 • 普 莱 斯
(J o n a th a n P r y c e ) 摔 断 腿 或 是 演 砸 这 位 伟 大 作 曲 家 的 戏 份 ，这样自己可

以 取 而 代 之 。 我 朋 友 给 我 俩 找 的 角 色 ，是 在 一 场 狂 欢 派 对 的 戏 里 跑 龙

套 。我 拒 绝 了 ，
后来他的戏份也在剪接室里被无情地砍掉了。

这 电 影 叫 《风 中 新 娘 》，真 是 惨 不 忍 睹 3 美 国 人 百 般 嘲 讽 ，它 甚 至

没 在 欧 洲 上 映 （除 了 奥 地 利 ），连 D V D 也 没 有 。 我 拒 绝 在 狂 欢 派 对 甩

出镜，
倒 不 是 假 正 经 ，lW是 因 为 事 先 读 过 剧 本 。 除 了 一 堆 时 代 错 误 ，全

是 陈 腔 滥 调 , 丝 毫 没 有 反 映 出 马 勒 婚 姻 中 的 互 相 折 磨 ，及 其 孕 育 出 的 五

部 扰 人 神 智 的 交 响 曲 。 配 乐 都 是 现 成 的 ，实 在 没 有 什 么 理 由 再 拍 一 部

老 维 也 纳 的 马 勒 电 影 ，除 非 （这 是 个 非 常 重 要 的 “ 除 『 ），
这计划符介

― 种现 成 的 产 品 类 ®。

作 曲 家 传 记 片 是 一 种 历 史 悠 久 的 好 莱 坞 类 塑 片 ，将 温 暖 的 爱 情 故

事 和 自 我 感 觉 良 好 的 文 化 捏 在 一 起 。 其 程 式 简 直 万 无 一 失 ：大 艺 术 家

遭遇瓶颈，
碰 见 了 缪 斯 ，最 后 创 作 出 了 流 芳 百 世 的 音 乐 。 其 巅 峰 期 是

1940年 代 中 期 ，查 尔 斯 • 维 多 以 《一 曲 难 忘 》（1 9 4 5 )奠 定 了 基 调 ，科 内

尔 • 五 尔 德 饰 多 病 的 肖 邦 ，默 尔 • 奥 伯 龙 饰 乔 治 桑 。 两 年 后 的 《梦 幻

曲 》由 凯 瑟 琳 • 赫 本 饰 演 克 拉 拉 • 舒 曼 ，罗 伯 特 •沃 克 饰 演 热 恋 中 的 勃

325
拉 姆 斯 。 即 便 维 多 在 《一 曲 相 思 未 了 情 》（I 9 6 0 ) 屮 错 误 地 安 排 德 克 •

_ 加德演r 李斯特，
还 是 贏 来 r 一 諄 奥 斯 卡 最 佳 配 乐 焚 。音乐传记片

不 可 能 失 败 ，美 国 作 曲 家 的 影 片 在 本 土 尤 其 受 欢 迎 。 《蓝 色 狂 想 曲 》

( 1 9 4 5 ) 对 乔 治 • 格 什 温 的 性 生 活 进 行 了 消 毒 处 理 ；儿 个 月 后 的 《日丨丨

夜 夜 》里 加 里 • 格 兰 特 饰 演 的 柯 尔 • 波 特 假 装 成 尽 职 尽 责 的 丈 夫 。 在

《直 到 云 消 雾 散 时 》中 ，罗 伯 特 • 沃 克 饰 演 了 杰 罗 姆 • 科 恩 。 旋 律 悦

耳 ，皆 大 欢 喜 ，就 成 了 。 不 过 这 都 是 旧 年 黄 历 。

这 种 类 型 片 从 《莫 扎 特 传 》（1 9 8 4 ) 开 始 陷 入 丫 闲 境 。 这 部 伦 敦 话

剧运用了后现代反讽，
将莫扎特描述为一个吵吵嚷嚷、
没过肛门期的幼

稚 儿 。 十 年 后 的 《永 远 的 爱 人 》号 称 要 “ 表 现 音 乐 背 后 的 天 才 ，人 面 下

的疯狂，
讲 述 贝 多 芬 + 为 人 知 的 爱 情 故 事 ” ，伦 敦 交 响 乐 团 和 乔 治 • 索

尔 蒂 爵 士 录 制 的 原 声 大 碟 一 举 热 销 ，侃 就 连 《发 条 橙 》祖 的 贝 多 芬 也 比

这种半真半假的圆滑歪曲要更有力量。传 记 片 走 h r 绝 路 。
2 0 0 4 年 重 拍 柯 尔 • 波 特 生 平 的 《小 p丨爱》企图挽丨n丨颓势，许 诺 要 讲

出 1946年 无 法 表 现 的 情 节 ，
但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波特在西老汇

作 曲 家 里 是 个 异 数 , 其 他 人 是 犹 太 裔 直 男 ，他 是 同 志 “ 黄 蜂 ” （白 种 盎 格

鲁 - 撒 克 逊 清 教 徒 ），
还婚姻美满。

波 特 出 生 印 第 安 纳 州 的 首 富 家 庭 ，在 巴 黎 过 着 声 色 犬 马 的 生 活 时

遇 见 了 富 有 的 肯 塔 基 州 离 婚 女 人 琳 达 • 李 • 托 马 斯 ，他 们 的 婚 姻 公 开

声 明 是 为 爱 情 ，而 非 欲 望 。 琳 达 对 柯 尔 的 男 友 睁 一 只 眼 闭 一 只 眼 ，她

1954年 去 世 后 ，
柯尔终身缅怀。

这影片的前提是，
琳 达 是 柯 尔 的 缪 斯 ，没 有 她 ，他 就 成 了 哑 巴 3 这

也许跟其他媒体简化论一样，
但 电 影 还 表 达 了 更 多 的 观 点 。 它 认 为 ，婚

姻不需要由性或繁衍后代来定义，
不 论 异 性 恋 还 是 同 性 恋 ，都 能 构 成 多

种 婚 姻 形 式 。是 那 些 我 们 一 起 做 的 小 事 造 就 了 完 美 的 关 系 。

道德中立一 甚 至 可 以 说 是 中 性 ，反 正 我 们 从 来 没 看 见 柯 尔 跟 男

孩 们 怎 样 怎 样 一 - 厄 文 •温 克 勒 （
r v in g W in k J e r ) 的 电 影 在 对 名 人 性 事
丨

326
惊 声 尖 叫 的 小 报 环 境 中 表 达 了 一 种 清 醒 。它 努 力 想 成 为 给 成 年 人 看 的

传记片，
直 言 不 讳 ，不 做 道 德 判 断 ，i 卜 观 众 自 己 去 珂 解 一 位 无 敌 天 才 作

曲家的复杂家庭生活。

但是，
正如天下没有免费午餐一样，
好莱坞也没存能够脱离程式的

传记片，
所 以 他 依 然 要 坠 入 爱 河 ，才 能 作 曲 。 这 是 好 事 ，不 是 么 ？ 保 证

每个人都知道他曾经多有名。剧 本 里这种提 醒 随 处 可 见 。“ 我是欧

文 • 伯 林 。” “ 很 荣 幸 被 美 国 最 伟 大 的 作 〖
itr家 打 断 那 不 是 佳 吉 列 夫

吗 ?” “ 他 的 俄 国 芭 蕾 男 孩 们 来 了 。”

