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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居 15.1

  班特利朝我撲來,我能感覺身後的人們退開。我穩穩站好。那隻變種鬥牛犬雙腳
掌先落地,衝擊重到唾液濕氣都從他的巨大身體甩撲向我。

  班特利再次向前撲衝時,一道低沉、喉頭聲響撕扯出他的喉嚨。我也能聽見身後
人群發出的叫喊與吼聲。

  木板迸裂、霹啪作響,最後也被踩破。班特利身後建築的燃盡骸殻逐漸傾倒。閂
上那屋子木頭支柱的鐵鍊,連到那隻狗身上的鞍具,並在他跳項母狗時甩彈。那隻
狗高速衝向他的主人、幾乎歡喜雀躍時,在場所有人裡只有母狗和我穩住腳步。

  母狗她,則將雙臂繞住他的頭,讓他把自己抬離地面。「好孩子!」

  他就是隻狗呢。那三萬磅左右的肌肉與肌肉骨骼相纏的外殼之下,他仍是隻崇
拜主人的蠢蠢狗。從班特利被拋棄或被虐待的過往生活以來,是母狗給予了他一直
渴求的事物。她給予班特利所多年渴望的關愛與陪伴。

  我能理解這一點。不是特別理解母狗,但我是能理解。

  「動手清理吧!」我下命令。蟲群強化了嗓音,將聲音帶到追隨者的人群那邊。那
裡有二十二位成年人還有二十位孩子。靠著蛇蜷的協助,我有發放工作手套還有黑
色防護衣,但大部分人都只穿防護衣的褲子。天氣太熱,穿不了全套,而且防毒面
具也大多不怎麼重要。每個人都被雨淋濕,但沒有人在認真抱怨。我還滿喜歡這種天
氣;在溫暖的日子之中,這樣的雨天很讓人神清氣爽。

  街上一段距離外的發電機驚醒發動,在人們趕緊從懾人的壞壞超能反派還有變
種野獸的身邊離開時,大家掀起一陣蜂擁。除了因素,還加上電動工具得用搶的才
能拿到。圓鋸鏈鋸的數量就只有這麼多,沒拿到的人就得被分配到搬運木板的工作。

  我創造出蟲群障蔽,擋住其中一位青少年伸向圓鋸的手。

  「如果你不滿十八歲,你就不能拿電動工具。」我喊道。「電動工具優先給那些知
道如何使用工具的人。之後才是能工作的成年人。請細心聽從那些知道要做什麼事的
人的指令,如果可行,就在乾燥的地方工作。我們已經有夠多傷亡了,別讓雨中滑
倒或手滑這種蠢事發生吧。假如有人在耍蠢,就跟希瑞菈講,她會告知我。」

  希瑞菈瞥了我一眼,點頭。

  我將注意力轉向母狗。

  「妳欠我一次。」她說。雨水將母狗的短髮黏上她的頭皮。她四位部下牽著狗鍊、
和狗兒站在一起——有厲聲人、咬囓人、一位臉上有四道平行抓痕的大學生年紀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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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隻手臂上掛在吊帶上的女孩。他們看起來並不害怕——像我的人仍對母狗的
狗兒全速前進時,站在近處的話就會看起來恐懼到荒唐。

  別在意妳才是那個提早來這裡的人呢。
「當然。我們會給妳和妳的人一點五餐。」

  她皺了眉。「午餐?」

  對話稍稍一頓。我在她考慮這個點子時耐心地等著。

  「好吧。」她決定道。

  「來吧。」我告訴她。「我們等其他人的時候,先去我那裡坐坐。」

  班特利幫忙扯爛、拆除棄屋的同時,我也在思考自己該怎樣利用母狗提早到這
裡的這件事,才能與她重修舊好、重建信任。我決定做些簡單的事,至少這看起來對
母狗而言最為有效。我想像她在管理地盤時,還沒注意過食物這種事。它也很可能要
求蛇蜷給她大量簡單處理、能放在口袋隨時吃的食物。母狗八成不怎麼注意調味或餐
點多樣性。

  我最近也花了點時間回想我們過往的互動。母狗對我的觀感都是在,有些猶疑
的接受與敵意之間劇烈搖擺。我們見面時,她攻擊了我。我們去搶銀行,她很敞開而
興奮,只在誤解我說的話之後轉了一百八十度,開始吼著我。前進兩步,又退了一步
直到我離開隊伍、被揭露出臥底身分之後過了好一陣子。那個事件是足足退了一百步
吧。

  要從那個立場拾回破碎的信任,做起來確實比之前還更困難。不過,並非不可
能;我明顯在近期時證明了自己的誠心,因為母狗自己也有在努力。她比我要求的
更早到,她也在我請求幫忙處理我自己能力不及的事時沒要謀殺我,這算是有進步
的跡象了。

  她瞥眼看向自己那群人,吹了一聲哨,做出「過來」的手勢。我沒辦法看出她是
在給狗兒打信號,還是在母狗像對待狗一樣對待自己人時仍預期人們會跟來。母狗
抓住班特利脖子上的鐵鍊,以此來引導他。

  不管怎樣,厲聲人和咬囓人看起來都頗不在意。厲聲人尤其心不在焉。

  我們在回到總部的路上都沒有說話,我也能接受這情況。我們每次交談時,我
都可能會不小心冒犯到母狗,沈默則給了我一點時間思考要如何處理這整件事。我
一直都感覺自己得用計來應付每場交談,計畫好自己要說什麼,好讓我不會聽起來
像個白癡。這對母狗而言格外重要,因為一次疏忽就可能讓我在我倆的友誼上,倒
退好幾天或好幾個禮拜的進度。

  我甚至該把友誼當成目標嗎?也許我試著當隊友,會比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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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使只是為了我的緣故,八成是能如此說服自己。不過,目前我是在為了母狗
思考。我感覺自己若不至少試一下,我就像是把她拋棄於孤獨的存在之中。

  我將他們帶到基地,用蟲子掃過那片區域,確認沒有任何人在觀看就解開門鎖、
拉起鐵門。夏洛特自從三天前的傷疤以來,度過了數個失眠的夜晚,我便允許她在
這裡放輕鬆,也有警告說我會帶來賓客,想要她幫忙顧茶點。夏洛特在母狗、咬囓人
和厲聲人進門時,看起來還有點憂心。

  「漢堡?」我問了母狗。她點頭。在我看向她部下時,他們也表示同意。很好。輕
鬆簡單。

  「夏洛特,妳介意準備一下嗎?如果妳知道怎樣用鍋子炸東西的話,也順便弄
些炸物吧?」

  「我不知道,但是冰箱裡有我能做的食物。那些還不難吃。」她回應。

  「很好。等妳有時間的時候,也拿毛巾給狗兒們擦一下吧。」

  「好的。」

  我帶其他人到一樓座椅區。百葉窗被拉起來,昏暗的亮光穿透窗上的紋紋細雨痕
母狗在室外,照料著班特利——他還沒縮回普通體型。

  我走到室外將班特利能待的地方——前往沙灘的方向——指給母狗看,他能待
在那裡直到變回更普通的大小。她和一噸量級的巨狗大步離去,連一聲都沒回應。

  同時讓我照料她的人。

  厲聲人和咬囓人給了我一種喬治與雷尼【《人鼠之間》主角】的感覺,小個子是兩
人組的腦子,大個子則是個大蠢蛋。我對厲聲人的能力沒有什麼重要的線索,咬囓
人顯然是個強身能力者。他身高超過六呎,環繞下巴的捕熊陷阱的金屬牙頭環凸顯
出自己的下顎尖牙。我看到他的牙齒被磨成尖頭。他的假面服上妝點了尖銳指節套環,
還有好幾條皮帶與腰帶垂在衣服上。每條皮帶上都有著尖鐵釘。

  厲聲人比我矮一、兩吋,他頭髮和鬍子都剪短到,暴露出更多皮膚而飛毛髮。他
雙眼看起來對他臉型而言過於巨大,厚唇與嘴邊皺紋讓他看起來八成比實際上更老。
他的「假面服」是由黑色無袖襯衫、牛仔褲以及嘴邊的刺青所組成。我在蛇蜷介紹他的
時候看過他穿得更傳統,但他現在唯一能展現他超亞人類本性的,是那他嘴邊卷曲
流洩的淡淡煙霧。就從他缺少壯碩體型以及身姿矮小來看,我會以為自己能在不用
上超能力的空手打架中擊敗他。

  我在處理屠宰場的混亂以及之後緊接著的餘塵中,差點忘了母狗的跟班們。我
察覺到自己幾乎不怎麼認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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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驚訝的是,說話的是咬囓人。他的嗓音很低沉,用詞混湖著牙套與咬合音。
「妳們能共處。」

  我將雙臂交起。

  他張開雙手:「怎麼做的?」

  「母狗和我怎麼共處的?」我問。

  他點了頭。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願意在她背後說出來。」

  手臂被吊著的女孩開口說:「她表現得像是她對我們很氣餒。我也認為我們對她
也很灰心。」

  「我不想表現得很沒禮貌,但那真的是她和你們的事情。」他們是她的所有物,
她的領土。假如我在她部下周圍亂搞、弄起一些事情,那就會像踩母狗的腳一樣了。

  「妳沒辦法給我們任何提示嗎?」她問。

  她聽起來是這樣樂觀。該死的。

  「我是能提示,但那會聽起來非常基本。你要實話實說,你說的話要絕對清楚。
要順從,但也要表現出肯定。別讓她主宰你,不然她就會主宰你。同時,假如你認為
有事情值得爭吵,就要準備為此全力奮鬥,因為如果你打了架卻打輸了,你的立場
就會變更弱。尊重她的空間和她的東西,此外,也要記住她是你們的老闆。」

  「她表現得不像老闆啊。」厲聲人說道,他說的就像那是句污辱般。縷縷黑煙從他
嘴邊每個詞彙噴出,但煙霧看起來比香菸煙氣吹得更遠。煙氣前進的程度看起來是
與字詞的重音、重量有關。「她就做自己的事,讓我們清理狗屎。」

  「去習慣啊。」我告訴他。「那就是我能說的了。假如你證明你很有用,表現出你
願意清理狗屁股、毫無怨言照顧狗的話,她就會用其他方式測試你。那就是你證明自
己有些用處的機會了。」

  他噴了口氣,看向那女孩和臉上有傷疤的男孩。「她給他們的工作比咬囓人和我
的還要更輕鬆。我們不用證明任何事情的。」

  「那你會做什麼?你的能力。」

  他抬頭看向我。「妳想看?」

  我聳肩。

  「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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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縷煙氣伴隨那詞彙,有如小雷聲炸開,距離我臉僅有幾吋。我縮了下,但那
無意要傷害我。只是個警告。

  他竊笑著。我之前從沒見過任何真正會竊笑的人呢。

  我能看出蛇蜷為何會認為厲聲人和母狗會是個好組合。我也能看出那兩人會有
些摩擦。

  我稍稍嘆息,在厲聲人看向其他人,接著望向夏洛特的時候看著他,好像他們
會同意他的興味般。沒有人感到有趣。咬囓人保持安靜而單純觀望,在我心中就贏得
了一分好孩子點數。

  我從身後抓出甩棒,甩棒依然是短疊狀態時,我反手甩擊打上厲聲人下巴。他
的牙齒尖銳敲撞閉緊,我踏近一步,我腳往後勾住椅子腳的時候我推了他上半身。
厲聲人向後跌倒,牆壁撞在後腦勺上。

  我沒看到他的能力的全貌,但我確實知道嘴巴就是他的武器。這會讓我看起來
更加軟弱,但我後退開來,好讓他決定攻擊我的時候有他雙腿和椅子成為我的掩護。

  我為了額外應對措施,就將蟲子引出假面服,將他們直接送入他的鼻子和嘴裡。

  厲聲人做起來時雙眼凸出,咳嗽、氣急敗壞試圖要將蟲子從呼吸道裡清出去。他
翻身一陣咳嗽後,在嘴邊創造出另一波爆炸,摧毀我試圖塞住他嘴巴的蟲子。

  我瞥向咬囓人。他依然坐著。很好。我稍微以為那傢伙會介入、捍衛自己的夥伴,
讓這變成二打一的架。

  厲聲人爬站起來。我看著他踉蹌搖晃,之後又開始咳嗽、作嘔。

  辣椒素起效了。

  「那就是你們得要小心的事情了。」我在厲聲人倒在地上、扭身咳嗽而眼淚滿盈餘
雙眼之中時,告訴他。我使嗓音保持平穩。「你在我的房子裡,在我地盤上,然後還
要搞我?你對母狗這樣做,就會讓你登上你老闆的壞印象裡呢。」

  「他已經有壞印象了。」臉上有傷疤的男孩說。

  厲聲人只以作嘔回應。

  「我猜那就是他被分到鏟屎差的原因。」我評論道。我靠上牆,雙手交叉,伸縮甩
棒仍握在手裡。

  母狗選擇在這時候回來。她瞪著這景象。我隨意站著而厲聲人縮在地板上,氣喘
吁吁、呼出可悲的聲響,幾隻閒逛的蟲子爬在他臉上。

  她看向我,雙眼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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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開始的,我就動手結束了。」

  她看向咬囓人,他聳了聳肩,點頭同意我的說辭。母狗看起來足夠將那接受為
解答了。她拿起他的椅子、移走幾呎,好在厲聲人痙攣踹擊時,椅子不會擋著他,母
狗就坐了下來。

  「我對你沒反對我攻擊你的夥伴,感到很驚訝呢。」我告訴咬囓人。

  「妳也說了,這是妳的屋子,妳的規則。」

  「你都做什麼呢?還請別展示。」

  「我會讓自己身體部位變大。」他指向自己的嘴巴,接著還有套著尖釘指虎鉗的
拳頭。「揮出更大的手,來大力打擊。」

  那對付屠宰場就沒什麼好處呢。我無法怪罪母狗把他們留在後方。

  「那就夠了。」我向那兩個母狗隊伍裡的無超能力人士說道。「你們倆呢?你們為
什麼被挑到她隊上?」

  「我才剛開始當獸醫一年之後所有東西都淪陷了。」那女孩說。「需要錢支付我男
朋友的住院帳單,也有被提供充足的價碼。他一週後好轉,就跟我分手了。連謝謝都
沒說。我猜我還在這裡,是因為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而且我也很喜歡照顧狗。」

  我看到了個機會。「妳小時候養過狗嗎?」

  「養過靈緹。叫意可蕾和布里森。」

  「布里森?馴鹿布里森嗎?」

  「不是。是德語裡的閃電。意可蕾則是法語。」

  我能看到母狗緊繃起來。這段對話裡有些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我猜到那可能是什麼,就繼續詢問。「為什麼養靈緹呢?他們不是需要大量運動
嗎?」

  她搖了搖頭。
「沒有。他們是賽跑狗,但他們一天只需要散步一個半小時。他們在
公寓裡面也過得很好,而我們是住公寓裡。」

  「他們會嚎叫。」母狗說。

  「只有在不開心的時候才會叫。」那女孩抗議道。她在厲聲人一拳重捶地板時低下
眼神,接著又往上與母狗對視、稍稍微笑:「而且我們的靈緹都很快樂。」

  母狗看似是能接受這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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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現在有養狗嗎?」我問。

「我沒有錢。或說我之前沒有錢,是在利魔維坦來之前。學貸還有生活
  她搖搖頭。
開銷算是消耗了我賺的所有錢。我希望現在工作能存夠錢。」

  「妳要買狗嗎?」母狗問。她現在,看起來感興趣了,但她還是很緊繃,就好像
母狗正不安地等著對話的發展。說錯了回應,情況就會變得很醜惡。我只能希望那女
孩有正確答案。

  「我有點想要另一隻靈緹,因為我小時候都是養靈緹⋯⋯而且從動物收容所裡
九成都會找到靈緹。妳的收容裡面也有一隻我滿喜歡的,可是,他當然是妳的。」

  她懂了我所說過的建議——尊重母狗的所有權。很好。

  「靈緹?柴斯還是印客?」母狗問。

  「印客。」

  母狗皺眉。我緊繃起來,準備要跳入話題,用提起食物來岔開注意力。

  母狗不情願地,說:「寧可他們有個好家園,也比和我待著好吧。」

  我能看到那女孩雙眼驚訝瞪大。「我沒、呃。謝謝妳。」

  「如果在妳把他帶回家之後,我在收容所某個鐵籠裡見到他,我就會追蹤妳,
然後把妳肢解。」母狗咆哮。

  我能從那女孩臉上的表情中看到她相信母狗所說的。不過,我也看到她下定決
心時回答:「如果我搞砸的話,我是值得被肢解吧。」

  我沒能做到更多事情能協助那段對話。我希望這會將母狗的部下引導到正確的
方向上。

  在他們繼續說話的同時,我走開確認了夏洛特鍋子上煮著的漢堡。

  「他會沒事嗎?」夏洛特問了我。

  我花了一秒鐘才理解她的意思。我看向厲聲人。「是啊。」

  「我是說,他會攻擊我們嗎?」

  「我差不多是給他灌了防狼噴霧劑,在痛楚之上還加了螫咬。那通常會讓其他人
癱倒一個半小時了,所以我不認為他會造成威脅。我也不認為他夠蠢到,在母狗和
我都在這裡時攻擊人。」

  她點了頭,沒看起來卻沒放鬆。我會問問她怎麼了,試著挖出更多她沒睡好的
原因,或是為何她被如此輕易嚇著,但我被手機的震動給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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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上自己的巢穴,接通電話。

  「我們還有幾分鐘的路程。」我一接起電話,莉莎就告訴我。

  「母狗已經到了。」我回答。「你們到這裡的時候就從前門進來。」

  「好喔。掰啦。」

  她掛斷了。

  我花了一秒鐘讓自己穩住,獨自在基地二樓。處理人們,處理敏感的母狗還有
她的部下,在我不盡然有自信的時候假裝有自信,然後思考所有幫助我傳達自信、
有權勢的人的瑣碎表演細節⋯⋯這太使人疲倦。這表示我要站得更挺、能回應人、超
前思考好幾階段,用恫嚇與恐懼防止任何像厲聲人的那種小把戲、爭吵或不順從。這
也表示要大量破壞些微的藐視或不尊敬。

  厲聲人逼急我了,我就讓他像個嬰兒似的咪咪叫。

  我同一時間,面對了兩邊對立的兩難抉擇。我想幫上人,想和其他人建立友誼。
母狗她會有點要求我額外付出,而我們有好幾週沒見到彼此,我也很難對她示好。

  好吧,他們眼不見為淨。

  我走下樓。

  「母狗?」我問道。「來一下?」

  她皺眉,瞥向食物。

  「食物煮好之前我們就會談完了。」我答應道。

  她跟我走上階梯。

  「這還沒完成。」我承認說,走向我把布料掛著的工作桌。我拿起其中一件,甩了
下。「我猜妳會想看一下,然後在其他人來這裡之前聲明一下怨言,這樣妳的意見就
不會被淹沒了。」

  母狗從我手中抓走衣服。那是件夾克,和她曾借給我一次的那件相當相似,但
這件自然重量更輕。兜帽上有著絨毛邊,延伸到她雙肩上。除了拉鍊和鈕扣——那些
是唯一一個我沒自己製作的部分。

  「我染成深灰色。我想妳如果想要任何顏色,就會想要深色,所以我可以把它再
染成深紅色、深藍色、深綠色,或任何妳想要的顏色。」

  她瞪著夾克,額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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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蜘蛛絲。拉力跟鋼鐵相同,但也夠柔軟到足以抵抗鐵線能承受的磨損。而且他
們也會比鋼鐵輕。刀子也切不斷的。從妳之前借我的夾克來判斷的話,我想妳會想要
有更厚重的感覺,所以我在內外層之間放了三角板護甲來增加更多質量感。我原本
想把這件做成內襯衣,或是妳能在不把拉鍊拉起、直接穿著時就能保護上半身的衣
物,但我在雙腿燒傷之後,有點消耗了我自己的假面服。這,這裡還有件褲子。是存
活下來的成品。」

  我撿起褲子。那和夾克不一樣,是緊身褲。

  「我不穿緊身的。」她說。

  「我想妳能在,妳認為戰鬥很激烈的話再穿到褲子底下吧。我幫妳把大腿內側的
底層織得很細,這樣在妳跑步時就不會太刮腿了。」

  「嗯哼。」

  「我特別給妳弄了很多口袋,像妳那件夾克那樣。我不認為那會太熱。腋下有拉
鍊,所以妳也能讓冷空氣通風點,想要的話也能把兜帽解下來,但我喜歡那個毛邊
的樣子。我有計劃做襯墊,那是用在⋯⋯」

  「沒關係的。」她打斷了我。「別說話了。這樣很好。」

  「是嗎?我沒機會量妳的尺寸,所以我就用妳之前借我的夾克,的記憶來量。」

  她穿上了夾克,調整了身前的衣服。「很合身。」

  「這。」我說。我轉過身,抓起另一片布料。我將它交給母狗。

  她手裡轉過布料。我之前作弊了,用細鐵絲線形成基底造型,再用托絲絲線層
層覆蓋住剩餘的部分,塗色做成最後的成果。這,我能弄出來、最接近她的超能力在
狗兒身上所創造出的形狀,形成了一張面具。然而我將它製作成半人半狗。

  「看起來像布魯圖斯。」她說。

  我沒看出來相似處,但我也不認為自己能糾正她。

  母狗戴上了面具。

  「那會有點柔軟,如果有摩擦到不舒服的話,或是要更穩和臉型,妳就會想彎
曲些地方。」

  「沒關係的。」她說。她又調整了夾克。

  「如果妳想要我改動任何東西⋯⋯」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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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拒絕如此簡要,讓我一頓。我沒辦法分辨她是不爽還是開心。

  我強迫自己閉嘴。我給了她幾秒鐘讓我知道是哪一種結果。如果她沒說話,我就
準備要指出,午餐已經準備好、等著我們了。

  「妳也幫其他人做了?」

  「是啊。」

  「但我沒有要妳做啊。我在妳要我的尺寸時告訴妳滾蛋了,記得嗎?」

  「我還是做了。」

  母狗調整了面具,轉向讓面具掛在她頭上一側。她怒目瞪我。「為什麼妳沒在我
叫妳滾蛋的時候聽話?」

  我對那個問題有兩種詮釋。
「別擔心的。妳瞧,漢堡很快就要準備好了⋯⋯」我語
音漸落。

  尷尬的沈默支配空氣。我轉身要走下樓。

  「妳做這個是想要什麼?」

  我回頭看。「什麼?什麼都沒有。」

  「妳想要從我身上得到好處。」

  「不,我真的沒有。這個時間點還有我們正要和莉莎還有其他人談話,可能會有
那種感覺,但真的不是那樣子。妳還是能自由吵架,或不同意我或其他人的意見,
就像平時那樣。那件假面服是個禮物。」

  「我沒收過多少禮物。」

  我聳了肩。我該對此說什麼呢?我只能感到,自己假如稍稍在社交上更敏捷的
話,我就有個更活潑的答案了。

  她繼續說。「我收過的所有東西,都有牽連的代價。之前有從我一個寄養爸爸那
裡收到禮物。」她頓了下。「還有我從蛇蜷那裡收到錢。」

  「那些不算是禮物。那比較像賄賂或是誘餌吧。真真正正,這東西沒有牽連代價
的。妳可以像妳平時那樣行動,我沒預期有任何區別。」

  又一次,那陣怒目目光。

  我吞了口口水。「要穿不穿都可。不管怎樣都行。這不重要啊。」

  「我會穿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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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轉身走下樓的時候,她就跟了上來。

  我猜那就表示「謝謝妳」呢。

  在廚房裡有其他人與我們打招呼。也有夠多時間在其他人抵達前,準備了漢堡
當午餐吃。戰慄、媘蜜、淘氣鬼、攝政還有碎歌鳥。他們都婉拒了食物,然後我們一起
到了樓上。

  所有人都聚在我的總部裏。我發出假面服。就像母狗的那套,其他假面服的完成
度各異,主要是缺了次要細節或是尺寸歪斜了。我在其他人試穿的時候吃了飯。

  莉莎的假面服幾乎一模一樣。那件複雜的部分則是要維持顏色的清楚區別,又
不讓黑色與薰衣草紫色相互沾染。讓面具吻合她的臉型時也有個問題。我是把黑色和
薰衣草紫色的部分分開來製作,之後在我完成時才以薄蛛紗的底層連接起來,解決
了前面的問題。我們在莉莎和愛紗於房間一端換衣服時,叫男孩們和碎歌鳥轉過身。
面具成品失敗了,它沒正好貼上眼睛周圍,但我有要怎樣改的點子了。

  戰慄的假面服在厚度與設計上並不像他的機車皮衣,在他穿的裝甲份量上,這
件假面服會讓他變成我們隊伍裡護甲最多的成員。他的頭盔是我改最多的設計:我
是用他在市場買的公仔製作面部板。距離他現在戴著的面鏡有一點不同,比起骷髏,
更像惡魔。那唯一真正的重點是要把面具做到沒有孔洞,他的黑暗就不會穿過去。他
迅速實驗一下,證明了我的努力沒有白費。穿著假面服,放下了面具,黑暗籠罩的
他的面具但沒有覆蓋過去——除非戰慄想讓黑暗強迫覆蓋。惡魔的臉就在深灰色的
模糊人形黑影之中。

  至於攝政和淘氣鬼,我決定使用防彈衣和面具。攝政是穿在自己的假面裝底下,
淘氣鬼則把假面服當作純黑色的防彈服,加上圍巾與蛇蜷提供的帶角面具來完裝。

  還有要做的許多事:腰帶、淘氣鬼的圍巾、媘蜜的面具還有母狗的襯衣,更不用
提要做完我自己的新面具,以及我們各位部下的不同面具。

  在我們與屠宰場九號戰鬥時,我哀悼著自己沒更妥善為隊伍做好裝備就在假面
裝可以保護他們的時候就有人受傷了。在我得放鬆的那幾天中,我想專心組織起人
們,努力把這個地區清理乾淨,但我在假面服的事情上也很是認真。

  我對這樣很滿意。

  他們所有人表現得,也很滿意。

  「可以轉身了喔。」媘蜜跟男孩們說。

  他們轉過身。我指了下,大家就坐到各式各樣的椅子上。

  「感覺我們和一小時前是不同人呢。」淘氣鬼看向周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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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考量著她所說的話。「我很感激這種觀點,但我認為說我們與一週前的自己是
不同人,會更精準吧。」

  有些人點了頭。我看向媘蜜臉頰上的刀疤,看向碎歌鳥——她順從地站在攝政
後方——看向戰慄,他是在我們之中轉變最大的人。

  就算我不確定有客觀性判斷自己一週前是怎樣不同,我也無法忘記自己所經歷
的轉變。當然,我的假面裝也不同了,我還有隻三百磅的甲蟲休息在屋頂上。

  「妳想談什麼?」布萊恩在他拉下面具時,問道。

  「我之前和掠翅談過一些了。」莉莎回答。「我認為是時候讓我們所有人的觀點一
致了。」

  「是在戰略方面的觀點?」

  莉莎聳肩:「也有那點。我認為個別工作有點讓我們沒站穩腳步,也讓我們在對
抗選民的聯動攻擊時變弱了。我們在補足彼此的時候,才有最好的發揮。」

  艾力克聳肩。「好吧。那安排起來也很簡單。不成開會的重要理由啊。」

  「還有其他事情。」我說。我吞了口口水,看向攝政、淘氣鬼還有母狗。
「我已經和
莉莎長談過這件事,我也和布萊恩談過一些。這不是能簡單提起的話題,因為那有
點搞亂這個隊伍的現狀平衡。」

  這抓住了他們的注意力。

  「我猜問題是,你們有多熱衷於,繼續為蛇蜷工作?」

  「我們是要談短期內辭職之類的嗎?」

  「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在談什麼,因為有很多事情都取決於你們的回應,還有接
下來的時間裏,情況如何展開。」我說。「但黛娜的這件事——我對此並不滿意。我知
道就算莉莎和布萊恩並沒有和我同樣認為我們在這件事之中有罪責,他們對此,也
有他們自己的想法。」

  「我根本沒有責任啊。」愛紗指出。

  「愛紗。」布萊恩的語氣警告著她。

  「就說說而已。」

  「我知道,妳沒有責任。」我對她說。「在我的模糊觀念中,若要決定的話妳就會
和布萊恩站一邊,莉莎和我站一邊。我的這個問題是指向艾力克和瑞秋。我印象中,
他們至少會投入心力幫助黛娜,而他們也對蛇蜷提供的東西最感興趣。」

12
  「布萊恩不是也賭在他身上嗎?」艾力克問。

  布萊恩聳了肩。「蛇蜷幾天前來跟我談過,要增加我的薪資。我認為他知道我不
再那樣依賴他了。我是因為想讓愛紗遠離我媽才會加入這行業。這座城市的情形被顛
倒傾覆,我知道,而蛇蜷也知道我不需要幫助。我能說自己存了錢,我能安排個地
方,讓艾莎和我一起安穩居住?那也足夠讓在法庭上有決定性獲勝了。」

  「媽咪還在飲酒作樂。」愛紗說。「我不認為飲酒期會在最近任何時候結束呢。」

  那是很怪,布萊恩在聽見愛紗大聲把這件事講出來時,看起來卻更加心煩。他
小時候不是和他爸一起住嗎?

  「所以就要看你們倆了。」我向艾力克和瑞秋說道。

  「假如我說我想留下來呢?我喜歡現狀呢?」艾力克問。

  「沒關係啊。」莉莎說。「你會是個混帳王八蛋,但我們工作時會繞過你。」

  「那很模糊欸。」艾力克閒話評論。

  「如果我們最後會對立的話,就沒辦法分享出於戰略細節。」我指出。

  「這很麻煩欸。為什麼因為我們隊上其中一人有個道德困境,就要把我們所有人
的事情都搞複雜啊?」

  「多虧我們的協助,有一位兒童被綁架,她花了先前好幾個月的時間待在地牢
裡,被打藥打到神智不清,好讓蛇蜷能剝削她的超能力。」我說。「那可不是個困
境。」

  艾力克戲劇性地嘆了口氣。
「我只在扯妳後腿啦。全世界在兩年內就要中捷了。在
世界末日以前幫忙妳安下心,也殺不死我的啦。」

  在一長段頓止時沒有人說話。

  「好喔,艾力克。」布萊恩說。

  艾力克輕輕笑了。
「什麼?那是真的啊。那個黛娜小鬼是這麼說的啊。別假裝那不
會發生啊。乾脆在所有東西急轉直下之前盡情享樂吧。」

  「那還是有可能不會發生。」我回答,嗓音低靜。「而且靠著全世界那麼多種超能
力,肯定會有個解方的。」

  「樂觀主義現在也肯定被消磨沒了啦。」艾力克評論道。

  「夠了。」布萊恩說。

13
  「你們大家幹嘛被嚇成這樣啦?就因為我說出你們的有意無視世界末日?世界
就是會終結,而我也接受事實了。因此我說,我會跟著你們的計畫走——不管那個
計畫是什麼。幹嘛跟我吵啊?」

  布萊恩嘆氣。

  「母狗?」我問。
「我知道蛇蜷給妳的狗設置了住所,考量到這件事的進展方法,
我們會導致妳可能喪失那些事物,但是⋯⋯」

  「我之前沒錢時也撐過來了。」母狗說。「那個拍馬屁的混蛋騙了我。答應我說若
加入隊伍就會讓我一人待著——那根本沒發生。假如他以為我會因為他給過我的東
西就忘記這件事,我會想看看他發現自己搞錯時的神情呢。」

  「謝謝妳。」我說。

  「所以我們所有人都要加入了?」我問。

  「那樣很好玩啊。」艾力克聳肩:「這就是我們進入這勾當的原因,不是嗎?有橫
財滿地,有樂趣,也能幹我們想幹的事。沒有壓力,也沒責任。這變成不同的東西了。
所以我們也許了結那段時光啦。」

  「我不盡然想結束。」我說。「我沒直接和蛇蜷談過,而我能做到的話,我確實想
保留住我的地盤。這裡有幫上人們。」

  「所以妳想要什麼?」他挑戰我。

  「就現在來說?我主要是想知道你們都在我這邊。我真的很感激你們和我同一陣
線。」我說。我看向母狗然後重複自己所說:「真的。」

  「那未來呢?」

  「我們的行動空檔非常非常小。」莉莎說。「大,有一週半,是在黛娜的超能力能
用之前。一但她回來了,蛇蜷就會變得一千倍更難對付。還有市長選舉、這座城市會
不會被譴押⋯⋯」

  「什麼?」我插話道。

  「在這裡修正困境,會比拋棄整座城市還要更昂貴。要看總統和其他管事的傢伙
們有什麼共識。」

  「假使那種事發生的話,蛇蜷會做什麼事呢?」布萊恩問。

  「離開吧。在其他地方重新開始,把任何他能轉移的資源搬走,把所有麻煩留在
後方。他可能把你們幾個人一起帶走,給一些沈重的賄賂。我不知怎地不認為他會帶
走掠翅呢。就連我自己的金流也越來越緊縮了。」莉莎聳肩。

14
  「他沒辦法損失妳的。」布萊恩說。「妳作為敵人來說太危險了。」

  「喔,我認為他足夠瞭解我,如果他想做掉我的話,也會感覺很有信心吧。」莉
莎說。「技巧就是,他得確保我真的被殺死之後仍不會有機會燒掉他。」

  「我呢?」我問,感到一股警戒的刺痛。

  「他知道妳的弱點。妳超能力的空隙,妳爸,妳的身份,妳的品行。妳也已經知
道這些事了。」

  我確實知道,但聽見這些事情被如此清楚地講述出來,也就成了那種細細攤在
我面前,我仍沒感到更有自信的情形。

  「所以這會變成不同的戰鬥。」布萊恩沈思。「關於控制與藉口的戰鬥。假如他搞
清楚我們在做的事,如果我們讓他有了線索,他八成比我們過往的對手準備得更充
裕,也知道要如何對付我們。如果這座城市被譴押,我們就完了。然後假如黛娜超能
力回復了,他就不可能被擊敗了。」

  「重點就是那樣。就連我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的後期計畫會是什麼。而說實話,那
看起來是滿醜惡的呢。」莉莎彎下手指倒數。「選民會追殺我們,蛇蜷有一夥滿厲害、
裝備充足的小隊士兵任他差遣,他也有,像行旅人的那種他媽的超重種擊手,英雄
們也要加速建立控制,但至少,蛇蜷就是蛇蜷。」

  「好吧。」艾力克說,稍稍笑了下:「至少我們在等著世界末日時,有某些事情可
做了。」

間幕 15(額外贊助章)

  黑暗。黑暗幾乎有如實體般占據此處,重壓到她身上,她彷彿潛入深水,頭上
所有水都沈沈壓上她的頭與雙肩。

  壓力之中有些是疲倦,有些則是飢餓,有些是飢渴。她沒有時間過多久的概念了
她可能從經期猜出日期,但她的身體認為月經會浪費珍貴的資源。月經根本沒來,
而她也沒概念現在過了幾週,還是幾個月。

  黑暗如此絕對,她沒辦法分辨自己的眼睛是睜著還是閉著。她呼吸時,黑暗感
覺幾乎像擠壓到她身上,使她每一口氣都被更沈重吐出。房間聞起來像混了體味的
開放式污水道,這對她並沒有幫助。

15
  她伸出手,胡亂摸索,感到肌膚的模糊溫暖。那是一隻如此纖細、她能用手掌握
住——用中指和拇指成繞住——的手臂。肢體接觸,就像是使空中的肢體感官落到
她身上,有如她被放入某個她能感知到的空間裡。壓力感褪去。

  「我餓了。」她身旁的女孩說。

  「我也是。」

  「我想回家。」

  「我知道。」

  有陣鑰匙進入鎖頭的聲響,她心一躍。

  光線就像刀子,插入她眼窩,但她仍凝視著那道光。一位身型修長、曬成棕褐色
的長髮男人走進房間,他一手拿著一個提燈,另一手拿著一盤食物。

  他放下了食物,接著轉身離開。

  「謝謝你啊!」她在他身後喊著。她看到他猶疑了下。

  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

  「妳謝了他?」這句話十分責難。

  她無法將謝詞正當化。她心臟猛跳。她盯著那盤食物。有湯和麵包:足以給一人
吃,但幾乎不足以填飽兩人。她會說自己希望他在謝意之下,會更常給她們食物,
但她不確定那是否為實話。

  「我們⋯⋯我們就吃吧。」她說著。

  「我在一個街區外就知道妳在這裡了。」艾倫說。「這辦公室的燈光數量簡直是在
請求他人注意到然後過來找麻煩,而且門也沒鎖。」

  卡蘿驚訝地抬起頭。她讓自己鎮定下來,回答:「我並不擔心呢。」

  那男人笑了:「不,我想妳是不擔心呢。」

  「你回來了?」

  「至少,回來一陣子了。夥伴在問我能不能過來,以免要緊急收拾東西。」

  「以免城市被譴押?」

  「是啊。妳在做什麼?這些檔案是從樓下拿來的?」

16
  卡蘿點頭,瞥向標註「1972」的紙本檔案箱。
「我們在說,等下一次生意緩和的時
候就要把檔案掃成電子檔。而生意也不會比現在更慢了。」

  「那個點子是要辦公室裡每個人都動手做吧。」艾倫回答。

  「辦公室裡的所有人是有做出貢獻呢。」

  「然而只有妳在這裡啊。」艾倫說道。他的眉頭擔憂紂起:「發生什麼事了?妳還
好嗎?」

  她搖了搖頭。

  「和我聊聊吧。」

  卡蘿嘆息。

  他坐在她桌子一角,伸出手關掉掃描儀。「說吧。」

  「我同意要加入新浪潮時,紗菈和我都同意我要保留工作,我也會在工作和假
面生涯之間找到平衡點。」

  他點了頭。

  「我感覺自己必須來這裡,就算在利魔維坦摧毀這座城市之後也一樣。對我自己
信守承諾,這也能幫我保持理智。這個檔案,是有幫助的。這幾乎像冥想呢。」

  「這樣的狀態下,我都沒辦法想像留在城裡會變成什麼樣子了。我有聽過新聞,
但在我回來之前都沒充分意識到城裡是這個樣子。」

  卡蘿稍稍微笑:「喔,現在是不怎麼漂亮。毒癮犯和混混以為聚集起來,就能統
管這座城市。屠宰場九號⋯⋯」

  艾倫在詫異中搖頭。

  「我丈夫在襲擊中被重傷,你八成也聽過了。」

  「理查有提起這事。」

  「是腦傷害。他幾乎沒辦法自己吃飯,也幾乎沒辦法走路或說話。」

  「愛咪是個治癒者,不是嗎?」

  「愛咪總是堅持她沒辦法治療腦傷害。」

  艾倫皺眉。「我理解了。這運氣真是太糟糕了。」

17
  卡蘿微笑,但那並非快樂的神情。「所以就想想我當時有多驚訝,照顧我丈夫、
幫他把臉上的食物擦掉、幫他泡澡、在臥室和廁所之間幫他來回走動了好幾週,愛咪
決定她還是會治好馬克。」

  「這我就不懂了。」

  「我也是。但我們沒辦法問愛咪,因為在馬克打電話跟我說他沒事時,她離家出
走了。」

  「有其他事情發生嗎?」

  「喔,是有一點事發生呢。但假如我詳細解釋屠宰場拜訪我家的細節,我認為這
場對話會全都是那些細節了——之後的戰鬥摧毀了我家地板,骨鋸強迫愛咪殺掉一
個科學變種怪人,還邀請愛咪加入屠宰場。」

  艾倫張嘴想問個問題,之後又閉上嘴。

  「這會完全保密,對吧?」卡蘿陳述。「就朋友之間談話。」

  「一直是如此。」他自動式地回應。在考慮一陣子之後,他問:「愛咪肯定被嚇壞
了。」

  「喔,我想像她是如此。維多莉亞在愛咪跑走之後就去找她,卻空手而歸。我認
為,維多莉亞對於愛咪花了這麼久時間才治好馬克,比我還更心煩呢。她幾乎說不
出話,就是有那麼生氣呢。」

  「妳的女兒們彼此很親吧。背叛感會更強烈。」

  卡蘿點頭,接著嘆了氣。

  「有這麼多事情要處理。我能理解為什麼妳需要做些安靜、規律的事情來轉移注
意了。」

  卡蘿坐立不安。「喔,那根本不是最糟糕的部分。維多莉亞有在考量要加入監護
者,她幾天前剛去和屠宰場戰鬥。維多莉亞顯然是受到致命傷。她被帶去醫療照護之
後就沒有人再看見她了。」

  「被誰帶走了?還是她帶誰走了?」

  「暗地黨。他們大多數人都從地圖上消失了。我試著在巡邏時要找他們,可是所
有報告都顯示出他們散在城裡各處,試圖掌握大片地盤。這城市太大了,調查起來
會要翻找過太多石頭和黑暗巷角。」

  「所以現在,維多莉亞失蹤了?」

18
  「或死了。」卡蘿說。她迅速眨了幾次眼,抵抗著哭泣的需求。
「我不知道。我也有
在巡邏、找人,而我感覺自己的開始無法保持冷靜。我感覺工作糟糕透頂,但我還是
來了這裡,我想,也許花個十五分鐘或半小時來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就能準備好再
次出發搜索了。」

  「若我是你的話,就不會在這件事上苛責自己的。」

  「她是我女兒啊,艾倫。她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情,而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事。」

  「我很抱歉。我有什麼能做的事嗎?」

  她搖了搖頭。

  「我能叫來一些人,組成搜索隊⋯⋯」

  「若要說到超能反派和街上的武裝混混,讓普通人搜索就會太過危險。就連平民
被對峙了,他們也可能先出手攻擊人之後再問話。再說⋯⋯」她從桌角拿起手機。她
給他看了螢幕。「電話塔也倒了。沒訊號。」

  他皺眉。「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勃恩先生,歡迎回到布拉克頓灣。」

  「卡蘿,醒醒。」

  卡蘿翻了身。她現在都會睡非常久。

  那男人站在門口。她的心臟躍出胸膛。

  接著他移開提燈。是個陌生人。

  「時間到了。」他說著,嗓子口音濃重。

  「我不懂。」紗菈嗓音輕細,說道。

  「那⋯⋯另外那個人去哪了?」卡蘿問。她因為沒給他取個更好的名字而幾乎感
到羞恥。

  「安靜。」那男人厲聲吼道。他動了那隻沒提著燈的手,卡蘿能看到一把刀子。她
倒抽一口氣,或許是呻吟了一聲。她很難分辨那應該是什麼樣的聲音,因為嗓音不
由自主被哽住,使她更像吠叫或蘆葦笛音。她往後退縮。

  「不要,不要,不要。」紗菈短音尖叫,搖著頭。

  時間到了。紗菈現在,肯定知道他是在指什麼。

19
  她們在黑暗裡花了這麼長時間,待在自己的穢物中。她們吃的東西這麼少,變
得如此軟弱,然後現在她們就會死去。最讓卡蘿不悅的是,她們從不知道事情為何
如此。

  「不要!」紗菈尖叫,嗓音嘶猛。

  光線如此明亮,頓時亮瞎了卡蘿。她用雙手蓋住臉。她再次抬頭觀看時,那男人
趴在雙手雙膝上。她的妹妹⋯⋯紗菈然而站立。

  然而站立並非正確的詞彙。紗菈身體筆直,雙腿在動著,可是腳趾幾乎沒碰到
地面。她沒在支撐自己的體重。紗菈朝那男人前進,舉起一隻手。

  又一次,那道刺眼光芒發亮。光芒沒有燒傷那人,也沒有切傷他。他反應得卻像
被揍一拳,踉蹌頹到門口。她一次又一次地,用光打他,無言哭聲伴隨每道攻擊。卡
蘿只在空中亮光間隔瞬間中幾次瞥見那男人鮮血淋淋的身體。他被揍到稀巴爛了。

  她沒辦法讓自己出聲抗言。因她在漫長的數週與數月裡,第一次感到希望閃現。

  紗菈停下來喘氣的幾秒裡,黑暗統治了她們。

  卡蘿試著站起來,卻發現她雙腿像義大利麵條。

  她忙著保持平衡,就沒看見那場面。

  那位給她們帶食物來的男人。他踏入走廊,舉起了一隻手。舉起槍。

  手槍的爆裂聲在長久時間的安靜房裡震耳欲聾。

  但他們沒受傷。紗菈舉起雙手,一道發光、透明的牆壁豎立於她們和那男人之間。

  他想攻擊她們?卡蘿沒能理解這一點。他是那個照顧她們的人啊。在他出現時,
她都很開心。現在這感覺像是,那段關係被摧毀,被糟蹋了。

  她感覺被背叛,而她也不了解為何感覺會這樣。

  那把槍,再次激響。她縮了下,但不是因為那股噪音。她感到像被甩一巴掌。

  接著是沈默。

  沈默,沒有飢餓,沒有痛楚,沒有背叛感。就連紗菈與那面她組成的光牆都消
失了。

  單調的平原在她周圍延伸,但她沒有身體。她能看向所有方向。

  地面破出一道裂縫。一當塵埃落定,好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有更多裂縫。

20
  這是顆蛋,她察覺到,自己正要看到它的孵化。

  蛋裡的居住者扯開裂縫,每一瞬間每個動作,都從壓縮點展開、漲大。

  其他東西也從這顆蛋孵化出來,彷彿從煙火殼散出火花。它每次都展開成某個
出生幾秒內便巨大到她無法理解之物。

  但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一個出來的物體。她感到它往外延伸,連接上另一個與
它有近似軌跡的東西。然而有更多物體在做同樣的事,兩兩成對。有某些物體形成了
三成員組合,但大部分都選擇兩個一組。

  是配偶?夥伴嗎?