米 高 梅 公 司 生 怕 它 的 观 众 没 听 说 过 伯 林 或 是 佳 吉 列 夫 ，特 意 提 供

r 二 级 注 释 。 如 渠 这 是 给 成 年 人 看 的 传 记 片 ，大 概 是 为 老 年 痴 呆 症 患

者拍的。

音 乐 为 此 片 挽 回 一 丝 颜 面 ，从 《跳 起 比 根 舞 》开 始 ，以 《告 别 时 刻 》

结 朿 。 影 片 复 兴 了 旱 期 传 记 片 的 常 用 手 法 ，用 一 长 串 明 星 来 饰 演 那 吟

艺坛常青树— 米 克 • 哈 克 诺 的 《我 爱 你 》，戴 安 娜 • 克 瑞 尔 的 《只 是

耶 邱 事 之 一 》，不 过 罗 比 • 威 廉 姆 斯 听 上 去 不 太 像 弗 兰 克 ■ 辛 纳 屈 。 凯

文 • 克 莱 恩 演 的 柯 尔 • 波 特 还 算 过 关 ，刚 从 马 勒 崩 溃 中 恢 复 的 乔 纳

森 • 普莱斯演了他的伙伴。

音乐越精彩，
就 越 衬 托 出 艺 术 上 的 欠 缺 ，不 光 是 一 部 影 片 ，而 是 每

一 次 将 天 才 拍 成 传 记 片 的 尝 试 。 天 才 的 定 义 本 是 偶 然 EL无 法 捉 摸 的 。

任 何 制 片 人 如 果 声 称 他 们 知 道 莫 扎 特 如 何 写 出 了 《女 人 心 》或 是 柯

尔 • 波 特 如 何 写 出 r 《吻 我 ，凯 特 》，都 该 遭 到 惩 罚 。 作 曲 家 传 i 己片原

本是为了呼应一代人对道德提升和启蒙的渴求，
但在卑鄙横行的21壯

纪，
它既失去了情节，
也失去了有用的目的。

327
明天是世界音乐的

记 得 一 个 夏 夜 在 意 大 利 的 湖 边 ，我 听 了 一 支 西 西 电 乐 队 演 奏 他 们

那个火山小岛的刺耳难耐的音乐。

我看到两位乐手是北非人，
在黑暗中， 一个 戴 着 阿 拉 伯 人 的 头 I
皆 乐 从 12世 纪 的 无 伴 奏 挽 歌 开 始 ，
慢 慢 进 入 其 他 时 间 和 空 间 。手提式

混 音 桌 边 的 两 个 年 轻 人 ，用 当 代 节 奏 混 合 并 放 大 那 远 扣 的 野 性 。

一 个 纯 粹 主 义 者 会 抖 着 胡 须 嘟 哝 着 马 上 走 开 ，而 我 却 被 迷 住 了 。

将 几 种 文 化 的 音 乐 混 搭 成 一 种 全 新 的 东 西 ，已 经 不 是 第 一 次 令 我 着 迷 。

闪为还没找到更好的称谓，
我们姑R 叫它世界择乐，
它正在快速占领并

颠 覆 所 有 的 类 型 音 乐 。 米 兰 斯 M拉 歌 剧 院 委 托 作 曲 家 用 阿 尔 及 利 亚 街

头 音 乐 创 作 r 新 编 《奥 赛 罗 》，当 代 占 典 作 曲 家 约 翰 • 亚 当 斯 融 合 常 #

藤 高 校 诞 生 的 后 极 简 主 义 和 拉 丁 w 族 乐 创 作 了 《厄 尔 尼 诺 》，保 罗 • 西

蒙 、
达 蒙 • 阿尔巴恩之类的流行歌手也从非洲音乐汲取灵感。

世界音乐代表了音乐进程的本身— 两种音色交汇后产生了新的

和 声 能 量 。 这 是 音 乐 一 向 发 展 的 方 式 ，有迹象表明丨丨t 界 音 乐 可 能 会 将

白种男人的古典乐和流行乐从长期阳痿中拯救出来〇

与 民 族 音 乐 的 相 遇 可 以 追 溯 到 1 9 世 纪 末 ，当 时 西 方 作 曲 家 意 识 到

他 们 的 调 性 资 源 即 将 祜 竭 。 在 寻 根 的 研 究 中 ，贝 拉 • 巴 托 克 和 他 的 好

友 佐 尔 坦 • 柯 达 伊 去 边 远 的 乡 村 记 录 老 太 婆 的 小 调 ，他 们 的 探 险 远 至

摩 洛 哥 。 拉 尔 夫 • 沃 恩 • 威 廉 斯 和 他 的 好 友 古 斯 塔 夫 •霍 尔 斯 特 也 一

样 ，
在埃塞克斯和肯特郡的小酒馆m找灵感。

他 们 将 搜 集 到 的 音 乐 重 新 写 成 r 奏 鸣 曲 ，在 大 都 会 的 音 乐 厅 中 演

m
奏 。 巴 托 克 的 《第 二 弦 乐 四 重 奏 》创 新 地 使 用 了 阿 拉 伯 集 市 音 乐 ，威 廉

斯 的 九 部 交 响 曲 也 极 大 倚 仗 了 民 歌 采 风 。他 们 的 作 品 本 质 上 是 一 种 殖

民主义的冒险，
是 对 不 发 达 世 界 的 原 材 料 的 文 化 掠 夺 。他们写出 了 伟

大 作 品 ，正 如 埃 尔 金 爵 爷 带 回 了 帕 特 农 神 庙 的 大 理 石 。

半 个 世 纪 前 在 危 机 日 益 加 深 之 际 ，西 方 音 乐 家 回 到 了 巴 洛 克 之 前 ，

挖 出 了 早 期 音 乐 的 古 墓 。 前 巴 赫 时 期 的 音 乐 再 度 得 到 演 绎 ，乐 团 得 学

会 用 古 时 候 吱 呀 作 响 的 乐 器 演 奏 。早 期 音 乐 培 养 了 一 种 对 过 去 的 考 古

迷恋，
根本不用考虑任何现代关联。

上 述 两 种 运 动 都 有 残 余 ，至 今 尚 未 得 到 世 界 音 乐 的 承 认 。 在 对 古

乐和原始音乐不断熟悉的过程中，
渐 渐 催 生 了 一 种 跨 界 的 好 奇 。所以

今 天 要 是 一 支 牛 津 唱 诗 班 去 南 非 索 韦 托 演 出 ，基 于 互 相 尊 重 和 平 等 原

则，
用 12音 和 声 配 上 非 洲 土 乐 合 唱 也 不 稀 奇 。

求 真 成 为 作 曲 家 配 器 时 的 普 遍 追 求 。 当 1950年 代 的 美 国 民 谣 歌

手 弹 着 从 最 近 的 乐 器 店 里 买 来 的 吉 他 和 小 提 琴 时 ，世 界 音 乐 演 奏 者 更

倾 向 于 用 乌 德 琴 （o u d h )、那 果 尼 西 非 鲁 特 琴 （n g o n i) 或 是 巴 拉 顿 琴

(b a la to n )演 出 。 但 在 音 乐 改 编 上 ，
这里没有原教旨主义者，
不会有人听

到用迪斯科节拍打的阿富汗旋律就摆出学院派的不屑一顾。融合即是

动力。

世 界 音 乐 像 西 西 里 岛 一 般 ，是 不 同 大 洲 和 不 同 文 化 的 交 汇 点 。 它

拒 绝 陷 人 类 别 的 圈 套 。几 年 前 在 摄 政 公 园 的 夏 季 音 乐 村 里 ，
一对 阿 根
廷 二 重 唱 宣 传 的 时 候 说 自 己 是 探 戈 乐 手 ，听 过 才 知 道 其 实 是 南 美 风 味

与东欧犹太音乐的跨文化组合。 日本电影作曲家坂本龙一混搭巴萨诺

瓦 风 出 了 一 张 唱 片 。 即 便 是 正 统 室 内 乐 出 身 的 伦 敦 莫 扎 特 乐 团 ，也 与

“ 世界音乐五重奏” 巡演。著名古乐团“ 文 艺复兴大 乐队 ” 带着古长号

( sadcbut) 和 克 朗 号 （crum hom ) 去 了 伦 敦 爵 士 音 乐 节 。 世 界 音 乐 发 出 的

最大噪音，
就是打破了类型的樊篱。

所有这些发展都体现了 2 1 世 纪 的 生 活 方 式 。在 旅 行 变 得 愈 加 频

329
繁的时代，
遥远国度的歌丨111钻 进 了 度 假 者 的 耳 朵 ，
变成潜意识跟着我们

n r 家 。 在 一 个 多 元 文 化 的 城 市 中 ，来 自 中 岡 的 五 声 旋 律 和 阿 拉 伯 的

微 调 性 民 歌 构 成 了 我 们 的 u 常 听 觉 环 境 。世 界 音 乐 是 巨 大 社 会 变 化 的

一 种 表 达 。 比 起 任 何 其 :他 昏 响 ，
它 ®:能 代 表 明 天 的 音 乐 。

最动人的是，
它 极 为 平 等 。 除 r 塞 内 加 尔 的 尤 索 • 恩 多 （Youssu

N ’ d o iir) 和 几 个 葡 萄 牙 法 多 天 后 之 外 ，|让 界 音 乐 圈 很 少 有 娇 生 惯 养 的 巨

星 。这 是 吸 引 听 众 的 音 乐 ，
不是生产名流的土壤。

伦 敦 爵 士 音 乐 P 是 衡 量 世 界 音 乐 地 位 的 标 尺 。 自丨9 9 3 起 音 乐 V/

就 逐 步 从 空 疏 的 美 国 黑 人 音 乐 转 化 成 融 合 音 乐 的 温 床 。然 而 政 治 不 可

避 免 地 介 入 丫 ，巴 勒 斯 W 人 曾 抗 议 音 乐 节 没 有 为 歌 手 里 姆 • 克 拉 尼

( R e e m K e la n i) 和 以 色 列 异 见 萨 克 斯 风 手 吉 拉 德 • 阿 茨 蒙 （Gilad

A tz m o n )的 联 合 音 乐 会 做 宣 传 。

世 界 音 乐 反 映 了 今 丨 丨 的 世 界 ，一 个 没 有 道 德 确 定 性 的 紧 张 之 所

有 人 可 能 会 遗 憾 世 界 音 乐 取 代 了 爵 l •乐 ，冲 进 r 古 典 音 乐 厅 ，并 巨 充 斥

着 许 多 无 意 义 的 融 合 。 然 而 音 乐 的 樊 篱 不 应 该 被 保 护 ,就 像 我 们 不 能

针 对 下 定 决 心 的 移 W 关 闭 岡 境 线 。一 个 健 康 的 社 会 必 须 鼓 励 信 仰 的 多

样性，
这样才能带来文化的重生。

330
世上还有不假的东西吗?

I9 6 0 年 代 的 一 天 ，备 受 景 仰 的 指 挥 家 奥 托 • 克 莱 姆 佩 勒 被 人 带 着

参 观 了 阿 比 路 的 录 音 棚 。 当 时 音 乐 还 是 人 工 演 奏 ，克 莱 姆 佩 勒 看 到 一

位 编 辑 脖 子 上 挂 着 棕 色 磁 带 ，正 在 把 微 小 的 碎 片 剪 入 母 带 ，“ 这 人 在 干

吗 ?” 他 禁 不 住 问 道 。 制 作 人 说 :“ 您 还 记 得 演 莫 扎 特 的 时 候 圆 号 吹 错

了 一 个 音 吗 ？ 他 正 在 把 排 练 时 候 的 一 个 正 确 的 音 放 到 录 音 里 面 去 。”

“ 一 个 骗 子 ! ” 克 莱 姆 佩 勒 怒 吼 着 冲 出 f J。

然而这对骗局毫无影响。 丨
^丨 从 爱 迪 生 对 着 圆 筒 留 声 机 喊 出 “ 玛 丽

有 只 小 羊 羔 ” 之 后 ，就 不 断 地 有 狡 诈 的 灵 魂 想 通 过 欺 骗 来 制 造 一 种 完 美

音效或视效的幻象。

结果就是，
我们听到的音乐从来就不是音乐家们真实演奏的本来

面 貌 。 你 真 的 会 想 象 披 头 士 唱 《昨 天 》的 时 候 和 一 支 弦 乐 四 重 奏 坐 在

一 起 吗 ？ 抑 或 你 在 一 张 歌 剧 唱 片 里 听 到 t 席 女 伶 科 斯 滕 •弗 拉 格 施 塔

特 演 绎 的 传 奇 版 伊 索 尔 德 ，却 不 知 道 那 些 高 音 其 实 是 伊 丽 莎 白 • 施 瓦

茨科普夫的嗓音补缀进去的？

小 甜 甜 市 兰 妮 承 认 她 曾 在 丨 计 界 巡 演 中 为 了 保 持 嗓 音 而 假 唱 。 2009

年 1 月 奥 巴 4 就 职 典 礼 中 ，所 冇 在 白 宫 台 阶 上 献 唱 的 艺 术 家 们 都 在 做

秀，
扬 声 器 里 放 出 的 是 早 已 做 好 的 录 音 。新 总 统 上 任 第 一 件 事 竟 然 是

宽 容 一 次 音 乐 造 假 。 大 家 心 知 肚 明 ，人 人 有 份 。

于 是 当 西 蒙 • 科 威 尔 的 “ 英 闹 偶 像 ” （X F a c to r)真 人 秀 使 用 『丨动调

音技术为走凋的选手作弊时，
我的惊诧指数固执地停留在零点，
对电视

货目你还能有什么期待？

331
 早 在 1956年 电 视 就 已 经 开 始 伪 造 游 我 了 ，那 个 得 到 6 . 4 万 美 元 大

奖 的 最 终 得 主 在 耳 边 听 到 了 iL；
确答案，
这 场 骗 局 在 罗 伯 特 •瑞 德 福 德

1 9 9 4 年 的 影 片 《机 智 问 答 》 S //rn v )里 得 到 了 戏 剧 表 现 。 在 英 国 ，

I T V 的 热 门 节 目 “ 2 丨” （Tw em y-O ne) 于 1958年 被 叫 停 ，因 为 发 现 r 大 量

不正规操作。

这 就 是 电 视 的 所 作 所 为 。 每 过 几 个 月 ，就 会 有 制 作 人 被 捉 现 行 ，要

么 歪 曲 事 实 , 要 么 伪 造 影 片 或 观 众 回 答 。 BBC — 台 的 总 监 彼 得 • 芬 切

姆 因 发 布 了 一 份 女 王 安 静 走 进 屋 子 之 后 盛 怒 冲 出 的 视 频 而 辞 职 ，瓦内

莎 • 菲 尔 茨 的 日 间 节 目 用 演 员 扮 演 观 众 。一 部 IT V 纪 录 片 本 应 表 现 一

个人的死亡，
结 果 此 人 其 实 过 了 两 天 之 后 才 去 lit 。 B B C 播 放 的 一 场 布

里 斯 托 尔 毒 品 交 易 其 实 是 从 不 同 的 场 景 拼 接 而 成 。这 些 小 伎 俩 在 媒 体

行 业 通 行 无 肌 ，丝 毫 不 会 损 害 事 业 前 途 。 只 不 过 前 些 口 子 因 就 仟 〖
TV

总监而重回聚光灯下的彼得• 芬切姆还是得打发关于“ 英国偶像” 的

“ 自动调音丑闻” 的种种问题。

我们作为观众，
鼓 励 大 众 媒 体 的 欺 骗 。我 们 吋 不 想 在 电 视 上 看 什

么 在 自 家 窗 口 就 能 窥 见 的 弱 智 现 实 复 制 版 。 我 们 期 待 的 是 刺 激 ，我 们

不 要 看 什 么 好 莱 坞 明 星 横 跳 大 桥 的 亿 万 美 元 大 制 作 ，因 为 知 道 那 不 过

是 替 身 演 员 穿 着 隐 形 绳 索 罢 r , 我 们 报 纸 上 处 处 是 PS过 的 照 片 ，
强调

某一细节而忽略其余，
换 句 话 说 ，是 忽 略 了 真 相 。

人 们 需 要 被 骗 的 意 愿 延 伸 到 了 闲 适 生 活 的 方 方 面 面 。我 们 假 装 在

高 街 连 锁 店 购 买 的 服 饰 是 最 新 时 尚 ，其 实 心 知 肚 明 这 不 过 是 从 巴 黎 T

台上拷贝了外形、
在 亚 洲 某 地 制 作 合 成 的 廉 价 版 丨 W已 。 我 们 兴 高 采 烈

地 花 上 200英 镑 下 馆 子 ，
吃的东西新鲜程度与家里冰箱存货不相上下，

而且制作环境还不如家里呢。至于酒单上标注的价格，
我们基本两眼

一 闭 ，眼 不 见 心 不 烦 。 我 们 加 入 著 名 高 尔 夫 俱 乐 部 ，
从来不会想成为老

虎 伍 兹 。换 句 话 说 ，
我们默许f 被骗。

政 客 们 明 白 这 点 ，并 充 分 加 以 利 用 ，把 我 们 带 进 了 毫 无 必 要 的 战 争
和 空 想 政 策 。 他 们 今 天 说 经 济 进 人 健 康 的 恢 复 期 ，明 天 又 说 只 能 通 过