  每個物體都在殘破的蛋周圍就定位,擁抱著彼此選擇的伴侶,彼此摩擦,進入、
穿透彼此而持續滋長。

  那顆蛋在震動。或沒在震動?不對,那是幻覺。有數個蛋的拷貝版、數個版本都
在各自攪晃、從彼此脫離,直到隱約的雙雙形象出現。

  之後,它們一個接著一個擠壓成單點。在這些生物隊伍中心的那顆蛋,最後才
消失,而在極為短暫的瞬間中,它靠著所有其他生物的壓力與能量而攪渾翻動。

  接著它爆炸了,那些生物都活過來,激噴進入寬闊的虛空中,縷縷塵埃追落於
它們身後,每個生物都有夥伴、旅伴,且朝著不同方向旅行。

  然後她又回到那間暗房,瞪著那男人。

  那個叛徒。

  那段記憶已經消褪了,但她本能性地知道那發生在紗菈身上的事,也發生在自
己身上了。

  他子彈打完了,這很好,因為紗菈和卡蘿同一瞬間倒在地板上,光牆已消失。

  一把武器出現在她雙手之中,形成亮光與能量與電閃。它很粗糙、不精緻,只比
棒球棍還要強一點點吧。

  她擊中他的大腿時,那把武器毫無阻力地切透人體。她的想法從所有其他事物
中奇異地抽離,這樣很好,因為我現在沒辦法使力。

  他腿被割斷、跌到地上時尖叫著。

  她打了他一次,又打了一次,就像紗菈對另一個人做的那樣。然而這不僅僅是
把他捶成肉泥。這比那種狠狠打擊更有決定性。

  她打完時,那把武器就消失了。紗菈擁抱著她,她也抱住自己的妹妹。

21
  她哭泣時,那並不是十三歲女孩的嚎啕大哭。那是更為原初、更生猛——像人們
會在嬰兒身上看到的,毫無控制、毫無限制的慟哭。

  門上有一陣敲門聲。她抬起頭來一望。

  是光子女士。紗菈。「我到處在找妳。妳在這裡做什麼?」

  「我需要給自己幾分鐘的時間思考。讓自己沉穩下來。」

  光子女士給了她一道同情的神情。她恨透了那種神情。

  「妳為什麼要找我?」

  「我們找到媘蜜了。算是找到她吧。我們和她聯絡然後做了一筆交易。」

  卡蘿並不喜歡這種說法,但她不會將內心話大聲說出來——那麼做會激怒她妹
妹,吵起其他東西。「她要求什麼,提供了什麼?」

  「她想要兩週長的停火協議。暗地黨不會給英雄或平民造成任何麻煩,而我們作
為交換,要無視他們。」

  「這會給他們時間聯合起來,更穩穩佔據這座城市啊。」

  「也許吧。我和民軍小姐談過了,她也不認為他們會在那段時間裡達成任何有意
義的事情。暗地黨手上滿滿都是白人種族至上主義者,還有些殘餘的商團,捍衛者
監護者都不在停火協議裡,他們可以負責對暗地黨施壓。」

  「我就沒那麼樂觀呢。」卡蘿評論道。她又嘆了一聲氣。「我會希望成為那段協議
的一部分。」

  「我們不知道妳在哪裡。但先別吵起來。重要的事情是,媘蜜給我們指了正確方
向。我們認為,我們知道妳的女兒們在哪裡了。」

  女兒們?複數?

  卡蘿沒辦法給這股突如其來的感覺一個名字。

  「給我三十秒鐘換衣服。」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

  「收手吧。」洶舞命令道。

  「為什麼我現在會那麼做呢?」侯爵問。
「每次你們隊伍要挑戰我時,我都贏了,
這情形也沒那樣不同。」

22
  「你沒地方逃跑了。我們知道你住在哪裡。」電力人說。

  「我有很多地方可以躲藏。」侯爵回應,聳了肩。「就只是房子罷了,我不會朝思
暮想自己所失去的房子。我承認,這是棟昂貴的房子,但是你們和我一樣有錢到可
笑的時候,這種細節就會失去意義。」

  布拉克頓灣戰旅逼近那位站在皮革扶手椅旁邊的男人,他穿著一件黑色絲綢浴
袍。他穩著自己的陣地。

  「假如你們願意允許我喝完我的酒⋯⋯」他開口說話,彎下腰拿起扶手椅旁的玻
璃酒杯。

  電力人和洶舞起步衝刺。他們還沒衝出兩步,侯爵就將自己裹成海膽,從每個
毛氣孔突出的骨刺都不比針更粗,有好幾根還延伸超過十二、十五呎長。

  洶舞將腳跟穩在地面、制止自己前進的動量,啟動了她的能力。在一瞬間,她的
身體濃縮成一個點,被層層球形力場包覆。這就表示她不會一屁股倒地,也能在她
閃回人形時挑選更合適的姿勢。

  電力人就沒這麼靈巧了。他成功止住自己,一腳踏穿桃花心木地板讓自己有大
量阻力,但仍太晚阻止他衝撞上骨矛。戳刺他皮膚的骨矛裂碎,碎片紛飛。

  光子女士張嘴要警告,但太慢了。碎片彈上靠近閃光的地面時,變形成能砍入
他小腿的形狀,閃光單膝跪下。洶舞只瞥見一道傷口,她先看到了血液。胸舞沒有看
見任何看似骨頭的東西,但侯爵顯然是看見了。

  那聲音就像鞭炮爆炸,閃光便尖叫出聲。

  骨針抽回。侯爵轉了轉肩膀,就像要放鬆肌肉一樣。「弄斷腳了?怎麼這麼笨拙
啊。」

  耀星是接著倒下的人,有根骨矛碎片叉上書櫃、分叉次穿了耀星的肩膀。光鳶尾
在耀星倒上更多骨針前抓住了他。

  洶舞換了步法,銀色的骨頭散在她腳移動的地板周圍,有些骨片變形成極度細
緻的骨星蒺藜,等著她踩上去。她從經驗裡知道那些星蒺藜會刺穿自己的靴底。

  光子女士朝侯爵大致的方向打出一連串雷射射線,扯穿書櫃、古董傢俱及酒架。
侯爵造出一面骨盾保護自己,伸展其面積直到它比他更高、更寬。

  他要遁地了,洶舞想著。他以前也經常這麼做,他一從視野裡消失,就會跑到
地底下,之後的攻擊會穿透地面、地板或是屋頂。

  「小心!」她吼著。

23
  光子女士將聚集在她手中的能量散去,朝侯爵的盾牌噴灑出另一波雷射。之後
就如他們演習地,她準備用力場護住閃光、鳶尾光還有耀星。洶舞和電力人能保護他
們自己。

  骨頭障壁板從房間一角爆發衝出,即時升起,在光子女士齊發雷射下檔住一個
衣櫥們。侯爵從一小段距離的地板中升起——他將一根骨尖打出地面,接著消掉骨
頭而暴露出自己。

  「你在保護什麼東西?」光子女士問道。

  「我會告訴妳,但妳不會相信我的。」他瞥向周遭:「我不認為我們能換個地方打?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也沒差喔。」

  「看起來我們應該利用我們能用的每項優勢。」電力人說。

  「假如你純粹在說增加勝利機率,是沒錯。但你該這麼做嗎?不,你真的不該這
樣呢。」

  這不像他平時的舉動,洶舞想著。他的超能力會讓他操縱骨頭。假如是他自己的
骨頭,就能使其漲大或縮水、變形並增加。這讓他在許多方面,都成為了非常有力的
變形能力者。他操縱他人骨頭的能力只局限於簡單的變形,其中的細節還有,他自
己的骨頭從身體分離過久,他就更無法操縱那些骨頭了。他說話浪費的每一秒鐘,
都讓散播整片區域的骨頭,對他自己而言更加無用。他在把自己擺至劣勢。

  好吧,只有在那種意義上的劣勢呢。他們仍沒碰過他,隊上兩位成員都已經無
法行動了。假如她要算上忙著抱住傷員耀星的鳶尾光的話,只有三人能戰鬥。

  但侯爵沒緊抓他的優勢,這仍是事實。他的超能力運作的方式還有他的人格特
質,都表示他十分擅長於串連起優勢。或是將一項優勢增幅成三項。令敵人潰不成軍,
將他們踩在地上,沒有絲毫憐憫或公平,那就是他的核心本質。

  他分心了嗎?

  如果他有分心,也幾乎沒讓他動作慢下來。她感覺有些東西從身後抓住她、蓋住
她雙眼。她試著要掙脫時,卻發現那東西很堅硬,不易彎曲。

  她塌縮成球形,之後轉回人形,只花了一秒就掙脫出綑綁。她用一隻手,在逼
近自己的物件摔到地上前抓了起來。

  那是堅硬的矇眼骨頭,但在用來矇住她眼睛之前,那是類似顱骨的東西。那八
成是某個放在她身後的書架上的東西。想太多的話就會犯蠢了。

  花費她處理矇眼骨的數秒之內,侯爵已經困住光子女士,用好幾根從地板或天
花板噴出的厚重骨柱遮住光子女士的視野。從穿透障蔽的螢光來看,她顯然正試圖

24
要用雷射切出個出口。她強到能一擊打穿骨柱,但她無法冒險讓雷射穿出去時射中
隊友,也就無法直接掙脫了。

  就剩侯爵與電力人決鬥,侯爵則不斷用手腕延伸出的巨大骨鎌擊打那位英雄。
電力人很強壯,多虧電磁障蔽,他變得很耐打——鎌刃一次又一次地擊中他時火光
紛飛。而就算如此,那位英雄也沒想反擊。

  她只花了一陣子才理解原因。鎌刃每道揮擊軌跡都計算成,假使白骨持續揮斬,
便會打中被弄殘的閃光或耀星。

  而且閃光也無法射擊了,因為侯爵會在光球引爆時直接護住自己。耀星受傷了,
鳶尾光需要將雙手空出來才能攻擊,光子女士也無法行動。

  「洶舞!」電力人吼著。「計畫照舊,只剩我們倆!」

  是呢。他們的戰鬥計劃現在也並非無用。只是更難施展而已。

  這會要求些勇氣。

  她衝向前,變出一根長槍形狀的能量柱,將長槍捅刺向侯爵。

  他朝洶舞瞥了眼,往她伸出一條腿。他腳趾變形成一條鋸齒、不平坦的骨波,延
伸到她腳下。洶舞無能穩住腳步,必須取消掉長槍,用雙手在摔倒時撐住自己。

  骨刺刺出地面圈住她,上長形成一個籠子。

  她創造出兩把能量刀,砍斷骨條。

  最困難的是接下來的部分。洶舞將自己衝向骨鐮揮斬的軌跡上。

  侯爵的武器幾乎爆裂成碎片、碎刃、接合處還有刃柄都飛過她身邊。

  「小心點啊。」侯爵責備她。「我們現在不想打殘人,是吧?」

  電力人不再止於防禦,他朝那位反派衝刺。

  侯爵將自己包裹在狀似花瓣回縮的骨板之中,縮回地面裡。

  在其他任何日子裡,洶舞都會跟著他到底下的房間。那裡看起來是酒窖。

  她反而,轉身衝向櫥櫃,創造出一把她超能力提供的能量滿盈的劍,砍穿包圍
櫥櫃的骨板,接著將刀刃往後拉,要捅穿木櫃門⋯⋯

  侯爵從她與與廚櫃門之間衝現。洶舞毫不猶疑地將刀子刺入他的肩膀。她能聞到
他血肉燒焦,傷口在形成刀刃的能量下被燒灼。

  「該死的。」侯爵低語,倒下。

25
  洶舞讓侯爵倒地,接著就將那把劍指向他喉嚨。如果他給她一點藉口,洶舞就
會了結他。

  她俯視著侯爵。他有一頭長髮,這種事很瑣碎,但他身上有某些東西,攪擾起
那無光房間的黑暗記憶以及失敗的勒贖事件。她汗毛直豎,感到肚子裡憤怒沸騰。

  其他人花了點時間才恢復、站穩腳步,確保傷口沒過於嚴重。

  「你這麼想保護的東西是什麼啊?」電力人問。「這就是你藏納非法利潤的地
方?」

  侯爵輕笑。「你是能這麼說呢。那是全世界最寶貴的珍寶。」

  「你有偷走這種東西的話,我也沒看過類似新聞呢。」光子女士回答。

  「偷走?不對。比較像是熱誠的粉絲與追隨者把她送給了我。」

  「她?」洶舞問道。但光子女士已經伸手,拉開門。

  是個女孩。小孩,沒比小維年幼。那女孩有著棕色頭髮,臉頰上有雀斑,在胸口
上緊緊抓著一個絲綢枕頭。她穿著絲質睡袍,領口和袖子上還有著蕾絲。那看起來對
小孩子的穿著來說很是奢華。

  「爸比。」那女孩的雙眼驚慌瞪大。她把枕頭抓得更緊了。

  「戰旅,這位是艾梅麗雅。艾梅麗雅,這些是現在起要照顧妳的人喔。」

  洶舞和其他人轉頭瞪向他。

  他輕輕笑了:「我認為自己沒有醫療照護的話也撐不久,所以我幾乎沒辦法逆
轉形勢開溜的。我想,你們是贏了呢。」

  「你說照顧她,是什麼意思?」光子女士問。

  「我有很多敵人。你們會想看著她落入他們手中嗎?那情景可不漂亮呢。」

  「他們不必知道這件事啊。」電力人說。

  「電力人⋯⋯跟上話題吧。愚蠢壯漢的刻板印象一直存在,就是因為有你種人一
直在維持這種印象啊。他們一定會知道的,他們也一定會挖出這個情報。你們把這女
孩放到寄養家庭,有興趣的人就會把她找出來。」

  「所以你要我們照顧她?」洶舞問。她沒辦法將懷疑從臉上抹除。

  「不要。」那女孩哀傷地,說道。「我要你啊!」

  「是的。」侯爵說。

26
  「這混蛋有小孩?」耀星低語,就像問著自己。「而且她還是,幾歲了,五歲?」

  「六歲。」侯爵回答。

  六歲。那就,和小維同歲。她看起來比較小。

  「她會回到母親那裡。」光子女士決定道。

  「我恐怕,她母親已經走了。癌末。艾梅麗雅和我在那不久之後就被引介。現在想
起來,差不多是一年前。我必須承認,我所有犯罪時光加總起來,也比不上我對我
們在一起時的享受呢。這點是相當令人驚訝呢。」

  他的女兒,洶舞想著。長相的相似是很不可思議。鼻子有點不一樣,眉毛也是,
但她就是她父親的女兒。

  這個想法使洶舞心神不寧。

  她沒辦法甩掉自己獲得超能力的那夜晚殺掉無名男人的那段昏暗記憶。她對侯
爵感到某種自己也無法清楚闡明的痛恨,而假使,每次見到侯爵,那段記憶都會浮
現,就能說明那些感覺不知怎地相互連接了。

  她納悶著那是不是因為自己在某個層級上很喜歡他。是她的精神想從早先的錯
誤下保護她自己嗎?

  「親愛的洶舞,有點逼太緊了喔。」侯爵說。

  她俯視下方。她無意識地將刀刃更緊逼上他喉嚨。當她提起能量劍時,她也能看
到他喉嚨底部燒傷了。

  「十分感謝妳。」他說。語調中有一絲諷刺。

  那種文雅風度、禮貌謙恭都是真的。侯爵很公平,他都遵守規則。是他自己的規
則,他也毫無失敗地保守於規則之中。這與她觀感中的罪犯不相合。這十分不協調,
創造出某種刺耳軋震。

  她看向那個被拋棄的小女孩時,這段不協調的音調就加倍強烈了。刺耳聲響層
層相疊,純化為單一的表述。罪犯,文化人,孩子。

  「你們不可以把他帶走。」那個女孩對他們說。

  「他是個罪犯。」洶舞回答。「他做了壞事,他需要去監牢。」

  「不對。他是我爸比啊。他給我睡前讀故事書,給我做晚餐,也有跟我說笑話。全
世界裡我最愛他了。你們不可以把他帶走啊。不可以!」

  「我們必須帶他走。」洶舞對那女孩說。「這就是法律。」

27
  「不要!」那女孩吼著。「我討厭你們!我討厭妳!我絕對不會原諒妳的!」

  洶舞伸出手,就好像碰觸那女孩就能讓她冷靜下來。

  那女孩卻縮回衣櫥。

  縮到黑暗中。她感覺自己正在藉由情感隔閡,將那孩子分隔開來。

  「我們先打給PRT吧。」電力人說。「我們應該要把侯爵羈押起來。」

  「如果你能趕一下時間,會在意加上醫療照護嗎?」侯爵問。

  「⋯⋯還有醫療照護。」電力人補充自己的說詞。

  洶舞走了開來。其他人會處理這情況。她會在室外等著引導急救人員穿過侯爵設
置的陷阱,並進入宅邸。

  當光子女士走出來、牽著那個小女孩的手,洶舞還在等人。光子女士讓那女孩坐
在車子裡,關上車門。

  光子女士和洶舞一起站在石階上。「我們沒辦法讓她進入寄養機構。不只是他的
敵人會造成威脅。一當人們知道她是侯爵的孩子,大家就會開始爭吵誰能養她了。」

  「紗菈⋯⋯」洶舞開口說。

  「之後他們會綁架她。他們會為了剝削她的超能力而把她搶走,如果她有繼承類
似她父親的能力,就肯定會很強的。」

  「妳之後會照顧她嗎。」就算洶舞精神上祈禱自己的妹妹會拒絕,依然回應。待在
侯爵孩子身邊的這種想法,那股不可思議的相似性,就算只是在家庭聚會時,有那
些記憶偶爾被掀起⋯⋯這讓她感到很不自在。

  「妳知道尼爾和我沒有多少錢的。尼爾找工作時不是很幸運,而且我們從隊上拿
的所有資金也都投入新浪潮計畫,而新浪潮也不會在幾個月之內組成,我們還有兩
張嘴要餵飽⋯⋯」

  洶舞了解到她妹妹的意思。她肚子裡帶著病惡感,將想法直接說出口。「妳想要
馬克和我接收她。」

  「你們是該接收。艾梅麗雅和小維同歲,我想她們會很親密吧。」

  「這可不是個好點子。」

  「妳為什麼這麼不情願呢?」

  洶舞搖了搖頭。「我⋯⋯妳知道我從來沒計畫要有孩子?」

28
  「我是記得妳有說過類似的東西。但妳之後就有了小維。」

  「我唯一屈服懷上小維是因為有馬克在,而我之前也得思考好一陣子啊。」

  「馬克也會扶持艾梅麗雅啊。」

  洶舞可以提起馬克總是多麽疲憊,他的承諾最後也多麼空泛。她還可能會提到
他現在在看精神科——馬克很可能有重度憂鬱症。洶舞保持沈默。

  「不只有這些事。」她說。「妳知道我很難信任人。妳也知道原因的。」

  光子女士臉上的表情變化如此細微,洶舞差點沒看見。

  「我很抱歉提起這件事。」洶舞說。「但這會有關係的。我決定自己能懷上小維,
是因為我從第一天就認識她。她在我裡面長大,我從小開始養她⋯⋯她很安全。」

  「我不知道妳會在意到這種程度。」

  洶舞聳肩、搖了搖頭,好似她能甩掉這段對話、這個狀況。
「那孩子比我能給她的
還要好。我知道假使沒血緣關係的話,我心中也沒能形成聯結的。」

  也特別對侯爵的孩子無法動心。

  「她需要妳。妳是她唯一的選項。我沒辦法,鳶尾光和耀星也不夠年長,或說是
還沒進入能養孩子的生命狀態,假使她去找其他任何人,都會變成一場災難。」

  洶舞決定用自己能鼓起勇氣說的最直接、最清楚的論點:「我不想要她。我沒辦
法接收她。」

  洶舞瞥向那個她們裝進隊上車子裡的孩子。這孩子站在車椅上,雙手貼上窗戶。
那小女孩深深凝視洶舞,好像她有雷射視線似的。

  洶舞注意到,那扇窗戶被開了一條縫。那女孩八成聽見了他們說的所有東西。洶
舞撇開視線。

  光子女士就像她經常地那樣,無視了理智而重視情感訴求。「妳也愈來愈愛、愈
來越信任馬克啊。妳也可以,愈來愈愛與信任那個小女孩。」

  騙子。

  洶舞瞪著那個青少年女孩。愛咪連她都不敢直視。淚水流下那女孩的臉頰。

  「維多莉亞在哪?」洶舞使疑問化為命令。

  「我很抱歉。」愛咪回答,嗓音沙啞。她在任何人出現之前,就已經哭很久了。

29
  洶舞感覺自己也哽咽了,但她壓住情感。「我女兒死了嗎?」

  「沒有。」

  「解釋。」

  「我、我不、不⋯⋯」愛咪結巴道。

  她能甩那女孩一巴掌。

  「我女兒身上發生什麼事了!?」

  愛咪就像她被揍了般縮起身子。

  「卡蘿⋯⋯」光子女士說道,嗓音輕柔。「放輕鬆。」

  他們站在一堆殘破的街里中。愛咪在她們抵達的一分鐘內就走到室外,用身體
擋住門。不過,那女孩根本無能抵擋她們。這道阻擋更像是在逃避,制止那無可避免
之事。

  那女孩雙臂抱著她自己的身體,雙手抱住雙臂時仍在顫抖。她牙齒格格發顫,
就好像站立在寒冷之中,現在卻是溫暖的傍晚。

  這女孩處於震驚狀態嗎?卡蘿無法湊出任何同情。愛咪正在阻止她抵達維多利
亞身邊。她幾乎相信,維多利亞,已經死去了。

  「愛咪。」光子女士說:「發生什麼事了?妳不讓我們進去,但妳也沒解釋。就說
說話吧。」

  愛咪抖了下。「我⋯⋯她不願意讓我幫助她,她太生氣了,所以我就用超能力讓
她靜下來。她傷得很重,所以我就把她包了起來。弄了個繭,好讓她能恢復。」

  「那樣很好。所以維多利亞沒事?」光子女士哄著要愛咪回答。

  她當然不是沒有事啊,洶舞想著。這個情況哪裡讓妳認為她不會有事?

  「我⋯⋯我在能讓她出來前還得再等一陣子,好能確保她徹底恢復。我⋯⋯」

  愛咪在她頓住時嗓子啞掉了。

  「繼續說吧。」光子女士催促道。

  愛咪瞥向洶舞,後者雙臂交疊、面無表情帝站著。

  假使我現在變了表情,假使我說出或做出任何事情,我會失控,我會崩潰的,
洶舞想著。心臟在她胸膛裡砰砰重響。

30
  「我沒想要她戰鬥。我也沒想要因為我又在她身上用了超能力,就讓她來追殺我,
或是討厭我。」

  又用了超能力?

  「所以我想讓她進入恍惚狀態,讓她變得忘卻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情。我做的所
有事,還有屠宰場九號說過的東西,所有我為了讓他們離開時所說的話。空洞的承
諾還有⋯⋯」

  她嗓音被猛然套住。

  「發生什麼事了?」洶舞第N次,問道。

  「她還躺在那裡,然後我想道別。我、我⋯⋯」

  愛咪嗓音、語調、姿態裡有某些東西,提供了最後一片拼圖,使所有事情頓時拼
湊起來了。

  洶舞大步前進,全然意圖要撞開愛咪。愛梅麗雅。他的女兒。她從來都不是我的
女兒,因為她一直都是他女兒。

  被逼急的溝鼠也會咬人。愛咪察覺洶舞想做什麼,反射地,她伸出手。

  武器彈入洶舞時中。和她最初製造的武器相當近似——蠻猛閃光的粗糙棍棒。她
像要隔擋伸出的手般地移動,愛咪雙眼瞪大,慌忙退開來。

  要往哪去?洶舞瞥向左側房間,接著經過她面前的走廊。她回頭看見愛咪背靠
上牆壁。她就朝樓梯移動,瞥回向愛咪,也看到了一道反應。恐懼。驚慌。

  在愛咪能阻止她之前,洶舞走上樓梯,一次踏過兩階。

  「卡蘿!」愛咪吼道,倉促爬上樓梯。她慌忙跟上時也傳來了跌落在樓梯上的聲
音:「別過去!卡蘿!媽!」

  只有一扇門還開著。洶舞走進門,然後停了下來。

  愛咪在她身後說話時他沒有移動。「拜託,讓我解釋。」

  洶舞沒辦法使自己走動或說話。愛咪看似將沈默當作同意。

  「我想再看一次她微笑。在我永遠離開前,有人擁抱。這樣你們就不必再擔心我
了。我、我告訴自己說我之後會離開。維多利亞也不會記得。這讓我有結束感。之後我
會離開,花費餘生治療其他人。犧牲掉我的生命。我不知道。算作為代價吧。」

  光子女士也走上樓。她走進房間,正好在洶舞前方止住。她雙手蓋住嘴巴。言詞
低語:「喔老天。」

31
  愛咪不斷說著話,在她之前的情感爆發後,嗓音奇異地平調,她就像在說著錄
好的話語。也許她是,以某種方式來說,把自己計劃好的藉口和論點噴出嘴。「我想
要她快樂。我可以調整。微調、擴展、改變東西來一物多用。我從繭上弄來額外的材質。
在我做完之後,我就開始解除所有東西,所有精神和肉體的改動。我太疲倦了,也
太害怕、太寂寞,所以我想在完工前,我們會休息一下。我改動了更多東西。還有更
多我得修補的東西。之後過了好幾天。我⋯⋯」

  洶舞握緊雙拳。

  「我忘了進度在哪。我忘了該怎樣把她變回來。」

  誇張諷刺畫。那是愛咪觀看維多利亞的方式的扭曲映像——頸背有如天鵝脖子
彎曲,無數纖纖手掌,還有無數其他面貌,重複了又重複了又重複出現在維多利亞
全身。若沒被絕望與寂寞與恐慌所變形的話,那就像是某種客觀性美麗的物體。那就
像愛咪心智裡的壓倒性景象,和維多利亞在同種意義上,同樣地強勢。維多利亞無
能再使用自己的超能力,血肉便從肉繭邊緣噴灑在地毯和地板上。

  「我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

  背叛。在紗菈說要洶舞接收那女孩時她就知道這一刻會發生了。不是這件事,而
是類似的事情。洶舞感到一把武器在她手中成形。

  「拜託告訴我該怎麼做。」愛咪懇求著。

  洶舞轉身,手臂後拉想要出擊,要報復。她停了下來。

  那女孩是如此軟弱,如此無力——如此受害。她是她自己、自己的天性的受害者,
但仍是個受害者。愛咪是被斷裂的人。

  所有事情都被擺在日光之下,沒有任何一丁點與侯爵相似。也沒有任何洶舞待
在那個黑暗囚房的殘留時光,也沒有她的綁匪的形象。假使有任何東西的話,愛咪
看起來就像紗菈以前那樣,在她們從被困住的房子踉踉蹌蹌走出來時,同樣迷失、
無助與恐懼。

  她看起來就像多年前的,卡蘿的那個樣子。

  那把武器消散,洶舞雙臂垂在身側。

  「我很抱歉。」電子化的嗓音說著。

  卡蘿透過窗戶看著愛咪。

32
  愛咪看起來改變了,完全被轉變了。卡蘿能將這解讀為,她的重擔輕省了嗎?
放鬆了?就算那只是最糟糕的事情已經過去,愛咪也沒有必須痛苦掙扎的事了?當
然,還是有羞恥與可怖的罪咎。那一點很明顯。那女孩沒辦法看向任何人的雙眼。

  「大家都很抱歉。」卡蘿說道,嗓音空洞。

  「妳之前說過一些事。」理龍說。「妳是⋯⋯?」

  她讓那個問題不被說完,疑問的最後片段很難被聽見。

  卡蘿在愛咪騷動向前時盯著她。鐐銬,真的很沒必要。那只是空有形式。愛咪不
會逃跑的。

  「這就是妳最後的機會了。」理龍提醒道。

  卡蘿點頭。她推開門然後走進停車場。

  愛咪在她走近時,別開臉。

  有長長一分鐘,他們倆都沒有人說話。

  「囚犯六一二,請登上前往鮑曼超亞人類容納中心的運輸機。」那輛卡車中傳來
的聲音如此廣播。

  裝甲護衛車也在等著。沒有法庭——愛咪自願,自己要求被送入鳥籠。

  卡蘿沒辦法讓自己開口說話。

  所以她走向前,拉近她自己與愛咪間的距離。最初還在猶豫,但她伸出了手。

  就像她藉由單單一個動作表達出了所有東西,她將自己的女兒緊緊抱住。

  她無法原諒愛咪,永遠都不會有些微原諒。但她感覺很遺憾。

  愛咪重重吞一口口水,然後往後走了一步,接著走進了卡車裡面。

  卡蘿在沈默中,看著車門自動關緊、鎖上,然後在卡車開出停車場、消失於路面
上時,她依然留在原地。

  她麻木的,回到那能看見停車場的辦公室。理龍的臉顯示於門旁左側的電腦螢
幕上。電腦椅沒有人坐。

  「就這樣?」卡蘿問。

  「她會被送到那裡,會在收容中心度過餘生,除非有例外狀況。」

  蛇蜷點頭。「一眨眼兩個女兒都走了。」

33
  「妳丈夫決定不來了?」

  「他今早有去她牢房裡說些話。他決定陪維多利亞去賓州,會比較重要。」

  「我沒想到會撞期。如果妳要求的話,我能重新安排愛咪.朵倫於他日起程。」

  「不。沒關係的。我認為這樣比較好。」

  「妳不想看著維多利亞去到超亞人類救濟院?」

  「維多利亞走了。除了假冒物之外,她什麼都不剩了。我和馬克吵過了這件事,
而這就是我們的決定。」

  「我理解了。」

  「假如不會麻煩的話,我可以看嗎?」

  「妳特別想看,什麼呢?」

  「她抵達目的地?我知道監獄是分離的,但她依然⋯⋯」

  「監獄並沒有分離。鮑曼中心的男性和女性區之間有一座橋。」

  卡蘿點頭。「那麼我就得看著了。拜託了。」

  「她抵達之前的時間會是一天裡比較好的時間呢。」

  「我會等著的。假使我睡著的話,妳可以叫醒我嗎?」

  「當然了。」

  理龍沒有說出告別,或說任何弔問的話語。她的臉從螢幕上消失,替換成旋轉
的標誌,顯示著行會的徽章,另一邊則是捍衛者的盾章。

  卡蘿耐心地等了數小時,她心思一片空白。她沒辦法留駐於過往,不然她就會
瘋掉。現今裡,什麼都沒有,然後是未來⋯⋯她沒辦法想像出一個未來。她沒辦法勾
勒一個沒有維多利亞時,仍與馬克在一起的生活。卡蘿沒辦法想像繼續做為洶舞的
人生。也許她會繼續歸類檔案。做些比刑法更簡單、壓力比較輕的事。至少一陣子先這
樣吧。

  過了一小時左右,她忙著讀著書本書面還有小冊子。讀小說對她來說太過頭了。

  在某段時間後,她開始打盹。卡蘿很高興有陽光照進窗戶,還有她頭上微光電
燈泡的刺眼亮光。近期的事件有些攪擾起她對黑暗的陳舊恐懼。

  她被理龍嗓音喚醒時,感覺不像是好幾個小時已經流逝。「卡蘿。」

  她走到螢幕前。

34
  那是個監視攝影機的畫面。監視畫面放大於一面門上。那也許,是個電梯門。門
板輕快打開。

  「妳要聽聲音嗎?」

  「那不怎麼重要。也可以。」

  一秒後,聲音切了進來。一道廣播聲音穿過了監獄的有線廣播系統:「⋯⋯一二,
愛咪朵倫,又稱艾梅麗雅.拉佛爾,又稱萬癒。E 區牢房。」

  卡蘿看著那女孩走出電梯。她拿下毒氣面具,把面具丟到地面上。一小群人聚集
在她身邊,其他牢房區內的人都來看看新住戶。

  這會花多久呢?

  她想問理龍,但她的呼吸卡在喉嚨裡。

  兩分鐘後,在一個肯定是自立為E區牢房的領袖正與愛咪說話時,他出現了。

  他看起來比較老了。

  卡蘿不知怎地,想像侯爵一直保持在他們上次戰鬥時的那樣年輕與強大。也就
是她遇見愛咪的那一天。可是他臉上有著皺紋。他甚至看起來更加特別了,但他看起
來也很老了。

  那不是一直驚擾卡蘿的鬼怪。

  而且竜也在他身後。

  竜是侯爵的打手?這很難想像呢。或者他們是朋友嗎?這讓人很簡單就能描繪
出來,但同時還是很難想像呢。而這不知怎地十分不協調,就好像這緩緩在一個超
現實的場景中注入了某種現實感。

  竜和侯爵向前進,牢房區內的女人們擋住竜的進程,卻讓侯爵通過。

  侯爵停在他女兒身邊幾呎外。他們頭髮同色,他們瞳色也一模一樣。

  我不再將她視為他女兒,而將她當作我的孩子的這一天,他就把她奪回去了,
卡蘿如此想著。

  「我一直在等著。」他說。

  這樣就足夠了。她有了她想要的解答——即使她並沒有,有意識地問出那個問題

  卡蘿離開了辦公室,走到過度明亮的室外,讓那場重逢於螢幕上演著。

35
聚居 15.2

  一次做一件事。

  就算我想專心,對地盤的照顧仍屬於必須在休息時間處理的事。我感到罪惡感;
我讓我的人去自己做事情,我無能安排人來清理偶人與烙疤女留下的屍體。我也沒
安排好食物、乾淨水源或住處。我想補償那些留下來等我的人,或者至少補償那些還
沒離開的人,但這不是那種,能以讓情感支配優先順序的時候。

  我們有雜七雜八的事情要做,能用上的時間也很有限。

  我們離開那場會議後,花了下午和晚上的時間處理私事,同意在早上開始做些
重要的工作。母狗會照顧她的狗,攝政操弄他地盤裡的幫派領袖、搞亂幫派關係,媘
蜜叫她各個間諜和探子保持聯絡。對我、戰慄和淘氣鬼而言則有點沒那樣忙碌:我照
顧了自己的地盤,確保清理隊伍的工作順利,然後重要的事情都被處理完了。戰慄
和淘氣鬼花費則是下午和晚上,想加緊睡覺休息。

  然而我們也沒能停止計畫,而就從他和我們交換簡訊與電話的參與頻率來看,
戰慄沒能多休息。我們排好計畫,談了優先順序,給蛇蜷傳訊息,也有追蹤我們各
自部下提供的情報,這麼做時我們就成功拼湊出了通用的戰鬥計畫。

  我們需要處理上百個問題,就同意最重要的事情是最無可避免的難題。如果我
們最後沒要與蛇蜷戰鬥,就沒必要處理包含對付蛇蜷的複雜攻擊計畫了。處理選民,
則是有必要性;不論未來的事件如何發展,他們都肯定會在某個時間點上攻擊我們。
最好的做法是主動襲擊。

  「呆瓜,妳在想啥呢?」

  「你還在叫我呆瓜啊?」

  攝政輕笑著。他和淘氣鬼走在街道的正中央。我繼續走在人行道上,是出於習慣
也是因為那裡水泥稍微比路面高一點,我就不用踏過太多水灘。

  「就只是在思考優先順序。」我告訴他。

  「是啊,媘蜜昨晚一直把我拉進計劃階段。那不適合我啊。」

  「我也不在意啊。」淘氣鬼說。「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貢獻,但我喜歡追蹤新聞喔。
而且我也沒辦法在隊上搞懂自己的工作,那三人又很⋯⋯三人組。」

  「三人組?」我問。

36
  「媘蜜、妳和我哥啊。擬定所有計畫,妳還有那些勁敵們⋯⋯」淘氣鬼頓了下。
「勁敵們聽起來是不是很怪?」

  「不會怪啊。」我說。

  「當然,還要加上你們三人都有腦袋啊。」她朝我戳指手指,就像那是指責般:
「就剩攝政、我還有母狗,跟著你們走,順順從從地照指示幹活。」

  「我們不幹了,來創個自己的隊伍吧!」攝政說著,一手搭上淘氣鬼雙肩,在他
繼續說時另一隻手戲劇性地打著手勢:「攝政,淘氣鬼,還有母狗——外地黨的衍
生隊伍。我們會在其他人背叛時,繼續和蛇蜷一起工作,然後我們會有一場壯麗的
戰鬥⋯⋯」

  淘氣鬼理解了他的暗示:「然後布萊恩會和我直接對打,也會有個戲劇性時刻,
他會說些自命不凡的⋯⋯」

  「吾妹,亦有汝焉?」

  「之後我會說:『對呀,我也參一腳啦』然後了結他!不給他慈悲。」

  他們彼此唱和,開著玩笑。

  而他還叫我呆瓜?

  我無視他們,直到我們和媘蜜會面。

  「戰慄沒來?」媘蜜問。

  「他累了。」淘氣鬼說道,聳肩甩掉攝政手臂——他們開始演著小劇場時,他就
一直搭著她肩膀。「他這幾天都沒睡。」

  「我們之後會處理那件事。」媘蜜說。「我們看過隊上某些人太疲憊時犯下的錯誤。
許多情況累積起來對付我們,最後可能有好幾天的高強度活動,從一開始就以虛脫
狀態行動就很可能會造成糟糕的事態。」

  她瞥向我。好吧,我會承擔責任。是我落入陷阱。我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那妳呢?」她問我。「妳沒事嗎?」

  「把我的人留下自己辦事,感覺很內疚。」我承認道:「但我很高興我們已經把這
事理清了。」

  「說到這事。」她說。「我們一周半之內會有了個市長選舉。大家都在思考要不要
取消選舉,但屠宰場一走,大家顯然想讓事情變得更接近正常了。」

  「這對我們來說有什麼意義?」我問。

37
  我瞥見淘氣鬼手肘戳了攝政,一副「你瞧你瞧?」的樣子。她低語了某些關於三
人組的東西。

  「往好的方面說,蛇蜷在市長候選人裡安插了兩個間諜,所以他會集中在選舉上
往壞的方面來說,那也是我們得考量到的另一件事。我們可以從中搗亂,把他接管
的過程慢下來,為我們爭取時間將整個情況扭轉成優勢,但我也在想,有其他時間
限制的話是否值得這麽做。」

  「主要的情況是黛娜的超能力回復了。」我說。我轉向其他兩人。「你們想要參與,
而不只是開開玩笑嗎?」

  「我沒關係了。」淘氣鬼說道。攝政稍稍輕笑。

  媘蜜說:「我一直試著想搞清楚選民和純潔的隊伍發生什麼事。白人種族至上主
義者一直在損失領導者。凱薩被利魔維坦做掉,現在又有了個被洗腦的鐵血狼牙和
屠宰場一起跑掉。他們隊伍自然就會落到純潔肩膀上,卻出現了程咬金。」

  「有些選民自己想當老大?」我問。

  「就是那樣。嵐虎還有蟋蟀女有一陣子當過鐵血狼牙的追隨者。我能看出他們也
許感覺自己是時候出頭天了。加上鐵血狼牙八成也用了某些不利於純潔的政治宣傳,
防止純潔偷走他的隊員。所以妳現在就會看到選民和純心之間整群人被切分。之後還
有在選民之間的分裂,有忠誠派和洗腦派,還有,呃。不確定要叫他們什麼才好。」

  「自由思想派?」我提議。

  「如果妳能稱呼新納粹主義者是個自由思想者呢。」媘蜜承認說。

  「所以這樣,現在就是攻擊的最好時機了。」我下了結論。

  「也許吧。或者他們也許和我們有一樣的困境。他們也從各方面感到同種的壓
力。」

  「是要記住那些事情呢。」我說。

  「算是能利用的事情嗎?」

  我在驚訝中看向媘蜜,而她聳了肩。

  「多說一點?妳是在提議我們和他們同盟,是嗎?」

  「他媽的超讚啦!」淘氣鬼蹦跳過半條街,加入我們的行列。
「總算,有了我能加
入的論點了。我們才不可能和光頭們同盟啊。」

  「妳是在認真說這件事嗎?」我問她。

38
  「百分之百認真喔。我才不接受任何層面上與他們一起工作。我在學校的時候忍
受他們的種族歧視混帳小孩,我在街上走回家的時候忍受也得忍受他們的種族歧視
混帳成年人,朝我罵些歧視性污名髒話。」

  「我沒說要和他們一起工作。」媘蜜說。「我是在說停火協議。我們中介一個協議,
假如他們不來管我們,我們就同意不去管他們,他們可以保留地盤、不用擔憂我們,
他們也會以同樣的文明禮儀回饋我們。這會給我們機會,取得我們所需的東西。」

  「還是無法接受喔。」淘氣鬼抗議道。「這會讓他們有機會取得他們想要的東西啊
——就是讓任何不是異性戀、白人或是基督徒的人過得很慘啊。不管你會把那些崇拜
維京神祇的人叫成什麼徒。他們很喜歡用那些北歐的傢伙給自己命名欸。」

  我看向媘蜜:「我沒辦法辯駁她的重點——最前面的部分。」

  媘蜜皺眉。「我在試著思考最能清理最多問題的最簡單方法。我已經連絡上新浪
潮,讓他們稍微放鬆一點了。」

  「妳怎麼弄的?」攝政問。

  「光子女士很疑惑她的姪女去哪了。我告訴她說萬癒在治療榮耀女孩,但她仍想
要有自己的空間。」

  「哼嗯。」我提聲,表示自己有在聆聽。

  「那並不是真的,不然我是該說那不是全部的真相,但我們竭力試圖弄到萬癒,
她就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們。那是很可惜,但妳能做什麼呢?」

  我回想各式各樣遭遇屠宰場的場合時,愛咪就出現在我腦中,我有想過要不要
去找她。讓她進入隊上,無疑十分有價值。只是連絡上她,也能讓我們在受傷或需要
資源時,有更多選項。這樣說起來,我無法肯定她會不會想加入我們,或甚至是聽
人話,而這是個非常重大的問題,我們也想在確定性下行動。我無法承擔出門時自
己浪費時間的風險。

  為了士氣,為了組織行動,還有為了持續做假面副的附件,最好還是留在我地
盤裡吧。這也讓我能吃飯、睡覺、照顧阿特力士——做些我通常會忘記的事情。

  思考阿特力士的事情,就讓我想起自己在我們的休息時間裡想到的是。「如果我
們隊上能有個巧匠的話就太好了。」我說。「在爆彈、兵器大師、偶人還有骨鋸之後,
我有點開始欣賞他們帶上檯面的東西了。」

  「妳看到的是最後的結果。」媘蜜說:「妳得了解他們在自己的東西上面花費多少
時間,或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造出更好的東西。」

39
  「骨鋸在七個人身上做整形手術,給寶愛做了腦袋手術之後還把她放進一個能
讓她持續存活數年到數十年的生命艙裡頭,就我所知,就算他們手上有全地形適用
的代步工具,做這些事情的時間也不到五分鐘或十分鐘——這還沒加上預備時間。」

  「她有段時間有建造機械蜘蛛並幫它們編碼,但是啊。她八成不需要妳以為的那
麼長的時間。比如,在她做完自己需要做的手術之後,骨鋸八成也沒必要把寶愛的
腦袋組裝回來,就能直接把她放進生命艙了。」

  「妳幾乎算是巧匠了啊。」攝政對我說。

  「不怎麼算吧。」

  「妳都做了這些破布。」他拉下領口,給我看了假面服底下的緊身衣。

  「破布?如果你不想穿的話,我也能用上那些材料。」

  他笑了。

  「不過,我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地方像巧匠啊。我只是察覺到自己的超能力沒那麼
強,所以就絞盡腦汁想出方法擴展超能力。我盡量使用自己最能利用的可能性,而
巧匠卻會創造出可能性。」

  「我理解妳說的話。」媘蜜微笑:「妳想要萬癒在身邊當個偽巧匠,嗎?希望能用
這種方式來擴增選項?」

  我聳了肩:「這很明顯,不是嗎?」

  「但考量到妳的思考方式,對妳來說特別明顯吧。是很可惜周圍真的沒有任何還
沒加入隊伍的巧匠。除非妳想特意招募黑客文?」

  我們所有人一頓,想著這個點子。

  我們同時笑了出來。

  「來吧。」媘蜜說:「我們來幹正事吧。」

  我們在和媘蜜會面的稍微繞道,但主要是前往攝政的地盤。

  就好像他們知道攝政沒有火力能進行報復或回應,選民決定隱密進攻。是假如
你能稱這為隱密的話呢。選民的狼頭幫標籤以及納粹黨章覆蓋所有平面。

  尖銳的喝止、污辱。

  碎歌鳥從我們頭上高空的某個遙遠之處降落,降落在攝政的地盤——大學中間。
那裡是鬧市區和碼頭的中介區,建築物混了古雅的房子和石屋。或說他們曾經是那
些建築。現在大部分建築都是廢墟了。

40
  塵埃和沙塵在我們身邊掀起。盤卷在碎歌鳥身邊,接著湧流衝撞那些冒犯人的
藝術作品。油漆還有白色塗料都剝落、消失,點點塗料碎片逐漸被磨掉,水泥也被削
薄。

  不到一分鐘內,那片區域就被清乾淨了。不只沒了油漆,而牆壁也看起來是好
幾年內——也許是在幾十年內——的最乾淨嶄新狀態。

  「挺正的嘛。」淘氣鬼評論道。

  「若是你有個碎歌鳥的話,為什麼要花幾百元買噴砂器呢?誰是好用的小小電
力工具呢?」攝政在碎歌鳥臉頰輕拍了一下。「就是妳啊。是啊就是妳啊。」

  「別這樣。」我說。

  「什麼?」

  「這很沒必要。」

  「這完全是必要的啊。妳是因為我把她叫成工具才在那裡心煩,妳對嘲弄她很心
煩?妳知道的,那是因為她就是個工具啊。可不只一種意義上的工具呢。」

  「你沒必要嘲弄她。」

  「為什麼?因為我們應該尊重可憐的小小連續殺人犯的感情嗎?」他彈了下手指,
碎歌鳥蓋住自己雙耳,閉上雙眼。「不管妳相不相信我,我這麼做都有理由。妳不是
唯一一個在找超能力特殊用法的人喔。她最能掙脫的方式是,在夠遠離我的時候有
足夠強烈的情緒性反應。我正在讓她煩躁,是因為我想讓她保持情感虛脫。這樣她就
無法在她有機會的時候打一場好架了。」

  「要做到那種事,也有更好的方式吧。」

  「當然啦。我告訴妳。等到我一有機會,我就會把她帶去我的基地,讓她坐下來,
拷打她直到她心智崩潰。老天,那根本也不會很困難啊。」

  「你⋯⋯」我開口說。

  「他在耍寶喔。」媘蜜打斷我。

  攝政翻了白眼。

  「替代方案是把她殺了。」他說。「可是她能給我們一點急需的火力還有威懾作用,
那樣看起來很是浪費吧。」

  「我不是說要拷打她,而我也沒說要殺她。我只是在要求你尊重她。」

  碎歌鳥說話,嚇了我一跳。「嗨!我殺過好幾百人,也打殘了好幾千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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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你的重點了,攝政。住手。」

  碎歌鳥大大微笑,那表情如此虛假、興高采烈,看起來十分使人不安。我想在她
繼續瞪我時,無視她。

  我隨意想到、注意到她的牙齒乾淨得很驚人。這使我想到,屠宰場都怎樣照顧牙
齒呢。他們威脅某位牙醫,強迫他做補牙和牙齒美白嗎?或是讓骨鋸處理這事?這
想起來很奇怪呢。

  「好吧,我們有碎歌鳥作為火力,掠翅,妳弄到蟲群了?」

  我的蟲子沒有集聚成蟲群,但數量很不錯了。「我準備好了。」

  「妳能找到他們嗎?」

  我的蟲子搜索了周圍。「是有人,我只是不確定他們是不是選民。」

  「在哪?」

  我指了。「那裡,地底下有六人。那裡,那棟沒凹陷進去的建築比較遠的那側有
八人。那裡,前方房間有五個人,我想,是在喝酒吧。」

  「那一群。」她指向我指出的第一群人,人們聚集於地下室或地窖。那棟石磚建築
周圍環繞了沙袋,讓洪水不會流進去。「年齡性別?」

  「我沒辦法看出年齡,但有兩人比平均身高矮,肩膀也比較窄。所以八成比較小。
兩位女性,一位男性。」

  「他們很煩躁,在忙著做事嗎?」

  「他們很煩躁,是因為有家蠅蚊子在他們周圍嗡嗡叫,但我不認為他們知道那
是我。」

  「只是想弄清楚而已。這裡的住處和附近區域比起來都滿悲慘的,那麼假使我從
塗鴉還有塗鴉的位置來看⋯⋯是啊,那就是他們了。」

  「他們所有人或者只是他們其中幾人?」

  「在場所有人都是選民的人。」

  「妳確定嗎?」

  「是啊。不然就不會有人待在這裡了。那不會合理喔。就算我不看某些使我的能力
推導出這個結論的證據,就是找到⋯⋯是啊。我很肯定。」

  「那就保護好自己吧。」攝政警告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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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小斗篷蓋住自己的頭部,掩護頭髮。我能看到淘氣鬼將圍巾繞過頭上,她
是想到相同點子呢。媘蜜,則是將我為部下所做的蜘蛛絲巴拉克拉瑪帽作品戴上,
之後又套上一對護目鏡。

  「動手吧,掠翅。」媘蜜說。

  我們進攻了。蟲子流入我發現那群人的空間裡。一瞬間之中,蟲子直接爬上他們,
下一瞬間他們就受蟲攻擊,被咬傷、螫傷、刮傷又被悶住。

  就如往常,我不讓黃蜂蜜蜂擠壓腹部、強逼出毒液。這會弄痛人,但過敏休克的
風險會壓到最小。

  他們逃了出來,跑向室外。

  我給他們一秒鐘喘息。還有讓他們大口喘氣、以為自己逃脫出來的數秒鐘。

  「輪你了。」我告訴攝政。

  碎歌鳥出手攻擊,召喚一小陣玻璃碎片風暴。那裡沒多少玻璃,比我的蟲子還
要少,但我們的敵人無法抵抗風暴。碎片在他們皮膚上切出細微割傷、刺穿他們的臉
頰與雙手時,我的蚊子聞到了血味。

  「別擊中重要器官。」我說。「或動脈。侷限於他們身體的外緣。」

  「妳真的很愛挑惕欸。」攝政評論著。

  「你若殺掉他們了,情況會變成全然不同的東西。他們會找我們復仇,而他們隊
伍裡任何摩擦,在復仇之下都會變得次要。」

  「我沒說我不會小心啊。」攝政嘆氣。「我是說妳在挑三揀四啊。」

  一整塊建築飄過大街,落在碎歌鳥與我們的目標之間。他們幾乎有二十人,其
中一人是符文。好吧。

  碎歌鳥雙臂伸向雙側。猛烈的玻璃碎片雹風分成兩道拱形、飛向左側右側,完全
繞開障礙物。他讓風暴的猛烈程度強化了一個層級。

  「感覺我們在對他們放水欸。」他說。

  「只是清掉步兵而已。假如我們能消滅任何有超能力的人,就更好了。」

  我點頭。我們用玻璃碎片達到效果了。我再次將蟲子放到他們身上。

  真的,沒必要公平對戰呢。

43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失去平衡摔倒,或直接在痛楚下倒地不起。他們一人
癱軟在地上的那一瞬間,蜷曲成嬰兒姿勢或想用衣物覆蓋住自己,我就稍稍鬆了手。
我對其他所有人,每一刻都使蟲子稍稍變得更有侵略性。

  「他們很快就會反擊了。」媘蜜告知我們。

  一團霧氣爆發、開始擴展,碾死蟲子。這表示迷霧人也在這。假使他在這裡的話,
深夜也會在這。深夜與迷霧人,就像《夜與霧》
。我能感知到某個可能是她的人,從那
群人之中跑過來。

  「目前有符文、深夜、迷霧人。」我說。

  「那是兩群人。符文可能想加入純心。」媘蜜說道。「純潔不在這,不然她就已經
會回應了。妳有感知到任何可能是十字軍的人嗎?妳的蟲子無法穿過他的靈體複製
人。」

  「沒有十字軍。」

  我感到某人無法被蟲子弄傷。他穿過蟲群、玻璃風暴雹以及迷霧人的暗雲。
「接敵。
不是深夜。」

  勝利人。他是天賦吸血鬼,偷取他人受訓而成的技能,如果他能力保持夠久,
就能保留那些天賦,讓那人暫時失去自己花費生命所學的任何技能。像他這樣的人
通常都會學武術、跑酷、武器訓練還有其他戰鬥技能。他經常和奧哈拉——那位可以
賦予超能力的女孩——組隊,也就表示勝利人還有超能加速、超能力量或無敵。假如
他有受傷,她就能作為後備人員給予他回復能力。

  但是她的超能力要求她碰觸自己要賦予的對象,也限制於一次給予一種超能力。
假如他有無敵,就表示他沒有超能力量、操火能力或任何其他東西。

  我用蜘蛛拉出絲線然後以飛蟲運載絲線,開始把他捆在絲線中。

  他還沒跑到半路就開始踉蹌了。一分鐘後他便被逮住。我開始在他身上層層,裹
起更厚的蜘蛛絲。

  「勝利人倒地。奧哈拉在別處,唯一的大問題就是深夜與迷霧人。」

  「好的。妳感覺有多自信?」媘蜜瞥向我。

  「我能試著處理深夜。對迷霧人感覺不確定。」

  「攝政呢?」

  「我可啊。」

  「看看我能不能把他們引走。」我回答。「你們稍微退後下。」

44
  「小心行動。」

  我們上次和迷霧人還有深夜的遭遇戰很慘烈。那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我們
差不多算是輸了那場架。不過,我並不滿足於單純的失敗。我在那件事情之後,不斷
在腦海裡重演那個場面,自從我發現蛇蜷的能力之後又加倍這麼做了。假如他能創
造出平行時間線,然後選擇事件的結果,假如他用自己的超能力拯救我們,另一個
時間線上我們發生什麼事?我們死了嗎?

  我討厭自己欠蛇蜷一命的這個想法,因為我很恨他。我痛恨他使我幾乎接受成
為反派的這件事,使我因此我深深感到羞恥之事、深深煩惱。他利用了我,他這麼做
是要虐待、操縱、利用一位年幼女孩。

  這股煩躁變成了另一道推力,使我思考自己可以如何處理這件事。每個我想到
的伎倆、策略和技巧,通常都是在思考我能如何適用於先前的交火,特別是那些我
們沒能獲勝的遭遇戰。

  我的蟲子讓我有追蹤深夜的方法。我能感知到她在逃脫她盟友以及我們隊伍的
視線時變身。我沒要追趕她,但我在她變成多條腿、極度靈敏、如電光迅速的死亡爪
刃攪拌器並且要迎擊我們側翼時,才將注意力集中到她那邊。

  我將阿特力士叫到身邊。

  只要我能感知到她在跑過來,她就沒辦法在逼近的時候保持那個形態。這不代
表說她的人類真身不成威脅。她準備使用任何可能的方法來干擾、弄瞎對手,好讓大
家眼睛都看不到她。她有閃光手榴彈、煙霧彈,還有件能當網子用的披風,披風上加
裝了鉤子能鉤住假面服和頭髮。

  迷霧人正處於煙霧型態,無動於衷,朝我們進軍。他靠著能力化為氣態身體。他
能製造出半固態的煙氣,甚至也能維持粗糙的外型。假如有人吸入他的煙,或吞下
煙氣,他就能讓煙霧進入血流時變成固態,那會造成十分可怖的內傷。

  碎歌鳥停止把玻璃碎片沖向敵人,轉而開始收集起附近的玻璃。她將其形成障蔽
連接處並不完美,攝政顯然也缺少真正的碎歌鳥所擁有的細緻控制,因為他策略性
地打碎玻璃,讓連接點更好創造出塞住的洞口。

  迷霧人慢了下來,但沒被全然止住。他穿透過裂縫。

  在攝政用大片玻璃補起洞口時,玻璃的高頻音撞上這整片滿是玻璃的區域。那
依然不完美,但夠好到我們能對那道障蔽有所期望了。

  深夜頓下來。她顯然想利用煙霧或迷霧人的進攻方法,但是他的進路被延遲,
也就被拖慢了深夜。

  我已經在準備好蟲子,準備著我自己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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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承認,我是很緊張。我曾和利魔維坦戰鬥,也和屠宰場戰鬥過,但是深夜
從來都不是我能一笑置之的對手。

  迷霧人成功讓更多煙氣身體穿透玻璃,讓他能打破障壁。

  「這超能力超難用欸。」攝政抱怨著。「有太多事情要專注了。」

  「你做得很好啊。」

  「我想,我做得好是因為她有在幫忙。」

  「就小心吧。」媘蜜說。「別仰賴她的能力。」

  「有點難不用欸,除非妳想讓他靠過來?」

  碎歌鳥會在關鍵時刻停止協助他,然後讓我們被殺嗎?那是很像她。除非她是
單純因為不想死才會出手幫忙呢。

  「我要動手了。」我告訴他們。「堅守陣地,必要的話就逃吧。我們在此幾乎已經
獲勝了,就只是,有沒有強逼他們認輸的問題而已。」

  我爬上阿特力士,從夥伴身邊飛走。假使計劃失敗了,我也能飛,但是媘蜜和
攝政都逃不開來。最好讓她來追我,其他人就有機會逃走,而不是讓我把她筆直引
導他們那邊。

  我的蟲群淹沒深夜,用絲線逮住她那異常、骨瘦嶙嶙的長腿。

  她腿很多條,絲線也只有這麼多。這不會可行的。假如我有感知過她身體移動的
方式,或是那些腿彎曲的方式,這方法才可行,但我將絲線繞過我以為可能是膝蓋
關節的地方,結果那條腿卻外翻,絲線落空、墜地。

  這很煩人。

  蟲子沒找到任何我能辨認為感知器官的東西,沒有眼睛或任何類似的東西。也
沒有防狼噴霧劑會起效的東西。

  好吧。換點別的。我讓端著絲線的蟲子撤退,在我拉近距離時使它們重新排隊。

  我繞過牆角、看見深夜的那一秒,她又變成了人類。她將披風裹住自己,瞥向周
圍直到她看見我。

  我吞了口口水,緩緩後退,將她保留在視線內。我的蟲子聚集起來,但沒擋住
我看著她的視線。

  她在一道流暢動作中,披風裹住她自己,接著華麗向外掀開。她手中擲出煙霧
罐,朝我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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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將近兩千隻蜻蜓、甲蟲、螞蜂、大黃蜂與蟑螂撐起縷縷絲線,撈起煙霧罐。

  深夜看著煙霧罐飄浮到空中遠處。我又準備兩張網,將它們放在空中左右側。

  我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麼,但我毫無對策主要是因為,我沒能想出好方法。我
能相信戰慄能處理那種攻勢,但他也不在這裡。我能用蟲子,也靠著些運氣,而就
算如此我也不確定蟲子會有什麼效果。

  她使用了閃光彈。

  我閉上雙眼,不然便會筆直看到那道閃光,都頓時瞎了眼。我選擇前者,閉著
眼睛同時向上飛走。

  我靠著蟲群感知,能感覺到她正在拉開些距離,退開而約略前往其他人那裡,
她比任何車子還要迅速,也有更多機動力,瞬間就能轉向、輕鬆繞開障礙物。連在閃
光彈引爆之前,我就已經轉身追上去了。

  我能感知到其他人被迷霧人吸引了注意力。就連其他選民的成員也在緩慢重新
振作起來。我加強蟲子的攻擊勁頭,彌補攝政與碎歌鳥在忙著的空缺。

  只剩我要追趕深夜。她繞了遠路,多走小巷、穿過建築物的地面層,同時讓她保
持怪物狀態,強迫她走遠路也讓我能趕上她。兩點之間最短的路徑是直線,所以我
至少保有這點優勢。

  只要我能看到她,就能讓她慢下來,不允許她攻擊我隊友。假使我能逮到人類
型態的深夜,我就能捆住她,或者至少把那些閃光彈黏上她腰帶。

  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她近到足以在閃光彈弄瞎我們的時間裡,殺死某人——我對
此並非無知。

  我在緩慢而確實地逼近她了。我心臟於胸膛裡重擊時,也感知到深夜拉近了她
與其他人之間的距離,我的雙眼和蟲子掃過周遭,好使我能計算出最佳位置。不論
我有多靠近她,只要有建築物擋住我的視線就沒意義了。

  她停了下來。

  或,說起來更合適的是,她從掩體到掩體的曲折路線,轉換成人類腳速的奔跑。

  我在一秒之後趕上,止住阿特力士,好讓我們能繞過她頭頂上。

  她瞥向周圍,抬頭看向我,接著衝向那室外露臺上有著破爛遮雨棚的餐廳。

  她在我的視線下消失了一瞬間,但她沒有變身。

  煙霧彈被扔了出來,但我的蟲子落在後方。我預期她會再次衝向我隊友,就將
阿特力士轉到深夜與其他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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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霧噴盈在她周圍,但她又一次,沒有變身。

  她癱倒在地。

  我擔憂著佯攻,小心靠近她。

  淘氣鬼站在深夜身上,拿了把電擊槍。

  「逮到她啦。」她說。「超讚的啦。妳不可能跟我說那不算超強啊。」

  「做得好。現在,別把妳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來。妳眨眼的瞬間她就會治癒到頂
尖狀態。」

  「那我們輪流眨眼?」她問。

  「當然了。數到五就眨眼。一,二,三,四,五⋯⋯」我說。我等到第二次數數數
到三時才眨眼。

  我們把深夜拖到阿特力士身上,趕緊回到其他人那邊,也持續唸著數字。

  碎歌鳥把迷霧人困在玻璃盒裡,層層包裹住他。每次有一陣煙氣逃脫,就多了
層玻璃碎片遮住空隙。我的盟友們全都在站著,而敵人們都被扎實擊敗了。迅速談話
之後我們就分出監視深夜的工作,我有了用雙眼確認這場景的自由,而非以蟲群感
知觀察。

  符文跪在地上,滿臉、胸口、肋骨、肚子還有大腿上都是流血的淺淺割傷。她用超
能力把圍巾緊緊綁住傷口了。

  奧哈拉站在一旁,也受了傷。勝利人則被綁縛住。

  他們沒有人與我們視線交會。我們壓倒性地獲勝到,他們丟盡顏面。

  「你們在我們地盤上欸。」媘蜜告訴他們。「滾啊。」

  「你們把整座城市都當成你們地盤了啊。」符文怒目回嘴。

  「妳重點是?」攝政問。

  「我們是該離開嗎?」

  「出城啊,智障喔。」淘氣鬼說。

  「你們不能直接佔據整座城市啊。」

  我沒感覺淘氣鬼和攝政正在散發出有力的形象。我在他們能開口前說。「我們已
經有整座城市了。我們和屠宰場戰鬥,差不多都是靠我們自己才解決掉半數屠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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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我指向碎歌鳥:「這例子正好。你們利用這機會,想為自己佔地盤。這不只是可
悲到惹人嫌,也證明了你們自身的虛偽,幹著鐵血狼牙指控我們的事。」

  「我們是看準了所有權。這就是我們的權力啊。」

  「你們的權力?權力基礎在哪?力量?我們在這方面擊敗你們了。你們有賺取權
力嗎?也沒有吧。我認為我們的隊伍在這兩點上都贏過你們了。」

  「現在。」媘蜜走向前:「還有件事。我們沒辦法讓你們這樣毫髮無傷溜走。所以
要課稅。」

  「課稅?」奧哈拉問。

  「課稅。淘氣鬼和我會走到那棟建築的地下室。」媘蜜指著說:「你們就不用再煩
惱我們能帶走的有價物品。」

  「妳這混帳!」符文咆哮。她開始要站起來,接著重重地,摔倒在地。淘氣鬼推了
她。我試著隱藏我對那女孩忽然現身的驚訝。其他人看起來也稍微被嚇了一跳。

  「但那還不夠,對吧?所以也要課其他稅。我們會借用你們其中一個隊友。」

  選民們,看起來並不是唯一一個對這道宣言感到震驚的人。我甩頭看向攝政。那
裡沒有驚訝可言呢。

  去他們的。他們策劃了這一手,而且也沒有跟我說。

聚居 15.3

  「引一句老掉牙的台詞:你們可以輕鬆簡單配合,也能受苦受難之後再配合
喔。」媘蜜說道,臉上帶著輕淺微笑。

  「去妳的。」奧哈拉咆哮著。

  媘蜜沒有告知我這事。我能理解攝政沒有讓我知道他們希望奴役其他人,但我
把媘蜜視為我少數的真正朋友啊。我在被朋友背叛的這件事情上有著痛處。

  他們在今天某時計畫要幹這事,我也沒被涵括進討論。是巧合嗎?我們講了這
麼多通電話,我幾乎能相信自己忘記有沒有討論,或所有人都假定其他人會告訴我。

  但我無法甩掉另一個可能性——他們讓我全然不知,是因為他們知道我會反對。
現在我被拉進這個計畫裡了,我若反對的話,便無法不讓隊伍看起來很軟弱。媘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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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這一點。她也會知道我不會扯我們的後腿,就算我再怎樣反對也一樣,而這計
畫接下來的部分也會仰賴我是否配合。

  我咬住自己舌頭,走到周圍,直到自己站在這場景的最後方,我在那裡能看到
深夜及所有在場的人。

  「勝利人。」媘蜜說。「你就是,所謂的稅收啦。你來決定。」

  勝利人雙眼瞇起。

  「把這當成個機會吧。你在天賦的方面上,肯定學過某些你能用的東西吧。」

  「我不會背叛我的隊友的。」

  攝政輕輕笑著,沒將雙眼從深夜移開。「沒真要給你選項啊。」

  「PRT會訓練他們的小隊警員要抵抗、應對馭制型攻擊。我是有學到一些東西
呢。」勝利人的下巴抬高了一點點。

  勝利人身上有種隨性的傲慢。那不只是他自認為自己比周圍的人更強;而是生
下來、從小養成自認比他人好,而他人生軌跡中的巧合固化、強化了那股傲慢。

  連被蜘蛛絲綁住,他仍成功散發出被移植到現代的古老王室公子的氛圍。他也
是,有那種神情呢:歐米伽下巴、漂白成白金髮色的短髮,成功看起來同時十分屈
尊駕臨與憤怒的眼神。顯然,他是會很生氣,但我也看過他沒被捆起來、躺在地上的
情形,而他那時候的神情仍是一模一樣。他的假面服強化了那種時代交替的形象—
—簡潔黑胸甲,脖子周圍有高聳美化的V字領,還有血紅襯衫與黑長褲。

  這種顏色組合也延伸到奧哈拉身上,她穿了某種,以超能英雄假面服而言肯定
偏向傳統的設計。她的裝甲是緊身蕃茄紅色衣服,中央有個標誌——那就像納粹黨
徽,有著黑色邊緣而中央是白色的圓圈,背後則有個符文。不過,那並不是倒卍字,
而是有兩條腿延伸出底部的菱形,那兩根線條也在底部朝上轉。她也經常戴上有相
同標誌的眼罩。她的頭髮將她臉蓋住,使那眼罩不怎麼明顯。

  她顯然沒有治癒自己。她是將超能力賦予他人。不然,也沒其他原因讓她自己跪
倒在水灘裡,有上百道細微割傷流著血。

  符文,就她自己來說,沒比淘氣鬼年長。她的金色長髮從尖頂兜帽下流洩而出,
數道符文排列在長長、深藍色斗篷邊緣上。

  「我有點希望你是對的呢。」攝政聳肩:「之前都沒有人抵抗過啊。我可以學到很
多功課呢。」

  媘蜜問:「認真點,你會配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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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勝力人回答。他翻到正面朝上,將頭放下好讓自己能直接仰望天空。

  「好吧,淘氣鬼?」

  我轉頭看到媘蜜指向奧哈拉。

  淘氣鬼就在那裡,站在那個女反派身後。淘氣鬼將一隻腳踩上奧哈拉雙肩中間,
把那女孩踩得狗吃屎。

  「喂!」勝利人吼著。「別碰她!」

  「我們對你或符文做的任何事,你一直會隱約想到奧哈拉能治癒任何傷口。」媘
蜜說。「但我們在她身上弄出的任何傷口⋯⋯」

  淘氣鬼將這視為暗示,踹了奧哈拉的肚子。

  「妳有問題就衝我來啊!」

  媘蜜有著和他憤怒程度相同的冷靜。「你心煩意亂得十分驚人呢。你在自己的超
能反派生涯裡,以為自己已經看習慣隊友解決些蠢貨了。你倆彼此有著牽絆,不是
嗎?這很合理呢,考量到你們合作是多麽緊密。」

  「妳根本不知道我們經歷過什麼事情。」勝利人咆哮著。

  「我也在搞清楚了。給我點時間。從你在說的話來判斷,是有損失了某些東西。像
你們這樣的團體,肯定滿與世隔絕的。會和相近的人交朋友,也會和有類似信仰的
人交往。你爸比有強烈建議你和這位小小女士約會嗎?」

  勝利人看向別處,他雙唇扭成我無法解讀的表情。他搖了搖頭。

  「哈,不怎麼算是吧。那不是你爸。你自己得決定,你算是大型、驕傲的家族所招
募的迷失之人吧。也可以說是你要證明自己,你告訴自己說,如果你入贅的話就會
在凱薩的帝國裡找到妥當位置。不算嚴謹意義上的相親,但這點子是你和其中一個
副手的女孩交往,最終成婚。然而那不是你應該要交往的女孩吧。是她姐妹?」

  「表親。」勝利人吐出這句話:「我懶得聽妳笨拙摸索答案。是她的表親。」

  「就是這樣啦。那位表親身上發生了某些事情。所以反而是你們倆被配對在一起。
你們一起工作時表現也很好,那也算命運吧。只不過兩邊都有一點點心碎呢。」

  「這就是妳的計畫?」勝利人輕蔑冷笑。
「我真討厭跟妳說實話,但我們早就把這
鳥事講清楚了。這就是溝通好嗎。妳無法洩漏出分裂我們關係的重大秘密。」

  「不會呢。你倆完全對彼此誠實。小鬼頭。事情是,你對自己並不誠實啊。你知道
你為什麼在奧哈拉受傷時生氣嗎?你對自己的愛慕感到頗為侷促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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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天啊,這真無聊。」勝利人讓頭躺下,休息在淹水的街道上時水波漣漣。

  「你演出這股怒氣,因為你怕你若不強迫自己在意的話,就完全不會在意了。」

  「好啦,當然啦。」

  「你告訴自己說,你會對她起戀心,但你也是個非常厲害的騙徒,勝利人,你
太擅長對自己說謊了。你知道這一點,所以你也發現自己納悶著,你對奧哈拉的情
感是不是你對自己玩的遊戲。」

  「很可能是那樣。但還有另外兩種可能。可能是我沒在對自己說謊。先別忘了這一
點。另一個可能性是就只是我在對自己說謊,但是那個謊言也在長久以來變成真實。
全城裡的人們都在假裝有自信,那自信變成某種具體的事物。你可以成為你每天戴
著的面具。」

  那句話裡有某些東西讓我心神不寧。我從媘蜜宣告自己的意圖時,第一次開口
說話。「這聽起來有點空洞。」

  「因為那不是童話冒險故事?那不是幻想。但我會告訴妳,我享受她的陪伴,我
相信她,我尊敬她,我甚至也被她吸引。我們是有著情感基礎的,蟲女孩。已經沒有
任何東西強迫我們待在一起了。八十八帝國消失了。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想在一起。
是吧,奧?」

  「是啊。」奧哈拉的嗓音很沉靜。她用雙手雙膝撐起自己。她抬頭瞪向淘氣鬼,之
後眼神垂下。

  媘蜜向前踏步:「或者是因為你們的名字和臉都被公眾知曉,你們不是基於自
我意志組成隊伍,而是因為沒有其他人要你們才會組隊?」

  勝利人笑了一下。「媘蜜,怎麼我以為妳會有更好的表現啊?這論點也太站不住
腳了吧。攻擊我們的關係?我們夠強的,而不管妳怎麼拉扯,妳也無法改變我們之
間的關係啊。」

  「當然了。但我也不必那麼做呢。你們的關係註定終結。你對奧哈拉,沒有你對她
表親的那種相思病、熱戀情感。產生那種情感的時機已經過去了。這也會不斷消磨你。
你會渴望那種戀愛感情,你會感覺自己一頭栽入責任而非愛情,像你錯失了某些東
西。你會偷情,因為你會去搜索那種感情,也是因為追女人對你來說很簡單。你長得
很帥,知道各式各樣的小技巧,知道該如何追女生,也知道該如何贏得她們的心腸。
而奧哈拉就在那,依然徹底為你盡心盡力。在你背叛她的時候,失戀感會殺死她的
喔。」

  勝利人臉上的微笑溜走了。「妳說這些所有事情不是要搞我,妳是在搞她。」

  我瞥向奧哈拉,她低頭盯著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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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他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假使我們想給你施加壓力,我們有什麼其他其他選項嗎?你至少還有一小段
時間會處於無敵狀態,但就算沒有無敵,假如我們揍扁你、拷問你,就必須超越你
偷來的質詢抵抗技巧,而我只考慮到,我們必須企及的程度會讓工作進度落後啊。
假使我們痛揍、拷問奧哈拉的話,就不同了喔。我們會激怒你,但我也不認為我們會
打破你的心志。所以至少,這是更為文明的攻擊手段呢。」

  「妳不需要我的同意,我也沒要放棄。我不會背叛隊友的。」

  「你的同意會讓所有事情都變更簡單。別裝傻說我們不需要同意啊。你我都知道,
假如我們鬆開你雙腿,你就會展現出你有多麼精通武術呢。我想像,你會用卡波耶
拉吧。你肯定也有其他能用的武術,我敢賭你也把所有風格都融合在一起了。你會把
我們揍扁,也許會干擾到足以使深夜回復。」

  勝利人嘻嘻作笑。

  「攝政和掠翅阻止你的時候不會有困難,但那也是場雙輸終局啊。你和你的夥伴
不是死就是重傷,我們也借不到你的天賦。但你會這麼做的,就讓我們無法得到我
們想要的東西,因為你討厭給其他人掌權。」

  「然後妳以為妳會改變我的主意?」

  「剛才那就只是取樣品味喔。我才剛開始熱身呢。我們沒在特別趕時間,可以坐
在這裡直到我完全搞爛你們的隊伍。我會找出所有小縫隙和軟弱連結,把情報用到
你崩潰為止。」媘蜜聳肩。「在我們挑選你們的東西時,你思考一下。你們的生活空間
裡肯定會有某些鮮嫩多汁的線索呢。淘氣鬼,來吧。」

  媘蜜和淘氣鬼前往去收集戰利品。我沉下心,沈默生著氣,也不斷監視著深夜。

  沈默緩緩持續了好一陣子。

  「你可以偷吃的。」奧哈拉說。

  「奧,現在不是時候。」

  「我們可以讓我們的關係變開放。你做你需要做的事,就答應我,假使你沒找到
你要找的,你就要回來。」

  我講說:「考量到你們交友的人是誰,不確定那是否真實呢,但妳不是應該值
得更好的人嗎?」

  「閉上妳的嘴巴,赫鬼【Heeb】。」奧哈拉咆哮。「滾蛋啦。」

  我在聽見「赫鬼」這詞時,感到心臟一頓。她知道我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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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赫鬼是希伯來人的縮寫,而非赫本。

  我也不是猶太裔啊,我想著。她怎麼想到這結論的?我能相信有人在他們看見
我的膚色還有頭髮時做出猜想,但我的假面裝蓋住了皮膚。骨鋸切開我那張好面具
之後,我也花一些時間戴了另一張面具,而那確實有顯露出皮膚,但在我戴那張面
具的事件裡,奧哈拉也不在場啊。

  我知道那代表什麼概念,但我依然閉著嘴。

  「別在意。」勝利人說。「她想要搞妳啊。」

  「當我們鬼扯啊。」攝政低語。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能找到這件事的解方,我就會更有自信能找到其他事
情的解方了。」

  勝利人搖搖頭。
「放鬆吧。沒必要急。媘蜜提起的任何問題,任何難處,都是我們
能努力度過的東西。假使妳很恐慌,假如她開始讓妳以為她說的任何東西忽然會變
成危機,必須現在解決,妳就會落入她的手中了。她會利用那點讓妳說出、做出妳會
後悔的事。所以放⋯⋯」

  「攝政,看一下深夜?」我說道,打斷他。

  「當然了。」

  勝利人在我走近時瞪著我。我伸出一隻手,讓蜘蛛從指尖掉下,掛在絲線上。

  「三小?」他扭動試圖要逃脫,但她的雙手雙腿都無法使他有多少移動空間。我
讓它們緩慢墜下,他就能清楚看見蜘蛛。黑色,有如球體的腹部上,有紅色沙漏狀
花紋。假如我沒想這麼做,沒要讓蜘蛛的品種清楚展露出來,我就會使用把他裹住
的那些蜘蛛了。我想要戲劇效果,得清楚表達我在做什麼。

  我移動手,讓蜘蛛們稍稍晃蕩到左邊,確保它們留在原處,再讓它們落到他臉
上。

  「安靜。」我對他說。「現在閉上眼。你不想要驚擾它們,不然它們就會咬你。」

  他的一隻眼睛在蜘蛛觸碰眼皮時,反射性地焦急顫抖。他低吼著「妳這瘋子」,
皺著眉,之後就閉起雙眼了。

  我把更多蜘蛛移上他嘴唇。

  「小心啊。」我說。「我在專心看深夜,所以不怎麼想抑制它們的本能。別動。」

  我看向符文和奧哈拉:「你們兩也是,安靜點。我可以用相同方式處理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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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哈拉只瞪著我,而符文緩緩點頭。

  淘氣鬼和媘蜜花了五分鐘才回來,兩人身上扛著大包小包。考量到那七彩多樣
的標籤,我猜那些包包裡有著從市區商店掠奪來的東西。淘氣鬼把放下一個噴漆罐,
開始噴起碎歌鳥監禁迷霧人的玻璃立方。填滿空隙,加固所有玻璃。

  「是我的話就會退後點喔,掠翅。」媘蜜說。「他的超能力在其他附加屬性中,是
以鄰近性發動。肢體接觸,眼神接觸還有主動使用技能都會允許他能從你身上抽走
技能。緩換點的接觸越強,他維持著的轉換點就越多,汲取速度也更快。他可以抽走
某個重要的技能,或是讓妳做的所有事情都變得更差一點點。」

  我沈默地,站開來。

  「所以,你做好決定了?」媘蜜問勝利人。
「因為我已經全備武裝要繼續這裡的話
題了喔。」

  勝利人沒有回應。無法回應。

  媘蜜轉身看向我,而我對視著她雙眼。我讓蟲子待在原處。

  「可以請妳把蜘蛛移開嗎?」她問。

  「當然。」我將它們打發掉,但我沒有斷開眼神接觸。

  她先看向別處,將注意力轉向勝利人。「那麼,勝利人?」

  他掃視奧哈拉,接著向上仰視媘蜜。即使被綁縛、躺在淹水之中,他仍成功看起
來很有自信。在一長段時間後,他說:「我沒做出決定。」

  「那也算有進步了。」媘蜜說。

  「也許妳能提供我更多動機?」

  如果他出讓步的話,他還是需要在某些層級上獲勝,我想著。

  攝政聳肩。「如果你不配合,我可以控制你七十二小時,而如果你配合的話,就
是三十六小時。」

  勝利人轉頭看向攝政。「那樣也成。」

  「妳能把他鬆開嗎?」

  我讓蜘蛛開始切斷蜘蛛絲。

  「你們會放其他人走。」勝利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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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掠翅會監視他們,直到我們抵達安全距離,然後她會給他們打信號說他們可
以移動了。」媘蜜說。