大 幅 削 减 预 算 来 挽 救 。我 们 抱 怨 政 客 带 来 的 痛 苦 ，
但其实是我们自己

纵容了那些非理性的情绪摇摆。

为 何 我 们 让 自 己 拥 抱 那 些 基 础 薄 弱 的 抽 象 概 念 ，这 得 让 神 学 家 而

非 心 理 学 家 来 解 释 ，因 为 宗 教 崇 拜 导 致 了 人 们 最 初 对 怀 疑 精 神 的 悬 置 。

信 仰 之 合 理 性 的 证 据 是 平 衡 的 ，我 们 有 理 巾 相 信 ，也 有 同 样 的 理 由 不

信 。无 论 我 们 投 票 给 上 帝 或 是 达 尔 文 ，
都纵容了一定程度的自我欺骗。

也 许 我 们 作 为 物 种 比 起 异 教 徒 时 代 并 没 有 多 少 进 步 ，当 时 人 们 崇

拜 木 头 和 石 头 的 神 ，《塔 木 德 》说 过 一 个 故 事 ，拉 比 问 一 位 睿 智 的 罗 马

议 员 为 何 要 在 家 里 放 这 些 物 品 ，明 知 道 它 们 是 自 己 的 奴 隶 制 作 的 ，也 没

有 什 么 神 奇 功 能 。 “ 因 为 有 时 你 向 它 们 祈 祷 ，会 应 验 的 。” 议 员 说 。 这

种话你在今日的任何一间漫天要价的健康诊所黾都能听到。

我们将成功的歌手或电影明星称为“ 流行偶像” 不是毫无缘由的。

但 是 该 怎 么 看 待 罗 马 教 皇 也 被 这 种 自 动 调 音 的 电 视 真 人 秀 吸 弓 丨 ，而 竟

然要在访问苏格兰时邀请苏珊大妈为自己献唱一曲呢？苏珊大妈在

“ 英 国 达 人 秀 ” 中 的 表 演 已 经 被 确 认 是 数 字 修 正 过 的 ，或 者 说 是 “ 后 期

润 饰 版 ” 。这 就 不 得 不 令 你 好 奇 ，
教皇到底相信什么。

毋 庸 讳 言 ，明 智 的 答 案 是 ：将 信 任 限 制 在 亲 眼 所 见 、
亲耳所闻和批

判思维的限度之内，
不 受 大 众 传 媒 的 干 扰 。天 使 唯 一 的 声 音 就 是 你 在

教 堂 里 亲 耳 听 到 的 ; 唯 一 可 信 的 图 像 就 是 你 亲 手 镌 刻 的 ；只 有 在 衡 匱 所

有事实后得出的结论才能达到信仰的飞跃。

奥 托 • 克莱姆佩勒肯定知道这一点。他离幵了阿比路以及它所代

表 的 鬼 把 戏 和 谎 言 ，说 出 了 一 句 关 于 现 代 生 活 低 等 期 望 的 不 朽 名 言 :

“ 听一张唱片，
就 像 抱 着 玛 丽 莲 • 梦 露 的 照 片 上 床 。”

所 以 ih 我 们 关 掉 “ 英 国 偶 像 ” ，
尝试着去体验真实生活吧。

33J
斯文顿之声

英格兰的东南沿海有一连串小镇，
是养老的好地方。 一 对夫妇到了退

休年纪，
就搬去海边，
等着朋友、
儿女、
孙子孙女来探望。他 们 越 老 越 虚 弱 ，
孙辈羽翼丰满后逐个离开，
然 后 丈 夫 先 去 世 了 遗 孀 每 天 梳 洗 干 净 ，静 静

等 着 自 己 的 日 子 到 来 。有 一 天 搬 场 卡 车 停 在 了 屋 外 。 卡 车 把 书 和 唱 片 运

到破破烂烂的小镇中心，
分 给 几 家 二 手 小 店 。每 隔 一 两 年 我 突 然 感 到 需 要

呼吸海边空气吋，
都会被狂风吹到小店里，
翻检逝去的牛命留下的碎片。

从音乐架开始，
全是些翻丨I 丨 了 的 亨 德 尔 《弥 赛 亚 》和 贝 多 芬 钢 琴 奏

鸣曲的乐谱，
没 什 么 刺 激 的 。 爱 德 华 • 希 斯 签 名 的 《音 乐 ：生 命 中 的 愉

悦 》只 要 儿 英 镑 ，
没 签 名 的 就 更 便 宜 了 。 有 时 我 会 翻 到 一 些 剪 贴 簿 ，上

rfn整 齐 地 贴 着 他 们 参 加 过 的 每 一 场 音 乐 会 和 歌 剧 的 节 H 单 。 这 些 郊 区

小 镇 的 人 们 也 有 着 微 不 足 道 的 兴 趣 。 为 什 么 人 们 要 id 住 这 些 常 规 演 出

呢？想到这里会有点抑郁吧。

接着，
在 W多芬部分，
我发现丫一个本子，
它是如此新鲜，
扫清了我

的一切先入之见，
打开了通向逝去的理想主义年代的窗口，
那个年代1

艺术是为所 翁 人 准 备 的 。剪 贴 簿 封 面 t 的 贴 纸 写 道 ：
“ 斯文顿剧场歌剧

节 目 单 ，1932— 1954。”

斯 文 顿 是 个 铁 路 沿 线 的 小 镇 ，从 伊 桑 巴 • 金 德 姆 • 布 鲁 内 尔

(Isam bard Kingdom B ru n e i)的 时 代 起 就 服 务 于 机 车 和 铁 道 的 检 修 。它

的 繁 荣 期 到 1%〇 年 代 结 束 ，薪 资 高 涨 和 高 速 公 路 的 兴 起 导 致 了 铁 路 时

代 的 终 结 。 斯 文 顿 除 了 铁 路 之 外 没 有 別 的 功 能 和 丨 :1的 ，
没有文化印迹。

我 对 它 的 剧 场 歌 剧 没 抱 太 大 期 望 。结 果 证 明 我 大 错 特 错 。

334
 哈 利 • 斯 坦 利 •费 尔 克 拉 夫

这 本 剪 贴 簿 的 第 一 页 贴 着 一 张 死 亡 告 示 ，1 % 5 年 6 月 2 6 日 ，死 者

哈 利 • 斯 坦 利 • 费 尔 克 拉 夫 （H arry Stanley F a irc lo u g h )，享 年 7 1 岁 ，穆

_ 尔亲爱的丈夫，
家 住 威 斯 尔 考 特 路 4 1 号 （“ 捐 款 将 赠 给 大 英 抗 癌 运

动 ” ）。 反 面 是 哈 利 拿 着 指 挥 棒 的 照 片 ，
“ 斯文顿音乐协会音乐总监” 。

哈 利 • 斯 坦 利 • 费 尔 克 拉 夫 没 有 出 现 在 任 何 音 乐 同 典 中 ，网 上 也

没 有 他 的 信 息 。 他 是 个 小 镇 指 挥 ，“ 斯 义 顿 学 校 合 唱 和 乐 队 班 ” 的 老

师 。我 翻 过 一 页 ，以 为 会 看 到 吉 尔 伯 特 和 苏 利 文 之 类 的 曲 目 ，至 多 是

《吉 伦 金 斯 之 梦 》，
可 是 这 位 哈 利 先 生 ，眼 界 要 开 阔 得 多 。

1932年 1 0 月 ，
他 第 一 次 制 作 的 歌 剧 ，是 里 姆 斯 基 - 柯 萨 科 夫 的 《沙

皇 萨 尔 坦 传 奇 》。 这 歌 剧 连 伦 敦 也 难 得 一 见 ，
更 别 说 铁 路 小 镇 了 。这次

演 出 必 定 获 得 了 成 功 ，因 为 他 的 下 一 出 歌 剧 是 里 姆 斯 基 的 《萨 特 阔 》，

接 下 来 是 鲍 罗 丁 的 《伊 戈 尔 王 》。 然 后 又 是 三 部 里 姆 斯 基 的 作 品 ：《姆

拉 达 》《伊 凡 雷 帝 》和 《雪 姑 娘 》。 试 想 ，1 9 3 0 年 代 ，在 苏 联 之 外 ，全 世 界

口H ( 任 何 地 方 能 够 看 到 全 套 里 姆 斯 基 的 作 品 ？ 斯 文 顿 成 了 一 位 极 有 影

响却被低估的作曲家的演出中心。

歌 手 们 都 是 本 地 业 余 爱 好 者 ，费 尔 克 拉 夫 太 太 穆 丽 尔 也 演 了 一 些

小角色。服 装 和 布景都是协会成员手工制作的。 “ 对 俄 罗 斯 歌 剧 如 此

投入，
完全是因为它们是民族歌剧，
能 给 许 多 不 同 的 人 提 供 演 出 机 会 。”