  我點了頭。我沒有同意,就算我不同意這場計劃,我卻能為了團體形象而行動,
也是因為我不願意妨礙正在進行的計畫才會配合他們。

  我將阿特力士引導身旁,一秒後就升空了。

  在淘氣鬼和我之間,是有些微機會兩人會同時眨眼,然後讓深夜自由使用她的
超能力。

  媘蜜和攝政走出我的範圍之外時,我轉身離開。深夜沒變成怪物,但我把那當
成她失去意識的結果。或是那把電擊槍的效果。不論如何,我也沒想抱怨。這讓我能
更領先一步。在選民走到我超能力範圍邊緣時,我就在空中畫出字詞,讓他們知道
可以安全移動了。

  我在距離攝政總部一小段距離時,趕上了其他人。勝利人被載上貨車,蓋上頭罩
銬上沈重的腳鐐。另一輛卡車停在一小段距離外。

  車門一關起來,我就朝媘蜜刺出手指:「那幹他娘的是三小?」

  「哇喔。」攝政說:「放鬆啦。」

  「我不會要『放鬆』。剛才,你們倆刻意讓我不知情。不然就是過度愚蠢疏忽,忘
記提起這件事,而我知道媘蜜可不蠢。」

  「那只是有一點刻意啦。攝政沒有參與任何計畫的部分。」

  「解釋啊。」我對她說。

  「在妳剛才聊到後,我才察覺到妳對攝政使用超能力會有意見。我可以在當下提
起次要目標,但是我擔心我們會吵起來。或是在要和選民對衝之前打亂妳的陣腳。」

  「相對選項是之後才發現啊。」

  「我很抱歉。再說,我真的低估了妳在意的程度。」

  「我可以接受暗影潛行者是因為她是貨真價實的精神變態,當然,那是有些私
人恩怨。但隨便啦。我接受暗影潛行者那件事,是因為我不認為她身上有丁點人性。
這就不同了啊。」

  「妳瞧,那就是難住我的地方啦。」媘蜜說。「我看不出勝利人和暗影潛行者之間
有多大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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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暗影潛行者周圍花夠多時間,對那個決定很有自信。我還沒在勝利人周圍
待過任何時間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變態,或者他只是被哄騙,或他是被強迫
做他做過的事情。」

  「我可以讓妳知道細節。」

  「妳是可以」我說:「妳可以讓我知道細節。而那就是我想要的了。我只是想要妳
問我啊。」

  她皺了眉。

  「而且,我們現在就被卡在這事情裡了,我也只能納悶未來我可不可以相信
妳。」

  「從妳口中說那句話。」攝政說:「那很有料欸。」

  我搖了搖頭。「我都有配合你們。」

  「放屁啦。妳每一階段都在要求我們讓步或妥協啊。」

  「我也有做出讓步與妥協。在你展示出你真正的超能力時,我接受了這件事。我
同意我們應該在那個工作裡捕捉暗影潛行者。」

  「實事求是一點吧。妳同意捕捉暗影潛行者是因為妳想報仇。」

  我搖了搖頭。「不對。記得我第一次談起霸凌的時候嗎?我滿清楚自己並沒有想
做任何那種事情。」

  「妳是說過,可是那種話根本言不及義啊。」

  「我說出話的就是我要說的意思。」

  「隊上最不誠實的成員如此說。」他回嘴。在我能回答前,他舉起雙手,像要把我
擋開來。「沒真的想找妳碴,也沒要指責妳或污辱妳啦。我只是在說:整個臥底行動
的東西之後,我不認為妳有多少立場可以說話啦。」

  我看向別處。「我對那件事並不驕傲。」

  「當然啦。沒差啦。但是讓大家一起來誠實談這件事吧。妳花很多時間說一套然後
做另一套啊。我認為我們大家都滿穩妥配合了。甚至還在某些時候特別努力欸。嗯,
得除開瑞秋,但是啊。妳在說妳無法做相同的事嗎?」

  「如果我們要談論心智控制⋯⋯」

  「不對。」媘蜜插話。「我們沒在談那件事。我們已經建立先例,要把攝政的能力
運用於切切實實的噁爛人身上。我也已經知道勝利人吻合那個標籤。妳的問題是我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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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告知妳。我願意承認我做錯了。是我的抉擇太差,讓妳什麼都不知道。妳想不想接
受這份道歉然後繼續過日子,那是妳的決定。」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才會經常幹到我能說我們做過頭?攝政的能力不管如何,
都會讓我們捲進麻煩。假如敵人認為被控制心智的威脅太大,就組合起來對抗我們,
那可能會創造比優勢巨大的劣勢啊。」

  「那是身體控制,不是心智控制。」攝政說。「我才不碰灰皮質。」

  「語義問題。我的論點依舊成立。」

  「那讓我也講我的論點吧。」他說。「假如我沒要用超能力,那我該做什麼?回去
絆倒人、讓他們倒下、讓人弄丟物品的老套作風?就超能力而言,那可不是什麼頂級
原料啊。」

  「我是在說,要在奴役某人之前我們要作為隊伍進行討論吧。」

  「那如果有空檔呢?」他問。
「有機會當場抓人呢?因為妳想辯論,我們就要直接
讓機會溜走嗎?」

  「不是。」我嘆氣道。「你可以抓那一個人,我們將他們押到足夠交談的時候,之
後如果不合適的話,就放他們走。」

  他聳肩。「如果大家看好自己的朋友,看到任何人從地圖上消失到足以被抓走、
然後被換了陣線,那根本不會緩和任何人的疑心吧。我有那種經驗。也許沒到這種規
模,但我有看過那種事,有看過那種偏執瘋狂。」

  「是呢。你在這裡的計劃也會滋生那種事情啊。我們從這裡開始做的任何事,都
會讓大家被嚇到他們看見不存在的心智控制啊。」

  「恐懼是件好事。」媘蜜說。

  「偏執狂則不是。假使敵人都被逼進角落,他們就可能幹些蠢事。妳自己也說過,
假使我們給勝利人鬆綁,就算會將他自己和他隊友陷入更大的危難之中,他還是願
意攻擊我們。而且他可不蠢啊。」

  「他也不算聰明呢。」攝政說。「就說說而已,但是有增強腦子的超能力不會讓你
變得聰明喔。」

  媘蜜煩躁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轉向我。「我可以理解妳的挫敗感。妳感覺我們為
了次要利益而在全市的規模上讓我們進度倒退。」

  我聳了肩:「差不多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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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敵人們已經要聯合起來攻擊我們了。有攝政作為目標,不會改變任何事情,
除了將焦點從隊上比較重要的成員轉移開來吧。」她說。

  「我看出妳在做的事了喔。在小小補償她喔。」攝政低語。

  媘蜜對他吐了舌頭,轉回面向我:「人們也會害怕解決掉他,那很可能會釋放
出碎歌鳥。想像他們的心情吧。假如妳手癢想報復時,那位置可不舒適吧。」

  「不管怎樣那都不是個舒適的位置,就連有他待在隊上也一樣。」我說,瞥向碎
歌鳥。不是說我們沒有採取對策,但是⋯⋯是啊。

  媘蜜也看了她。「但我主要想講的事情是,我們在這裡有要朝某個目標前進。我
們有了勝利人——對我們來說他是個霸凌。但妳可能在納悶著為何如此。」

  「就只有一點點納悶。」

  「記得我們攻擊PRT總部嗎?我們帶出來資料。是蛇蜷和他最好的人都無法解
讀的資料。」

  我點頭。

  「我認為勝利人可以解開加密。」

  「好吧。還是沒怎麼被說服。」

  「聽我說。我告訴蛇蜷這件事,有了他的注意力。我有一些推測說勝利人、符文和
奧哈拉正想要離開選民,所以我要把這個概念傳播到蛇蜷腦中,讓他給他們做出提
案。」

  「我不確定自己有多想追隨這個點子。」

  「我不認為他們會接受。但假如他們接受了,我認為那還是對我們有利。但我偏
題了。重要的事情並不是要招募他們,而是以繞圈子的方式讓他們知道,我們和蛇
蜷有關係,而蛇蜷和我們有關係。」

  我點頭。也許那可能會暴露出蛇蜷他與我們接管城市的關聯性。那是有優勢。那
會將注意力從我們身上轉走,或許也能干擾他。

  「第三點。只是個點子,但假使戰慄能借用勝利人的能力,獲得一些永久強
化?」

  「就只是個點子。那很有趣啊。妳有和他提過嗎?」

  「沒有。淘氣鬼說我打過去問的時候他還在休息。我想那也不算壞啦。」

  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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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們弄到資料內容,可能會暴露出蛇蜷,然後我們就在他環繞有非常多
技能的人身邊時,使用吸血鬼技能。像是走進點心店的小孩,我懷疑他能不流口水呢
蛇蜷不會讓勝利人處於可以學會特殊技能的情形,除非蛇蜷自己同意加入這計劃,
而這顯然也足夠說服他了。我也跟麥訥爾、塞內加爾、普里特還有大顎談過,他們願
意給他一些其他人不會有的特殊技能,作為交換要幫他們一些小忙。」

  「像是?」

  「像是,也許能曉得蛇蜷的技能和技術。我沒辦法確定,可是我認為勝利人能告
訴我們蛇蜷之前正職是什麼。這也足夠起頭讓我能挖出更多情報。認識妳的敵人。而
對他那樣多才多藝的人,我也可以想出好幾個他會很有用的地方呢。」

  「好吧。」我說。

  「好吧?」她問。

  「好吧。是啊。我希望我們之前能談這件事,但我願意接受我們經歷過太多事,
而且你們也承受我很多要求。假如妳認為這是個好點子,如果妳確定的話,我是能
接受的。」

  她點了一次頭:「謝謝妳。」

  「那我呢?」攝政問。「沒有『我相信你的判斷』了嗎?」

  「我真的不信任你呢。」我承認。

  「嘖。虧我還幫妳做了那麼多事。」

  「嗯?」

  「隨便啦。」他輕笑著,說道。「我會搭車過去蛇蜷那裡,處理下一段。不知道他
會撐多久呢。」

  「我也會過去的。」媘蜜說。「我想要看這會如何發展。」

  「如果你們不需要的話,我想我會回去。」我說。「照顧我的人。」

  媘蜜點頭,在她爬上第二輛卡車時朝我揮揮手。

  我並沒感到振奮,但我可以接受這事。我有時間能做我需要做的事,感到放鬆。
這不算是感到休息,比較像進行到優先順序的下一項,處理肯定需要處理的事。確
保我爸在蛇蜷影響下被保護,就是重大優先事項呢,確保我的人有被保護、有保護
他們自己的手段和工具,不受選民侵擾,就是另一個事項。我需要把自己的裝備弄
好,要弄完假面服,確保我有聯絡母狗,好讓我們近日的好關係不會四分五裂,也
要和媘蜜與蛇蜷保持聯絡,好更新最近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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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幫我個忙?」有人從我身後說道。

  我回身,拔出刀子。那只是淘氣鬼。該死的。

  「什麼事?」我說。「妳是從哪裡過來的?」

  「我留在後方盯著深夜。刻意眨眼的話我就不會看不到她。然後妳還是忘了我在
看她。媽的。真是不知感恩的混帳欸。我還得跑過最後那個街區,確定妳沒在我能問
話之前飛走。」

  「妳可以打電話啊。」

  她搖了搖頭。
「妳聽到媘蜜說的了。蛇蜷可能會偷聽電話線。我們不能提到我們不
想讓他偷聽的事啊。」

  「然後妳不想要他聽見這件事?」我問,就連開口問話時就討厭起自己了。

  假如我每次做完一件事,就會多出兩個危機,我到底該怎麼處理所有事情啊?

間幕 15.Y

  他一拳又一拳,連續擊打沙袋。打擊中沒有絲毫旋律或理智。只有訓練的熟習感
延遲,深深刻入他腦袋:手指關節都成了圓球,體重在腳跟上前後轉動,空間裡充
斥著拳頭重擊的砰然悶響。

  他爸差不多現在就會吼他,吼著他說這樣出拳很可能受傷。但也沒差了。

  他只是需要揍點東西。

  他需要解放。需要感到某些放鬆,強迫自己累到無法思考。

  然而他感到的,卻是挫敗感重如泰山。

  這件事稍稍嚇了他一跳。布萊恩忍不住想到,這會不會是新自然狀態。他這一生,
是否都會這樣了。

  他扭身,迴旋踢擊中沙袋。沙袋從鐵鍊上甩開。

  他轉身。汗水流下身體,他雙手在顫抖,他也無法控制呼吸。

  「老天啊,哥。你看起來像是心臟病發作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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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甩頭看到愛紗站在門邊。他認知上,一聽見她的嗓音就知道她是誰,他看了
一眼後也認出了愛紗。不過,最初那股驚嚇的戒備依舊鳴響於他神經上——那並非
短暫的感知,而是揮之不去的零碎緊繃。

  她看起來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情感。就像是他們是在十分不同的場面中,十分不
同的角色。她一手拿著面具,黑圍巾鬆散掛在脖子上。

  他半秒鐘裡,能看到的骨鋸站立在那裡,身高和愛紗差不多,穿著裙子、血跡
斑斑的圍裙,開刀工具閃閃發光,還有四處張望的大眼睛,注視著周遭,好似任何
地方都有著靈感和工具能被她挖掘出來。

  他重重,眨了一眼,那短暫的景象消失。她們並不一樣。愛紗對週遭的調查視野
很隨性、舒適而漫無目的,掃視著他的房間。這裡是他與愛紗共享的總部頂樓,他房
間有個拳擊沙袋、舉重板凳和角落的水槽,對面角落有張床、掛著假面服的衣架,電
視擺在房裡任何一處都能看到的地方。不是說電視上有多少頻道能看。

  「妳是回來啊。」他咕噥著說。「別跟我說妳剛有出去。」

  「你是說我沒有問能不能出去。沒有啊。我超想留在這裡跟你待在一起,跟發條
一樣緊繃啊。」

  「那不合理啊。」他說,依然喘氣。他胸口很痛。他走到水槽邊,把水潑上臉。

  「告我啊。不是說我有看過緊繃的發條。也不是說你有看過呢。別假裝比我懂的更
多啦。」

  「祖父有個發條鐘啊。」

  「真的?」

  他只能點頭,仍試著要控制住呼吸。這不只是運動。還有其他的事情。是不能讓
她看見的事。

  「看到妳沒事⋯⋯」他得頓住喘息:「是很好呢。」

  「我當然沒事啊,蠢蛋。沒有人知道我在那裡啊。」

  「那還是不夠好。」他開始脫下拳套。

  「我有穿掠翅給我做的假面服。我都不知道她都穿這種東西欸。」愛紗把布料夾在
手指間,拉扯。「這衣服超級滑順、超輕,我以為她說這布料沒辦法被切開的時候是
在胡扯。但我試了下,她沒說錯。這超狂誒。但是啊,我和你們任何人都一樣安全。而
且是更安全吧。」

62
  那依舊沒有保證。他檢視自己雙手,還有皮膚擦破處。從壓入皺褶與毛孔處,有
開放性傷口湧出鮮血。他再轉開水龍頭,將雙手放入水中,洗著破皮流血的指關節。

  「幹老天的。」她倒抽了口氣,眼神滑過他身體然後到他手上。「每次我上健身館,
都是因為爸拖我去那裡,所以我沒怎麼注意到最近的出口以外的東西。但我滿肯定,
你不應該那樣流血吧。」

  他該說些什麼呢?

  「你幹嘛這樣對自己啦?」

  「就想把自己累倒。」

  「你已經很累了啊,你蠢蛋!這不會改善的啦。你他媽的揍那東西多久了?你是
在我離開時一直這樣運動嗎?」

  我有面對過更糟糕的事情,他想著。他是想以開玩笑語調說話,有段私人親密
的幽默感,但樂趣並沒有出現。

  「在這邊開個口⋯⋯切掉這邊的胸骨,就是這樣啦。你合作得很好喔!也不是說
你有多少選擇呢。喔,這裡。這部分一直很酷喔。你看,肋骨很有彈性,把胸骨分開,
有這邊這位三十三號蜘蛛幫點小忙,肋骨就會和鳥一樣慢慢展翅喔。」

  他靠到水槽上,抓著水槽邊緣。他胸口的壓力還在惡化。

  她語調變了。「喂,認真的,你還好嗎?你呼吸現在有點重欸,而且你現在,也
安靜了有一分鐘了吧。我也沒用超能力啊,所以我知道你沒因為能力而無視我喔。」

  他吞回澀口的反駁,想叫她閉上嘴、別再來煩他然後走開,他想一個人待著。假
使他回嘴的話,她就會離開——她在四年裡六次離家出走,從他們母親家裡跑到他
們父親的家,回到她母親那裡之後又到寄養家庭。每次,都有個理由,是吵了些架
或是有其他事情逼走她。任何藉口都行,就連錯誤時間點的批評也會如此。兒童機構
的社工會把她擺到其他地方,祈禱她會有某些她從不曾擁有的穩定性。她很反覆無
常,像在喧嘩噪音之下便會衝走的野孩子——這很可能永遠都是如此。

  假使他像對泰勒那樣出口猛烈,他懷疑愛紗是否會欣然諒解他。

  「我很好。」他說謊道。「是累了。」

  他不可以把她嚇跑,可是他也害怕自己不論如何都仍會嚇跑她。他沒法在這件
事情上信任自己,也感到自己隨時都快要抓狂了。

  他被愛紗容易逃家的想法嚇壞,就只導致更多問題,疊上了那似乎安穩座落於
他身體和內心深處的焦躁焦慮,使他有更多理由想擔憂。如此無限循環。

63
  他知道,假使自己有更多休息,有更多理性,就能打破循環,刻意專注在其他
事情上。他希望運動在這方面會有所幫助。但那沒有幫助。

  他在一隻手落於他手臂上時,抽動了一下。

  「嘿。」愛紗說。「你又晃神了。」

  「嗯。」

  「我要去學校周圍巡邏。媘蜜說那裡有些商團殘黨晃到這邊來,想說我能把他們
嚇跑。也許我沒辦法把他們逼出城,也能把他們逼到軌彈天人的地盤。」

  「別讓軌彈天人想我們厭煩。」布萊恩說。

  「就說說而已。他比較適合正面戰鬥,這些傢伙也就是低等級的混混啦。我們想
要他們恐慌起來,讓他們了解到自己沒有去處。」

  沒有去處。

  「我會跟妳一起行動。」他決定道。

  「不行!」她說,有點強調過頭了。「不行你不可以來。我完全能勝任這件事啊。
假使我不認為壞處會多於好處,我也會照顧好你的。」

  「好吧。」他讓步。「好吧。有些安靜的話也很不錯。」

  「我不想要你又弄出這種事了,好嗎?」她指向沙包,之後指向他雙手。「真的。
那有點太噁了。我知道自己沒有照顧人的天性,像,我根本沒有母性,但如假如果
我回來的時候你成了一團爛肉泥,我還是會感覺很糟糕。」

  「喔。」泰勒的嗓音,曾是那樣低吟沙啞。「喔,布萊恩。」

  他皺了眉頭。

  「我說錯話了。」愛紗說。她更極境地,補充道:「抱歉。」

  「我們不應該獨自去任何地方。」他說。布萊恩只有現在,才感到自己有控制住呼
吸。

  「媘蜜都自己一人幹啊。掠翅也是。攝政也有點算他一個人幹。」

  「媘蜜和掠翅都能預先察覺到危險。攝政有碎歌鳥,所以他不是自己一個人。」

  愛紗搖了搖頭。「假如他被槍打中的話也沒比較好啊。碎歌鳥會掙脫出來,之後
所有人都會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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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吵架。不想太深入這段對話。已經有太多事情要追蹤,有太多變因要考慮。
「希望所有人有更多常識。他真該要把她封鎖起來,直到需要用上她為止。」

  「我們之前有談選民,還有純潔的人的事。事情都進行得很好。我們拿走了勝利
人,媘蜜希望你在他身上使用超能力,看看你能不能挑中某些東西。」

  布萊恩點頭:「之後吧。」

  「所以我現在要去⋯⋯」

  他皺起臉。「我不想要妳一個人行動。」

  「我會和攝政行動啦。放鬆啦。」

  我不確定那樣我會感覺更好呢。「我不確定他是我想妳留在身邊的人。」

  他很熟悉的厭煩神情閃過她臉龐,之後她強壓下了煩躁。她說:「沒關係。他是
你的夥伴啊,我們的超能力其實很能配合。你和我,我們沒辦法⋯⋯那怎麼說來
著?」

  「協力。」

  「我們沒辦法協力。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但我們會干預彼此。你會弄瞎我,
我則抹掉你腦子裡的我。攝政和我,我能把人們引來給他弄,給他機會使用能力。或
是我們稍微混搭,我嚇嚇人,之後他會用超能力讓他們感到被推來推去,而我去處
理其他人,把他們嚇到傻掉。或是我先進去之後再告訴他發生什麼事情。」

  「妳之前有和他行動過。」他察覺道。

  「兩次吧。就是照你要求的啊,不要一個人行動。你之前沒怎麼能行動啊。」

  他俯視自己雙手,剝掉一片皮膚。

  「呃。所以就醬了。你待在這裡,放輕鬆下?」她聽起來有點緊繃。

  「是啊。」他回答。

  「也許我們之後能出去走走?去看看『租戶』?」

  那聽起來非常不像愛紗。他能單手數出她這麼想安撫人、這麼溫柔的次數。他記
不起愛紗哪一次這樣表現,不是想要某些東西。

  布萊恩逼出一道微笑。「也許吧。妳去吧。路上小心。」

  他在愛紗身後的門關上時,同時感到放鬆與恐怖。

  現在,許多事情就是如此。好事都帶著糟糕透頂的感覺,或單純的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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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她有跟攝政出去。我需要跟上新聞才行。

  他活動活動雙手,感覺著他對自身造成的傷害與疼痛,也走進那個他喜歡稱為
戰爭室的房間。

  戰爭室座落在愛紗房間對面,和他房間同一層樓。那房間並不大,但也不必寬廣
城裡各式各樣地點的衛星相片被印成四呎寬、五呎長的薄板紙,捲了起來擱在牆上,
還有馬克筆做出標示——標記大小不一,有些延伸過整座城市,其他的標記則覆蓋
了各個地盤。

  他挑出自己地盤的紙捲,捲開來。

  他的地盤被黑筆畫記。在碼頭南端。那有許多居住區,有多間學校、小生意店家
和餐廳。也有很多鬧事者的藏身處。他預期要在近期內處理掉他們。更麻煩的是,他
被要求要防止其他人進來開業。媘蜜有她自己的地盤要照顧,讓她承擔所有重擔就
不對了。

  蛇蜷提供了這張地圖,而媘蜜提供情報。各式各樣的標誌及幫派記號都點出敵
人潛伏之處。星點都些是小人物,有兩條「美元符號」直線穿透的M是戰敗的流浪商
團,芬尼爾選民則是榔頭。他自己的標誌十分清楚,短實的字母標注了優先次序,
也為他們曾待過的地方寫上名字,簡短講述這些無賴幫會在地盤裡的行動本質。有
地方低層級毒販子與搶劫犯,有些選民會把整受害者家人拖出來,賣成奴役勞力。

  可是這張地圖也被改變了。

  紅色的「x」記號劃掉三分之二的標誌。幾乎辯認不出的手寫字跡,以同一隻紅
色馬克筆書寫,擠在任何不太暗、看不太清楚的任何空間中——填滿了地圖邊緣的
白板。「失蹤」。「出城」。「住院」。其中一個商團標記繞在那間學校。是下一個目標。

  他知道自己該感到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應該感激愛紗試著做事,想幫上他—
—就算愛紗不是十分擅長表達出關懷或感情。

  他卻只有罪惡感。

  他在神遊中,顛簸、踉蹌走在總部裡,而愛紗顯然一直都出門在外,解決敵人,
將地盤裡的威脅清除掉。這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場大事,她卻是在自己一人工作。

  那我為何待在這呢?他想不明白。他不再是隊伍領袖了,也沒在管地盤,沒有
保護珍視自己的人們,更沒朝任何目標努力⋯⋯

  他搖搖頭,就像要甩掉那折磨著自己的想法。

  屠宰場出城以來,已經過了四、五天,而他,則做了什麼事?發呆空轉?沉陷
到負面情緒深井中的更濃、更深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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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討厭這樣。痛恨自己的身體——他總以為自己對身體有完全的掌控;身體是
個要磨練的工具,身體卻因這股焦慮、恐慌與軟弱而背叛了他。他的超能力也同樣如
此,成了攜帶眾多負面意涵的工具。

  他痛恨現在所有事物都看起來如此醜惡。這座城市被掂污、毀壞、化膿潰爛。他的
朋友和家人也被負面連結給污染了。

  控制地盤感覺很空洞,也使他想起,與蛇蜷的差事很快會崩塌,或這座城市被
譴押,他之後就沒有任何去處了——除了流連於他不願想起的記憶。特別在有人宣
稱世界要終結時,就很難說服自己要在意這些事情了。

  他當然,無法跟蛇蜷打交道。一來,假如他們沒要留下來,泰勒也不會留在這
裡,他知道那個小女孩是該被救援。

  我在那冰箱裡待了三個小時。黛娜在蛇蜷那裡,待了將近好幾個月了吧。

  就算預言很含糊,他仍恐懼著未來。他這一生,花太多年日確信自己在做哪些
事情,該如何從A點到B點再到C點,現在可能性如此開放,他就不怎麼確定自己
要做什麼事了。

  現在,連最簡單的事情也被搞亂了。他很難睡覺,睡眠被恐怖夢境所纏擾,使
他比躺上床的時候更加疲憊。

  他握緊拳頭,依然感到流血的手很刺痛。

  他會追上愛紗,也許,會要求她給些協助,也可能確保所有事情都順利。

  布萊恩無法對自己解釋自己的思路。他並不總是喜歡她,但他在想到愛紗可能
承受那近似自己所經歷的事情時,就幾乎無法清楚思考。

  愛紗很煩人,甚至也很使人惱火。她已經感到有壓力,但布萊恩有自己的壓力、
他自己的擔憂。不論如何,壓力都會觸及臨界點,但就現在,他需要查看她的情況。

  他又回到房間裡時駐足,發現自己面對著掛在衣架上的假面服。那雙眼眶被角
脊包圍,尖齒彎曲、蜷曲並彼此勾纏。成了惡魔,夢魘生物。

  「⋯⋯我能給你一個像你頭盔的骷髏臉喔,而且是真正的臉喔⋯⋯然後把你的
超能力扭到最大出力,一直都會是最大出力喔,也讓你有某種鼓勵吃食自己的生物
緊急反應,看看超能力要花多久才會消滅你到他們無法看見或聽見你⋯⋯」

  「妳走了。」布萊恩對那間空房咆哮,用雙手抓住面具,將其從架子扯下來。「我
們贏了。給我閉嘴。」

  她咯咯笑聲如此鮮明浮出他的記憶,聽起來就彷彿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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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瞪著那張面具,很高興那不是骨鋸所說的那張骷髏臉。他很難解釋這股情感。

  他伸手,將面具拉上臉時,感到有東西刮過手臂。

  蛾嗎?

  「我希望那是妳。」他說。「因為我已經太常對自己說話了。」

  那隻蛾慵懶地在他面前飛了個圓。

  「是呢。門口見。」他說。

  他猶豫了下,之後將面具放到架上。

  幾分鐘過後他還在等著。他發現自己難以認定,他有沒有把飛蛾的動作誤解成
其他東西。

  我記得自己在之前做事時都沒有這些懷疑。

  她沒穿假面服。他看著她從遠處靠近;在更長的時間裡觀察她,感覺很是怪異。
她傳達出某種,他知道她為人核心裡沒有的詭異自信。其中的某些自信,是她毫無
畏縮地向前看。她在風吹到臉上時也沒有反應,沒有轉頭看向自己走過的街道交叉口

  他可能對此說些評論。假如她有使用超能力估量自己周圍、監看有沒有人來找麻
煩,她就該避免在穿著平民服裝時這麼做。

  她頓在一小段距離外,一手拿著雜貨,另一隻手把頭髮塞到頭後方。她身上有
件黑色無袖上衣、牛仔褲,還穿了橡膠靴,腰上綁著一件汗衫。他猜,那件衣服是要
隱藏武器吧。她的眼鏡反閃西方的太陽,在她看向他時幾乎變得不透明。

  「想來看看我了?」

  「淘氣鬼請我來的。」她說。她的視線分析著他,很讓人不舒服。

  他點頭。淘氣鬼早先的舉動在這件事之下就更合理了。她希望把他留在這裡,好
讓他不會錯過泰勒過來的時間點。他辦意識到自己雙手上的傷口。泰勒有看到傷口,
但沒開口評論。

  「但我還是想過來。」她補充道。

  他又點了頭。他對此能說什麼呢?他轉了焦點,問道:「袋子?」

  「我想說我可以給我們倆煮晚餐。如果你想要的話。你可以拒絕的。」

  「好啊。當然好啊。」

  他移開門口,讓她進來,之後關起門、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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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說門鎖可以對抗那繚繞在他的惡夢裡的人們。那是和假面打交道的醜惡
面,使人知曉從來就沒有對付所有壞人的安穩作法。總會有人跟屠宰場一樣,跟利
魔維坦、伯希魔斯一樣。總有人和天災一樣無法被避開、無法被阻擋。他能想到的最佳
類比是冷戰,是那炸彈可能隨時掉落,而沒有任何人能對此做任何對策的感覺。

  他想到的怪物們都不像冷戰的重要玩家,那樣有理智到不會和賽陽對著幹。

  「喂。」泰勒開口:「你還好吧?」

  「哼嗯?」

  「你有點盯著遠方。來吧,來坐下和我說說話。」

  布萊恩點頭,跟她走進廚房。他選擇站著,沒坐上凳椅。

  「雞胸可嗎?」

  「當然了。」

  她伸手到雜貨袋裡,拿出裝在密封滷汁裡的肌肉。「我之前想帶豬肉丁過來,但
我有天晚上把一大塊豬肩肉烤給地盤裡的所有人,之後我們有剩下的部分,所以我
好幾次午餐都吃豬肉。有點厭煩了。」

  「啊。」

  「我們讓很多孩子跑腿。那有點算是好事吧,但也過得很艱難。你知道嗎?孩子
們毫無拘束,所以在他們很開心的時候,會開心到瘋狂,在他們不開心的時候就很
悲慘。」

  「我沒花很多時間跟孩子相處。我比較小的時候,就只有愛紗,而我認為她可能
算是特例。」

  「她真的很獨立呢,自在使用超能力,她搞清楚自己需要去的地方,還有需要
出現的時間點。在我們其他人半數時間裡都不知道她在哪時,那可不簡單呢。」

  「她有將自己置入危險中嗎?」

  泰勒開始熱起雞肉。「有,也沒有吧。她解決掉深夜,而深夜無法使用超能力,
沒想到她有在那裡。她很安全的。」

  愛紗?解決掉深夜。

  這讓他很心煩,他說不出為何如此。

  「我們逮到勝利人。我不確定我是否喜歡莉莎那樣忽然提計畫,但我們還是逮到
他了。我們認為你能借用他的超能力,看看你能不能得到任何永久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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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愛紗提過這件事。我不知道那可不可行。」

  「不行?」

  布萊恩在腦子裡試圖組織起自己為何做不到。骨鋸說過什麼?有些關於行者的
事?

  他瞥了眼泰勒,她在忙著副菜,弄著些地瓜,還有防風草。她回頭看向他,他
忽然想起她躺倒在地上、骨鋸兩腳跨在她身上的景象,她額頭上血跡斑斑,一把小
電鋸,吼著刺耳哀鳴、磨穿她顱骨。

  他別開眼神。

  「什麼事?」

  「試著整理思緒。累了。」

  「你想聊聊你的思緒嗎?」

  他搖搖頭。「勝利人的能力⋯⋯假如我們認為自己腦子裡的這些行者,給予我們
管理超能力的不要腦部結構,我不認為我會有借來的超能力的行者。超能力會比較
弱,但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或是額外的控制手段。」

  「你想在我身上試試看嗎?我知道自己之前感覺沒有很好,但我想我若知道那
會發生的話,我就可以接受了。」

  他考量了一陣子。「好吧。」

  他向外延伸,使手指流出黑暗。黑暗流自我交織,蜷曲於那不存在的事物,在
爬行與向前撲行間交替。黑暗沈重地飄向地面,噴濺於那處。黑暗沒有遮蔽他的視野,
但他也能分辨出黑暗所在之處,幾乎像他正在看著黑暗之中時,只看著黑白色,但
顏色仍在黑白之中。這比喻很拙劣——差異十分明顯,但他無法精準點出任何其他
區別。

  他一觸碰了泰勒,就像雙眼緊閉,接著如煙火壯麗爆炸般睜開了雙眼,看見一
哩外的火花。只不過那些火花是活著的,正在移動。

  他不確定要使用這項能力,就向外推展。其中沒有控制力,沒有自己在控制什
麼東西的感知。他成了一股強風,而泰勒的蟲子則是風裡吹拂的葉子。

  她推了回來,毫不費力地取勝。他能感到她移動個別蟲隻,隨手挑出她想要的
個體。

  「在你想到的話,那會有點讓人冷靜下來呢。」她說。「你會察覺到自己在大局中
有多渺小。我們並不是這顆行星上真正的統治者,我們只是租客,反而是那些小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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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細菌、昆蟲和植物才真正統管著生命。就算是巨大、齷齪、可怕的東西,在大局中
也十分微小,不是嗎?」

  這是件好事嗎?

  「我知道這樣說的話會聽起來有點瘋狂,但這是真的,你會瞥見蟲子過著生活,
幾乎像機械般遵從著本能,你會看見它們繁殖、覓食、築巢、死亡,也會看到它們浸
透了我們存在的各方各面,在空中、在黑暗角落、在牆壁裡,吃著我們的死人。我沒
辦法感知到它們,但我們全身汗睫毛上都有蝨子⋯⋯我猜我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
會把我自己挪出畫面,這讓我想到,我們只是巨大系統的一部分,我們各自都是宇
宙的齒輪。看到那些微小細節就讓我感覺那些大問題都並不會針對個人,那些問題
都沒有那樣壓倒人地沈重。」

  她除開漫談,看起來比其他待在黑暗中的人還更顯舒適。她瞎了眼,聽不見,
靠在流理台上,在說話時盯著空氣。就連談話的聲音也使他猝不及防。盲目、無法看
見你在對話的人,也沒有任何回應,大多數人都會更想掙扎,就如同人們會認為,
對電話答錄機說話很尷尬。

  「我不知道這合不合理,但我在事情惡化時,通常會把意識延伸到那些傢伙身上
回想起來,這樣會有點讓我集中注意力吧。」

  「我也希望在我自己的能力裡找到同樣的東西。」布萊恩低語。

  「你有說話嗎?我覺得自己有感到空氣中的震動,但你的超能力在運作,就很
難辨認了。」

  他沒有回應。

  然而,他看向泰勒。他必須承認,她並沒有傳統的美貌。她嘴巴對那臉型來說太
寬,雙耳大到看似突出了那垂至雙肩的黑色雜亂捲髮。她雙肩是,狹窄、骨感,外表
上騙人地纖瘦。她不知怎地有意識到她自己的外表,然而並沒有沒察覺到她支撐自
己的方式。她看似在休息時很是安穩,強化了她身體外表的脆弱:在她拇指挑起一
塊表皮時,手腕會彎向恰當的角度,她抬起右腳撐著櫥櫃好讓背能平靠櫥櫃,她雙
肩稍稍往前傾斜。就像是她皮膚並不合身,她無法將雙手雙腿同時伸展到全長。

  那並沒有明顯到,他若沒已經在觀察她的時候會發現,但那也是他在細細查看
泰勒時會注意到的特質。那使他想到鳥,或是她的某種昆蟲,可是⋯⋯他也沒感覺
這樣思考會使他心神更堅定。

  實際上,他在看著她時,能注意到她雙手雙腳有多長,還有她脖子、軀幹的長度
她還在發育,她也在他們認識彼此的幾個月之中成長。他有些能看出基底建立完後
的成品,那具身體不會是瘦得皮包骨,而會是苗條、修長。假使她繼續成長,假如她
爸有任何影響的話,她也會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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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會成為美麗佳人,或背影殺手嗎?八成不會。但他能看出某些人可能會忽略
這些怪處,甚至會喜歡上這些特質,發現自己對她無可抱怨。有人可能會想將她抱
入懷中⋯⋯

  她說話,打斷他的思緒:「好吧。你八成是有某些理由才把黑暗維持這麼久。我
不會抱怨,因為你八成也在處理自己的事,就像我講到蟲子的事,但也許看一下雞
肉吧?」她發出了小小的笑聲:「我能用蟲子確認,但我不認為,我們也許想這麽做
呢。」

  他瞥了眼爐子,戳了下雞肉。沒問題。他把肉翻面,以策安全。

  「布萊恩,聽著,我不想掀起任何不愉快的想法,但我也不想無視這個話題。我
讀過了一些東西,而在第二次觸發事件後很快就死去的人數高得很可怕。我認為那
跟你經歷的那個事件之後的代價有關⋯⋯我⋯⋯我不擅長這種事。不擅長人的事情。
但我也走過一些黑暗的地方。我媽不久前死了,假如我們真要說起那件事的話,我
也記不起她了。還有霸凌的事,我有些納悶那對我自己做的事還有我行動的原因,
有多少影響。我沒有真的了解自己要怎麼說才好,但我猜我是想說,不管你需要什
麼,我都會幫助你。」

  他以為她提起那件事的話題時,會有一股折磨他的黑暗焦慮脹大,但他心臟的
鼓動時,和之前不太一樣。透過從她身上借來的超能力銀光,他能感知到蟲子的運
作,它們在執行著上百件不同的隱密任務,組成隊伍掃過各個區域,在門口路口劃
出銀絲線,標記出整個社區裡的其他人,監視人們的行動,在房間裡沒有人的時候
就聚集成團,確認桌面還有櫥櫃。

  泰勒就只站在那裡,靠在流理台上,冷靜沈著。她看不見,聽不到,對話另一
端的人也至少有一分鐘沒有回應。不是說她自己沒有醜惡的思緒、千百種責任、上百
個生氣或感到最舊的理由侵擾著她,可是泰勒不知怎地找到了讓自己在此放鬆的方
法。

  或者,那也是她在走近他總部時所展現的虛假自信?

  他徒勞地納悶著,假如自己在此襲擊她的話,那個假面會不會裂開呢。但他也
不想在這麼做的時候過於卑鄙,那就感覺太惡劣了。

  做些其他事吧。布萊恩幾乎靠著本能,向前走近,朝她伸手,然後停下來,讓
雙手垂到身側。假使他伸手牽起她,會破壞她的信任嗎,不是如此嗎?他⋯⋯

  「喂。」泰勒說,她嗓音如此沈靜到他幾乎沒聽見。她稍微更大聲一點,說:「來
吧。」

  她知道嗎?可是⋯⋯他用她的超能力感知出去,看見她放在他褲管口、袖子邊
緣上的蟲子「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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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追蹤他所有動作?

  現在,他該怎麼回應?他除開「工作」,就幾乎沒有任何朋友,他和女孩子的接
觸也僅限於調情,更多「工作」,還有跟他妹妹吵架。

  他吞了口口水,伸出手,將自己手臂繞過她雙肩,輕柔地拉近她。她沒辦法甩
掉那道,假如他抱太緊的話她便會壞掉的想法,所以他的觸碰輕如鴻毛。

  她也抱住他的軀幹下半部,她的頭緊靠上他的鎖骨,這兩個動作的力量與猛烈
都使他驚訝。

  他用意志將黑暗退開,消去那如泰勒聯想到的、使他們看似成為宏大世界的渺
小人們的星點。在光線回來時,就只剩他們了。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她低語道。

  「妳也太僵了。」他回答,不確定自己是指什麼。

  「那也很好。」她回應他,她幾乎與他所說出口的言詞同樣答非所問。

  他們就那樣頓了一陣子,他下巴靠在她頭頂上。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她的心
跳,還有她呼吸上他胸膛的溫暖。他感到雙眼中有淚水,便眨掉了眼淚,不確定自
己為何會想哭。

  「我很抱歉。」他說。

  「別感到抱歉。」

  他沒辦法確定自己對什麼事感到抱歉。這份尷尬,過了多久呢?是在她知曉他
很受傷、難以拒絕時,將她擺到現在這個位置嗎?他沒感覺她會在意這種事。假如她
有在意的話,他猜想,也會有某些跡象、一些動作,或她會試著拉開距離吧。

  也許他想道歉,是因為他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說話?

  他打發掉這些懷疑和猶疑。

  「可以嗎?」他稍稍拉開距離,看向沙發。

  「呃。」她雙眼稍稍瞪大。

  「不是⋯⋯不是那樣的。就⋯⋯」他頓了一下,想找個說法解釋自己想說的事,
而又不會將她推到無法拒絕的立場。

  「好啊。」她看起來理解了他的意思。她一手牽著他走到客廳。他先躺下來,把坐
墊弄成臨時枕頭。她花時間取下刀子、手槍以及口袋裡各式各樣的東西,放上旁邊的
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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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等布萊恩整理好,他就成了拉起她手的主動。她極謹慎移動,就像她以為他
會對每個動作產生惡劣反應,她找到方法,不會躺到他身上的同時也躺到他對面,
她頭歇在他肩膀上,雙腿垂過他的盆骨,她上半身則靠到他身旁。假使他沒注意到
她的怪癖、她彎曲身體的奇怪角度,他就可能以為她會十分不舒服。事實上,他不知
怎地沒感覺自己需要擔心。他用一隻手將她拉近。

  他好幾天,一直在搜索著使自己集中精神的方法,阻止焦慮和恐懼使他陷入惡
性循環,引發更多焦慮與更多恐懼。他在搜索中弄傷了自己,也將近要弄傷他與愛
紗的關係。

  他試著自己找出那個方法。他需要磐石、定錨。假使有人在幾個月,幾週或甚至
幾天前問他,他就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那個方法確實存在,或是那個定錨在所有人
之中,會是泰勒。

  「爐子。」他說,開始要坐起身。

  「處理好了。」泰勒回答,推下他。

  他看過去,見到刻度表設置於「關閉」。

  「謝謝妳。」他說。他花了一秒鐘才提起勇氣,但他吻了她頭頂。

  她點頭,頭頂磨靠上他。

  「真的。」他說,伸出手將她頭傾斜,使她能仰頭看他。他這次吻上她嘴唇。「謝
謝妳。」

  她沒有回應,只微笑著,再次依偎到他身上。

  泰勒在他之前睡著。他好一陣子就躺在那裡,想要與她的呼吸同調,宛如他能
模仿泰勒,以相同方式睡去。那幾乎就像,他忘卻自己該如何睡覺。

  他沒有全然變好。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變好。他只是必須思考,自己幾乎能在廚
房裡看見骨鋸,等著他,看著他。不管他在現實與那醜惡的可能性之間樹立什麼樣
的阻礙,他們都已受到打擊了。

  但現在,他能呼吸了。

  布萊恩閉上雙眼。

74
聚居 15.4

  烈陽舞者曾將她穿上假面服的生活描述成,激烈、暴力而孤獨。我很難理解最後
那一點。我在差不多時間裡,在兩年幾乎徹底隱居之後,達到了交友的高峰期。

  也許,假如交友話題在最近幾週出現的話,我就可能會理解她然後點頭同理了。

  超能力將我們提升到普通人之上。這種思考,說我比希瑞菈、夏洛特或我父親那
些人還要更強,也許是很傲慢,但我是比較強啊。我有他們都有的潛力,也有更多
力量。

  不過,就算我看到超能力是如何提升我們,我也承認我們沒被拉到同一層級。
我們也沒有被一起提升。假使超能力有任何效果,它就是在拉開我們彼此的距離:
我們有觸發事件,有渴望使用超能力的各種理由,還有自己扛起的目標與任務,就
連超能力也使我們以不同方式行動⋯⋯這些事情都在我們與他人間樹立障礙。我想
到了萬癒或母狗,那就算是某些十分優良的案例了吧。

  我沒辦法想出有哪兩位假面間有建立起,毫無某些程度的爛事的人際關係。假
使我正確理解了媘蜜的說法,深夜和迷霧人基本上有具備生活能力的反社會人格。
他們沒有愛情與喜歡之情,在演出婚姻的角色。勝利人和奧哈拉則爛成不同樣式,
被共有的過往重壓。胸舞和閃光?假如他們的孩子能算是線索的話⋯⋯是啊。大家都
被搞爛了。

  難怪我們所有人都這麼糟糕。這就是人類境況吧——一次又一次地需要援手,
然而我們也幾乎無法自救,更別說拯救彼此了。

  更糟的是,假如有兩位假面藉由某些細小奇蹟,在彼此身上成功找到安慰與支
持,也沒法保證烈陽舞者提起的另外兩件事不會摧毀這些事情。還要考慮我們生活
習慣的劇烈,加上純粹暴力。光子女士在利魔維坦戰中失去了丈夫。榮耀女孩——假
如雜誌和報紙的暗示是真的——和豪俠有著斷斷續續的交往關係。他也死了。

  所以這樣?在這裡,躺在布萊恩身邊?這算苦樂參半吧,也許是六比四的甜苦
比例。

  我若不抬頭,就看不到布萊恩的臉,但我不想那樣做,不想冒險叫醒他。我把
眼鏡跟刀子、手槍,一起放到桌上,所以我也沒辦法看清楚任何東西。我決定研究起
他的無袖襯衫、軟麻布的線頭結、紡織的質地,以及那布料是如何隨著他呼吸的韻律,
緩慢、深沉起伏。我能聞到他的汗水,還有底下的除臭劑痕跡。這很有趣呢,因為在
我們之前靜下來時,我沒辦法聞到任何氣味。

  我胸中深處感到溫暖。那不只是晨光流瀉進窗戶的溫暖。

75
  那,也不全然是幸福。我感覺自己現在沒有在照料我的責任,犯下了那些過錯、
讓人們失望,就不應擁有幸福。

  但是我也能說服自己說,這正是我該做的事。不管接下來幾天、幾週會發生什麼
事,這都是我必須照料的其中一項任務,而我們也決定將這些任務當成優先事項。
假如我們想要戰慄在所有事情開始進展時能幫上忙,我們就必須支援他。

  我沒辦法在這件事上抱持任何期望,看到其他每個超亞人類的關係都是那樣發
展之後,我就不抱有期望了。我會接受這些個別時刻。

  所有這些事情都堆上了我層層疊起的藉口與辯解,我想說服自己說,事情不會
災難性地終結,我不會不負責任或在一百多種層級上後悔。我在這裏,足以使自己
感到和平了。

  大多算是和平吧。我得尿尿,然而我不想移動、驚擾到他。

  看起來,沒有任何事情會很簡單呢。

  我的身體贏過我的意志力,我決定要放自己出來。我甚至沒試著站起,而是在
緩緩將自己從布萊恩手中掙脫時,鬆癱到地上。

  一當我從布萊恩懷中與沙發上解脫時,我就抓起眼鏡、刀子、手機和槍,衝去廁
所。

  我坐上馬桶時,手機鈴響。媘蜜。我為了布萊恩與我自己的得體端莊,就拒接了
電話,轉而給她傳簡訊。

    怎了?

  她之後很快回應:

    R弄完了。鳥現在入籠了。C想見面。十一點帶GI過來?

  所以是時候看看布萊恩能不能搜刮勝利人的超能力了。我回答道:

    G在睡覺。不想叫醒他。

  我在簡訊出現前就能猜出她的回答。

    不想打散妳兩鴛鴦但我們時間很趕而且C也很不耐煩

  我傳給她一個「ok」之後關起、收起手機。

  廚房被清乾淨了,但是我的蟲子沒有警告我有任何人進來。愛紗回來了,也用
超能力保持安靜?

  我決定要假定她已經回來了,開始為三個人準備早餐。

76
  假如我要弄醒布萊恩,我會用培根、咖啡還有吐司的香味叫醒他。那是我可以想
到的、最不冒犯人的方式了。

  愛紗在布萊恩醒來前,只穿了件長T恤就走下樓。

  「謝謝妳幫忙收拾。」我安靜地,說道。我能想起上次我和布萊恩談話時,她有些
劇烈反應,我就補充:「也謝謝妳沒有不爽。」

  「我幫不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幫。所以就交給妳了。」

  「謝謝。」

  「別謝我。假如妳搞砸的話,我可以讓妳生不如死,也會這麼做喔。」

  我皺了眉頭。「老實說?那不是很公平吧。我想我八成會搞砸某些事。不管發生什
麼事,這都不會一帆風順的。所以也許妳相信我是帶著,想讓他更好的意圖,才會
比較合適吧。」

  她從盤子上扯走一片培根,塞進嘴中。「也許吧。但才不要咧。妳別搞砸了。」

  我翻了白眼。

  「我有很多練習的機會喔。都是些小事情,說服人們以為他們在發狂,讓他們放
下的東西不留原處。弄丟了東西。家具被移動。接著狀況會惡化,他們發現自己應該
用來以物易物的毒品儲藏堆,都不見了⋯⋯」

  「我沒有任何毒品。」我告訴她。

  「假一個設啦。我會讓他們跟自己認識的人起爭執。之後他們身上會有自己想不
起來的小傷口。他們指甲底下有裂口,在手指間有紙緣割傷,在手臂上有細小割口。
那通常就是他們抓狂的時間點了。他們會逃跑,去到別的地方,過了一小陣子,傷
口就沒了。直到傷口再次出現,比之前加倍嚴重。他們會超級抓狂。之後我會留個訊
息說,在他們出城的時候傷口就會停下來。用血漿寫到他們牆壁上,或是在浴室裡
變得滿是蒸氣時,用肥皂寫到他們的浴室鏡子上。他們會很高興喔。高興自己總算有
個出口。然而我不會給妳留字條呢。」

  「妳是在說三小啊?」布萊恩從她身後,問道。「而且妳是從哪弄來血漿?」

  愛紗轉過身,看起來毫無她應有的半點罪疚感。

  「我有跟蛇蜷的副官要了一點血。他問我要幾加侖。那超級奇怪吧?我是說,認
真點啊,誰需要好幾加侖的血?也許我是能用上幾加侖的血啦。把某人家裡漆上血,
看看我能不能把他們嚇到屎尿其流吧。」愛紗邪惡微笑著。

  「別理那個問題。妳剛才和泰勒說了什麼,是說妳不會給她字條?」

77
  「沒關係的。」我告訴他。「她對哥哥有點保護過度而已。」

  愛紗臉上掩飾了一道假笑。

  「我不知道妳會在意呢。」布萊恩帶著一抹諷刺,對愛紗說。「我只因為泰勒幫妳
說話才會放掉這件事情。」

  愛紗翻白眼,開始幫自己盛了餐點。

  九點半了。假使我們要花四十五分鐘到一個半小時才能到蛇蜷那,我們就只有
一小時的準備時間。我們在尷尬的沈默中吃飯。愛紗先去沖澡,讓布萊恩和我再次獨
處。

  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才好。我們跨出了一步,但我也對這種事情沒有任何經驗
我該做什麼呢?我要說什麼才好?我想擁抱他、牽他的手或提起之後一起共度時光
的點子,但我不知道能說哪些事,或是哪些事情會強推界線或做過頭。

  他坐到沙發上,雙腳放上茶几,我拿了杯柳橙汁之後就坐到他身旁。他會將手
臂放到我身上,還是⋯⋯

  「蛇蜷的事。妳有計畫了嗎?」

  錯失良機。

  我搖了搖頭。「比較像是有一大堆小計畫。沒辦法押在任何一項上,以免事情往
無法預期的方向發展。」

  「好吧。那就來聊聊那些計畫吧。計畫A是?」

  「我讓地盤快快成形,蛇蜷認為留我下來會更有價值。那個點子是他認為我保持
整片區域穩定性的能力,會比他對戴娜的重視還要多。他就放她走。」

  「不太可能發生。」

  我皺了眉頭。「我幾乎在烙疤女燒掉所有東西之後放棄。這也沒有那麼不可能
吧。」

  「從保安外洩的理由來思考吧。假如他讓黛娜回家、和家人團聚,她也無法回到
正常的生活。假如蛇蜷蠢到,毫無保險、沒叫人監視她就讓她離開,那英雄們會掃進
來,利用她來攻擊蛇蜷。」

  我點頭,悶悶不樂。

  「而且說真的,妳會說妳幫上的忙值得花費蛇蜷讓妳拿取的資源,再加上他需
要全時間監視黛娜的密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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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認為他會拒絕。」

  「媘蜜認為,蛇蜷可能考慮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就讓妳退出隊伍。」

  我轉頭看向布萊恩。他的額頭擠出皺紋。

  「你認為我無足輕重。」

  「對蛇蜷來說?八成是吧。」

  我點頭。

  「那也是要記得的事情呢。」他說。

  「事情是,我不知道那真的會有任何轉變嗎。我該停止幫助我地盤裡的人嗎?我
不會那麼做。那對他們來說並不公平,而且也會讓蛇蜷察覺到隱情。」

  「我認為最初的交易就是個壞點子了,會讓他知道妳的意圖了。現在他知道妳有
強烈的道德動機——不論如何,都在某種程度上知道了。」

  我點頭。在某種程度上知道。

  他繼續說:「我想像,隊上的人有那種道德考量的話,可能讓長期的計畫脫軌。
他也許會希望把妳取代掉。」

  「還有他的超能力,那可能會造成一點緊張。」

  「他的能力?」

  我頓了下。
「媘蜜有告訴我。他會創造平行時空。做出兩個不同的決定,然後他就
能看看各自時空如何發展。最後再決定自己想要的時空。」

  布萊恩皺眉。「然後他一直都在對我們施展超能力?」

  「從我加入隊伍以前就有用超能力。在一個時空裡把我們派去做一份工作,另一
個時空裡讓我們待機。假如我們成功了,就太好了。假如失敗了⋯⋯嗯,也沒有任何
損失。他會消除那個我們被派出去的時空。」

  他摩擦著下巴。我注意到他有些鬍渣。
「所以他在所有事情上都能試過兩次。包括
我們任何人給他造成任何麻煩時,對我們的處置。」

  我點頭。「那就是為何我們需要盡可能配合他。」

  「好吧。妳的計畫B是?」

  「計畫B⋯⋯嗯,那不太算是備用計畫。假如我發現我們沒有任何進度,就會和
蛇蜷還有他的部下戰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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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包括行旅人還有戲團。」

  「媘蜜和我有聊過該怎麼處理那件事。問題是蛇蜷會支援他們。普通我會建議我
們進攻,這樣他們就不會有時間打擊我們的弱點,但有蛇蜷在內,就得假定所有情
況都更可能是行旅人會碰巧打中我們,不然他們就會挑選最後能成功的計畫了。」

  「而且他們也強盜,他們真的不需要超過一次的幸運吧。」布萊恩說。我看到他神
情暗沈下來。他盯著遠處。

  「抱歉。」我說。我衝動地,更靠近他,好讓我的手臂和肩膀靠上他的手。

  「嗯?」

  「假如你想聊其他事情的話⋯⋯」

  「我想確保我們會活著走過來。」

  「但這件事也讓你很有壓力。」

  「我會撐住的。」他回答,將一隻手放過我肩膀上,將我抱緊。

  但他沒再提起那個話題了。愛紗走出澡間,下一個輪到布萊恩,假裝要清理她
身後的東西。我花了這段短暫安靜時間,把我的東西整理好。我在衣服底下穿了假面
服、上衣,還有我綁在腰帶位置的汗衫底下的裙子。

  一當我能自由使用澡間時,我就脫下假面服,將其掛起來。蒸氣會幫忙抹平沒
沒有緊身的布料皺紋。

  我得承認自己對早上發生的事有點失望。一部分是對我自己很失望,我不知道
怎樣行動才比較好,但也有部分是我對缺乏浪漫的現狀很不滿意。我理性上,知道
電影、電視、書本所有媒體上,都沒描繪出現實景象。我知道我們不會一拍即合,然
後所有事情都被解決。

  但在所有事情的核心中,我也沒百分之百理性。

  我得拿自己能拿的部分。像昨晚,舒舒服服地貼身入睡?那樣很好。真的很好。

  總體而言,我們提早準備好要出發了。

  我絞盡腦汁,試圖想出一些話題來聊天。所有關於社交與浪漫的事求看起來都
很強硬或尷尬,淘氣鬼在這裡時又特別如此。所有事情都連結到我們穿上假面服後
的自我,所有事情都過於脆弱,充滿了令布萊恩想起惡夢的線索。

  每當我走進蛇蜷的總部,那裡看起來都像被改造了一樣。我們第一次來訪,那
裡只是個有一堆堆箱子的粗糙架構,士兵們聚集在空處。我們上次來訪時,看起來
有更多組織了。現在這總部才總算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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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部裝潢被分成兩層。底層裝了自助餐廳、酒吧、小電腦研究室還有待命士兵的
上下舖。有很多扇門通往,我認為是洗手間的房間。我知道蛇蜷現在在城裡各處有部
署戰隊,他們駐紮的地方不像分發給我們的基地,是稍微更加簡樸的住處。任何留
在這裡的人都只有最底線必需品。

  那裡有片區域更專注於士兵們的「作戰」部分,有人準備分發出已經整齊排在架
上、櫃子上的槍枝彈藥,還有一個巨大的洗衣間,看起來是專門清洗、預備好制服,
有兩位重裝士兵帶著看起來像對講機或爆裂物的神秘物體,在那裡站崗。

  上層則滿樸素的,有金屬走道連接起水泥牆內凹的門口。然而,有些東西被附
加到上層,包括有值班表的白板、十分近似我在媘蜜行動基地裡看到的地圖。

  我瞥一眼那張地圖——我們的地盤稍微擴張了。或者更好的說法是,潛伏在我
們地盤邊緣的小塊敵人勢力區域,正在崩塌。

  克蘭斯頓,那位蛇蜷派來當我們的聯絡人的金髮女人——也是我在需要一些東
西的時候的聯絡人——正站在會議室門口。

  「掠翅。妳好嗎?」

  「我很好的,克蘭斯頓小姐。」

  「妳有點早來了。在等蛇蜷過來時,我能提供妳任何東西嗎?」

  我搖了搖頭。

  「戰慄?淘氣鬼?」

  他們也拒絕了。

  「只要再等一下就好了。」

  戰慄和淘氣鬼走開,去和那看起來是他們的聯絡人的胖矮男人說話。我走到欄
杆邊,看向下面的場景。

  一組在我左側遠處的人抓住了我的視線。我大步走近。

  魔閃師、烈陽舞者、創使還有軌彈天人都聚集在媘蜜周圍,有蛇蜷和一位帥氣到
驚人的金髮男孩加入那場談話。我沒辦法真的從這個視角仔細觀看他們,但那走道
底下突出的牆壁,還有沈重庫門座落的水泥壁,都很類似我在避難看過的牆壁。

  諾埃爾。

  媘蜜說話時也在搖頭。她指向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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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看到行旅人對此的回應。魔閃師雙臂交疊,烈陽舞者稍微轉開。創使坐在輪
椅上,稍稍垂下頭,她的縷縷長髮遮住了視線。

  他們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事情。

  媘蜜觸碰了牆壁上的某種面板或按鈕系統,說了些話,然後轉過身,走向樓梯。
行旅人和蛇蜷跟在後頭。

  「所有人都沒事嗎?」我在媘蜜到我身邊時,問了她。

  「喔,不算真的沒事吧。」她給我一道緊繃的微笑。

  「之後再告訴我。」

  「沒辦法。發誓要保密了。」

  「嗯哼。妳知道,對於自稱揭秘的人來說,妳也太喜歡保密了。」

  「相信我,有些時候保密並沒有那麼好玩呢。」

  我皺眉。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只能相信她在我們走出蛇蜷和行旅人能聽見的距離時,就會告知我們了。

  我們走過來時,母狗和攝政在會議室外面等著。我向母狗輕輕點頭打招呼,而
她也回應了我。我們一起入座,行旅人在桌子一側,行旅人在另一側,蛇蜷坐首位。

  「我理解自從屠宰場出城以來,事態十分忙亂,溝通系統難以建立,還有終結
召喚者造成的長久傷害,每個人都有自己掛念的事情。在我們的焦點成為屠宰場以
及消滅快斬傑克以前,我叫你們建立起自己的地盤,達成你們能做的某些控制。在
媘蜜可能沒有所有的必要情報來導出正確的結論時,我想要你們每個人都告知大家
目前進度如何。」

  他手向魔閃師示意。

  「把我放到聚光燈底下了,哈?」魔閃師問著。「不知啊。沒有人在我那區附近做
生意,而且那裡也沒有家戶欲曉的混混,但純潔和她的人還留在那裡,我在等隊友
弄完他們的地盤,好讓他們能來幫我一把。」

  「基礎建設,還有用人呢?」蛇蜷提示道。

  「我在那些事情上都有一點進度了。我給一些低層級混混搬出城或在我底下工作
的選項。或多或少,各選項都算有一半進度吧。如果你要的話,可以有夠多人分發商
品,或是嚇走一些人了。」

  「很好。烈陽舞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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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陽舞者有著那種,在班級上極度渴望避免被調到名字的姿態。「我不知道。我
有用媘蜜提供的地圖,但我不擅長這個工作。我會把人們從他們待著的地方燒出來,
之後一半時間裡,他們又會在附近其他地方住下來。」

  「妳得讓他們更恐懼才行。」魔閃師說。

  「我把他們的房子燒掉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那還不夠可怕。」

  「妳在這件事上太溫柔了,過度小心到讓他們知道妳在什麼時間做什麼事,因
為妳不想傷害他們,他們也能看出這一點。」

  蛇蜷清了清喉嚨。「目前進度為何?」

  烈陽舞者看起來並不開心。「我不知道。我也許清出了當地四分之一的隊伍?」

  「創使?」蛇蜷問。

  「大部分都清好了。」創使回答,向前靠著桌子,將手肘放到桌面上:「不確定該
怎麼發起任何行動。那地方住的人不怎麼多。」

  「妳今晚會陪諾埃爾,對吧?」

  創始點頭。

  「之後我們我們會討論這個話題。」

  「好的。」

  「還有軌彈天人?」

  「進度比他更多。」軌彈天人拇指指向魔閃師。「沒有人在我的區域裡做生意,只
有兩個假面待在那裡。有那個玩偶鎮的女孩堅持固守她的社區,就算現在,在那生
活的每個人差不多都已經死了呢。那是唯一一個我沒佔領的地點。」

  「我理解了。那第二位假面呢?」

  「是商團舊隊伍的一個孩子。有超能力。我會試著嚇走那個玩偶女孩然後招募那
個商團小鬼。」

  「你也可以從記住他們的名字開始喔。」創使指出。

  「我才不是妳這種假面迷。」

  「你也是一位假面了。」

  「瓷偶和擦除者?」說道,希望能讓他們不再離題。

  「是吧。聽起來滿像那樣的。」軌彈天人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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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你要和瓷偶交涉的話,我能一起去嗎?」

  「確實。」蛇蜷說:「掠翅,我也要請求妳做一件事。」

  我將注意力轉向他。

  「之後再說。」他對我說。「在我解釋之前先讓我處理這場會議的主題吧。現在,
我希望聽聽暗地黨做得怎麼樣了。」

  「忙著幫所有其他人。」媘蜜承認。「我猜,是像魔閃師那樣吧,我在等其他人做
完自己的事。不過,我在生意方面很穩了。賺的錢比我花的還要多。」

  「什麼生意?」魔閃師問道。

  「其中一個大宗的是物品和房屋回收。我給避難所裡面願意成隊的人一些好處,
然後把人嚇跑,對任何比較難嚇跑的人,我則是用你提供的傭兵。蛇蜷有幫我連接
上幾種銀行服務,好讓我們能實際轉帳。人們現在沒有好多地方能用上錢,而且他
們確實有自己重視的東西。我想,一個工作給幾百到一千元,一天有三、四個工作,
他們算是在幫我們做工了吧,幫忙處理掉幫派的人。」

  「所以那個點子是要妳隊友之後再佔領那些區域。」蛇蜷嗓音厚實地,說。

  「是的。」

  「戰慄和淘氣鬼?」

  我看到戰慄猶豫了。

  「百分之七十五清空了。」淘氣鬼說。「選民還有殘餘的商團主要都搬進我們的地
盤和攝政那邊。也許我們沒有百分之百弄完,但在我們嚇走人的時候,他們不會再
回來了。」

  「很好。妳能在接下來兩天內清除剩下的威脅嗎?」

  「三天就弄成這樣了,看不出為什麼我做不到呢。」

  「非常好。攝政呢?」

  「差不多一樣吧。沒有人想跟碎歌鳥交手,但也很多人一直在出現啊,因為不知
道碎歌鳥在那裡就搬了進來。沒有收音機或電視,他們根本一無所知。」

  「那麼,就做得更明顯吧。」

  攝政點頭。

  「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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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人留在我地盤裡。」

  「沒有威脅因素?」

  「沒有人。」

  蛇蜷嘆氣道:「我確實有告訴妳說,妳能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管理地盤。然而,這
仍舊不理想。妳會反對重新安排地盤嗎?我可以給妳更多要控制住的區域,但那會
限制於城市的外圍。」

  「只要那是我的就可以了。」

  「很好。那掠翅呢?」

  我聳肩。「沒有威脅,沒人敢探頭進來。」

  「那就在友人造成問題之前,考慮清掉那些太害怕讓自己被看見的人吧。」

  「他們都被處理掉了。」我說。

  「解釋下?」

  「我每天會搜過我的地盤兩次。昨天只掃過一次,但我們在忙著處理選民。我會
確認每棟建築物有沒有人造成麻煩。假如我有發現違禁品、毒品或武器,就會去質問
那個人。過去兩天裡,我都沒必須要質問任何人了。」

  「那麼,唯一有武器的就是妳的人了?」

  我點頭。「我底下有六十個人為我工作,也許有一百人間接為我工作,加入那個
開始清理工程的社區。填充、搬動、放置沙袋,控制或改變洪水的走向,清理了烙疤
女燒掉的區域,然後也在設置住處。」

  「很優秀呢。」蛇蜷說。

  我點頭。「不過,我感覺我像在作弊。我的能力很適合做這種事。」

  「這依然很優秀呢。暗地黨、行旅人,讓我解釋為何我對這項工作很感興趣。在一
週內會有市長選舉。選舉進行之前,我希望穩穩掌控這座城市。這會轉變那場選舉的
氛圍和目標,那也會是我的目標。是我們的目標。」

  「所以你要我們在不到一週的時間做完我們的地盤嗎。」魔閃師說。

  「是的。我還有其他我希望你們處理的問題。掠翅,創使,我相信妳們能出地盤
來幫我一把?」

  媘蜜靠到桌上,看向我。我瞥了她一眼,接著轉向蛇蜷:「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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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了。」創使說。

  「還有魔閃師,假如在等隊友來幫忙處理純潔隊伍時沒有事做的話,我很肯定
你能借出一晚來幫個手吧?」

  魔閃師點了頭。

  「市長與許多市議會成員都會旅行到華盛頓,討論布拉克頓灣的狀態,以及這
城市被譴押的可能性。掠翅、淘氣鬼、創使,我希望你們去拜訪市長,確保他會為了
我們的目標進行辯論。布拉克頓灣會留下來,這座城市也會回復。」

  我緩緩點頭。「當然了。我想我能做到這一點,也能幫忙軌彈天人處理瓷偶。」

  「我沒要妳幫忙。」軌彈天人說。

  「蛇蜷來決定。」我回應。

  「假如掠翅可以分出時間的話,我也很高興能有人特別確保工作做完。」

  軌彈天人雙臂交疊。看起來對此並不高興。

  「這場討論還有最後一個重點。我會提供任何你們完成任務所需的東西。如果沒
有問題的話,這些就是所有事項了。」

  一陣短暫沈默、確認沒有人想說話之後,我們全體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行旅人走
出門外,轉向右邊回到諾埃爾被封起來的地方。媘蜜帶我們的隊伍到碎歌鳥以及勝
利人所在的牢房。

  在我們等著攝政把勝利人帶出牢房時,媘蜜靠近一步,好讓她直接站在戰慄和
我旁邊。她低語道:「有一點好消息,兩點壞消息,還有一個災難性的消息。好消息
是,掠翅,蛇蜷對妳的表現是很贊同。」

  「好的。」我說。「那就是我們所希望的結果,對吧?」

  「但還有其他事情讓我察覺到我們碰著了一個重大障礙。我會說,他對付我們的
機率很他媽的高。」

  我感到我心一墜。

  「妳有多肯定。」我問。

  「不確定,但非常超級肯定。而且我會說,有一半的機率是我們其中一人洩漏了
我們的目標。」

  「暗地黨的成員?」戰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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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樣,也可能是他在我們的住處裝竊聽器。但我沒感覺任何建造那地方,或
是把我們的東西帶來的人知道任何電子竊聽器的事情。像我說的,機率一半一半。」

  我點頭。我瞥向周圍,看向母狗、淘氣鬼,還有攝政走入的那扇門。

  「媽的。」媘蜜低語咒罵著。「我剛才想給妳打信號說要拒絕蛇蜷的請求,但妳沒
有在正確時機看過來,我也沒辦法讓任何人察覺到。我很肯定他拜託妳跟創使還有
魔閃師去跑腿,是因為他計畫要除掉妳。」

  我感到戰慄的手抓住我的肩膀。他變得很僵硬,好像他比我更害怕一樣。

  「而且他當然知道我有察覺到呢。所以我敢賭,這也是在測試忠誠。假如妳不去
的話,我就會不及格了。」

聚居 15.5

  在攝政把勝利人拖出牢房時,我們陷入沈默。

  「他接受得如何?」媘蜜問。

  「像一台賓士有了隱形、黏噠噠的手動變速排檔。」

  「想解釋下嗎?」

  勝利人伸展一下,說:「所有部位動作都很順,都處於尖峰狀態,但是他的能
力在他當玩偶時沒那麼順利運作。沒辦法分辨出我是在借用什麼東西,或是我從誰
身上偷走技巧。我認為我需要他的配合⋯⋯」

  我們的俘虜稍微冷笑了下。

  「⋯⋯我也不認為他願意配合呢。」攝政說。

  「所以問題就是我們想不想花時間說服他,或是採取間接路線。」戰慄說。

  「掠翅等下就會要走了,所以我們現在就來看看你能做到什麼事情吧?」

  「當然了。」戰慄伸出手,將勝利人悶在黑暗之中。一秒之後,他說:「我是有獲
得某些東西。有人和人會說其他語言嗎?Sug puppene til horemammaen din?」

  「沒。」媘蜜說。「你是從勝利人身上獲得那個語言喔。」

  「沒辦法真的派上用場吧。現在我該怎麼轉換我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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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媘蜜聳肩。「可能是你只有在表面挑選。這,攝政,試著用用武術吧。」

  「像什麼?我不會那種東西啊。」

  「勝利人會武術。你都是用玩偶的肉體記憶戰鬥,對吧?試著動一動,看看有什
麼技巧會和武術吻合,然後戰慄就會讓你知道我們能不能有任何成果。」

  過了一陣沈默。勝利人在轉換姿勢的時候有稍稍閃出黑雲外。

  戰慄稍微動了動肩膀。
「是啊。有些地方是有武術技巧。我有學到些東西,但速度
很慢。」

  媘蜜微笑。「拿所有你能拿走的技巧吧。我們會看看有什麼東西留下來。」

  「這有點讓人抑鬱呢。」戰慄說道,坐上一張凳子:「我總是對磨練身體很自豪,
就像熟練技術,所有那些練武之事。這感覺像作弊。跳過中間的困難工夫。」

  「你一直都在說你沒時間或興趣要專注在武術上啊。」媘蜜指出。

  「我是沒時間。但也不是說我最後不會有時間。幾年之後,等事情安穩下來候,
我就能練武術,練到黑帶、學習戰鬥了。」

  「假如你不想幹的話。」戰慄說:「我也能把時間用在別的地方啊。」

  戰慄搖搖頭。「不。沒關係的。這感覺不怎麼正確,但假如我的戰鬥力更強、更靈
活,也就能幫上更多忙了。而且我又學到另一個語言了。我想,是拉丁語吧。讓他再
做一下拳法?」

  攝政嘆氣。

  媘蜜皺眉說:「他想把你拉到其他地方。用腦子把雜七雜八的東西拉到表面意識。
聽著,我會送媘蜜走,之後我會和蛇蜷談談,看看他能不能叫人給勝利人下藥,在
不讓他無力做任何事情的前提下,搞一搞他的精神。」

  下藥,像蛇蜷對黛娜所做的,我想著。而媘蜜和我也有機會談談蛇蜷如何打算
取我的腦袋。

  我感到自己不斷想著為何如此呢?我幾乎能說是他表現最好的部下。為什麼他
這麼難以直接放黛娜走,做些對策、確保她不會背叛他,也許就能放手不管她了啊?

  假如他沒有做任何道德上應被指責的事情,我也不會成為他的威脅了。

  我們把戰慄和攝政留下來辦事,走出牢房側廳,踏上能俯瞰底層的金屬走道。
我能看見行旅人在那扇控制住諾埃爾的庫門,還有在做自己的事的士兵。

  我想到這事情時,就感覺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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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在做什麼?」我問。「他有,多少人來著,在這裡有五、六十人?」

  「稍微比五、六十人少,但有些人也在其他地方。」

  「為什麼還要僱傭兵?我能理解他之前以傭兵和八十八帝國戰鬥,但他們現在
有什麼用處?他沒要派遣傭兵對付終結召喚者,也沒用他們對付屠宰場。我是能理
解,也許在商團還有選民蒸蒸日上時想保留戰力,但這看起來像是把一大堆錢花在
他沒想利用的士兵身上吧。」

  「嗯。」媘蜜說,靠在欄杆上。「第一點是,繼續在此雇用他們,就表示他們不會
被其他人搶走。」

  「對。」

  「而且我認為他們在蛇蜷的計畫之中也有作用。當作保險或有更大的用處。」

  我點頭。我會問那個計畫的內容,但我不想說出任何在偶然聽見時,會顯得很
可疑的話題。特別,不想在蛇蜷的地盤上那麼做。

  媘蜜看起來並沒在擔憂這些事情。她靠近來,低聲說:「妳有兩個前後接連的工
作。表示妳有幾件事情要做。第一,假如我們隊上有爪耙子,溝通系統又無法保密的
話,表示我們需要在蛇蜷的隊伍裡擺個間諜。某個能跟我們報告任何蛇蜷想隱瞞我
們的行動的人。」

  「軌彈天人?」我問。

  「哼嗯。」她低語回應。「探探他的底。問話時要小心,但試試去問問他和其他行
旅人間有多緊密。像寶愛說的,魔閃師和他的隊伍不怎麼緊密。看看軌彈天人和老闆
有多遠,然後也許我們就能稍微侵入防線了。」

  「好的。」

  「那並不會簡單,因為我感覺軌彈天人並不喜歡妳,而且他也很不爽妳在這時
候踩上他的痛處。」

  我皺了眉。

  「第二件事?那個可能的謀殺意圖?」她問。

  「我只有一點點擔心那件事。」

  「他只在今早非常近的時間才下決定,所以他的任何計謀都會晚點發生。」

  「妳也不知道他會怎麼執行,或是他會怎麽殺我?」

  她搖了搖頭。
「我所知道的就是蛇蜷想今晚就執行,八成和妳的市長工作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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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也很肯定這件事?」

  「假如我們認可這一件事——他想殺掉妳——的話,所有事情就會完美吻合了。
比如說,他有更多理由派遣淘氣鬼而不是魔閃師。」

  「那是怎麼運作的?」

  「我已經把這件事告訴淘氣鬼,但蛇蜷很擔心戰慄的精神狀態,還有他對我們
整個隊伍的意義。」

  我點頭。那表示他想移除掉淘氣鬼,看看戰慄自己會如何自理。

  「所以我們要把那一件事看得不怎麼優先。我不確定我們能不能做到這一點,但
我有和淘氣鬼還有攝政談過了,也有點跟母狗暗示這個話題,我們都可能會推妳為
隊長。至少一陣子是這樣。」

  我甩頭看向她。

  「這樣最合理。妳最能了解是誰在參戰,還有該怎樣使用我們的能力。妳的思考
也很策略化。」她低語。

  「為什麼不推妳?」我問。
「妳比較資深,比較有經驗,也顯然能追蹤淘氣鬼,妳
也能看出敵人的弱點。」

  「我不確定我經驗比較多。」媘蜜承認道:「或至少是,我的經驗沒多少重要性。
搶科技公司和賭場的錢真的比不上和偶人面對面幹架。」

  「我其他論點還是成立。」

  「光是因為我們把妳推上管事的位子,不代表我不能繼續處理那些東西啊。如果
妳可以,在任何時候要我代表出席。問題只是在我們忽然需要抉擇時要找誰而已。」

  「我不擅長管事啊。我只有在能做計畫、考量所有因素時才有良好表現。」

  「我不認為妳有給自己功勞呢。我之前說過了,我會再說一次,妳很擅長臨機應
變。」

  「若只有我一人,或許是那樣。我不確定自己在擔心你們四人的時候,還做到那
種事情。」

  「我們會在戰場上試看看。除非妳真的想爭論說,戰慄能夠在高壓狀況底下堅持
住?」

  我在面具底下皺眉,搖了搖頭。

  「當然,如果妳被殺的話談這件事就毫無意義了。別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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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麼簡單?別被殺了?」

  「妳正要和他們隊上最不分是非的人,還有最靈活的人,進入難以處理的情況。
注意所有細節,行動時試著別被預測到,也別讓他們把妳推進陷阱裡。」

  我只是得事先搞清楚該怎麼做好一件差事呢。

  「軌彈天人來了。」媘蜜說。我看了過去,見到軌彈天人爬上走道末端的樓梯。他
要兩、三分鐘才會走過來。

  「在我跟他出發前,最後有什麼訣竅嗎?」

  「他很生氣。蛇蜷答應行旅人要幫忙諾埃爾,才能把他們拉過來,但有兩個我們
能利用的潛在困境。第一個是,我不知道蛇蜷有沒有認真想提供他能找到的解方。另
一個是,軌彈天人比其他任何人還更不在意解方。不然也許是,因為魔閃師非常想
幫助諾埃爾,軌彈天人就幾乎因此不想幫忙了。」

  「那聽起來比較不像隊友間的摩擦,而比較像純粹的敵意吧。」

  「我認為他們曾經是好朋友,現在他們疏遠了。」

  好吧,也不是說我並不熟悉那種事情。

  「而且。」她嗓音低沈地,說著:「我可以告訴妳諾埃爾的事情不是他們正面對唯
一一項危機。對軌彈天人來說,專注在諾埃爾身上因此成了個痛處。」

  「這很模糊。我沒辦法真的說出那一點,而又不承認是妳告訴我這項情報。」

  「是啊。」她說。之後她直起腰,轉身面對軌彈天人。

  「妳們聚在一起看起來像在策劃陰謀。」他評論道。他看起來是根據不同時代的風
格來設計假面服,只在一些地方讓步、妝點上他隊伍的顏色組合——在黑色布料上
有紅色花紋,有沈重的裝甲板與襯墊,讓這位大傢伙看起來更加壯碩。他的面具是
方形的,只有眼睛有洞口。他全身上下都有腰帶和口袋。

  「陰謀?我們嗎?」媘蜜微笑。

  「妳剛在講悄悄話。」

  「男孩子真是的。」她說著,眨了眨眼。

  「哼嗯。」他看起來沒被說服。

  「不,我們真的在聊男生啊。要說準確一點的話,是在聊戰慄,也許要把他的隊
長職位替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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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我說出口之後,才理解到她為何這麼說了——她想藉由自願提供秘密來
賺取某程度的信任。

  她聳了肩。「他們最後還是會知道啊。我們也得相信軌彈天人不要跑去蛇蜷那裡
告狀呢。」

  他雙臂交叉起來。「把我也連累進去?」

  「當然啦。你可以承受的啦。」她告訴他。媘蜜也拍了下他肩膀:「我要去找給勝
利人用的藥。就祝你倆好運啦。」

  「告訴我。」軌彈天人媘蜜走遠時,說:「妳有撐過在她周圍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時
候嗎?」

  「是啊。」我說。「時間久了之後就會習慣了。」

  我沒補充說,他描述的不舒服感,大多會連接到人們不想要她知道的祕密的數
量。這幾乎是一目瞭然呢。

  「妳還是堅持要跟?」他問。「妳知道我能自己處理吧。」

  「我並不懷疑那一點。但我想看看那個地方。」

  「為什麼?」

  「我有在管自己的地盤。也許我有幾個能派上用場的點子。而且我也想看看其他
人怎麼管其他地區。」

  「我會再問一次『為什麼』,可是我不確定我會理解妳的意思。」

  「假如這座城市沒有被譴押,就會有人搬進你的區域。就連在這座城市的基礎建
設興建、再次運轉後,那些人也會為了特定的事情給你施壓。」

  「妳瞧,妳把這事當成中世紀地主,是女王在管理自己的農奴,我則比較把自
己當成看門狗。」

  我指向出口,他便嘆了口氣。我們就走出基地。

  「你真想把自己限制成看門狗?」

  「在我賺這麼多錢的時候?連這座城裡最頂尖的傢伙也從我這邊嚇著跑走的時
候?當然要當看門狗啦。」他為我按住門。

  「所有這些工作,最後是為了什麼呢?金錢和被畏懼?」

  「我就是把活體槍枝,周圍只繞一堆堆彈藥。妳期待什麼?妳不認為妳自己很可
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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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為你可以擁有金錢和力量,在必要時也能被畏懼,但同時仍然可以做出
改變。」

  「努力工作讓大家更開心一點點,在世界終結讓大家過得更舒適,看起來很不
值得啊。」

  「你也是那種會專注在世界末日的人,嗎?」

  「世界是會終結的。妳怎麼能聳肩不管呢?」

  「世界也可能不會終結。」

  「是呢。」他說道,顯然在遷就我。

  這不可成。媘蜜說軌彈天人在生氣,但我感到的是母狗心中懷抱著的那種怒氣。
不管是諾埃爾或使烈陽舞者十分不快樂的隊伍運作方式,都讓軌彈天人對全世界、
所有景況十分憤怒。那真的是,不同種類的怒氣:他不會在意任何事情、任何人了。

  假使這樣的話,我該怎麼跟他溝通呢?

  我決定要點出他的憤怒。

  「好吧,所以你唯一的優先次序就是金錢和力量?那你為什麼這麼不爽我跟過
來呢?這很重要嗎?」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地盤,我也能自己工作啊。蛇蜷以為我需要任何幫助,
根本是在羞辱人,而且妳沒先跟我確認就自願來幫忙,未免也太沒禮貌了。」

  「好吧。」我說。「假使——就根據你之前說的——為什麼我會在意?不論如何全
世界在幾年內就會終結了。假如我給你印象很差,還有差別嗎?」

  「那可不一樣了。」他聽起來很煩躁,說道。

  「為什麼?因為是你被暗坑嗎?」

  「因為我們基本上算是同事。假如我們要並肩戰鬥,我可不能擔心這種事情。」

  「好吧,首先?我跟我地盤裡的人的合作關係比我跟任何行旅人還更緊密。假如,
等你地盤裡有更多人的時候,你也可能發現自己遇到相同情況。所以我也不確定我
能接受同事的論點。」

  「妳是在指鹿為馬。那是假面和非假面的關係。」

  「好吧。」他給了我空檔可以瞄準。
「那我會指向你的其他『同事』
。其他行旅人。你
們明顯有摩擦。也有怨念。寶愛也說過這件事了。所以我不認為你會接受同事的概念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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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來了,那件事並不一樣。」

  「你一直這麼說呢。也許你仰賴的原則並沒很強,無法承擔最基本的論點。除非
你想解釋那為何不一樣呢?」

  「妳想從我身上問出我隊伍的情報。」

  「是啊,我是很好奇那是怎麼一回事。但我也想理解你。就如你所說的,我們是
同事啊。」

  「妳剛才不是在辯論要否定同事的概念嗎?」

  「你先決定你到底相不相信我們是同事,再讓我知道吧,到時候我也會根據你
來換我的論點。」我說。

  他嘆了口氣。

  「我沒想讓你討厭我。」我說。
「真的。但我現在和母狗、攝政以及淘氣鬼那種有趣
的人們打過交道,我知道在我理解你的立場之前,我無法和你溝通的。所以我願意
現在花額外力氣來認識你,好讓我在未來能理解你⋯⋯」

  我話音變小,但也在看他有沒有表現得像是蛇蜷計畫要終結我。什麼都沒有。我
無法看到他的臉,但他的姿態、大步行走和所有肢體語言都沒有任何跡象。

  「妳不會停止質問,然後不管我的事,吧?」他問。

  我精神上,把他許多觀念歸類成母狗那樣的人。不過,他比較聰明,他在對話
中使用的武器比較不像威脅要施加立即的傷害,而比較像什麼呢?斷開人際連結,
在腦子裡把我歸類成敵人,讓他自己在未來更難打交道?