窄目册上这样解释，
避开了任何同情苏联的痕迹。

到了 1939年 ，
这个协会声势壮大起来。赞助名单从一页加到了三

335
页，
节目册也多了许多商业广告。弗 雷 德 里 克 • 阿 什 顿 和 康 斯 坦 特 •

兰 伯 特 （Constant L a m b e rt)从 伦 敦 的 萨 德 勒 • 威 尔 斯 剧 院 来 到 斯 文 顿

观 看 马 斯 内 的 《灰 姑 娘 》，
这是战争爆发前的最后一场演出。

斯 文 顿 的 歌 剧 演 出 于 1946年 接 续 ，
重 演 《伊 戈 尔 王 》，乐 队 扩 大 了 。

《泰 晤 士 报 》评 论 了 重 演 的 《姆 拉 达 》，
迟来地承认了斯文顿是俄国歌剧

的“ 必看之地” 。

费 尔 克 拉 夫 还 有 别 的 主 意 。 1 9 4 8 年 ，他 上 演 了 一 部 英 国 民 族 歌

剧— 沃 恩 • 威 廉 斯 的 《牲 口 贩 》。 威 廉 斯 本 人 出 席 了 首 演 ，剪 贴 簿 上

有 他 和 歌 手 们 一 起 谢 幕 的 照 片 。 沃 恩 • 威 廉 斯 成 了 协 会 的 赞 助 人 I， 那

一 年 斯 文 顿 得 到 了 大 不 列 颠 艺 术 委 员 会 的 经 费 资 助 。 哈 利 •费 尔 克 拉

夫成了政策引擎，
滋养艺术。

斯 文 顿 “ 英 国 歌 剧 节 ” 上 演 的 C .V .斯 坦 福 的 《旅 伴 》得 到 了 《泰 晤 士

报 》的 赞 誉 。 接 着 是 西 班 牙 作 曲 家 格 拉 纳 多 斯 的 《戈 雅 之 画 》，汴 最 早

上 演 了 库 特 • 威 尔 的 美 国 说 唱 剧 《流 人 山 谷 》。

后 来 剪 贴 簿 停 了 。 本 子 里 最 后 一 张 摇 摇 欲 坠 的 纸 页 是 哈 利 •费 尔

克拉夫的纪念音乐会，
演 的 是 福 雷 的 《安 魂 曲 》。

我们只能推测为何斯文顿歌剧院停止了演出。也许是过度依赖艺

术委员会的经费支持，
一旦 缩 减 就 导 致 了 协 会 解 散 。也 许 是 指 挥 的 癌
症 渐 渐 侵 蚀 了 他 的 身 体 。 抑 或 是 时 代 变 了 ，年 轻 人 不 想 再 把 时 间 花 在

合唱队或是缝衣服上。他 们 现 在 去 电 影 院 、
咖啡馆，
吸着美国进口的消

费 文 化 。本 地 制 造 成 f 脏 词 。 1950年 代 的 英 国 工 人 城 镇 开 始 靠 成 品

生 活 ，分 期 付 款 。 哈 利 • 费 尔 克 拉 夫 成 了 老 古 董 。

我 们 无 法 猜 到 他 的 剪 贴 簿 为 何 在 半 个 世 纪 后 来 到 南 方 ，从 1 5 英 镑

打 折 到 了 1 0 英 镑 。穆 丽 尔 肯 定 把 它 留 给 了 女 儿 或 是 侄 女 ，她 们 把 它 放

在 海 边 的 潮 湿 房 子 里 。但 这 不 是 伤 感 的 理 由 。很 少 有 什 么 淘 书 发 现 能

够给我带来如此的愉悦，
一段真正有用的音乐人生点亮了阴天的下午。

为艺术而活的一生。

336
咖啡文化哪里去了？

1897年 1 月 的 一 天 ，一 群 工 人 出 现 在 维 也 纳 的 中 央 广 场 ，打 算 敲 掉

一 间 妨 碍 城 市 改 建 计 划 的 旧 咖 啡 馆 。于 是 咖 啡 馆 的 客 人 们 开 始 了 全 城

范围的呼吁，
连 早 报 上 也 出 现 了 谐 谑 的 咖 啡 馆 讣 告 ，幵 发 商 的 野 蛮 行 径

被 斥 为 “ 对 文 学 的 破 坏 ” ，因 为 这 间 格 林 斯 坦 咖 啡 馆 是 施 尼 茨 勒 、雨

果 • 冯 • 霍夫曼施塔尔和卡尔• 克劳斯等巨匠产生最佳灵感的地方。

最 近 伦 敦 举 办 了 一 次 维 也 纳 咖 啡 节 ，包 括 皇 家 艺 术 学 院 的 展 览 、奥

地利文化论坛的音乐独奏会、
皇 家 音 乐 学 院 和 维 多 利 亚 & 阿尔伯特美

术 馆 举 办 的 系 列 学 术 讲 座 。这 些 活 动 试 图 证 明 一 个 城 市 为 何 需 要 咖 啡

馆 ，而 一 旦 没 有 了 咖 啡 馆 ，文 化 也 难 以 独 活 。

在 维 也 纳 ，咖 啡 和 苹 果 奶 酪 卷 是 1 6 8 3 年 土 耳 其 人 撤 退 后 的 遗 留

物，
其中咖啡是药品。即 便 是 日 后 以 文 人 聚 集 地 著 称 的 格 林 斯 坦 咖 啡

馆，
起先也只是一间药店的一部分，
提 供 镇 静 剂 加 咖 啡 ，抚 慰 生 活 在 压

力中的芸芸众生。

男 男 女 女 来 到 咖 啡 馆 不 光 喝 咖 啡 聊 天 ，还 会 阅 读 门 边 架 上 挂 着 的

各类欧洲报纸，
考 虑 如 何 营 生 。 诗 人 彼 得 •艾 腾 伯 格 把 中 央 咖 啡 馆 作

为 邮 寄 地 址 ，人 们 常 常 看 到 他 坐 在 角 落 的 桌 边 涂 抹 着 格 言 警 句 。

理 查 • 施 特 劳 斯 最 爱 的 去 处 是 歌 剧 院 里 的 咖 啡 馆 ，他 喜 欢 早 早 结

束排练，
这样可以和维也纳爱乐的乐手玩上几把牌，
指望着他们输点小

钱 给 自 己 。咖 啡 馆 既 是 碰 面 的 地 点 ，
也是大熔炉，
像义务教育和普选权

一 样 有 效 的 社 会 平 均 工 具 。穷 困 潦 倒 的 流 放 者 如 托 洛 茨 基 可 以 七 年 如

一 日 在 中 央 咖 啡 馆 策 划 革 命 ，每 天 只 需 付 一 小 杯 奶 咖 的 钱 。

337
 即 便 是 弗 洛 伊 德 和 古 斯 塔 夫 •马 勒 这 样 忙 碌 得 连 参 加 圆 桌 会 议 都

有困难的人物，
也会拨冗光临咖啡酒廊。有记述说当马勒和夫人散步

路过帕西法尔咖啡馆时，
所 有 的 客 人 都 停 止 r 交 谈 ，大 家 把 鼻 子 贴 你 窗

户上，
争相观看这个改变了维也纳音乐萧条景象的痩小人物。

如 果 上 世 纪 之 交 的 维 也 纳 是 现 代 文 明 的 保 育 筘 ，那 么 咖 啡 馆 就 是

氣气管，
它催牛r 思想，
鼓 励 r 潮 流 。但 是 ，
过度地川学术化的严肃态

度 去 对 待 咖 啡 馆 现 象 ，也 许 也 是 错 误 的 ，因为咖啡馆的本质仍丨丨丨是逃避

现实的、
轻 浮 的 。那 些 现 代 主 义 的 缔 造 者 走 进 维 也 纳 的 咖 啡 馆 ，
要么不

想 孤 独 地 回 家 ，要 么 是 躲 避 糟 糕 的 婚 姻 。 咖 啡 馆 川 珍 珠 般 的 幕 布 将 真

实 世 界 隔 在 了 门 外 。 最 经 典 的 一 句 维 也 纳 名 言 ，是 1 9 1 8 年 1 0 月 战 败

的 阴 影 逼 近 时 ，几 个 咖 啡 馆 客 人 说 : “ 形 势 很 严 峻 ，但 没 什 么 大 不 了 ，

咖啡馆是摆脱现实的好地方。

伦敦不需要作为社会保险阀的咖啡馆，
一大原因是地理环境将她

与其他欧洲大城市区别开来。巴黎和维也纳的每个街角都有咖啡馆.