  那會解釋為什麼他和他隊上其他人之間有道鴻溝吧。

  「假如你要求我的話?我會放棄。但是⋯⋯」我當下便做出決定,就像我肯定母
狗不會揍打我時那樣。「我認為你我兩人都會同意我是對的,假如你也認為自己是對
的話。」

  「那也太卑鄙了。」

  「當然了。」

  「那麼,妳想知道什麼?我應該暴露自己最深沈、最黑暗的祕密嗎?」

  「我只想知道你們為什麼那麼對魔閃師生氣,為什麼你會對他生氣。」

  「不行。沒法說。」

  「無法還是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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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說。我們有做個約定,而且,那個約定甚至也表示我們不會讓蛇蜷知道某
些事情。我也不會告訴妳的。」

  「我不需要知道細節。」

  「妳也不需要知道模糊輪廓。」

  「沒真的很需要呢。但也許是你需要告訴我?你其中一位隊友說他十分孤獨,而
他比你更親近其他人呢。也許你也很孤獨,無處發洩?」

  「我是個男人。男人可不會做那種分享情感的事情。妳想在這裡導引出媘蜜的風
格嗎?妳現在,為什麼刻意要取得情報?這不只是好奇,或想了解同事吧。」

  因為有許多事情都會與你是否願意一同抵抗蛇蜷息息相關。

  我沒想出一個好的回應,所以就沈默。我們繼續走在街上,前往那座坑洞湖,
腳步聲潑濺起淺水灘。

  「他從我們身上奪走所有東西。」軌彈天人說道,打破了沈默。

  「魔閃師嗎?」

  「魔閃師。在所有事情開始崩塌時,他站了出來下指令。那些命令都很差。而現在
小組就是我們所剩的所有東西了。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家鄉可以回去,除了
修補魔閃師搞砸的事之外也沒有目標。」

  我在思考烈陽舞者因為她過去造成的傷害,多麽不情願使用超能力。是有平民
死亡嗎?還是亡者中包括他們自己的家人?諾埃爾也包含在內嗎?

  那可能會解釋他們為何如此拘謹,不全力施展超能力的潛在火力,韓ㄥˇ他們
為何在對抗屠宰場時堅持要關著諾埃爾。

  他繼續說:「其他人也可能很恨魔閃師吧,但他們依然尊重他。不然就是他們不
尊敬他但並不恨他。前者八成比後者多。但我對那傢伙沒有任何愛戴新,我也不尊敬
他,而在似乎只有我一人是這樣。」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呢?」

  「現在我們回到那個原點呢。我已經解釋過了。金錢,被畏懼、尊重,當個看門狗
狠角色、舒舒服服過生活。」

  「所有這些討厭魔閃師、怪罪他摧毀你的生活之後,你都不想報仇嗎?」我盡可
能小心地,問著。

  「不。一方面我是支持這個隊伍。我會撐下來的。不會去對付那傢伙。我同意蛇蜷
的工作,是因為我覺得,那也許會成為我們挽回失喪的事物的方法。但我所看到的

95
都是隊友在蛇蜷給我們空虛承諾時,都兩眼放光。說媘蜜會找到答案,或是他會請
求某個超亞人類研究的重要科學家。那當然也不算是解方呢。」

  「是可能有解方吧。」

  「不。假如蛇蜷會損失我們的服務,為什麼會給我們解方呢?但我也不再在意了。
我和蛇蜷做了交易,我會留到有個好理由離開為止。就我來看,放蛇蜷吃屎去吧,
但和任何人起衝突,都不值得放掉自己所剩的兩年人生再去找個這麼容易幹的差
事。」

  「把這些限制加諸在你自己身上,把你隊伍的事情都放到一旁,完全自己一人?
感覺有點像幽閉恐懼呢。」

  「我不會是一啊。我想我有夠多錢和關係,能搞個後援團。這樣接下來兩年就成
了。除非妳想在沒有可能長期存活時,硬要說服我找個長期的委身關係?」

  我嘆一口氣。沒意義繼續這場談話了。我可以看出軌彈天人沒要改變主意,我也
沒有「好理由」能說服他加入我們。

  我們在沈默中走過好幾個城市街區。我們抵達利魔維坦在鬧市區創造的湖水時,
就開始繞到玩偶鎮的北端。

  「所以我們要怎麼做呢?有進攻策略嗎?」軌彈天人問。

  「有可能你讓我先行動嗎?」

  「然後取得功績?」他嗓音變得冷酷。

  「假使我成功的話我會讓你取得一半功勞。假使我失敗的話你可以有全部功勞。」

  「不要。」

  「什麼?」

  「我知道妳在搞什麼明堂了。妳想要我們行旅人名聲變差。讓妳在之後取得更大
的功勞。更被人敬重,有更多權力,妳會把自己擠進、過度參與所有事情。妳是想變
成第一名啊。」

  「那想法真瘋狂。」

  「是啊。那解釋一下妳為什麼那麼熱心照顧妳的地盤。」

  「我是在做好工作,照顧我的人。」

  「不對喔。不只那樣。有某個事情使妳認真工作。妳是想把我們取代掉。」

  他停了下來。我也頓足,轉身面對他。

96
  他輕輕笑著:「我並不責備妳。我是說,在應該要合作時,那是很卑鄙,但我理
解妳為何想要抵達最高處。」

  「我們是在合作啊。」

  「我可能比常人還要更高、更壯,但我可不蠢。妳以為我沒察覺到妳想讓我們隊
伍分裂嗎?從我身上聽到我對可能其他人的情感不合?」

  媽的。這種事情是媘蜜的領域,不是我的啊。現在情況正在迅速惡化,我也能想
像這會直接在我臉上炸開。

  我稍稍清了清喉嚨,澄清道:「我在聽你的感覺是因為你明顯跟你的隊伍感情
不和,我想給你個機會談談。」

  「啊,所以噁心蟲女孩的心地真的很善良呢。」他的嗓音甩出諷刺感。「根本不會
別有用心呢。」

  「隨便啦。」我說。「沒差了。」

  「去妳的。」他說。「不,我才不會讓妳先去找那個玩偶女。我一看到她,就會把
她打趴然後百分之百確定那是我幹的。妳會得到妳要的結果——就是看看那片地區
——而我也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就是弄完我的地盤好讓我能好好放鬆。」

  這在任何層級上,都不是我想要的發展。我能在挫折中抱怨。然而,我對蟲子發
出指示,深呼吸了一口氣。

  「好的。」我對他說。

  「是嗎?」

  「但我認為,我會離開火線。我想我是冒犯到你了,所以也許我們給彼此喘息的
空間?避免被波及?」

  「我不會為此破壞我跟蛇蜷的交易的。但也許妳最好離開了。」

  我點了頭,轉身離開。

  好的,所以在行旅人裡面無法安插間諜了。

  我仍可以期望在這裡完成某些事情。

  我用蟲子,追蹤玩偶鎮裡的瓷偶的行動。她動作很迅速,加入一小群人的行列。
許多人都裹著布料,讓我猜想著他們是真正的人還是她新做出來的創造物。

  我為蟲子下達指示,把她從軌彈天人那裡引開。她起初沒有聽從我,但在軌彈
天人打出第一波攻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裂聲時,就改變了方向。從聲音聽起來,他

97
是把一台車子打進建築裡。一陣子過後,他又攻擊了一次。我走得更快。我將阿特力
士叫到我這邊,但我並不想在升空時被發現。

  玩偶鎮很難看。屠宰場還有他們與鐵血狼牙軍隊的戰鬥,都重重打擊這個地方。
建築上還有著鐵血狼牙攻擊下的傷痕、坑洞,牆壁上還有純潔雷射打出的污痕。梅嘉
也有在這裡造成一些傷害,各片建築殘塊上還有些手印,是她的護手刮入石頭與金
屬時的痕跡。

  我推開門口,走入一棟殘破的建築。瓷偶面對著我。她面具上有一道裂痕,陳舊
的連身裙上也有血跡。她被五、六個殘剩的人們所環繞,每人都戴著面具、穿著假面
服。有一個真人大小的玩偶;有個男人裹在布料裡,看起來像個木乃伊;有個穿著
法蘭絨緊身衣、挖出眼洞的小女孩,雙眼一藍一綠。

  瓷偶底下有假面為她工作?還是⋯⋯

  不對。

  他們是被骨鋸做手術的人。那些人的外貌被骨鋸扭曲成屠宰場九號。他們都蓋起
了骨鋸所賦予他們的臉與身體。

  「妳想什麼?」瓷偶問。

  「我想談判。」我說。

  「妳的夥伴,聽起來對談判不怎麼感興趣。」她說道。在附近傳來另一道衝撞聲時
她畏縮了一下。

  「我在這裡警告妳,是在打賭。他想弄傷妳,殺雞儆猴。我不那樣做事的。」

  「我不覺得自己能在這件事情上相信妳。」

  「妳必須相信了。因為我是背著軌彈天人,有點要仰賴妳聽我說話,因為假使我
在此失敗的話,那就會搞砸我的隊伍與行旅人的同盟。」還要加上與蛇蜷的關係。

  她看向周圍。我能看到有人在附近移動。是她其中一個人,偷偷摸摸溜到我身後。
我的蟲子稍微搜索後,讓我知道他沒拿槍,他和玩偶鎮住民穿相同的布料假面服。
我無視那位潛在的襲擊者。我能承受刀子攻擊。我只是需要防範他瞄準敲上我腦袋。

  「我知道那個人在繞過來要襲擊我。」我說。「我們可以,在不讓人弄傷我的前提
下談話嗎?」

  「那麼,妳想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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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才剛成為新手。屠宰場就針對妳進攻,和他們瞄準我所在意的人、我所愛的
人一樣。那並不公平。所以我在想,我有很多錢。我能取得資源。我知道那並不多,也
並不算充足有餘,但也許我們能讓妳的朋友家人看看醫生。修補他們遭受的傷害。」

  「然後妳想要用什麼作交換?」

  「加入我的隊伍。」我說。「我⋯⋯」

  「不要。」

  「聽著。」我嘶出話語:「那是最能保證在場所有人安全的方法。也會讓軌彈天人
放妳一碼。就算妳今天避開他了,他也會夷平半片玩偶鎮,明天他還會回來夷平另
一半。所有其他事情都能保持原樣,妳會有同樣的自由,只不過我們會提供妳需要
的所有東西。不只有米飯和飲用水,而是好食物。還有醫療照護。能完善地遮風避雨。
你們所需的就只是提供口頭答應,我們就能修補在這裡發生的錯誤了。」

  那在我身後的人走近一步。我在她撲向我的同一瞬間轉身與她對上視線。

  三根金屬大釘刺出她手指之間,就像及時的手指虎。她金屬釘刺入我肩膀時,
直接貫穿了我的假面服,打穿骨頭就像熱刀,而我則像是柔軟的奶油。她掃踢我雙
腿,將我壓到地上。

  「女士已經說不了。」剪彈告訴我,一隻手壓著我,另一隻手抬起來要再一次重
擊我。

聚居 15.6

  我得承認,那不是我最聰明的對策。問題是我把自己表現成,耐打到可以不理
會持刀攻擊者的形象,在我真的被捅的時候就會成為被重重粉碎的幻象。

  我太仰賴假面服了。

  「假如我看到一隻蟲,我會被迫用上這一根。」剪彈說道,將她手裡的金屬釘傾
斜到我能更清楚看見它。

  「這樣不會過頭了嗎?」瓷偶問著,嗓音細小。

  「不會。」剪彈說。她手依然擺成,我一移動就會被擊中的位置。

  「她只是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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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妳記得的話,她之前也只是在對萬癒說話。而且我之前也告訴妳,上次有
人看見榮耀女孩,就是和她在一起。我解釋過那之後發生的事情了。」

  「妳認為那是她做的?」

  做了什麼?

  「我認為很可能是她隊上的七級訊思能力者做的。主要的理論是,媘蜜有能看出
弱點的千里眼。會在人們、安全系統、巡邏路線之中發現攻擊點,從結果逆向工程來
理解出大略的情報。」

  好吧,她是有猜中重點,但那有點反了。

  「那是傑克。」我說。「傑克才是影響愛咪的那個人。」

  「奧坎剃刀原則。最可能的答案通常是正確的。之類的。」剪彈說:「那是傑克了
做的,但我們已經知道他的超能力?或者是媘蜜,她有夠多操縱人的先例,還有個
未知的超能力?那也很符合妳隊伍在做的事情——要自己掌控整座城市。而且我也
該指出,記錄上確實顯示出你們到的地方就會留下蹂躪荒蕪。萬癒,兵器大師,屠
宰場九號⋯⋯」

  「妳是在抱怨我們引來屠宰場嗎?那可不全然是我們的錯。我們甚至連大部分的
罪責都沒有。那是因為所有事情都變糟、有問題的人們都被推到極限。我們參與,是
因為我們每一步想幫上忙啊。」

  「妳認為她會對我做出,她對榮耀女孩和萬癒做的事情?」瓷偶問。

  「我會說,是有那個可能。」剪彈說。「也夠成為要萬分小心的理由了。」

  該死的。「我才沒要他媽的污染或在心理層面上讓瓷偶受創。或讓任何人受創啊!
是的,我們是想佔領整座城。是的,我們現在正要消滅競爭⋯⋯」

  「哼嗯。」剪彈低語,表情嚴肅。

  「但那不是我在這的原因,不全然是這樣。假使我雇用了瓷偶,也會對我們的目
標有所貢獻。多一個人讓開出路,會更允許我們能幫助那些需要被幫助的人。」

  「就妳這麼說呢。」

  「肏,我超討厭大家說那種屁話。『所有妳說的東西都是謊言,包括妳對自己作
為騙子的任何抗議或爭辯也都是謊言。』」

  比前一次更遙遠之處,傳來衝撞聲。軌彈天人前往不同方向了。至少,我們是有
一陣子,不會受傷了。

  「妳在公眾眼中也有點因為擅長欺瞞、秘密行動而很著名呢。」

100
  「就因為兵器大師在醫院說的話?」

  「有一部分吧。」

  「都沒有人注意到他腦子嚴重扭曲嗎?扭曲到屠宰場九號認為他會是他們隊伍
上的好候選人?」

  「偶人針對兵器大師是要搞他。那就是他的犯案手法。偶人都會攻擊、摧毀巧匠,
還有其他可以貢獻社會的人。」

  「我真愛看這些『好人』都怎麼修改事件,來讓自己行動更方便呢。」

  「那算是這工作的好處喔。在妳做正確的事情時,大家通常會相信妳的版本。」剪
彈說。她用兩根手指抓住的釘子輕輕敲著我喉嚨,但並沒刺穿布料。她沒有使用超能
力,不然她就會殺了我。

  「妳在暗示,你們比我們更常做出那些『正確的事』。」

  「很明顯就是如此啊。」

  「而妳還相信這種說法?」

  「得要相信啊。」

  「那妳知道兵器大師為什麼被逮捕嗎?」

  「他沒被逮捕。」

  「那就是,非正式拘捕呢。妳知道他為什麼被關在PRT總部,又沒有官方頭銜
或職責嗎?」

  「他在接受治療。他失去了一隻手臂。」

  「我知道。利魔維坦把他手臂扯下來時我也在那裡。是我為那道傷口施壓的,試
著防止他失血過多。但那不是他們關住他的原因。假使只有受傷的話,也可以給他行
政職位,他們卻沒那麼做。」

  「也許他們有給。又不是說我們倆會知道那個抉擇什麼時候下達的。」

  「沒有職務頭銜?他們沒有給他安上頭銜,而這城市狀態還是這個樣子,他們
可以操縱他的名聲來提昇士氣,只說兵器大師在管理當地特遣部隊就好了。」

  「也是有,伴隨永久傷口的情緒壓力啊。」

  「在終結召喚者來襲後,有很多人有壓力,而且壓力會更大吧。但我會承認妳的
觀點比我的精準。」我說著,仰視著她。「妳剛好在看到豪俠、神盾去世之後才加入監

101
護者。他們怎樣面對那種事情呢?假使PRT有通融兵器大師,我很肯定他們也為
監護者安排了心理治療還有休假吧。」

  「是有心理治療。」她說。「沒有休假。有太多事情要照料了。」

  「喔?」我問。我真的沒預料到他們會允許心理治療。這打斷了我的步調。

  「妳為什麼這麼驚訝?是怎麼知道的?媘蜜給妳這則情報嗎?」

  「只有一些概略情報,像是兵器大師在做什麼。我主要是從過往經驗知道PRT
會放手、不照顧你們。」

  「但他們沒放手呢。」

  「剪彈。」瓷偶開口說:「妳不是說,是鐵焊推動心理治療嗎?」

  剪彈看了她一眼,就像在想著,妳站在哪一邊啊?

  「監護者會照料監護者。」我說。「好吧,我認為我論點成立。沒理由允許兵器大
師因為他承受的任何情緒精神憂傷而被嬌養呢。」

  「妳是想說什麼?」

  「我說他被逮捕了。沒留在紀錄上。真的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能反對這一點。大家
卻還會聽他一方之言,接受他對我的評論,但他就和我們任何人一樣糟糕。」

  「就算有選項,我也會選擇信他說的話過於妳的,抱歉了。」

  「那就是我想說的糟糕啊!」我嘶出那兩個字。
「為什麼呢?就因為他選擇自己認
同的標籤?他稱自己是英雄,他就有更多信用了?」

  「因為他有做十五年的苦工改善這座城市,也因為我認為妳的觀點很扭曲。」

  「所有人的觀點都很扭曲啊!特別是在這裡,特別是現在,在這樣子的城市裡。
我的觀點被搞爛,是因為我應該信任的人放手不管我,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壞蛋!
萬癒被扭曲,是因為她父母令她失望,也是因為沒有人坐下來跟她談談她爸是誰。
所以她就說服自己說,她命中註定要追隨她爸的腳步。」

  「妳怎麼知道的?」

  「我就在那裡啊!我——我們——想幫助她。但從來沒有人跟她深談,所以她也
不知道該怎麼聽我們說話。那大概算因禍得福吧,因為她也沒聽傑克或骨鋸的話。」

  剪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她雙眼在目鏡後方有著模糊的陰影,但我能看到她一
側扭曲折射的眉毛抬高了。

  「幹嘛?」我問。是和萬癒、榮耀女孩有關嗎?她之前有說過某些類似的東西。

102
  她說了話,在我能提出疑問前打斷了我的思緒。「什麼都沒有。我猜妳也要跟我
說,妳也有試著幫助兵器大師?」

  「沒。我是想跟他求助,他卻試圖搞我。我加入暗地黨,要把他們的超能力還有
做事方法的情報送給他,他不只放我去死,還想要殺我。他確實殺掉了凱薩和梵嘉,
差點意外殺掉勝利小子,還有在那裡的其他人。全都是為了他個人的榮譽。因為他在
個人野心與成功上,有某種瘋狂的狹隘視野呢。」

  剪彈皺了眉。

  我抓緊機會強調重點。「他知道我只是個臥底,但他也認為我的死亡和其他人冒
著生命危險要阻止利魔維坦,只不過是隨意的犧牲,值得讓他有機會一對一殺掉利
魔維坦。」

  「什麼?」瓷偶問。「認真的嗎?那不是會破壞⋯⋯」

  「是的。」剪彈打斷她。「沒錯。」

  我聳了肩,看向剪彈、瓷偶還有玩偶鎮的居民。「說出這件事八成會讓我惹上麻
煩,但我會讓你們來決定如何處置這則情報。我差不多,已經有優先目標了——就
是要接管這座城市。」

  「妳看起來並沒注意到妳現在正被逮捕呢。」剪彈說著。

  我嘆了口氣。「然後我說的話,都沒人聽進去呢。」

  「那就是我之前在說的事情,妳只是在利用媘蜜告訴妳的情報來亂搞我的腦袋,
把我灌滿懷疑和妄想。」

  「我也知道妳在這?記得嗎,我得事先從她那裡得知這項情報吧?」

  「媘蜜是有告訴妳啊。」

  好吧,那確實可能發生。

  「所以妳的詮釋就變成了我知道妳在這裡,我準備好所有這些兵器大師的虛假
情報來搞妳,然後我直接讓妳捅我?」

  提起這件事就好像讓我腦袋回憶起來,我肩膀上散發出的痛楚。至少她有把釘
子留在那裡。金屬釘似乎比我原本以為的更能止血。它穩穩貼合傷口了?幸好我接下
來十分鐘裡都不會流血至死。

  她沒開口回答。

  「剪彈,假如妳不相信我,妳可以去看看理龍在對利摩維坦戰時發的臂帶。兵器
大師用EMP燒壞了我的臂帶,防止我把利魔維坦的位置廣播給任何人知道,之後

103
他就進攻,以為利魔維坦已經殺了我。臂帶就在斯雷特街的避難所天花板上。在女用
廁所,中間隔間天花板上。我沒辦法保留臂帶,以免理龍追蹤我,但假如理龍沒派
人去拿的話妳就能帶走了。找個妳能信的過的巧匠來檢驗。」

  「那個臂帶能被偽造啊。」

  「就這樣告訴妳的巧匠啊。他會留心的,而且他也能告訴妳,那可不可能是我想
陷害兵器大師,或者可能是兵器大師EMP的結果。」

  「為什麼妳要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我在試著說服妳說,『正確』並不僅適用於好人身上,就像『錯誤』也不全
然屬於我們這邊。兵器大師的『正確』感純粹是對他個人利益的正確。不論妳相不相信,
我也經常想做正確的事,或者說,我是以正確的理由做錯誤的事。」

  「而妳在這裡招募瓷偶,是在做哪一種事情呢?」

  我瞥向瓷偶:「我還不知道。我認為比較傾向後者。」

  軌彈天人轟倒遠處的一棟建築,傳來隆隆聲響。

  「我們不需要妳的幫助。」剪彈說。

  「不需要嗎?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穿那件衣服,但我假定那些人是因為骨鋸做
的事,才會那樣穿吧。」

  我能看到那全身穿著假面服的人們很不自在地移動著。

  「我為什麼穿這件假面服,根本不關妳的事。我是來這裡幫忙的。」

  「我能幫上更多忙。我能讓他們看醫生,開始修補屠宰場九號對他們做的事。」

  瓷偶嗓音沈靜,說:「所以妳要求我,要對曾經幫助我、安慰我、過去幾週都陪
我保持理智的朋友保持忠心,還是要把我靈魂賣給⋯⋯妳所說的大我。」

  「要說把靈魂賣掉,是有點過度戲劇化了。」我說。

  「我是個藝術家,我的本質就是很戲劇化。」

  「那就讓我訴諸情感吧。來我的地盤。讓我展示我在那裡做的事情,還有我想對
妳的人所給出的幫助。」

  「妳會直接利用那個情況來逃跑啊。」剪彈說。

  「我真的不認為妳能留住我。」我說著,聽起來比感覺的還要冷靜。

  「我們走著瞧。」她回應。

104
  我對阿特力士發出指令。

  「最簡單的方法是我對軌彈天人送出一則訊息。而我真的很不想那麼做,因為那
會讓人受傷或被殺。」

  「他的檔案上說他沒有殺過人。」她回答。

  「他的超能力可是那個樣子喔?他很容易做過頭。再加上妳的能力具備的純粹火
力?那會像是用槍火玩鬼抓人。我不是說我不尊重妳的能力,畢竟妳已經能對利魔
維坦造成傷害了,但他比妳更強烈,可以更快速升級戰火。假如你們倆想要開始槍
戰,就會有人受傷。」

  就像要加強我所說的話,附近又有一棟建築坍塌的聲響。

  「那好吧。」剪彈說。她在手指間,調整金屬釘的角度。多了根鏢箭。她將其刺穿
我手腕的裝甲。在我試圖移動手臂時,鏢箭便將我固定到地板上。「我猜我在軌彈天
人離開後,會再來找妳吧。」

  「解除這東西,放我走。」我更用力地拉扯,說。

  「不。別掙扎了。除非妳能扯開那件假面服,就沒可能掙脫的。那已經黏住了。」

  「妳這樣做是錯的。」我低吼著。「我只是想幫上忙。」

  「而我是在做我的工作。我理解也許妳的意圖是好的,但我有義務要帶走妳,特
別是現在我聽到妳自白說要佔領這座城市了。」

  「有多少『不過是遵守命令』的人犯下多少錯呢?」我問。

  我指引阿特力士穿過大開的窗戶。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剪彈和我身上,就能讓他
能輕易溜進房間裡頭。我的蟲子辨認出了瓷偶設置的絲線,能不怎麼困難地讓阿特
力士繞進來。

  「別這樣啊!」瓷偶呼喊。我一瞬間,以為那是和阿特力士有關,但她是在我質
問剪彈後一秒內喊的。

  剪彈看起來像被甩了一巴掌。我讓阿特力士停在原地,距離瓷偶身後幾呎距離。
我合起、放下那鐮刀似的爪子。

  「掠翅⋯⋯假如我們放妳走,妳會答應不要在任何情況下攻擊或干預我們嗎?」

  「瓷偶?」剪彈問著。她聽起來幾乎像受了傷。

  「要看情況,妳有要去和軌彈天人正面戰鬥嗎?」

  「說實話?是的。妳說他會一直過來,直到他解決掉我們。」

105
  我皺了眉,但她們看不到我面具下的表情。軌彈天人很憤怒,也很危險;他除
了某種模糊的義務外,幾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將他約束到蛇蜷之下。

  「妳們有要逮捕他嗎?」我問。

  「沒有。」瓷偶回答,同時間剪彈說:「是的。」

  「我們能嚇走他。」瓷偶說。「稍稍擊敗他一下。」

  「然後他會帶其他行旅人和暗地黨來抹除我們。」剪彈說。

  瓷偶看向我:「他不會那麼做的,對嗎?」

  我點頭:「他是會那麼做。」

  瓷偶很是消沈,坐倒在地。剪彈轉身看向她,僵住了。「那是三小啊?」

  她看見阿特力士了。

  「我把他帶到這裡當成保險。」我說。「我想在妳繼續想逮捕我的話就狹持瓷偶,
但她開始變得通情達理,我就叫他退下了。」

  「他是什麼東西?」

  「是為了要和屠宰場戰鬥,萬癒做給我的。只是一隻有尖銳爪子的大甲蟲罷了。」

  「那個是妳在我們和屠宰場戰鬥時,用來飛行的東西?」

  我點頭。

  「真噁。」

  「聽著。」我說,看出有機會重新獲得對話的掌控權。「我會第三次擴展自己的提
案。加入我們吧,瓷偶。我們沒有一眼看下來那麼嚇人或可怕。如果妳來看看我的地
盤的話就能理解了。我沒在威脅妳或想敲詐妳。妳也能拒絕⋯⋯」

  「因為我有武器指著妳的喉嚨。」剪彈說。

  「因為那是她的決定。」我嗓音強硬地,說道。「也是因為我真的認為她總體來說
會更安全。」

  「是可以遠離『沒有一眼看下來那麼嚇人或可怕』的人呢。」剪彈說。

  「是遠離劫掠她與她的人的其他假面與沒有超能力的人。」

  「我沒辦法那麼做。」瓷偶說。「不行。我得拒絕妳的提案。」

  我嘆了聲氣。該死的。該死、該死、該死的。「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106
  「剪彈幫我太多忙,對我們有恩,我不能就這樣轉身然後成為她的敵人。就算是
為了大我也不行。他們也許不會原諒我,但我也沒辦法餘生當個罪犯,以這種代價
來追求短期的好處,給他們一些醫療照護還有重建手術啊。」

  「如果只是暫時的呢?」我不能透露太多事情。不能讓他們知道假使計畫順利,
蛇蜷的統治很快就會結束。

  「我還是會承擔反派標籤的,不是嗎?也許我並不同意剪彈說的所有事情,但
是我同意就算只有一小段時間,自稱為反派,我就無法輕易甩掉那個名份了。我們
會尋找其他方法。我也可以用超能力賺錢,我會治好他們。我也會補足無能保護他們
的份。」

  一位兜帽只露出一隻眼睛的女人,伸出手按住瓷偶的肩膀,緊緊扶持她。

  她和我一樣都感覺對她自己的人有責任。理解這事情後,使我對她的拒絕更感
失望。

  「好吧。」我說。「剪彈,我要伸手到背後。我沒要拿出武器。」

  「不行。」她說。「不管瓷偶有做什麼交易,都不會改變妳正在被逮捕的事實。我
得做我的工作,而屠宰場走了,妳的派系就成了優先目標。特別是妳被懷疑有參與
榮耀女孩和萬癒的事件。」

  我皺起眉。我需要其他選項。我的裝甲裡滿是蟲子,那也包含了間鞘。我能感知
到我需要的東西。問題就只是怎樣把它弄出來。

  蜘蛛在那個物體周圍拉出絲線,之後讓絲線繞過我肩膀,繞上手臂背側,絲線
被編織到一起,勾上我裝甲邊緣、在正確區域獲得了摩擦力。絲線延伸到我手上,繞
過一根手指。

  我動了下手指,勒住絲線。又更用力,扯動一下,那東西就掉出來了。我的蟲子
弄混了那物體撞擊地面的聲音。

  「那是什麼?」剪彈問。

  蟲子一整團,將那物體帶到我們的視野之中。是我的手機。

  「妳來打電話,這樣妳就知道我沒想動手腳了。」我說。

  剪彈皺眉。「沒理由幫妳啊。」

  「是有非常好的理由,但我不認為不用我的方法的話妳還會相信我。解鎖手機的
密碼是七二八一。」

  她撿起手機,往後扔給瓷偶。瓷偶接住手機。

107
  「我來?」

  「我要盯住掠翅。打電話時別忘了她的甲蟲。」

  瓷偶點頭,點頭速度有些太快了。「密碼是多少?」

  「七二八一。」

  「好的。」

  「到聯絡人。」

  「全都是亂碼。有些符號和數字之類的。」

  「那是密碼。找愛心、星星、冒號開頭的號碼。」

  「好的。有鈴聲了。我應該開免持聽筒嗎?」

  「不行。」剪彈說。

  「跟她說妳在幫掠翅說話。」我說。

  瓷偶點頭。「呃。嗨?我是在幫掠翅說話。」

  「告訴她⋯⋯」

  「她剛才說,呃,祖母綠S。」

  「跟她說芹菜A。」

  「芹菜A。好的。」

  「到樓上,在工作桌子底下,圖畫左邊底部,有個面板。叫她打開來。」

  瓷偶轉達了指示。在她開口說話前,不只停頓了兩分鐘:「那個女孩說有個保險
箱。」

  「六一一。」我頓了一下,讓瓷偶轉達那個號碼:「二零三⋯⋯一零零⋯⋯六六
三。」

  「打開來了。她說那裡有好幾疊紙鈔?」

  「跟她說從保險箱裡拿兩萬元,找五個需要休息的人,包括C。只有C需要知道
這筆錢,我不想讓其他人起了貪財心。他們能把錢裝到卡車裡頭,往北走,在羅德
街轉九十度角前的斜坡前方和妳們會面。」

  「我不理解這麼做的意義。」

108
  「瓷偶,離開這座城市吧。這裡已經沒剩下任何好東西了。那筆錢是妳的。用那筆
錢治好妳所剩的朋友家人。離開這裡,用那筆錢讓自己安頓下來,為妳所經歷過的
所有事情尋求些心理治療,然後去追求妳曾說自己想要的職涯吧。」

  「為什麼呢?」

  「這裡有太多醜惡事物。也肯定會有更多爛事發生。我⋯⋯我猜自己是有錢,而
妳也需要資源。我猜自己是和之前發生的事情有關。屠宰場對玩偶鎮做出那種事,是
因為我們把他們逼進角落。也許他們不論如何仍會來你們這裡、攻擊你們。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這件事:就讓我⋯⋯我不知道呢。『洗清我的良心』聽起來很幼稚。」

  「拿了這筆錢,我就必須離開這座城市?」瓷偶問。她看起來很是震驚。

  「把它視為強烈鼓勵妳離開吧。最後,那都是妳的決定。假如妳在自己出城的原
因以及那筆錢的事情都不談我的影響的話,我會很感激妳的。我認為暗地黨大致算
是會理解我,但行旅人可能會對我的干預有些爭執。」

  她沒有回答。我瞥向剪彈,但我沒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任何東西。

  「我的員工還在線上。」我提醒她了。

  「喔。呃。我該,說些什麼呢?」

  我重複那則訊息。

  瓷偶轉達訊息時,剪彈評論著:「妳給出的錢還真不少。」

  「我還有更多錢。」我是有更多錢。我給瓷偶的金額不過是我目前持有的資金的三
分之一不到。蛇蜷指派給我的銀行帳號看起來起起伏伏、大聲大降地滋長著。我想,
那就是有自稱為「數運人」的人管理你的銀行帳號的好處之一吧。

  「妳的工作還真賺。」

  我沒有回答。那麽多錢在近期內管理起來也會有一點緊繃,但我感覺,假使這
筆錢不會給我造成不便,就不會有那麼大的意義了。

  「好的。」瓷偶說。「她說他們會在那裡等著。」

  「我的地盤會比妳這裡更靠近目的地。妳們應該盡快離開。」

  她點了頭。

  「這不是某種伎倆嗎?」剪彈問。「妳事先安排好了那些密碼?」

  「那個密碼只用來告知她說所有事情都很好。沒有陷阱。只是我認為妳會想要陪
著她和其他人,確保他們安穩抵達。街上依然會有危險的人出沒。」

109
  她會告訴我說,瓷偶能保護自己嗎?

  剪彈轉頭看向瓷偶,顯然也在考慮的同一件事。「掠翅,妳做得真是骯髒。」

  「考量到所有事情,我認為自己是公平過頭了。」

  「我沒辦法同時守著她,又監視著妳啊。」

  「那就是重點了。」

  「我能把妳釘到地板上。那不會很困難。妳得把那件假面服扯成碎片,穿著妳在
底下的衣服跑回到地盤裡。」

  「妳可以那麼做。」我沒有指出假使她把我釘在地上了,我就不會有機會扯開假
面服了。

  「我還是認為妳的觀點很扭曲。我不認為妳是正確的。」

  「我告訴妳臂帶在哪裡了。斯雷特街避難所,女用廁所,三個隔間裡第二間的天
花板上面。是在假如理龍還沒追蹤、拿走臂帶的前提下。」

  「是呢。」

  「不論如何。」我告訴她。「祝好運了。」

  「妳知道,我們是在對立側吧?我們下次見面就會戰鬥了。」

  「也不代表我對妳抱持惡意。」

  「是呢。」

  她沒解開我地板上的裝甲,但她站了起來,加入瓷偶已經走開的行列。我聽到
她低語說:「⋯⋯去紐約市。我在兩週裡結束這裡⋯⋯」

  之後他們走出我能聽見的距離。軌彈天人持續橫衝亂撞,將玩偶鎮夷為平地。

  也許這地方變成平地的話會比較好吧。我並不迷信,也沒有信教,但是屠宰場
在這裡,在他們短時間拜訪這區域時做過的事情,讓這裡就感覺更黑暗。變得更為
錯謬。有太多死亡與悲傷在這裡發生。

  這城市不也如此嗎?將所有東西拆毀之後重新開始,會更好嗎?

  我緩緩向前靠,在金屬拖曳骨頭的粗糙感及自己撕裂血肉的紅燙痛楚之下,皺
著眉。我肩膀的動作會移動剪彈嵌入我身體的金屬釘,側拉著肩膀裡的關節口。我能
看見鮮血噴湧而出,流下假面服的布料。一等我雙手就定位時,我就開始解開手腕
上的裝甲板。

110
  我能自由站起,用刀子與幾次踢擊,將裝甲拖離地面。我沒像普通釘子那樣,
將大釘扳出地板,而是拉出差不多錐狀的木板、大釘和所有聯結的東西,那似乎都
鑲嵌連結在一起了。我撿起裝甲,把它塞到手臂下。

  這可能進展得更糟糕。我可能得要面對PRT對我違規提及兵器大師的事情所
採取的延伸性措施,但不知怎的,感覺自己無法讓剪彈一無所知。我不確定那麽做
是只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她。我給出錢也會有些肉疼,但那感覺是必要的。

  我需要醫療照護,也感覺自己在看到瓷偶這裡之後,必須去看看我的地盤。我
爬上阿特力士。他的飛行會比走路更滑順,不會太刺激傷口。

  我聽見軌彈天人另一發衝擊,持續打爛玩偶鎮。我能提醒他說瓷偶已經走了,
但⋯⋯不。

  也許這種肆無忌憚的毀滅會給他機會發洩,讓侵擾他任何情感有解放的出口。

  我得連絡上魔閃師和創使,安排我們今晚對市長的拜訪。我得要處理自己頭上
的生命威脅——不論那最後是以什麼形式發生。

  我沒感到懼怕。焦慮?我是很焦慮。但並不害怕,我沒有顫抖或恐慌;也不確定
這是好是壞。戰慄不久前,曾感嘆我很缺乏生存本能。最近的事件,把那已經稀少的
本能變得更稀薄了?

  我搖搖頭。我之後還有時間內省。就現在,我得做好計劃。

聚居 15.7

  我他媽的該怎麼與秘密意圖殺害我的人請求醫療協助呢?

  而我確實需要幫助。首先,我正在流血。只有在我移動手臂解除裝甲的時候才開
始流血。假使我知道會這樣,我就會試圖用蟲子解開帶子了。

  更糟糕的是,大釘痛了我肩膀的骨頭,手臂任何動作都會給我肩膀關節的刮觸
感,使我起雞皮疙瘩,更不用提痛處了。

  我很驚訝這沒有更痛。我希望那不是個惡兆。手指動作沒有問題,但缺乏痛楚,
仍指出更大的問題。畢竟,疼痛是自然反應,缺乏疼痛則很不自然。

  我反而是打給媘蜜。

111
  「掠翅?」她回答。「怎麼樣了?」

  「是可以更糟糕。我給瓷偶錢,讓她出城。大部分來說,是沒人流血。」

  「大部分?」

  「剪彈也有在那裡。我就被捅了。」我想起蛇蜷也可能會偷聽。「我不想因為這件
事去煩蛇蜷,他都已經那麼忙了。」

  「被捅很嚴重欸。」

  「沒那麼慘。妳能借我妳的醫護兵嗎?」

  「妳現在剛離開玩偶鎮?」

  「在飛回家了。」

  「他會在妳抵達前就到那裡。我知道你倆之前處得不怎麼好,但他不會煩妳的。」

  他不會煩我。那是在告知我說他不會造成威脅嗎?好吧,我感覺比起把性命放
到蛇蜷手中,這樣是比較好呢。

  我想傳達出有自信、毫無恐懼而觸不可及的形象,這個慾望便讓我肩膀被刺穿。
這算是個弱點,但我自己依然抵達我的地盤。我讓阿特力士降落到沙灘上,走去暴
雨排水溝,每次手臂移動時都令我皺眉。然而,等到我進入室內時,我就讓自己挺
得更直、抬起下巴、立起肩膀。我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超能力上,從身上轉走。我確認了
各式各樣的清理工程,還有些基礎的重建工作,設置少乾燥、乾淨的睡覺區域,存
起食物還有醫療物資⋯⋯

  我走進基地時,希瑞菈和她的單手弟弟布萊斯也在那裡,和一小群比較大的孩
子們與媘蜜的醫療兵——布魯克斯——在一起。我坐到廚房流理台旁邊的凳子上,
布魯克斯則開始檢查我的肩膀。

  「你們都有最有趣的傷口呢。」他以很有個人特色的,難以辨認地強調著音節的
口音地說道。

  「有趣?」

  「金屬與骨骼聯結在一起。妳有某個東西刺進關節所在的腔口。我沒概念自己該
怎麼觸及另一端,又不把這東西扯出來,假如我把這東西鋸掉,我也不確定刮屑碎
片不會造成長期的災難性傷害。我會說妳需要做手術。」

  「該死的。」我說。「她八成是想要做成這樣吧,這區域裡每一家醫院都會尋找有
個肩膀上有個釘子的人。」

  「我是能做些處置,但取得必要的工具會很花時間。」

112
  「什麼工具?」

  「至少,要有個小圓鋸、吸液管、一些綁繩、血⋯⋯」

  「我們有那些東西。」

  他看起來很驚訝。

  我看向希瑞菈:「我們是有收到寄給特加拉醫生的東西吧?」

  「那個牙醫?是啊。但還沒開那個包裹。」

  我轉向布魯克斯:「我們有用來做清理工程的圓鋸,不確定那有多乾淨。但其他
東西我們都有貨,好讓有醫療訓練的人員能開始幫忙。自從我們已經有個能幹活的
牙醫,我們就想讓她有地方工作。才不過是一個月,意外有很多人已經開始有牙齒
的問題呢。」

  「好的。讓我包紮這個傷口,之後我就會去。自己拿來我需要的東西。」

  我在布魯克斯取出工具,把繃帶綁在大釘周圍。

  「在一到十之間,有多痛?」

  「最高是十?也許移動前是三,移動後就很接近七。」

  「我很訝異妳還沒昏過去。妳有很高的疼痛耐性?」

  「我沒這麼想呢。但也許是吧。也許是釘子聯結的地方沒有傷到神經,或讓神經
末梢暴露在外。」

  「也許吧。好的。紅髮女孩,給我看看那些東西?」

  「紅髮女孩?」希瑞菈淘氣地,回問。

  布魯克斯嘻嘻作笑。

  「布魯克斯。」我說:「請尊重我的員工,不然我會和媘蜜聊起你的事情。」

  「是。我很抱歉。」他說道,聽起來根本沒有歉意。「請讓我看看那位牙醫的設備
在哪裡。」

  希瑞菈看向我,我向她點頭表示「去吧」。

  就剩我和孩子們還有布萊斯。我仔細查看了他。他的黑髮被剪短到幾乎光頭,他
和布魯斯一樣穿黑灰色工裝褲、米黃色無袖襯衫。他那仍綁著繃帶的殘餘手腕,沒耐
心地拍著自己大腿。

113
  那些孩子⋯⋯他們穿了我訂來的衣服,但他們看起來不像普通在學校操場上的
孩子。在利用我提供的好處前,他們都只吃非常少量食物,也在室外待了很久。但不
全然是飲食與運動使他們的臉龐或表情缺少柔和。他們看過自己所愛之人死去。

  我不確定要說什麼才好。閒聊的話,看起來會將我拉到他們的高度。

  我轉而用超能力確認這片區域的進度。我有參與現正進行的修復工作,也訂了
工具和物資,所以我很了解現在的工程。我們所處的地區正在為街道抽水,或已經
抽完了水,也有沙袋引開淹水。工作人員填充了更多沙袋,把沙袋裝到沙灘上的卡車
仍然有其他人在努力要清開已確認過兩邊都沒了水、暴雨水溝裡的堵塞,讓排水溝
保持完好無損。那條通向基地的暴雨水溝,則被暫時標成了不安全地區,表示我不
會在這周圍發現陌生人探頭探腦。

  燒毀、無能搶救的建築會被當場拆掉,有必要技能的一小群人會評估什麼東西
能被修復,把簡單的工作指派給那些沒有訓練或不知道要做什麼的人。大量防水布
會蓋住屋頂、被綁好。

  那並不漂亮,也不怎麼防水,但還是有些果效。我的蟲子注意到有一百七十人
在工作,假使我包含這邊的孩子的話,就有一百七十四人。

  一百八十四人,我察覺到。我差點沒注意到有在街道底下工作的人。人數是有在
成長呢。

  這有點嚇人。我沒特別在領導職位上有訓練或天賦。現在我也得管理這麼多人。

  好吧,我會做自己能做的事。提供他們所需的東西,監看工程進度。

  「你的名字是?」我看向最年長的孩子。

  「蓋。」

  「希瑞菈沒有要你做任何事嗎?」

  「我們在等夏回來。」他說道,把夏洛特的名字簡稱為「夏」
。「她說她要我們管一
些比較小的孩子,之後也有讓我們把水送給那些在工作的人。」

  「很好。現在,你可以幫我跑個腿。從門口出去,向右轉,走兩個街區。那裡有一
個封鎖線圍住的敞開出入口。」

  「那什麼?」

  「有警告標誌的帶子。別管那個警告,直接到出入孔旁邊,吼他們、叫他們回去
工作。我知道他們只是坐在黑暗中喝酒。告訴他們現在別用電力機具。假使他們呼吸
有酒味就不能用。」

114
  「好的。假如他們不聽我的話呢?」

  「我卻照料到那一點的。」我告訴他,

  他跑走了。

  「壞壞反派,給小孩子下命令啊。」布萊斯評論。

  為什麼大家這麼堅持要試探我?要管事的話,就會要求管事的人建立起自己的
權威嗎?布萊斯這種人會自然想反抗權威,而我又是唯一清晰的目標物?或者那比
較接近他們本身十分憤怒?