因为市民们住在拥挤的公寓冈中，
没有地方呼吸新鲜空气和会见朋友。

伦敦客则倾向于住在城乡接合部，
拥有狭长的花园，
周末进城。

伦 敦 的 艺 术 运 动 也 许 以 布 鲁 姆 斯 伯 里 、费 兹 洛 维 亚 和 坎 登 镇 命 名 ，

但 弗 吉 尼 亚 • 伍 尔 夫 和 梅 纳 德 •凯 恩 斯 的 精 品 都 是 在 萨 塞 克 斯 当 斯

( Sussex D ow ns) 丨延生的，并 在 那 ■ 结 交 了 沃 尔 特 • 西 科 特 （W alter

S ic k e rt)和 奥 古 斯 都 斯 • 约 翰 （Augustus John) 。 城 电 人 爱 在 空 气 混 浊

的酒馆里放松取乐，
尽管大部分酒馆没法被描述成什么伟大思想的摇

篮，
但 波 特 兰 区 附 近 的 乔 治 酒 店 、夏 洛 特 街 的 费 兹 洛 伊 酒 馆 （Fitzroy

T a v e rn )也 曾 是 现 代 运 动 的 生 生 死 死 之 地 。 “ 知 识 分 子 ” 在 B B C 变 成 一

个脏字之前，
作曲家、
诗人、
制片人在乔治酒店里喝上几瓶苦啤酒，
便奠

定了我们战后复兴的基础。

今天，
乔治酒店已经充斥着金融从业者和牛津街的夜店顾客。费

兹洛伊酒馆的底楼还保留着一间作家屋，
但 你 不 太 可 能 看 到 伊 恩 •安
克 尤 恩 请 霍 华 德 • 雅 各 布 森 或 扎 迪 • 史 密 斯 小 酌 的 情 景 ，尽 管 他 就 住

在 邻 近 的 街 角 。 小 酒 馆 已 经 风 光 不 再 ，渐 渐 丧 失 了 社 交 的 功 能 。 很 多

酒馆甚至摇身一变，
成了畸形的“ 小食吧” ；
另 外 一 些 被 网 吧 代 替 ，还 有

一 些 变 成 了 国 际 连 锁 店 ，由 “ 咖 啡 师 们 ， 出 售 纸 杯 装 的 品 牌 饮 料 。

伦敦酒吧在本世纪受到了人口变化、
快节奏、
一切叫外卖的生活方

式 的 联 手 绞 杀 ，已 经 奄 奄 一 息 了 。 政 府 的 禁 烟 令 可 能 是 致 命 的 一

文 化 上 的 后 果 已 经 无 法 避 免 。文 人 仍 旧 会 在 西 岸 的 一 些 俱 乐 部 比

如 G ro u ch o 和 G a rric k 会 面 ，富 人 还 会 在 水 晶 吊 灯 的 豪 华 舞 厅 里 举 行 私

人沙龙，
但 是 伦 敦 已 经 没 有 明 显 的 空 间 来 容 纳 闲 谈 和 思 想 的 交 流 ，下 一

次文艺复兴大约无法在一杯酒或咖啡之间诞生了。

这 种 真 空 状 态 必 须 得 到 注 意 。也 许 用 公 共 基 金 建 立 的 那 些 剧 院 和

画廊应该考虑辟出一块茶座，
让那些有创造力的闲不住的人们可以聚

在 一 起 交 流 思 想 。没 有 一 种 像 咖 啡 馆 那 样 的 东 西 ，
文化就不可能繁荣。

这是对创造力至关重要的便利条件。

至 于 维 也 纳 咖 啡 馆 ，如 今 已 经 跟 伦 敦 的 酒 吧 一 样 危 在 旦 夕 。 马 勒

生 活 的 维 也 纳 有 5 0 0 家 咖 啡 馆 ，现 在 却 连 2 0 0 家 都 不 到 了 。 一 些老牌

咖 啡 馆 被 麦 当 劳 侵 占 ，当 1 9 9 0 年 格 林 斯 坦 咖 啡 馆 在 旧 址 重 新 开 张 之

际 ，已 经 没 有 作 家 驻 扎 。 我 上 一 次 路 过 时 ，
此处唯一的名声竟是维也纳

首 家 禁 烟 的 咖 啡 馆 。我 没 看 见 下 一 个 施 尼 茨 勒 在 街 角 吸 雪 茄 。

① b a r is la , 星 巴 克 对 经 过 严 格 咖 啡 知 识 培 训 的 店 员 的 称 呼 。 — 译注

339
我的音乐节生涯

以 下 是 我 的 音 乐 节 生 涯 中 的 莱 些 场 景 ：午 后 两 点 听 完 一 场 歌 剧

后 ，光 天 化 t 丨 之 下 在 芬 兰 的 萨 翁 林 纳 湖 游 泳 ;在 达 丁 顿 德 文 郡 绵 延 起 伏

的 小 山 中 朗 1 《一 个 华 沙 幸 存 者 》；
在维尔比耶令人头晕的大马路上遭

到 钢 琴 家 叶 甫 根 尼 • 基 辛 的 恫 吓 ；某 晚 在 摩 洛 哥 北 部 非 斯 的 露 天 集 市

f f i 迷 路 ; 在 格 林 德 伯 恩 的 野 餐 地 毯 上 喝 霞 多 丽 白 酒 ;在 渥 太 华 和 钢 琴 家

梅 纳 海 姆 • 普莱斯勒比试记忆力时略输一筹。

夏 季 音 乐 节 的 好 处 在 于 ，人 们 " r 以 暂 时 逃 离 城 市 生 活 的 繁 文 縟 节

和 各 种 中 规 中 矩 ，而 艺 术 家 们 也 可 以 毫 无 顾 虑 地 尝 试 新 作 品 ，不 用 显 得

纡尊降责地与观众打成一片。 一 战后创立的萨尔茨堡音乐节正是基于

此 种 理 想 ，就 算 随 着 时 间 流 逝 ，理 想 总 有 些 被 糟 践 ，但 依 然 有 许 多 其 他

音乐节能令大家愉悦地休憩心灵。光在法国就府大大小小六以个音乐

节，
你知道吗？

在 近 代 史 上 大 部 分 时 间 ，音 乐 节 工 业 以 财 富 和 阶 级 划 分 。 上 流 音

乐节有拜罗伊特、
萨 尔 茨 堡 、卢 塞 恩 、巴 登 - 巴 登 、
艾克斯_普罗旺斯、
格

林德伯恩，
堪 称 富 豪 们 的 飞 地 ;其 他 音 乐 节 依 靠 政 府 或 私 人 捐 助 的 基 金

维持，
坚守人类在艺术中结合的理想。

然 而 在 金 融 大 环 境 不 景 气 的 年 代 ，贫 富 之 间 的 区 隔 受 到 了 震 荡 。

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音乐节都在思索，
应 该 如 何 重 新 定 义 2 1 世纪的皆