  不論如何,假如任何想將事態好轉的人,都會面對這種阻礙的話,長期下來會
對這座城市有什麼影響呢。

  「我在給所有人命令。所有人都貢獻,所有人都獲利。」

  「更準確說來,是妳讓我姐去命令大家,而妳出去和其他假面打架受傷。」

  「你好大的膽子。」希瑞菈說著,大步走入房間裡。她把醫療資源的塑膠袋放下來。
她聽起來很生氣。也很害怕?「別和我老闆討架打。」

  「我只是在說⋯⋯」

  「不對。別『只是在說』。假使沒有其他功勞,她還是救了你一命啊。」

  「假使她不在那的話,我也不需要被救啊。」布萊斯說。他看向我的眼神只有一點
點不像怒目注視。

  「別耍白痴了。」希瑞菈說。「你之前可是和商團待在一起。」

  「他們也很酷啊。整天開派對、放鬆,還有女朋友欸。假使她沒插手,我就會沒事
啊。」

  「我很驚訝媘蜜沒有提起呢。」我說。「屠宰場九號消滅了商團。二十人裡幾乎不
到五人存活。剩下的人四散在城裡。假如你和他們待在一起。你就會死。」

  「她是有提那件事。但我會活下來啊。」

  太自大了。「那你會變得全身骯髒,八成生了場病,然後餓死。也許,還有戒斷
症狀。不知道你和他們都吃了什麼呢。」

  他沉下臉,瞥向他姐。「那也不關妳的事啊。」

  「喂!」希瑞菈菈高嗓子。她抓住他領口,他把她的手甩開。她一根手指又戳向他
胸膛:「該死的,對她放尊重點!」

115
  又來了,又是那股恐懼。

  「如果有人值得被尊重的話,我就會尊重他們啊。」

  「她是值得啊。她在這裡,救了我們。那可是很重要的。」

  「假如這一開始沒有超能力者的話,也不需要被救了啊。」

  他沒說錯。就算希瑞菈為我說出證言,我仍忍不住感到這狀況是假面造成的,
使我感到沈痛的罪咎感。老天,假如我沒有羞辱偶人、刺激到屠宰場的話,這片區域
也不會被烙疤女焚燒了吧。我也有牽連到玩偶鎮。我個人——在整座城市裡的傷害中
——也是有錯。

  「你想要一個更好的理由嗎?」她問。她走近,把他往下扯著在他耳邊嘶語。她幾
乎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沈靜,從我和孩子身邊沒好好隱藏起她所說的話。「⋯⋯他們
攻擊了我和夏⋯⋯粗魯對待他們⋯⋯還有偶人⋯⋯」

  我換了姿勢。希瑞菈肯定看到我的動作,她最後便降低了嗓音到幾乎聽不見的
寂靜。

  她喋喋不休地講了一連串她看到我做過的事情。還有她弟弟對我說壞話時,讓
她感到恐怖的種種理由。

  我們見面時,希瑞菈評論說我不是她預期的那種超能反派。我在某時間,表現
出某個不同的形象。她日常與我交流時顯然毫無窒礙,但她也知道在我被逼急的時
候⋯⋯好吧,我也是可以對那三個攻擊她和夏洛特的ABB成員手下留情。我卻仍
讓他們在害怕死去的情感中逃跑了。

  布萊斯看向我,我能看到他回頭瞥了我一眼,好像要以新的眼光打量我。

  「去幫忙布魯克斯。」我告訴他。「我會用蟲群引你去他那裡。」

  他花了一秒鐘掂估自己要不要照做,但他轉過身,走出前門,跟隨著我在他與
擺物資的倉庫之間所拉出細細一列蟲子。

  「也要我離開嗎?」希瑞菈問。

  「妳自己選吧。最好給他空間。」

  「我得不斷這樣做啊。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次成為家人呢?」

  我不是能回答那個問題的人呢。

  「假使妳決定讓他自己待著的話,我可以用個幫手收集些東西,好讓我能有效
利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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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她說。她看起來振作了起來。「妳需要什麼?」

  「我房間的筆電,還有地下室的監視設備。在櫥櫃底下袋子裡有一組監視用品。」

  希瑞菈趕緊聚集起了工具。

  接下來好幾分鐘有一點混亂,布萊斯和布魯克斯兩人都拿來了最後的醫療用具。

  「血型?」

  「AB型。」

  布魯克斯從箱子裡拿起一包血放到流理台上。「想在妳房間弄嗎?」

  「我在二樓有能我能坐著的扶手椅。」

  「需要妳斜躺下來。」

  「我今晚要有地方要去。」我告訴他。不過這也會成為避免我被謀殺的藉口呢。
「別麻醉我。」

  「這會很痛喔。」

  我還有其他理由不被麻醉。我想監視他。我與媘蜜的對話顯示出他並不是個威脅,
但假如我可以自己確認的話,會感覺比較好非常多。

  「你有局部麻醉嗎?」我問。

  「我有。」他輕拍了一個小罐子。利多卡因。我認出了那個藥名。
「但不會防止所有
疼痛。我也不想用太多。」

  「那麼,我們會試看看吧。」

  我們前往二樓,我就坐到我的椅子上。為了增加亮光,我讓我的「開關甲蟲」按
下生態箱裡的隱蔽電閘。燈光在我坐好時就亮了起來。

  布魯克斯掛起血袋,但讓管子掛著,沒連接上任何東西。其他的物資都擺在他
讓布萊斯搬上來的桌子。他看起來十分講究東西被擺放的次序。

  「作為前線醫療兵,你看起來很熟練這種事情呢。」

  「我曾在很多家醫院裡工作。」他回答。
「許多地方的醫院。設備通常都比這裡少。
有些時候有更多。」

  「好的。」

  「我們會讓妳肩膀脫臼,打開肩膀臼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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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

  「妳得吃肌肉放鬆劑,減緩脫臼的傷害。妳也會需要多鍛鍊手臂避免脫臼。」

  我不喜歡這種說法,放鬆既可能會有毒害,但那個肌肉放鬆劑是裝在罐子裡,
也有品牌標誌刻在罐子上。算是避免其中一個潛在危險了。他不可能這樣快就安排好
這些東西吧。

  「我是可以吃藥。」我用他給我的那罐水大口吞下藥片。

  希瑞菈拿了一個大袋子和筆電。她把筆電交給我之後,就插上再架子底部的店員
我將其平衡在扶手上,稍微轉向側邊,好讓我坐著時能將受傷的肩膀擺到前方,我
雙腿彎曲繞過身體,讓我盡量能有我期望的穩定性。希瑞菈開始把毛巾、塑膠布擺到
椅子周圍。

  「如果妳躺下來的話會比較簡單。」布萊斯說。我看到希瑞菈對他沉下臉。

  「沒關係。」布魯克斯說。他抬起我的手臂,讓手臂撲通地癱軟垂下。我試著不對
那造成的疼痛有所反應。「痛的人也只會是她。」

  「布魯克斯,你總是這麼迷人呢。」我評論道,但我的注意力放到筆電上了。我用
開關甲蟲打開所有生態箱,拉出幾組蜘蛛、蜻蜓、大型蛾還有蟑螂。

  「它們不能碰到椅子。」布魯克斯說。「或任何桌面。必須要盡可能保持無菌。」

  「我知道的。」我說。

  我從袋子裡撈出零件,用蟲子將零件懸在空中,排好迷你攝影機、麥克風還有
傳送器。我讓零件一個接一個打開,用筆電連接上零件。我用空著的手依次看過每個
攝影機,使攝影機的焦點放到主要視窗上。

  我用蟲子,在每個攝影機周圍,拉出模糊人型。這做起來不如我強迫自己以雙
眼確認精準度時那樣直覺。不過,我仍想辦法重新安排了每個人型,直到它們看起
來像模糊的我一樣。我讓它們大步走下樓梯。

  「先弄外面的這端。」布魯克斯說道,啟動了圓鋸。

  那不是我最喜歡的聲音。而電鋸接觸金屬的感覺,勾起了更多令人不悅的回憶。
骨鋸在我身後,想切穿我的顱骨⋯⋯

  我顫抖了一下。

  「別動。」布魯克斯說。

118
  我專注在蟲群分身上,在布魯克斯努力要移除鏢箭金屬末端的時候保持徹底靜
止。分身大多由飛行蟲所構成,但我也讓每個形體擴充了更多抵達這裡的蟲子,讓
它們看起來更穩固。我用空著的手為自己塞上耳機。

  我對自己這麼經常不管地盤的事情,感到很後悔。大家都被驚嚇、感到恐懼而侷
促不安。還有個從來不在場的領導的角色,就沒有多少幫助了。

  這樣,我希望,會建立起我所缺乏的存在感。

  我和希瑞菈為每個人安排工作,想讓有經驗的人管理缺少經驗的人。我試圖在
同一時間和各式各樣工程領頭有個別對話——這樣很有趣呢。同時對話十分困難。首
先,我的蟲群是稍微有缺陷,無法發出子音,但我依然多少能讓自己說的話被人聽
懂。另一件事是,我的耳朵無法同時處理那麼多聲音。我想辦法用一個或更多個蟲群
分身說話,同時則以一個分身聆聽。在太多失誤以及困惑的時刻後,我就降低難度
到一次進行一場對話,其他分身則變得沈默。

  我在腦中記下自己要練習這個技能。訓練能力範圍,對我來說沒多少作用,而
看起來我同時控制的昆蟲數量也沒有上限,這就是其他我能訓練能力的方向了。執
行多重任務是我尚未嘗試的項目。試圖解讀蟲子的感官則是另一項,不過我怕那會
比其他任何變動,更使我靠近與蟲子同調。

  在夏洛特回來時,我正在幫忙一個工頭理解一棟建築物的佈局,用蜘蛛絲畫出
我們計劃好的避難所約略形狀,將木頭碎片搬到空中,讓蜘蛛絲在一段距離之外也
更清晰。我根據他的需求調整絲線。夏洛特和我地盤的五個人走下卡車,筆直走向我
的蟲群分身。有一百九十人在為我工作。

  這裡是安全港的消息,顯然已經傳開了。

  我和她的對話,在布魯克斯找布萊斯幫忙扭住我的手臂而布魯克斯按住我脖子
與軀幹時,延後了一下。布萊斯將他的手肘頂著我肩膀,把肩膀扭到徹底極限,幾
乎將我的手臂從臼槽敲下來了。

  我想辦法避免發出喉頭音以外的任何噪音,之後花了幾秒鐘,避免因痛楚暈倒。

  我就算在基地裡,如此沈重呼吸,蟲群人也沒有顯示出任何跡象。我就將所有
注意力都集中在分身身上,就好像我要將意識從真正身體移除出去。

  「有任何問題嗎?」我一等自己恢復到足以專注時,便問了夏洛特。我回頭瞥一
眼,能看到布魯克斯正在切開我肩膀的皮膚。他成功撕開了我的假面服。我沒怎麼注
意他是如何切開的。我在布魯克絲切入我肩膀骨臼時,刻意看向別處。

  「不怎麼確定。」夏洛特說。「妳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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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瓷偶。我如此專注在自己肩膀、三度空間的蜘蛛網藍圖還有我的蟲群分身,我就
沒注意到她走下卡車。

  「妳沒離開。」在她加入夏洛特與我的蟲群分身時,我說。

  「我沒以為那筆錢是真的。」她回答。

  「那當然是真的。」

  「那⋯⋯那是一大筆錢啊。妳非常慷慨。可是我們談過了——在我們之間分配的
話,也不夠讓所有人照料他們的需求。我告訴他們拿走我不需要的那一份。」

  「抱歉。我也有擔心那還是會不夠。」我說。
「妳要更多錢嗎?我可能必須拒絕了。
我能分出去的錢是有上限的。」

  「不是!不。」她雙手抱著身體,看著在工作的人們。「只是⋯⋯我想我也許應該
聽聽妳的說法。」

  「好的。」我回應。

  「然而這不是真正的妳?」

  我的分身搖了搖頭。

  「我可以和真正的妳說話嗎?」

  「我在基地裡,正在忙。考量到妳朋友的身分,假如我不透露那個地點的話,妳
也會理解我吧?」

  「是啊。」她說。她還在看向周圍,看著一群人走過,他們的推車上堆著燒壞的木
頭。「我⋯⋯我是在告訴自己說,接受妳的提議也沒有意義,我能用自己的超能力,
賺更多正當的薪水。但那並不真實,是嗎?」

  「和我走走吧?」我詢問。

  她點了頭。

  我在說話時,用分身領路穿過地盤。「犯罪確實會賺很多錢。我向妳提議,是因
為我認為這方法最能讓妳玩偶鎮的居民,獲得他們重新取回生活時所需的金錢。或
是盡可能讓他們過往的生活成為可能。」

  「我有點恨妳呢。」她說。

  「為什麼?」

  「妳說得好像我變成了壞人,因為我不會為了幫助他們而背叛剪彈,還有我自
己的道德標準。」

120
  「我不會為妳的抉擇而怪罪妳的。我也不會輕視妳。」

  「但妳不會做出我在做的選擇。」

  「不。我是不會。」

  「而妳卻比我更能幫助我的人啊。」

  「妳也在這座城市最黑暗的時刻中,盡妳所能保護他們了。」

  「妳真的以為我們撐過來了嗎?那些糟糕的日子?」

  「是的。」

  我在那股鋸磨重新,這次重新鋸入肩臼的時候皺了眉頭。臨時鑽具深入臼腔,
碰觸金屬剃刃,而布萊斯握著管子吸出金屬刮片。到目前,沒人意圖刺殺我。很好。

  「我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瓷偶承認。「這⋯⋯看到這景象,我希望自己有做出
那種抉擇。」

  「我不會逼妳選向任何一邊。」

  「我知道。妳在給我錢的時候說沒有牽連關係,就已經很清楚了。」

  「聽著。」我說。「我知道剪彈說我的觀點很扭曲,但我認為這個系統⋯⋯妳知道
的,這個社會,像是我們在一些概略期待底下建立起了好幾道法則與期望。但最近
的事件清楚顯示出那些期待、那些假設,都可能不再適用了。」

  「是因為我們嗎?因為有假面?」

  「是啊。到最後,除了像很有權勢的獨裁者的某些極端案例,總是有壞人無法被
超能力、被刀槍或正確位置的一拳所殺死。而對我們超亞人類來說就不是如此了。權
力平衡滿超級倒向一邊。事態並不公平。」

  「妳有要改善或加劇這種不平衡嗎?」

  「我⋯⋯有在處理這個問題。我會說,在基礎不存在時,緊抓著過去的平衡並沒
有意義。」

  「所以妳要接管這座城市。」

  「是的。因為至少現在,我可以給這些人他們所需的東西。」

  我移動分身的「頭部」,追著那一群從我基地跑出去的孩子們,他們正拿著六包
水罐。

  「那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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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不知道了。」

  我們在沈默中走著,經過碎木頭焚燒的篝火。同時間,布魯克斯和布萊斯把我
的手臂推回關節裡。所有周遭的痛楚一瞬間就消失了。

  瓷偶需要錢。她也需要確保自己能幫助她無能幫上的人。我理解那一點。

  「我可以提供妳最後一項妥協。」我說。

  「什麼?」

  「我無法保證那可以成功,我也沒辦法說其他任何人會不會接受這項提議,我
也不知道這會不會變成長期關係,但我們不必稱呼妳為我們隊伍的成員。不必稱呼
妳為反派。」

  「可是我仍得管我自己的地盤?」

  「是的。」

  「就純粹因為我沒有和你們戰鬥,其他人就會叫我反派。他們會知道我有和你們
合作。」

  「他們不盡然會知道。也許管事的人、捍衛者和監護者,也許他們會察覺到,但
基層的人都不會知道的。」

  「媒體也會洩漏出來啊。」

  「我想我們會控制住媒體。或足以在其中丟出質疑。這規則很簡單。妳管地盤,守
住地盤,確保沒有罪犯或超亞人類不在妳的同意下活動。」

  「那剪彈⋯⋯」

  「我不認識她。我沒辦法說她會如何反應,但妳若謹慎解釋的話,也許正確地表
達出來,妳就能說服她說這,是為了大我而做,讓妳在玩偶鎮那裡自己執法,妳也
不用和他們戰鬥了。」

  「那假如她不⋯⋯」

  「那要看她了。或看妳怎麼說的。」

  她凝視四周的我的地盤。這裡並不漂亮,各處依然有荒廢建築,但是情況正在
好轉。這也許是城裡唯一一處事態正迅速好轉的地方。我們向前踏出兩步時,沒有後
退。這裡全都是前進的動量。老實說,根本不到一週,就已經有進度了。而且進度也
很明顯。

  「假如剪彈沒有同意的話,我不認為我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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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潛藏的答案不言而喻。假使她同意的話⋯⋯

  「我討厭妳。」瓷偶說,那句話也足夠算是個解答了。

  布魯克斯正在包紮完我肩膀的開口。我已經弄好了兩片蜘蛛絲布——一片會蓋
住假面服的洞口,另一片則當吊帶,直到我的肩膀更健壯為止。假使我調整自己的
披肩,就能蓋住手臂,好讓那道傷口不太明顯。我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展,接著伸手
拿了手機。

  「我可以承受這一點的。」我透過蟲群分身,告訴瓷偶。我滑過聯絡人清單,打給
那位正計畫要殺害我的人。

間幕 15(贊助額外章3)

1986 年,8 月 20 日

  她被臉上微笑的人們下毒。

  她痛恨那些微笑。虛偽。假裝開心,假裝歡欣。但她也在這花了夠多時間,知道
自己的朋友和家人一走到她無法被聽見的地方就會哭泣。陌生人帶有,講述無可必
免的事情時的疲憊。他們愈老,現實似乎便愈發沈重壓到他們身上。

  在某時間點上,他們就會停止告訴她化療會讓她好轉。那些微笑變更緊繃。更強
調,要讓她感到舒適。他們也不再解釋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了。

  所以在她母親進來看看她時,帶來了一罐熱雞湯,她卻假裝自己在睡覺。她為
此痛恨自己,但她無法承受謊言——那些虛偽了。

  假使假睡沒被揭露,她就會在母親坐在床邊時皺眉。母親也可能會待上一陣子。

  「貝卡。」她母親在她背後低語。「妳醒著嗎?」

  她沒有回應,保持呼吸穩定。她想用鼻子呼吸,讓嘴巴不會在接觸空氣的疼痛
中感覺充斥痠疼。

  她母親手撫過她的頭。她頭髮幾乎沒了,那道觸碰也不舒服到幾乎使她痛苦。

  「妳一直都很勇敢呢。」她媽媽低語——如此低聲,幾乎無法被聽見。

  我才不勇敢。我一點都不勇敢,我怕死了。我不爽到能尖叫了。但她沒有尖叫。所
有人都以為她是如此勇敢,在好幾個月的療程中,臉上如此高尚平靜。但那是張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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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她的假面也戴到無法回頭了。時機太晚了,無法打破這份沉著,太晚無法停止
講著爛笑話、做出她自己的虛偽微笑。她沒辦法抱怨,或靠上母親的肩膀哭泣,因為
假使她這麼做的話,所有人都會崩潰的。

  她是他們的支持。

  「我的小小超能英雄。」她母親說著。瑞貝卡可以感覺她的母親手再次放上她的光
裸額頭。她想拍開那隻手、吼她母親。妳不知道那有多痛嗎?全身都會痛啊。

  「妳一直都這麼努力了。妳值得更好的。」

  就這樣,瑞貝卡從語調語詞彙中得知,自己要死了。

  她感到情緒攪亂再一起。以某種方式,感到了寬慰。那樣就能停止化療了;可以
不再感到痛楚了。她也感到憤怒。她心裡一直都有著憤怒。為何她母親無法直接告訴
她呢?他們什麼時候才有勇氣講出那則消息?

  顯然今晚她沒有勇氣了。瑞貝卡聽到她母親站立時椅子刮移,走下走廊時,傳
來了昏悶的腳步聲。

  淚水在化療開始之後就更難湧出了。她雙眼大部分時候都很紅很乾,視野模糊,
乾到她哭不出來。可是這個情況下似乎也應該要哭出來吧。她側身躺了很長一段時間,
盯著窗外的洛杉磯城市街景,淚水滑下她臉頰,流過她的鼻樑、滑到她耳邊,被枕
頭吸收。

  她眼睛看到一個標誌,因為它在寒色微暗的紫色背景中閃出亮黃色。快餐店的
經典商標。

  她忽然想到自己八成再也不會在那裡吃飯,她再也不會吃到,給比她小十來歲
的、附帶整潔塑膠玩具的特殊兒童餐。她從沒有忘記餐點後的玩具,都會把玩具擺到
她餐盤桌上混雜了其他七彩小玩意兒紀念品的凌亂之中。

  她再也不會讀到麥姬.霍特系列的第三本書,或看到他們從第一本書做的電影。

  她也不會有真正的男朋友。

  這樣很蠢,可是這些蠢笨的小事,比她再也不會見到家人、她朋友或她的貓的
想法更沈重打擊她。涓涓淚流成了啜泣,呼吸頓頓挫挫,使她整個胸膛都被痛楚淹沒
她空腹不自主地攫緊則變得更加糟糕,也開始以為自己可能需要嘔吐。或是乾嘔。過
去的經驗告訴她,這會是她這一生最糟糕的乾嘔。

  她沒察覺到自己開始呻吟,低聲悠長,想將痛苦搖晃的啜泣替換成其他聲音。

  「妳需要嗎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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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溫柔聲音嚇了她一跳,打斷了她的呻吟與啜泣。嗎啡不會幫上她所面對的、
最基礎、最嚇人的必然現實。她搖了搖頭。

  有一陣低語傳來。

  「我會增加一些些點滴的,瑞貝卡.克斯特布朗。」

  「誰?」瑞貝卡被喚醒,轉過身要看是誰在說話。一位有著長髮、穿著醫師袍的黑
人女性正弄著靜脈點滴袋。可是⋯⋯沒有名牌。有一位皮膚蒼白的黑髮青少年女孩站
在那女人身後,穿著及膝高的襪子、黑色摺裙和白色上衣。「妳不是我的醫生。」

  「不是,瑞貝卡。我還不是。」那女人回答。

  瑞貝卡安靜地,問道:「妳是照顧那些要死的人的醫生嗎?」

  那個女人走過床尾。那青少年待在原處。瑞貝卡緊張地看了那女孩一眼。她正盯
著瑞貝卡,表情溫和,雙手垂擺在身側。

  「那麼,妳是誰啊?」

  「噓。壓低聲音。假如護士碰巧走過來、把我趕出去的話,就很可惜了。」

  「所以⋯⋯」瑞貝卡開口說,刻意更低聲說話:「妳不應該待在這裡。」

  「沒錯。」那女人回打。

  瑞貝卡閉上嘴巴。她能感覺到嗎啡的效果。假如沒有意外,嗎啡便會幫忙緩解她
肚子抽筋的不適感,還有她皮膚在醫院僵硬的粗糙床單上的感覺。她不知道要說什
麼才好,所以選擇沈默。

  「回答妳的問題,我確實是一位醫師,但沒在這家醫院工作。我比較像是研究者、
學者。我是來給妳一個提案。」

  「我媽不應該在這裡談嗎?」我母親都會幫我做所有決定的。

  「通常在和孩童對談時,是這樣沒錯。但這是個私人交易。就只和妳交易。」

  「我不懂。」

  「妳有聽說過超能英雄嗎?有在電視上看過嗎?」

  「是啊。好像,是有,很多人。有二十幾個英雄?」

  「現在不下五十位了。他們在世界各處出現,預計在千禧年之後就有成千上萬位
超能英雄出現。我承認自己在其中是有些作為。那也是我在這裡的原因。」

  「妳⋯⋯會讓超能英雄出現嗎?」瑞貝卡感覺自己在嗎啡下變得意識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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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製作超能英雄,但那並不簡單。風險很高。檔案呢?」

  那位在床邊另一側的青少年走向前、放下後背包。她伸手進去,抽出了一個檔案
夾。

  那女人推來那張仍放著瑞貝卡母親帶來的雞湯的可調式滾輪床桌。她將那個塑
膠容器移開,放下檔案夾。她打開檔案、攤開其中的閃亮亮照片,直到六張照片一字
排開。

  照片上有個皮膚像是樹木班長瘤節的男人。有個女人四處伸出觸手。還有個甲蟲
人。有個男孩的皮膚看起來像蠟般融化。還有個外皮燒焦的屍體。有個小女孩沒有雙
眼,眼睛該在的位置卻只有平坦肌膚。

  「現在,我的計畫仍處於早期,在七個案例中只有一個成功。那七人中有兩人死
亡。」那個女人點了下燒焦的屍體和皮膚融化的男孩。「有四位經歷了不幸的肉體變
化。」

  「他們都是怪物啊。」

  「沒錯。他們就是怪物。但在那七人的統計上,有一個人沒經歷劇烈肉體變化,
也有獲得超能力。所有人做的事情,就是喝掉我其中一個配方。」

  瑞貝卡點了頭。她的雙眼掃過那幾張照片。

  「然後我也碰巧遇到一個小小的副作用了,瑞貝卡。我將那些藥水以特定方式混
合,不只會減少任何肉體轉變的嚴重性,也有回復性效果。身體會恢復健康。有時只
會恢復一點點。有時會讓大病痊癒。我認為我們能治好妳。」

  「治好我?」

  「我不會要求妳付錢。只要妳踏出信心的一步,幫忙和我一起來建立某些東西。
我知道風險很大,我通常也不願意要求人們面對這些風險,但我認為妳沒多少東西
可以失去了。」

  瑞貝卡伸出手,碰觸那些照片,可是在她觀看時只看著自己。她的手指是如此
骨瘦如柴,皮膚在關節周圍都斑雜著黃色瘀青。我已經是個怪物了。

  她碰了下照片。「如果⋯⋯如果只是變成怪物?如果妳提議要救我一命,讓我變
成那種怪物?我還是會接受的。」

1986 年,8 月 21 日

  「我認為我們能將這視為成功呢。」博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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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貝卡張開雙眼。她看到某個殘碎但深刻的事物,那記憶卻在她以為自己能回
憶的眨眼中消失。她踉蹌站起,搖晃不穩。那位穿了學校制服的女孩在她能倒下前穩
住她。

  「我不是怪物嗎?」

  「不是。實際上。我不認為效果會比這樣更好了。」

  瑞貝卡伸出一隻手臂。她的皮膚是健康的粉紅色,她的手很纖細但並不如先前
那樣消瘦。

  「我的身體好轉了?」

  「我猜是如此呢。實際上,我不確定回復效果會影響癌症,那是可能讓癌症症狀
惡化。然而,現在妳看起來,是很好呢。」

  「我真的感覺很好欸。」

  「那是很有希望呢。」

  瑞貝卡允許自己微笑,放開那女孩的手。她可以在自己的力量底下站立了。她周
圍所有東西看起來都很清晰。她沒察覺到自己的視野之前變得有多糟糕。

  就連她的意志看來也像上了油的機械般運轉。是那些藥物和毒物讓她變笨了?

  不對。她從來都沒這樣敏銳。那就像是她的腦袋曾經是一台腳踏車,現在則成了
台法拉利。就連她雙眼掃過那個倉庫內裝時,她也能辨認出自己思索得更迅速,也
能更穩妥吸收了細節、將資訊分類,繼好像她的思緒不再限制於自己的腦袋裡。

  「我能做什麼呢?」

  「我還沒開始分類成果。目前,我像是玩戰艦棋,創造能弄出的配方,然後紀錄
結果。有時間的話,我希望能找出樣式以及其中的影響因素。」

  「妳會持續做妳對我做的事情嗎?」瑞貝卡原地跳動。輕易就能跳得這麼高了。她
有好轉。她還活著,彷彿她數月以來都不算存活似的。

  「我要盡可能找出替代方案。現今,風險太高了。妳能理解我所重視的事——每
一次我著手找潛在病患商談,就會面對我被暴露的風險。」

  「他們會阻止妳嗎?」

  「他們會試著阻止我。我有她防衛著我。」博士朝那黑髮女孩的方向點了頭。「可
是我寧可在毫無干擾的情況下工作。」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呢?我要做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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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點子。妳會反對陪我些時間嗎?我可以用上另一位保鑣。」

  「我連自己能做到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但我認為回家會是個壞點子。」

  瑞貝卡俯視自己雙手,握緊、鬆開雙拳。她父母互說什麼呢?醫生和護士們會說
什麼呢?

  她走在那棟空蕩的建築物裡。等到她抵達另一端時,她正在漂浮於空中,雙腳
根本沒碰到地面。她將雙手放在牆上,指尖拖過水泥,讓雙手中碾碎牆壁。水泥應該
摧毀她的皮膚,留下刮傷或扯開她的指甲——而她指甲也很短——但那都沒發生。

  我之前就像影子人,幾乎不存在。現在,我各方各面都更強了。

  她轉身時,那位校服女孩在博士耳邊低語。

  博士說:「兩年,之後妳決定自己想不想留下來。」

  瑞貝卡俯視,水泥塵埃座落於她手中線條與皺紋裡,她注視博士雙眼,點了頭。

1988 年,5 月 1 日

  「雅麗珊卓。」博士喊著。

  雅麗珊卓耐心地等著女爵調整好自己的假面福,之後就大步走出門。當然,博
士也在那裡。曼頓博士也在那。那個有數學超能力的男孩也在那裡,站在另一個盯著
空中的男孩旁邊。

  「她很年輕。」傳奇說道,打量著她。

  「她也是我目前最強的人。」博士說。

  「我有聽說過她。」志雄說。「洛杉磯的?」

  雅麗珊卓點頭。

  「妳擊敗了強手【原文 Strongarm】和亂手【原文 Mongler】。很厲害呢。」他說。

  「謝謝你的誇獎。」

  博士說:「她和我們紀錄上任何一位超亞人類一樣強。傳奇,她檔案上的速度和
你一樣快。也有接近完美的回憶能力、加速思考與學習。」

128
  傳奇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她穿著帶有裙子的黑色假面服,雙靴及膝高,手套及
肘長。沈重斗篷在她身後。藉由蓋住上半張臉的金屬護目鏡,她的黑髮被推到臉頰兩
旁。

  「通常英雄們都穿更顯眼的顏色。」他說。
「會傳達出更正向的形象。」他的假面服
就是那種哲思的證據呢——萊瑟中帶有火焰與白色閃電紋。

  「黑色比較實際。」博士說。「更難在黑暗中被看見。」

  「也比較容易讓血流出來。」雅麗珊卓補充。

  傳奇皺了眉頭。「妳經常有血噴到假面服上面嗎?」

  「我的攻擊真的很重。」她面無表情地,說。

  他看起來沒很欣賞幽默感。這不怎麼重要。

  「好的。」志雄說著,交疊起雙臂。「好吧,雅麗珊卓,很高興和妳見面。但博士,
我不確定自己有看到這場會面的重點。」

  「你們每個人都投入協助我的事業,作為我能賦予你們的超能力的代價。」

  「是啊。」志雄說。

  「現在,我有兩件事情希望你們考量。第一件是⋯⋯嗯,你們能將這當成新的調
動。」

  「好吧。我能洗耳恭聽。」傳奇說著。昹奪羅和志雄也點頭同意。「妳的提案是什
麼?」

  「這並不是我的提案。雅麗珊卓?」

  那三位英雄將注意力轉到雅麗珊卓身上時,她感到自己心臟停了一拍,但她將
情感從臉上排除。

  「我會主張,這房間裡,包含了全世界最強的超亞人類——賽陽除外。你們成就
的優秀無可反駁。就算反派遠遠多於英雄,超能力也在長遠以來對世界貢獻出益處。
假使你們願意,我會說這是段黃金時代。」

  傳奇點了頭。

  「但我們也知道觸發事件通常會創造出受損、心神不寧而不平衡的人。任何創傷
事件都會有這種結果,獲取超能力時所凸顯的創傷也會留下長久影響。觸發事件製
造出更多反派,而我們也已經知道這一點了。」

129
  博士插進來說:「我製作的英雄比反派多。現在,這個比例對我們有利,你們也
能控管犯罪要素——大多算是有控管住。但就算我擴張自己經營的事業,也得理解
我只能製作出這麼多能力者。超亞人類的成長速率卻在增加。接下來二十年,全世界
預計會有六十五萬個擁有超能力的人。」

  雅麗珊卓說:「我也看過那些數字了——成長幅度、數據傾向——我一而再、再
而三地確認過了。就算速率減緩,我們仍會被超車,而且是被遠遠超車。觸發事件的
能力者會多過博士的顧客,而我們每位英雄最後到外面,就會面對三到十位反派。」

  傳奇、昹奪羅和志雄都全神貫注。

  博士說:「雅麗珊卓和我長談過此事。一再出現的憂心事項就是,我就算能給予
你們三、四人頂級超能力,我們也能看出,將有與你們相當的超能力造成威脅。」

  「這有證據嗎?」志雄問。
「妳還沒解釋妳是怎麼製造出超能力,可是妳也讓我相
信妳在我們身上用的配方比其他人獲得的還要更純。」

  「更純?也許吧。但更純粹的事物,也會更脆弱。變化過程似乎會被心理緊繃壓
力大大影響。幾乎像是逆向的觸發事件現象。你知道配方也可能被污染,將非人類的
特質賦予那些不幸的實驗對象。就算是最無菌的環境也一樣。靠著曼頓博士的協助,
我長期以來都有在改善成果,但那並沒有保證。」

  「我們要繞到的重點。」雅麗珊卓說:「是,就算博士能靠著時間與努力取得更好
的成果,天然超亞人類人口仍會無可避免地暴漲,產生出遠勝過我們的能力者。」

  「所以我們在長遠看來會輸掉。」昹奪羅問。「我們注定會輸嗎?」

  「不會。因為我想提出一個解方。有個方法維護住控制權。我想合作。組成一個隊
伍。」

  傳奇靠上牆。
「其他人已經有組成隊伍。是啊,我們是很強、很有影響力,但我也
看不出這怎麼能解決那些問題。」

  「很簡單。我們就做政府正在推行的事情。我們控管住事態。我們四人全部,一起
跪到政府的枷鎖之下。我們遵守他們的規則、規章。」

  「這聽起來是個可怕的爛點子。」昹奪羅說:「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如果是我們四人一起合作?假如他們逼太緊,我們有資本推回去,他們
也知道這一點。而我們光靠著在場,就能讓那個計畫吸引人到他們願意加入我們
了。」

  傳奇轉頭:「博士,這對妳來說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不會有直接影響。那就是為何這個計畫屬於雅麗珊卓。」

130
  「可是。」曼頓說,他嗓音對那相對年輕的年紀來說很是沙啞:「我們也能將我們
一些客戶派給你們。客戶開心的話,生意也比較好做。」

  傳奇雙臂叉起。「雅麗珊卓,妳想當領導嗎?」

  「不。我認為你或志雄會是更好的選擇,表現出和善的面容、正面形象。是你們倆
才有穿顏色鮮豔的假面服呢。」

  「不選昹奪羅?」志雄問。

  「他太強了。不是說你們都不強,但假如昹奪羅在檯面正中央,就無法表現出政
府在管轄英雄的效果。」

  傳奇點頭。「妳考量了很多事情。」

  「就只有一點而已。」雅麗珊卓承認。「我有將超亞人類吸收進社會的八階段計畫,
我也有研究、開發出英雄行銷——將英雄商品化的計畫。美國是全世界最強大的國家,
而最首要的是,美國也是個資本主義國。我們會利用這一點的。」

  「那看起來距離,為了良善而做好事的概念很遙遠。」昹奪羅說。

  「這還是為了良善而做好事,但也是無可避免的。嬰兒潮之後的那一代人正在成
人。再加上超亞人類數量的暴漲,這的情況會造成全盤混亂的威脅。假如我們要讓事
態保持無損,就需要組織結構。」

  「也沒能保證在政府介入後,讓妳的計畫存續啊。」傳奇說。

  「是有一項保證。」

  「那是什麼呢?」

  「我預計會要花上至少五年的時間在全國建立起這個計畫。在那段時間裡,我們
只有在最大的城市裡有少數幾組人,我們會漸漸心懷感激地接受政府派來的參與人
員、監督與執法人員。我們會創造出次要團體給有超能力的兒童,讓我們能嚴格組織
起他們的環境與發展。其中還有幾項重點。這也讓我有時間解決你們的疑惑。」

  「我再問一次,這怎麼會解決問題?」

  「我認為我們能運用剩餘的計畫,就是那個讓超亞人類融合進大眾的八階段計
畫,因為我會進入政府裡的權力中心。我——我的平民身份——能在八年內進入政
府贊助的超亞人類隊伍的管理位置。」

  「這計畫裡有太多漏洞了。大家都會納悶為什麼雅麗珊卓和妳的秘密身分不會同
時在同一個地方出現。」

131
  「那種事情不只有一種解方。首先,我的工作比缺乏超能力的同儕更迅速、更有
效。其次,博士認為她能在期限內找到合適的替身,有類似的超能力。我將這套假面
服設計得很優雅,又不會引人注意。就如你指出的,沒有鮮豔顏色。我並不尋求這隊
伍的領導位置。我反而,會滿足於引導立法途徑走到我們需要的位置。」

  「那似乎過度操縱人了。所有人都會害怕我們所做的事情。」志雄說。

  「我有做出你能看過的文書冊子。包含了所有數字、所有推斷的未來爭議以及我
個人提案、計畫的所有內容。你不必立刻給我答案。只要考慮就行了。」

  「好的。」志雄說。

  「而且。」博士說:「我認為大家都知道這房間的事,只停留於這房間裡吧?」

  大家都點了頭。

  「很好。謝謝你們。還有一件我想給你們看的東西。假如你們能跟我來的話?」

  她轉向那位套裝女孩與有千里眼的年輕男人。

  「妳知道我們要去哪的。」

  穿著套裝的女孩將手放上他的雙肩,彈了兩次。那男孩在回應中舉起雙手,朝
房間的黑牆展開出一片原本不在那裡的區域。明亮的陽光流瀉在他們周圍,一股鹹
味的風吹上他們臉頰。

  「我老天。」傳奇說。

  「他獲得了一組非常有價值的超能力,可是那在他的感知能力上也有很不幸的
效果。他一時之間看到太多東西。他實際上就成了個盲聾。他同意為我工作,交換獲
得了照護與舒適。」

  昹奪羅和志雄走到那個窗口邊緣,看出一大片整潔的水泥建築以及過大的樹木。
那裡,也有一片海灘。

  「我未來將把工作設置到那裡。開門人【原文 Doormaker】會讓你們來往我的基
地。」

  「那是哪裡?」

  「另一顆地球。」

  「像阿勒夫地球?混狂教授打開大門的地球?」

132
  「從某些方面來說,沒錯。」博士指著,女爵便再次捏了那男孩的雙肩。傳送門關
閉。「我的助理會把雅麗珊卓為她企劃案所做的小冊子交給你們。開門人之後會依次
將你們送回家。謝謝你們的配合。」

  其他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傳奇是第一個走過開門人創造的入口去到紐約。昹
奪羅和志雄去到芝加哥。曼頓教授和其他人也離開了。

  只有雅麗珊卓還有博士,留了下來。

  「妳沒有告訴他們我們的長期目標。」雅麗珊卓說。

  「沒有。我們有些正義必須要優先處理。也已經討論幾個議題了。」

  「有任何我能做的嗎?」

  「妳有妳的計畫目標。我感覺那些計畫最後會有用處。專注在那些事上吧。我會處
理我這邊預期碰到的問題。只是需要找到正確的人。也許,有我能培育的人員。妳我
之間,肯定會有一人成功。」

  雅麗珊卓點頭。

  「在三個月內,妳兩年的時間就結束了。妳會回到家人身邊嗎?」

  「我幾乎忘了那件事。我太忙了。」雅麗珊卓皺了眉。

  「見見他們,可能對妳有好處的。」

  「也許吧。」為什麼她會懷疑呢?為何她不想回家呢?