乐重。

例 如 格 林 德 伯 恩 音 乐 丨 V，
它本是伦敦南部萨塞克斯郡的家族产业，

现 在 iE 在 造 一 部 风 力 涡 轮 机 ，打 算 自 己 发 电 . 并 在 激 进 左 翼 报 纸 《H

340
报 》的 网 页 上 广 播 音 乐 节 的 歌 剧 演 出 。 上 流 歌 剧 到 此 为 止 了 。 而 曾 经

是 富 豪 聚 会 的 萨 尔 茨 堡 音 乐 节 ，目 前 正 在 酝 酿 卖 学 生 票 ，并 支 持 当 代

音乐。

2 0 0 9 年 ，萨 尔 茨 堡 从 中 国 游 客 身 上 赚 了 三 倍 于 往 年 的 利 润 ，并 吸

引 到 超 过 往 年 60 % 的 俄 罗 斯 游 客 。 其 他 音 乐 节 立 刻 端 正 态 度 ，认 真 做

笔 记 学 样 。现 在 ，
爱 丁 堡 音 乐 节 打 算 扳 回 长 期 创 意 低 迷 的 局 面 ，引 进 了

中 文 版 《哈 姆 雷 特 》，
韩 国 版 《暴 风 雨 》和 中 国 台 湾 制 作 的 《李 尔 王 》。 苏

格 兰 自 身 正 在 朝 民 族 自 我 重 新 定 义 的 方 向 缓 步 前 进 ，于 是 将 最 重 要 的

艺 术 活 动 视 为 吸 引 远 东 游 客 的 磁 石 丨 W非 本 土 的 公 共 文 化 庆 典 。 爱 丁 堡

曾 是 戏 剧 和 音 乐 会 的 堡 垒 ，如 今 将 更 多 的 注 意 力 放 在 了 电 影 节 、卡 通 节

和图书节上。

这 股 大 潮 甚 至 波 及 美 国 。 光 玻 夏 季 音 乐 节 的 总 监 弗 朗 切 斯 卡 •赞

贝 罗 从 以 歌 剧 为 中 心 的 策 略 渐 渐 转 向 了 多 元 节 因 ，现 在 的 光 玻 音 乐 节

有 乡 间 徒 步 活 动 ，和 芬 妮 莫 尔 美 术 馆 合 作 ，
还清了大都会歌剧院的首席

女 高 音 黛 博 拉 • 沃 伊 特 来 唱 音 乐 剧 《安 妮 拿 上 你 的 枪 》。

在 加 州 的 奥 哈 伊 ，夏 季 音 乐 节 的 艺 术 总 监 当 恩 • 厄 普 肖 （Dawn

U pshaw )将 音 乐 节 的 标 准 曲 目 大 大 拓 展 ，从 普 塞 尔 到 乔 治 • 克 拉 姆 都

被 纳 入 演 出 计 划 。万 宝 路 音 乐 节 同 样 也 在 经 历 更 新 换 代 的 阵 痛 。

其他地方的前景则晦暗不明。美国大部分地区的夏季音乐节或多

或少都像交响乐团音乐季的附属物。当交响乐团碰上各种各样的经济

难题时，
音 乐 节 看 上 去 也 就 破 破 烂 烂 。檀 格 坞 音 乐 节 今 夏 被 指 挥 詹 姆

斯 • 列文的辞职搞得狼狈+ 堪 ，
得 好 好 反 省 过 去 对 大 师 的 过 度 依 赖 ，乜

许重续当年库塞维茨基与年轻作曲家的紧密合作是个好主意。拉维尼

亚音乐节、
布 洛 瑟 姆 音 乐 节 、阿 斯 本 音 乐 节 看 上 去 并 不 怎 么 干 劲 十 足 ，

它们得花些功夫重新思考自身的目标。

音乐节最好的地方在于其便捷性，
它像网站，
人 人 都 可 以 创 建 。我

知 道 一 个 德 文 郡 的 农 妇 在 疯 牛 病 危 机 期 间 搞 了 一 个 钢 琴 音 乐 节 ，至 今

341
已 经 是 第 丨 •个 年 头 了 ，
仍 然 勃 发 着 生 机 。伦 敦 一 个 大 提 琴 学 生 告 诉 我 ，

他和音乐学院的同学们利川暑假时间到偏僻的乡间教堂去演奏音乐。

一 位 爱 尔 兰 钢 琴 家 凯 瑟 • 布 雷 斯 林 （Cathal B r e s liii) 和 他 的 美 国 长 笛 手

太 太 萨 布 里 娜 • 胡 （Sabrina H U)2 0 0 8 年 在 北 爱 尔 兰 的 德 里 创 立 丫 一 个

音乐节，
他告诉我:“ 这 是 受 / 富布莱特理想的后发，
每一位拿富布莱特

奖 学 金 的 学 荇 都 必 须 回 到 他 们 的 祖 国 ，实 践 他 们 在 美 国 学 习 到 的

经 验 〇”

表 演 艺 术 世 界 里 也 许 有 许 多 头 脑 顽 固 僵 化 的 悲 观 主 义 者 ，但 音 乐

P 已 经 没 有 时 间 垂 头 丧 气 。 我 家 邮 箱 每 天 都 有 各 类 传 单 ，无 论 我 去 哪

里 ，都 能 看 到 创 新 和 再 创 新 的 迹 象 。在 我 家 后 院 搞 个 音 乐 节 ？ 有 什 么

不可以？

我 生 命 中 最 富 启 示 性 的 演 出 也 许 是 在 大 城 ||了 的 歌 剧 院 或 是 音 乐 厅

看到的，
但 是 最 身 心 愉 悦 的 演 出 总 是 在 音 乐 节 h 欣 赏 到 ，因 为 艺 术 家 们

没 苻 那 么 要 求 完 美 的 压 力 ，观 众 们 也 不 那 么 紧 张 。 这 里 才 是 转 型 发 生

的地方，
这里才是艺术开始之处。

342
我的大教堂首演

“ 阵亡将士纪念日” 当晚，
当不列颠人民缅怀两次世界大战的受难

者时，
我坐在朴次茅斯大教堂的第二排，
害 怕 得 几 近 瘫 痪 。这 可 不 是 我

在音乐会前的惯常状态。

许 多 音 乐 家 都 会 怯 场 ，我 很 幸 运 地 从 来 没 有 这 种 体 会 。 让 我 对 一

千个人讲马勒，
我 可 以 两 个 小 时 侃 侃 而 谈 ，根 本 不 用 看 一 眼 讲 稿 ；比 我

演 勋 伯 格 的 《华 沙 幸 存 者 》，
我会站在百人乐团里慷慨吟诵。

但上个周日，
情 况 不 太 一 样 。我 在 那 肃 穆 的 一 天 乘 火 车 去 朴 次 茅

斯港，
参 加 一 次 首 演 ，这 部 作 品 改 编 自 我 的 小 说 处 女 作 《名 字 之 歌 h

当 我 一 踏 进 大 教 堂 ，立 刻 被 迎 面 而 来 的 各 种 反 常 给 击 垮 了 。

《名 字 之 歌 》2 0 0 2 年 出 版 ，
讲的是生活在伦敦大轰炸中的两个犹太

男 孩 马 丁 和 道 维 多 尔 的 故 事 。 道 维 多 尔 学 小 提 琴 ，他 的 家 庭 在 波 兰 屠

杀 中 家 破 人 亡 。 在 本 应 首 次 登 台 演 出 的 那 天 ，道 维 多 尔 失 踪 了 。 这 是

个极为紧张的犹太故事。

书出版后两年，
一位 年 轻 的 作 曲 家 问 我 她 是 否 可 以 将 这 个 故 事 改
编 成 一 部 合 唱 队 和 乐 队 作 品 。 我 找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借 口 ，很 不 情 愿 交 出

对 作 品 的 控 制 权 。 但 罗 克 珊 • 帕 努 芙 妮 克 （R o xa m ia P a m ifn ik) 不 依 不

饶 ，直 到 她 得 到 了 朴 次 茅 斯 文 法 学 校 和 伦 敦 莫 扎 特 音 乐 家 乐 团 的 委 约 ，

邀 请 她 创 作 一 首 2 0 分 钟 的 清 唱 剧 ，我 才 终 于 被 她 说 服 ，开 始 了 热 火 朝

天的工作。
：

《名 字 之 歌 》的 改 编 是 我 这 辈 子 最 愉 快 的 合 作 之 一 。 我 请 罗 克 珊

避 免 任 何 听 上 去 像 是 东 拼 西 凑 的 犹 太 音 乐 。她 跑 去 咨 询 伦 敦 大 学 的 亚

343
历 山 大 • 纳普 （Alexander Knapp) If•士 ，
带回来一部在犹太葬礼]：吟诵
的祷告（El Male Rachamim) 。
我则找到丫一首町能是现存最古老的犹太旋律。在梅达谷指挥犹
太重大节 H 礼拜活动的独唱 # 艾 兹 拉 • 马 斯 Ezra M isri) 为我唱了
一首阿拉姆语的忏悔祷告，
年代可能在一千年前，
甚至更早。我一听那
曲调，
立刻感觉很像儿个世纪后东欧的哈两德拉比创作的即兴冥想曲。
我和罗克珊部找到了源头丰富、
糅在一起义很新鲜的音乐语言。
决定好咅乐后，
台词简直顺畅如泉涌。把罗克珊谱的曲和我写的
词放进作曲专用的西贝柳斯电脑软件，
就能听到大致的结果，
我俩都觉
得很不错，
事 实 h 相当不错。
那么为何我在首演之夜会吓得要死呢？各种反常简直让我透不过
气 来 ，我作为一个虔诚的犹太教徙，
怎么能为大教堂写一首合唱作品
呢？我感到拉比前辈们在拼命拉我的内耳。我的作丨H丨家又是什么身
份？罗克珊母亲是犹太人，
父亲是波兰人，
她本人却是天主教徒。我们
两人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如果是游泳，
我已经远远超过了 1丨丨常深度。我担心我对少数派经
验的忠实描述会湮没在既有教会建制屮罗克珊拉拉我的袖子，
让我
放心。对她肯定没什么，
我想。她一直去旨演 . 这是她的工作。我的工
作是躲在阁楼里写字。

莱布雷希特与作曲家罗克珊 •

帕努芙妮克在演出现场

344
 音 乐 会 以 埃 里 克 • 惠 塔 克 雷 （Eric W h ita c re )的 希 伯 来 套 曲 开 始 ，

歌 词 由 他 的 以 色 列 妻 子 撰 写 。 然 后 是 杰 拉 德 • 芬 齐 的 五 首 小 曲 ，他 是

个 自 我 否 定 的 犹 太 人 ，以 前 跟 我 住 得 很 近 ，
总在努力学比蛋奶冻还地道

的 英 国 口 音 。 然 后 就 是 《名 字 之 歌 》，在 最 后 扫 了 一 眼 台 词 后 ，我 给 男

尚音丨丨] 加 了 一^个 犹 太 笑 话 ：

我们要一首随心曲，
就像贝施特般

一首就像叫巴赫的异教徒的随心曲

一首哥德堡随心曲

贝 施 特 就 是 哈 西 德 派 犹 太 教 的 创 始 人 巴 尔 • 舍 姆 • 托 夫 ，正 好 与

巴 赫 是 同 时 代 人 。我 心 想 ，
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我 对 初 次 听 到 音 乐 效 果 时 的 震 撼 毫 无 心 理 准 备 ，伦 敦 莫 扎 特 音 乐

家乐团、
两支合唱队、
指 挥 尼 古 拉 斯 • 克 劳 伯 里 （Nicholas C le o b u ry )和

科 文 特 花 园 剧 院 的 男 中 音 尼 盖 尔 • 克 利 夫 （N igel C liffe ) 使 足 了 全 力 。

每 一 个 辅 音 和 四 分 音 符 都 得 到 了 清 晰 的 呈 现 ，仿 佛 生 死 攸 关 。 当 主 旋

律第一次出现时，
教堂里的每一根头发肯定都竖了起来。

演出结束后我问高音部的男生最喜欢哪个部分，
他们一齐大喊“ 再

现 部 ” 。家 长 们 涌 上 来 告 诉 我 ，
他们的孩子们几个星期没谈过其他的话

题 。 “ 我 们 以 后 还 能 再 演 吗 ?” 高 音 部 叽 叽 喳 喳 地 问 。 尼 盖 尔 已 经 激 动

得 说 不 出 话 來 。 “ 真 是 剧 烈 紧 张 的 一 夜 。” 第 二 天 早 上 我 收 到 一 位 大 提

琴手发来的短信。

更 令 人 欣 慰 的 是 音 乐 会 背 后 的 动 机 。朴 次 茅 斯 文 法 学 校 的 校 长 詹

姆 斯 • 普 利 奥 利 （James P rio ry )想 在 纪 念 日 的 传 统 活 动 之 外 有 所 拓 展 。

今年，
他利用这个日子探索了学校、
城 市 和 犹 太 人 之 间 的 历 史 关 联 。他

请人专门为音乐会节目单写了一篇文章，
其 中 提 到 朴 次 茅 斯 在 19世纪

曾 五 次 提 请 国 会 废 除 “ 犹 太 人 的 公 民 限 制 ” ，赋 予 他 们 全 部 公 民 权 利 。

345
1867年 这 座 城 市 选 出 了 一 位 犹 太 市 长 ，其 文 法 学 校 有 许 多 犹 太 毕 业

生 。 有 一 位 毕 业 生 迈 克 • 伯 纳 德 为 汉 普 郡 打 了 2 5 6 场 板 球 一 级 赛 ，为

朴 次 茅 斯 足 球 俱 乐 部 踢 了 H 6 场 足 球 联 赛 。还 有 能 比 这 更 英 M 的 吗 ？

詹姆斯为音乐会录音，
还 拍 摄 了 一 段 罗 克 珊 和 我 的 对 话 影 像 ，作 为

教 学 材 料 。 在 金 融 萧 条 期 ，他 还 能 筹 集 到 资 金 ，委 约 大 部 头 音 乐 作 品 ，

探索学校_ 身的历史、
环 境 和 多 重 文 化 ，他 说 ，荇 乐 是 最 有 效 的 教 育 工

具之一。

那天夜■ ，
他介绍我们认识了一对正在庆祝68周年结婚纪念的夫

妇 。 他 们 通 过 1938— 1939年 “ 儿 童 转 移 项 目 ” 来 到 英 国 ，家 人 全 部 死 于

大 屠 杀 。他 们 的 故 事 也 是 学 校 的 一 部 分 。纪 念 活 动 在 继 续 ，
一首 清 唱
剧涎生了，
它还会被演下去。

346
听 古 典音乐 ，也要知道整个音乐体制的那些
重要零部件。
什 么 样 的 音 乐 厅 最 合 适 耳 朵 ？什么样的管
§玄乐团是指挥家心目中的宝马奔驰？什么
样的乐器能卖出天价？伟 大 音 乐 家 的 私 人
生活是怎样的？大到音乐产业的生死存亡，
小到小镇人民白娱白乐的票友歌剧节，且听
菜布雷希特为您 道来。
一 一

■I
/ 音乐是婴儿阶段最早的响应触发器之一☆ 我们唱歌的时候婴儿会笑，
会踢腿。 在我们漫长的一生中， 音乐帮助记忆。 我们记得坠入爱河
时听到的音乐，也把得痛失所爱时听到的音乐
秦
/ 我 们 周 :围 仍 有 伟 大 存 在 ， 比 善 更 多 。 也 许 大 声 说 出 一 些 艺 术 家 比 另 .
一 些 优 秀 是 政 治 不 正 确 ， 但 我 们 坚 信 人 类 有 责 任 节 俭 地 使 用 “ 伟 大” 一
词， 以免受媒体的巧取彖夺P 这个词是批评疗法的激光束，正确使
用之， 可恢复视力，滥用之， 则集体失明4

/ 一 旦 我 们 在 音 乐 里 投 入 了 神 性 因 素 ， 一旦我们相信莫芤―特可以缓解
分娩痛苦， 刺激实验室白鼠的脑细胞• 它 就 根 本 不 再 足 音 乐 •而 和
失业数据、足球赛事一样变成了庸俗尘世的一‘ 分 • 我 的 工 作 生
命的一大挑战是将音乐从此类无聊的误解中拯敕出来， 复原它的尺
赋— 将我们从日常生活的倦忽中提升，

• 上 架 建 议 ：教 育 艺 术 • _
P

ISBN 978-7-5496-219A-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