  「很好。我想妳是會回來?」

  「當然了。」

  她察覺到,那也許,是因為她家人的所有記憶都被絕望、失喪的感覺染色了。和
博士在一起,她有了希望。

1992 年,12 月 13 日

  巨大。

  爪手刺入空中,緊接著的是橡木般巨大的手臂。手臂轉向、撞上地面,彎曲撐起
自身,她就可以感到衝擊震盪著空氣。乾燥的地面移動、凸漲,地面在他向上扛動、
突出睇下的時候裂開。

  真的十分巨大。

133
  他從地底爬出,至少有五十五呎高。他的皮膚有著黑曜石般的黑石甲殼,層層
疊起,那可能是他雙腳栽進地板、站直的時候,冷卻的岩漿從他身上脫落。

  「站直」的說法可能太粗略了。他有著健身運動員的誇張體型,像是熊人混種。他
全身肌肉,皮膚灰暗、厚實,有如犀牛或大象的野獸皮革。烏漆黑曜石角沈重得使他
腦袋垂下。那些角並非根自於他的額頭,而是從臉正中央突出,有五、六根彎曲的黑
晶矛半扭出他的臉面,回扭到頭頂上,十幾呎長。單顆紅色眼睛在兩根長角之間發
出微光,眼睛位置太低了。他的嘴巴是在臉低處的鋸齒口,嘴角扭上他太陽穴周圍,
旁邊附帶一串角狀生成物大小過於不一致,無法被稱為牙齒。

  他的爪子也不像傳統意義的手,而是混雜了構成他的角的相同物質,有許多生
成物和雅麗珊卓一樣高大。他能伸展那些生成物,就顯然只會被當成武器使用了。

  捍衛者其他成員都在場,還有當地英雄,有神話【原文 Mythics】、羅斯坦【原文
Rostam】、加姆西德【原文 Jamshid】、加維【原文 Kaveh】、阿拉什【原文 Arash】。

  不知怎的,這還是感覺不夠。他們來這裡是預期要做地震疏散。不是戰鬥。

  那隻生物吼叫,牠與她一樣無敵——而這件事幾乎讓她受傷了。沙子炫風衝擊
掃過他們。加維踉蹌後退、倒下,鮮血從雙耳中湧流而出,他其中一顆眼球被摧毀。

  戰鬥根本還沒開始,他們卻已經損失人員。

  「志雄。」傳奇說話的嗓音中顫抖極為細微:「叫來幫手,盡可能叫人來。」

  那隻生物——伯希摩斯——走得更近,舉起一隻爪子指向加維。鐵匠加維,是
建造者、鍛造者。

  那男人體內向外燃燒,火焰與煙霧流灌出所有孔洞,幾秒內就變成燒盡的焦皮。
他的骨架瓦解成細柔塵埃、癱倒在地上。

  他能繞過曼頓效應。她震驚地,想著。她飛向前,想要拉引他的注意力,將自己
擺到伯希魔斯與其他人之間。

  他再次指出爪子,她抱住自己,咬緊牙根。是時候看看我有多無敵了。

  但那並非火焰。一道閃電光束閃過伯希魔斯的爪子,一瞬間裡就拱閃過她、擊中
她其中一位部下,然後就只剩下臭氧的氣味了。她緊緊飛過,將雙手砸入他的臉,
將他往後推,失去平衡。

  他擊中他、將雅麗珊卓塞入地面。他的火焰燒過她,她周遭沙子變成了玻璃,假
面服被燒掉,但那並沒有燒到她。

  可是她無法呼吸。她往後飛翔,飛開直到她再次能呼吸。她盯著那個場面展開,
英雄被打到匆促撤退,而那東西,緩緩、毫不寬容地進軍。

134
  「該死的。」志雄的聲音從通信頻道傳出來。

  「什麼?」她回答著。傳奇用上可以繞毀地表建築的雷射,連續打擊東西,而他
也幾乎沒打出污點。昹奪羅正在敵人腳底下操縱沙子,同時也用他嘴噴出的雷射波
扔開沙子。

  至少他過於緩慢,無法躲避或逃離困境。

  「基地的人說我們太靠近某個重要的油田了。」

  她將自己從玻璃和泥巴裡甩出來,把自己扔入戰火中。糟糕的戰況頓時惡化成
危機了。那生物再次怒吼,噪音力道使她的飛行軌道彎曲。昹奪羅的臨時牆壁倒塌,
也有更多位英雄倒下,因重度內傷而流了血。

  他們最後沒想錯呢。愚蠢的機率創造了博士能設計出的危險超亞人類。

  火焰、音波、閃電。就算他這麼巨大,他對我的重擊也不應該那麼重的。他也有動
能能力吧。

  她雙眼瞪大。那並非個別的超能力。那些全是相同的能力。她將一隻手壓上耳朵,
開通隊伍通信器。「他是動能操縱能力者!他控制能量!沒有曼頓限制!」

  我們到底該怎麼和這種東西戰鬥啊?

  但她知道他們沒有選擇。她衝回了戰鬥之中。

1993 年,1 月 18 日

  「我,雅麗珊卓,正式申明我將會在所有海外與國內的敵人下,支援、捍衛合眾
國的憲法;我也將展現出真切的信實與忠誠;我會根據PRTCJ的規章條例,服
從合眾國的總統命令,以及指派在我之上的主管命令。」

  她周圍掌聲四起。在眼神所能及之處,都有著人群與照相機的閃光。格雷芬總統
伸出手,她握住了那隻手。

  他向前一靠:「妳讓我們都很驕傲。」

  「謝謝你,詹姆斯。我會付出全力的。」

  他緊握一下她的手就走開了。

  「我,昹奪羅,正式申明⋯⋯」

  她掃視過群眾,看見自己的母親站在那裡,雙眼發亮。捍衛者比較小的成員在
前排,她的部下也在其中。

135
  轉向更右側,她看見志雄在看著她,眼神幾乎責難。她轉頭面對群眾。樣貌莊嚴,
毫不畏縮,身上是一套更新後的假面服。

  「先生女士們。」副總統對著麥克風說:「還請讓我們介紹美利堅合眾國捍衛者的
發起成員!」

  她就算如此無敵,仍會以為心臟可能會因膨脹的自傲而爆裂,人群歡呼的震響
也使舞台動搖。

2000 年,9 月 15 日

  雅麗珊卓和志雄最後才到達現場,他們穿過窗戶。傳奇一根手指壓上他雙唇。

  「我們把她逼近角落了?」志雄低語。

  「我想是呢。」傳奇回應,嗓音也同樣沈靜。「我們有好幾隊人馬盯著那棟大樓的
排水系統、水管管線,這整片區域都被包圍了。」

  「沒試圖離開?」志雄問。「為何不逃跑呢?」

  傳奇沒能維持眼神相觸。「她有個受害人在身邊。」

  雅麗珊卓說,手指刺向傳奇:「你他媽的最好是在開玩笑,不然我發誓⋯⋯」

  「住口,雅麗珊卓。那是唯一能保證她留在原地的方法。如果我們太快出動,她
就會逃跑,那她在其他地方堆起屍體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我進入這場戰鬥是為了要救人。為了計畫而犧牲他人?她知道這很合理,這甚
至也是必要的做法,但依然讓她十分動搖,噁心感積聚在她肚子深處。

  「那麼就出動吧。」她回答:「愈快愈好。」

  「我們要試個實驗性措施。」傳奇說:「是為了要控制住她,而非擊殺。把她推向
大街。我們那裡有更多輛卡車。」

  他們以訓練有素的自在動作出擊。傳奇轟掉門板,雅麗珊卓先衝了出去。

  欷帛力虎就在那,跪在床上,身上有著漆黑與大理石白的條紋,她雙手上的血
液溼滑蔓延到肘深。躺在床上的男人——就算昹奪羅能發揮治癒能力,也沒能救他了

  她看起來很眼熟,雅麗珊卓在衝穿房間時,也如此想著。

  他們低估了對手。雅麗珊卓的拳頭撞上欷帛力虎,但沒動到後者一根寒毛。她在
欷帛力虎修長指甲抓上她以前就飛開了。

136
  傳奇朝欷帛力虎打出一道道雷射光束,但是那個條紋女人連動都沒動。她的無
敵等級徹底超越雅麗珊卓。

  昹奪羅擲出一束晶體,在欷帛力虎周圍爆炸衝擊製成環繞她的結構體。

  欷帛力虎將那結構體宛如空氣般甩掉,撲向前,瞄準了志雄。

  雅麗珊卓急遽衝去攔截,守護隊友,可是欷帛力虎更快。她先逮到志雄,雙手
穿過他胸腔。她將雙手扯出來時,幾乎將志雄一分為二。

  昹奪羅高吼,飛近、撈起那被撕成兩半的志雄,將他扛到室外。

  欷帛力虎朝他們撲跳,只因為傳奇雷射射開自己的同袍、改動他們的動向,他
們才活了下來。

  他們的敵人墜到街上,雙腳落地好似她輕如鴻毛。

  緊接著的時間宛如瘋狂,滿是尖吼的命令與粗猛的恐怖。雅麗珊卓追著欷帛力
虎,想把路人撈開,也抓住欷帛力虎有如扔出樂樂棒球般的PRT車輛。

  他們正在戰敗下來。昹奪羅想治好志雄,他在雅麗珊卓和傳奇無能出手時將人
們傳送到安全處,也在每一秒內轉換超能力,把新的東西扔向欷帛力虎,希望有某
些東西影響到她。欷帛力虎大步穿過時間變動區,走過閃電風暴與力場,扯穿活木
障壁,拍掉一個質量過度密集到重力場拉扯街道車輛的拋射物。

  雅麗珊卓逼近,希望阻止欷帛力虎,抓住她、讓她慢下來;雅麗珊卓一看見欷
帛力虎在揮動手,就退開了。

  她目鏡被扯下,翻滾飛過地面。然後她感到鮮血。

  她僅剩的完好眼珠看見了,自己一塊塊臉面掉落到周圍的地板上,從她右胸口
上彈開,噴灑鮮血。

  她好久沒感到痛楚了。

  傳奇喊出命令,把她埋入強抑泡沫,將她從視野中隱藏起來。

2000 年,9 月 16 日

  雅麗珊卓坐在醫院裡。昹奪羅的治癒力只能做到這樣些效果。她一隻手裡拿著一
顆玻璃眼珠,她殘剩的眼珠則在另一隻手。

  她抬頭看向博士。「威廉.曼頓?」

  博士點頭。

137
  「怎麼?為何會這樣?」

  「我不知道該如何斷定。他女兒曾經在我們監管之下。也是我們的失敗之一。」

  「他給了她女兒那個配方?又沒有做通常的準備和程序?」

  「我猜他是有能力管理所有程序。就算我嚴格指示工作人員不可參與也一樣。或
是他有其他動機。也可能是父親試圖買自己女兒的愛情時,當成了禮物。」

  「或是藥購買寬恕。」雅麗珊卓網像看著那顆玻璃眼珠,接著又仰望向博士。

  博士的眉毛不太像她以往地抬高。「妳有看出任何嫌疑嗎?」

  「沒有。我只遇過他女兒兩次,都很簡短,她父親也沒在場。但我知道曼頓博士
和他妻子的離婚過程相當糟糕,離婚通常是如此。她十分憤怒,也許有做出他自己
後悔的事?」

  博士歎了口氣。

  「所以那是他?」

  「幾乎可以肯定了。他給他女兒其中一個高品質配方,她無法承擔配方。等他察
覺自己所做的事情時,察覺到他無法在我們監視下隱藏時,就自己拿走一個配方逃
跑了。我直到今晚為止都不知道那個配方對他做了什麼。欷帛力虎和曼頓的女兒間的
相似性很細微,但仍存在,志雄頭盔攝影機畫面跑過了我能找到的所有面部識別程
式。」

  「那傳奇、昹奪羅還有⋯⋯」雅麗珊卓在她察覺自己正要說到志雄時,停了下來。
「他們說了什麼?關於曼頓的事?」

  「他們並不知道。我想我們該告訴昹奪羅。超能力將我們的其他計畫和工作告知
他的時候,他反應挺糟糕的。」

  雅麗珊卓垂下頭。「我們該怎麼阻止他?阻止曼頓?假如他成了那個東西⋯⋯」

  「他拿走的樣本,F1611,是意圖賦予投影能力。我猜他的真身並沒有轉變。
但我也有在想,我們該不該放他走。」

  雅麗珊卓瞪向博士,雙眼睜大。「為什麼要放他走?」

  「只要他還在活動,大家就會湧入要加入捍衛者⋯⋯」

  雅麗珊卓手掌重重拍了帆布床旁邊的不鏽鋼桌子。

  桌子被摧毀時,沈默包圍了他們。

138
  「我不會寬恕妳在別有用心時所害死人的。我也不會讓怪物被放走,更別說是從
他們散播的恐懼盈利。」

  「妳是對的。」博士說。「我⋯⋯比我以為的,還要更被曼頓的背叛所動搖。忘了
我說的話吧。」

  假如雅麗珊卓有在博士肢體語言中看到一絲暗示,顯示出虛假。她說服自己說,
那是她在用一隻眼睛補償自己曾經用雙眼所做的事情時的,緊繃。

  「妳知道這代表什麼,不是嗎?」博士問。

  「我們所做的好事不再超過邪惡之事?」雅麗珊卓苦澀地,回應。

  「不。我仍感覺我們是在為了正確的力量而行動。曼頓是個自私的男人,精神很
容易變動。也是規則的例外。」

  雅麗珊卓自己沒法相信這個說法。

  「不,這表示我們單純需要加強計畫。假如我們要進入護界神工程的話,我們就
需要和大鼎整體工作共同推進。然後我們也需要捍衛者工作在每件事上成功。」

  「或是我們需要妳的計畫成功。」雅麗珊卓回答。

  博士皺了眉。「或是那樣。我們仍得要找到正確的人。或把他製作出來。」

2008 年,8 月 10 日

  迫擊砲、轟炸與空對地導彈在她周圍如雨落下。她距離上次真正感到痛楚已有十
年半,她卻依然不由自主地在砲彈擊中周圍時,畏縮了起來。不過,她持續走著,
披風與頭髮都在她身後飄揚。

  兩個人臉朝下地趴在接到邊緣,是個青少年男孩與女孩牽著手。她跪了下來,
確認脈搏。他們已經死了。

  但她還能看見其他人。她迅速大步,跪到一個年輕人身旁。他的肚子是血肉模糊
的爛肉,也在緊緊抓住他每一口氣。

  「To gustaria livir?」她以,當地的昂格魯西班牙混雜語詢問。你想活下去嗎?

  他的雙眼在看起來察覺到她的存在時瞪大。「Eres an gwarra engel?」

  「不是。」她回答。她單手撥開他臉上的頭髮。「No an engel.」不是天使。

  「Livir.」他在癱軟前吐出這個詞彙。

139
  她迅速而小心地,猛拉他入懷中。她迅速升空,也有監看任何落下的榴彈。

  她在傳送門打開時,已在雲層高度。她踏入大鼎測試實驗室的光亮走廊,大步
走下單人小間。

  三十個單人小間,滿滿是實驗體。現在有三十一人了。小房間看起來都沒有門,
但裡面的人們都過於意識到踏出牢房邊緣或騷擾走過的雅麗珊卓的危險。

  他們其中只有三分之二的人很像怪物,有被配方影響。其他人會在記憶修改之
後被放走。有些人會有致命弱點嵌入精神裡,使他們在關鍵時刻,對抗特定敵人時
有理由猶豫。

  但他們會活下去。那是最重要的事了。他們在戰爭從未停止的地方或瘟疫肆虐之
地裡註定會死去,它們都是從死亡邊緣被救了回來。

  她走進一個隔間,將那年輕人臉上的頭髮再次撥開,之後就使他坐起身,而她
施打博士留給她的樣本。

  她在他抽搐時退開,他傷口癒合,呼吸變得平穩到他可以尖叫了。

  他眼睛睜開,盯著她,雙眼瞪大,在他重新有感知而痛楚淹沒所有感官時依然
尖叫著。

  「Eres okay.」她用她的語言,說。「Erse livo.」

  沒事了。你活下來了。她強迫自己盡可能安慰人地微笑。

  只要他們活下來,就能擁有希望。活著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而我在這裡,臉上帶著微笑施打劇毒。

  她轉身走開。

2011 年,6 月 18 日

  「⋯⋯我猜我們手上又多出另一個未解之謎呢。」昹奪羅說。

  傳奇嘆息:「不只一個啊。威廉.曼頓和欷帛力虎之間連結,他右手上的刺青,
我們這場世界末日局勢,還有傑克作為催化劑的角色。事情多到數也數不清了。」

  「這些事情都不用在今天以內處理完。」雅麗珊卓說。「你為何不先回家休息呢?
我們會考慮這個情況,想出個計畫還有一些適切的解釋。」

  傳奇點頭。細微微笑淺顯於他雙唇上。

140
  博士轉向昹奪羅:「你想要打強化針嗎?」

  「近日可能會有另一個終結召喚者進攻,我最好保持在頂尖狀態。」

  「在一、兩個月內,假如他們遵照著行動模式的話就是希魔翮或是伯希魔斯。」雅
麗珊卓說。她看著傳奇大步走出房間。昹奪羅頓了下,接著打了個手勢。沒有竊聽器,
傳奇沒在偷聽。

  博士已經拿來了強化針。昹奪羅伸出一隻手,抓住二頭肌、幫忙讓血管更顯眼。
博士就為他注射。

  「強化針效果不怎麼強了。」昹奪羅說。「我在變弱。超能力都花更長的時間才達
到巔峰,也沒達到之前的最大出力。假使繼續這樣下去,我之後就無法在世界末日
事態裡幫上任何忙了。」

  「我們會找出解方的。」博士說。

  「妳也太冷靜了。」昹奪羅說。「我怕妳是沒聽到我的警告。」

  「把文字燒到我面前的紙張是非常聰明呢。謝謝你。我很具說服力嗎?」

  「妳在談到末日事態時也成功裝出懷疑態度了。」雅麗珊卓說。

  「好吧,那也是十分重要的事呢。」博士說。

  「他起了疑心。他知道或是在懷疑我們有對他說謊。」雅麗珊卓說。

  「很不幸呢。他會揭發我們嗎?」

  雅麗珊卓搖了搖頭。
「不會。我不認為他會揭發我們。但他可能會和我們拉開距離,
降低我們必須看見他起疑心的機會。」

  「我們會過去的。」博士回答。「在最高的狀況裡,我們也會解釋詳情,解釋我們
的計畫。」

  「他不會喜歡這樣的。」昹奪羅說。

  「但他會理解的。」博士說。「護界神工程若成功了,世界末日就不足掛懷了。我
相信我們會成功。」

  「是假使我們為眼前更大型、更基本的問題想出解方。」昹奪羅說。「不然我們會
單純發現自己做了所有這些麻煩事之後,還會面對相同的狀況。」

  雅麗珊卓點頭。「捍衛者在那方面證實是失敗了。最近的事件也沒有給我多少希
望。」

  「就只剩下我這邊的事情了。」博士說。

141
  「蛇蜷嗎。」昹奪羅說。「而假如他也失敗了?」

  「妳一直是悲觀主義者呢。」雅麗珊卓說。

  「關於世界可能終結的事情被揭露於世,摧毀了我們預計好的時間線。我們沒有
時間準備,或繼續進行任何工作了。」博士說。

  「假如我們協助他⋯⋯」

  「不行。」博士說。「假如我們協助他,就沒有意義了。」

「他根本不知道,但所有事
  「長話短說?」雅麗珊卓向前靠,將手肘放到桌子上。
情都得靠他才能成功。」

聚居 15.8

  以蟲群分身和瓷偶溝通的好處就是,相較之下,我與蛇蜷交談時會有更多隱私。
他在第四聲鈴響時接起電話。不像媘蜜那般迅速。

  「掠翅。」

  「我知道你要我透過克蘭斯頓小姐聯絡而不是直接打給你,但這有點重要。」

  「我在聽了。」

  「我和瓷偶談過,我們達成了試驗性的協議。她需要和其他人談過後才能做決定,
但我認為她會加入我們的聯盟。」

  「我懂了。」

  之後有一長段沈默。我正在準備要說話、問他是否還在線上時,他再次說話。

  「她的要求是?」

  「她會護管地盤,抵抗所有來訪者,但她不會做工作或任何犯罪行為。在其他人
眼中,她沒參與我們的接管行動。」

  「這表示我們在處理她時過於軟弱。」

  「我沒想到會有那種意思。」

  「那正是其他人會想到的結論。」

142
  我感到挫敗感與憤怒脹大,挫敗感強烈到,假使我能更快想出任何回應,就可
能對他抓狂了。我得提醒自己,我正因為蛇蜷要砍我的頭而感到焦慮、被背叛。我知
道自己主動計畫,要在蛇蜷不配合黛娜的事情時與他戰鬥,感覺被蛇蜷背叛就很蠢
呢,但我也知道,自己無法妥當承受我信任的人從背後捅我一刀。

  不是說我曾經有信任過蛇蜷,但是⋯⋯

  好吧,我也不確定自己在那方面有什麼想法。

  我強迫自己在說話前冷靜下來:「我很肯定她有妥協。你會和她談話嗎?」

  「我不會冒險洩漏我的身分,就不了。」蛇蜷說。

  去他的。

  「可是。」他繼續說:「我會透過聯絡人和她談話。」

  「謝謝你。」

  「即使這件事可以做得更順暢,我還是很感謝妳努力工作。」

  這話是想殺我的人所說呢。

  「那不成問題。軌彈天人假如察覺到我背著他做這件事,就很可能會不爽,所以
也許有任何人問起來的話,就說她被嚇到來找你?」

  「也許吧。我會在任何場合裡周到考慮。你們兩隊之間不會有摩擦。」

  「好的。」

  「說到隊伍間的關係,我相信魔閃師正準備在今晚出發執行任務。妳會跟他聯絡,
安排些東西吧。」

  我是希望放掉這件差事。現在仍感覺像昨天我每一刻都得察看身後,等著從任
何角落襲來的攻擊。我並不怎麼想回到那種狀態。

  「好的。」我說。

  他沒說其他的東西就掛斷了。

  先處理瓷偶吧。

  「我和其他人提起這話題了。他們會聯絡妳。妳也該和剪彈談談,在我們聯絡前
就決定好妳們要站在哪裡。」

  「太緊迫了。」

  我不認為妳了解真正的緊迫是什麼樣子,我想著。但我沒將想法大聲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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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的蟲群說。嗡唧聲響構成音節,幫忙掩蓋蟲子所缺乏特同情。我開始
努力以絲線和飛蟲提起一隻手機到空中。我單手按了鍵盤,給克蘭斯頓小姐發了簡
訊,告知她要去的地方。「我會給妳飛一隻手機過去,在妳走出我的地盤前就會到妳
手中。在今天結束前,會有人用那隻手機打給妳。」

  「妳這是在委婉叫我離開嗎?」

  「是的,我正在忙其他事。謝謝妳聽我說明。」

  「在妳幫忙我的朋友和家人之後,我至少能聽妳的說法吧。」

  「不管妳怎樣決定,瓷偶,照顧好妳自己吧。」

  「妳也是。」

  我打散蟲群,接著頓住思索。

  止痛劑正在消退,我能感到肩膀的穩定痠痛。依然感到有鏢箭刺穿骨頭。布魯克
斯只有移除鏢箭兩端,我幾乎只能期望這股疼痛會讓我保持敏銳。

  我希望能休息,規劃些戰略、計畫。我有幾個瑣碎點子,但都沒能覆蓋所有重點。
而在蛇蜷這種有完善裝備的人要追殺我時,就有很多重點必須被照顧到。

  媽的。

  我沒辦法繫上我一隻手取下的所有裝甲,我便召來阿特力士幫忙為我受傷的肩
膀穿戴裝甲,用他的前肢來穩住零件。

  我深呼吸一口氣。還沒百分之百確定,但我猜想瓷偶會入伙。確切來說,我並不
想死,也會奮力抗爭避免去死,但同一時間,我現在也準備好去死了。

  我除了隊上的人以外,真的沒有朋友。我的隊友會想念我吧,但時間會使他們
恢復的。接受死亡就是我們這行的現實條件呢。

  我爸會有段時間聽不到我的消息。而假使我死了,也許,衝擊也不太可能那樣
巨大。我知道那會和我媽的死一樣重重打擊他,他會很絕望⋯⋯但回過頭來,他仍
是會恢復。也許那樣會比較輕鬆,因為至少他在這件事上能怪罪於某個人、這座城市,
或混混——不論莉莎告訴他是誰謀殺了我。我相當肯定,她在簡單的、講重點的解釋
可以有功效時,也不會暴露我的身分吧。

  我的人呢?我的地盤呢?

  我感知到在幾個街區外的瓷偶,收下了手機——用心靈傳動力將手機拉到她手
邊。蟲子流連在手機上,我能感到手機在短距離內相當劇烈地震動、劃過空中。

144
  假使我死了,瓷偶也能接管我的地盤。我感覺自己能信任她會像我一樣照顧我
的人,我對她的信任甚至比對朋友們,還要更深。這個轉換也不會過於困難吧。

  我深吸另一口氣,之後嘆了氣。這是為了黛娜。在其他任何情況裡我都會退縮,
不被蛇蜷所用。但假如這會讓黛娜和她的自由變得更能被觸及,我就願意撐過去。

  我撥電話打給魔閃師。

  阿特力士將我帶到城裡的漂亮部分——大廈的西南側。那家基督教私立學校距
離這裡不遠。純美。新浪潮的基地也建在這。我有點希望自己沒有與他們相遇。假使他
們和剪彈共享了對我的看法,並認為我對萬癒和榮耀女孩身上發生的任何事至少有
部分責任——那樣,他們就更沒理由放水了。

  我需要找出那件事的內情。我有自由時間時,也得問問媘蜜。

  這篇區域滿是山丘與林間的空地,大得可笑的房屋聚攏於小塊社區。布拉克頓
灣通常會在窮困與富裕的區域之間激烈交雜。這裡便是相反了,是大都沒被利魔維
坦攻勢所觸碰的地方——與城市淹沒於幾吋水底下的街道相比的話,反差就更大了。

  我沒加入魔閃師與創使的行列。反而,將阿特力士降下,到靠近我的終點的其
中一片林中空地,瞥了眼我的手機,確定我有跟從指示來到正確的位置,接著就將
我的筆電拿出來預備好。我稍微有點早到,也就是說我能花時間做好準備。

  我會在樹木與建築擋在我與目的地之間時拉近距離,但我仍以蟲群分身當成替
身。我重複確認自己的儀器和武器,同時等著「分身」積聚成形。

  蜈蚣和蟲子連接成一束束頭髮。更大型的昆蟲形成了雙腿、軀幹,還有腦袋的核
心。更小型的蟲子則填滿了空隙,同時飛蟲聚集形成了雙手與過於笨重、無法被其他
蟲子所撐起的部分,像是臉面。基礎的型態一構成,問題就只剩能不能美化到輪廓
大略正確、迷你攝影機與麥克風位置正巧處於在我能用的雙眼雙耳位置。

  一當它們都準備好時,我就在阿特力士身上放了團蟲群,讓它飛到魔閃師與創
始那裡。我讓另一團蟲群在我身旁走著,我健康的手端著筆電,好讓自己能看到影
片畫面。我聚集更多蟲子到假面服和頭髮上,使我和分身一模一樣時,還用野生的
蟲子為分身形塑出類似筆電的形狀。他們沒有發光的螢幕,但是那個約略的正方形
狀會讓從遠方觀看的人以為那是電腦吧。

  假如「我」會直接面對危險的話,阿特力士身上的分身便會承受攻擊。假使我的
敵人或敵方群體看穿這個花招、來尋找我,他們也可能會從分身之中看出哪個才是我
表示他們得花時間找線索,得在四分之一擊中真身的可能性下分散攻擊。我有填滿

145
這片區域的蟲子作為附加的安全措施,掃過所有平片和屋簷,在找出可能想追蹤、
狙擊我的人,也有假面服作為我的最終防線。

  這算做過頭吧。但感覺還是不夠。

  魔閃師和創使正等著阿特力士降落。他們蹲伏在一片住宅庭院邊緣的石牆後方。
魔閃師拿著望遠鏡,聽著我們底下的街坊鄰舍。創使正在形成一個宛如幽靈、纏著鐵
鍊的女人型態。她的白髮在蒸騰、如煙縷縷,覆蓋著臉面,她手指則呈爪狀。她破爛
的披風式外套斗篷之下沒延伸出下半身,單純浮在空中,好像她有如空氣般輕盈。
她怎麼做到的?某種基礎的飛行機制?她肚子裡有輕氣球?

  好強。

  「歡迎。看看四處吧。」魔閃師說著。他伸出手要遞出那副望遠鏡。我沒辦法以攝
影鏡頭使用望遠鏡。

  「不需要。是哪一家?」

  他指了過去。我花了一秒才理解他手臂的方向,我得從攝影機的角度,參考分
身與我的相對位置,才定位出那個方向。假如我把蟲子放到他手上的話就能瞬間理
解了,但我若沒必要這麼做的話,就不想讓他察覺到那是分身。

  那棟他指著的建築周圍的佔地大小,幾乎和我長大、生活到幾個月前的那個街
區一模一樣。那裡有裝設圍牆,看起來是要防止那家的狗跑出去,並非要防止人入
侵——有鐵鍊,沒有鐵絲蒺藜。我從聚集在後院籬笆上的蒼蠅和沒被清理、蛆蟲妝點
的許多土堆,就知道他有養狗。

  房裡沒多少蟲——有些長在牆壁裡,但是那一戶建築看起來相對很新,隔板緊
密裝設,足以防止任何活物生活於牆內。

  我花了一分鐘,但仍成功開始數了人頭。

  「守衛在哪?」

  「這區域裡有警察。我認為他們預料會有人來找麻煩。」魔閃師說。「不論如何,
我們在這次來到這裡,就是因為市長總是會和家人吃晚餐。媘蜜說他在二十年內只
錯過三次,那些也都是因為他要出差工作。他去華盛頓的計畫就會是第四次離家吃
晚餐,所以這裡就是我們能肯定會遇上他的地點了。」

  我找到餐廳,開始數算桌子底下的鞋子。「有四個成人。從鞋子來看,我認為是
有兩位男性,兩位女性。兩個青少年女孩。從鞋號來看,我猜是八歲和十二歲吧。」

  「他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魔閃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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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蟲子擺到魔閃師旁邊地上,勾勒出房子的粗略佈局,給兩人看那家人與我
們的相對位置。

  「你要怎麼做?」創使問。

  「我們會把他們嚇呆,之後對市長自我介紹。」魔閃師說。「妳們開場。我會監看
情況,假使有任何條子出現或有人逃跑的話就由我來處理。」

  「我們要在他家人在場時進攻嗎?」我問。

  「當然了。假如我們威脅他們的話,衝擊會更強烈吧。」

  「我不確定我喜歡這麼做。」

  「我和蛇蜷聊到媘蜜談及時間表時,是他這麼提議的。除非妳想反對他?」

  他有和蛇蜷談過話。我在腦中記住這件事。我需要擔心魔閃師發出的攻擊嗎?那
會是,將我周圍的石頭與拔了插鞘的手榴彈交換位置,之類的簡單攻擊了。

  是可能會變成那樣子。他很無情,似乎不會對殺人感到內疚,是最適合動手的人
我也沒感知到任何可能是蛇蜷的士兵的人。

  我可能走入了陷阱中,而我們要進攻的那棟房裡每個人都會造成威脅。我是能
承受這些事情吧。

  太多潛在的攻擊管道。也有太多潛在威脅。而遠距離武器的可能性,魔閃師或甚
至是創使的奇襲,都可能會在任何一瞬間打過來。

  「掠翅?」創使問道。

  「嗯?是呢。呃。我沒想那麼做。我們只要嚇嚇他們,對吧?沒要做出任何肉體傷
害?」

  「是啊。」魔閃師說。

  好吧,我是能做到那種程度。那和我與暗地黨最初工作沒什麼不同。我當時也為
了更遠大的目標而恐嚇人質,我也能對一家子,為了相同理由而做出同一件事。

  「先等我一下。」我說。

  「那麼,我出發了。」創使說,飄過山丘邊緣。

  「不是妳第一次需要時間做準備呢。」魔閃師評論著我。

  「哼?」

  「那看起來像是妳能力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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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在威脅我嗎?讓我知道他瞄準了我其中一個弱點?

  「我負責指揮,要出動軍隊會花時間。最好同時用全力重重出擊。」

  「不總是那樣吧。妳也能逐漸加強力道啊。」

  「然後讓他們有機會散開?我還得分出蟲群切斷每群人的路線,也會讓每一群
蟲子數量更少,整體效果更弱。」

  他搖了搖頭。

  「幹嘛?」

  「沒什麼。」

  「你看起來比之前更多了一點點敵意呢。」我說。

  「我有嗎?」

  我的蟲子聚集在幾個我能找到的入口通道。窗戶是開的,但是每扇窗戶設置了
夾板或紗窗,替代碎歌鳥所摧毀的玻璃。臥室都有風扇系統,建造成勸阻蟲子反爬
進入,推測葉扇只會在系統啟動時運轉;我靠著節肢動物群體的合作,就能簡單繞
進入了。

  「是啊。有任何理由嗎?」

  「不怎麼喜歡妳踩到軌彈天人的痛處。他算是我朋友啊。」

  他可不是這麼說呢。「我無意冒犯。」

  有更多蟲子聚集在那棟房屋側邊其中一扇門,那扇半開的門。我假定那是想讓
晚春/初夏的空氣流過房屋。挑戰就變成了,在我預備好前不能讓蟲子被發現。

  在我察覺到創使所計畫的事情時,就讓我的蟲子跟了上去。她筆直前往廚房窗
戶,砸穿那裡的夾木板。她身後緊跟著我的蟲群,蟲群散落到房間裡,在窗戶、天花
板、地板上散開,只有小群的幾隻蟲衝向人群。

  他們自然想轉身逃跑,衝向往廚房與走廊的門口。他們則遇見了剩餘的蟲群—
—蒼蠅、蜻蜓、飛蛾、蟑螂和甲蟲的濃密蟲雲。我能感覺他們後退了,有四位成人,兩
位孩童。

  「警察要過來了。得在他們到房子的瞬間和我們替換。事先警告妳,好讓我們能
看起來更有自信。」

  該死的。

  「我很感謝這種思路,但那是有一個小問題呢。」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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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我,皺眉。「我沒辦法抓到妳。妳是在做妳之前和傳奇還有旻君小姐談話
時的伎倆啊。」

  「比之前更完善了一點點,但沒錯。」

  「幹。」他說。他呻吟道。「現在我看不到條子了。」

  「你若想要的話,我也能處理掉他們。」

  「把他們找出來就好了,我會處理。妳的真身在哪?」

  我猶豫了一下。接著我讓分身轉身指向另一個分身。以免他決定攻擊我。

  「我看到妳了。是呢。那條子呢?」

  「在那邊,但別傳送我。」我說。「我有其他事情想做,這樣視覺效果也會比較
強。」

  「假如我不傳送妳,我就得和我沒傳送走的條子戰鬥啊。」他指明道。

  你自己應付啊,我想著。我降低標準,沒有回應,拆掉站在他旁邊的分身。我拉
出箭頭,把他指向那繞過房屋一角的兩位警察。

  我沒自己去拜訪那家人,而是聚集我派到一個房間的蟲子,開始在那裡形成分
身。我在這過程中看到,構築分身會有點嚇人——你會看到人從害蟲中實體化。我把
小型攝影機和麥克風帶到蟲群那裡,用影音資訊遙控一小段距離外的分身,好讓我
能調整細節特質與體型。我做完時,也把剩餘的蟲子加入蟲群,將攝影機與麥克風
隱藏於其中,攝影機也就定位了。

  我認出了市長。考量到我還無法投票,他就從來都不是我有關注的人,但我仍
概略認出他的臉。他很常出現在廣告和媒體上。如果這城市沒處於現在的狀態,那張
臉會出現於所有電視頻道,開始積極投入近期的市長選舉。他四、五十歲,有著馬蹄
鐵型的圓渾禿頭和有些外凸的大耳朵。

  他身旁的女人是他妻子吧。她有那種用錢買了美貌的臉蛋,有著時髦穿著、昂貴
的髮型及最頂尖的化妝品與皮膚保養品。她緊抓她丈夫,他則抱著那兩個雙胞胎女兒

  那裡還有兩位青年人。算是較年長的青少年與二十幾歲的青年吧。那男性看起來
非常壯碩,女孩則體態優雅勻稱。我感覺他是一位運動員和他的啦啦隊隊長女朋友,
而不像是有良好基因的兄妹。那男人稍微站在他父母與女友前方,就像他想保護他們
創使和我則站在餐桌的另一側。

  「你們想要什麼?」他問。

149
  「有機會和你談話。」魔閃師說。他跳上地面層的窗戶,現在也跳了下來,一隻手
放到帽子上。他調整帽簷。「你好啊,市長先生。」

  市長掃視過我們。好吧,是看向魔閃師、創使和我製造的虛假分身。
「我是欠誰錢
才得參加這場可疑的談話?」

  「我們聽說你明天要去華盛頓了。」

  我看到那個兒子望向身後的父親。我注意到他正在隱密抽出口袋中的手機,他
轉動身體時隱藏起手中的動作。假使我沒感知到蟲子有移動,就會錯失那個細節了。

  我是能說話,但我保持安靜。我轉而將阿特力士拉引導窗戶近處,開始解開、延
出我為緊急情況事先拉出的絲線。

  「我是有要出差。」

  「那,我認為你聽聽所有選舉人的聲音才比較公平吧。」魔閃師評論道。「之後你
才能做出決定。」

  「你有繳稅?」那個兒子問話,再次轉變姿勢,好讓右手隱藏在他女朋友身後。
我能感覺到他調整了端手機的手勢。從我能分辨出的手勢來看,他還沒做任何事。我
等著他移動手的時候,再將一連串飛蟲擠到他手指與手機之間,將絲線綁住他的手
指。

  「羅里。」市長說道,語調警告。他將注意力轉到魔閃師。「然後呢?你希望有什
麼結果?」

  「我認為如果這座城市繼續運轉的話,就太好了。事情也會有所好轉。」

  「然後你們會支配這城市。」市長指明說。

  「我們只是在維護和平。」魔閃師說。「做得也比你的本地英雄還要好呢。」

  「也許吧,這是假使你採用了『和平』的廣義呢。」市長說。

  羅里移動了手指,按下手機螢幕,我就讓阿特力士飛離窗戶。手機從他手中被
扯出去,彈出窗戶木板之後,落到室外。阿特力士將手機捲走,羅里看向周圍,帶
著困惑與警戒。

  「別打電話。」我透過蟲群的嗡聲,說道。

  「還回來。」他說。

  「你的手機真的那麼重要?」魔閃師問。

  「是啊。」羅里說。「真的很重要。」

150
  「那麼你就更應該學會不要在這種場合滑手機吧。」魔閃師聳肩,說。

  「還回來。」羅里轉身面對「我」。面對我的蟲群分身。

  魔閃師輕笑著:「我真的不理解手機狂熱啊。這點小事就哇哇瘋叫啊。」

  不對,我想著。有些事不對勁。

  我願意犧牲任何東西來換取媘蜜的超能力。或甚至,只讓她在場就好了。她會如
何將碎片拼湊起來,填滿謎團呢?她會看到這裡的大局,知曉到底是什麼事情正在
發生,而我卻只能猜測?

  那股對手機的著魔?我沒辦法下任何結論。還有其他什麼事情嗎?和家人的晚
餐,兒子帶女朋友來家裡?這沒什麼太奇怪的。

  他們並不害怕。

  那兩個小女孩緊緊抓住爸爸時,也在瞪著我們,羅里太專注於手機上,他家人
卻處於直接的危難之中,而羅里的女朋友也保持十分靜止。再加上,市長在和我們
說話時也過於隨性。

  啊。

  「我認為假如布拉克頓灣繼續運轉,對所有人都有好處。在這城市落到谷底的時
候才來判斷整座城的命運,也太不公平吧。」魔閃師說。

「你光是待在這裡,就為了這座城市不應繼續
  「你是在刻意諷刺嗎?」市長問道。
走著過去的道路的緣由做出了十分強而有力的論點呢。」

  又來了,那股自信。在自家人面臨絕對的肉體傷害威脅時,人們就不會和威脅
者談笑風生吧。假使他們沒有某些襲擊者沒意識到的安全措施,就不會談天了。

  我考量過各式各樣的可能性。透過排除法,就不難縮減選項。

  我在那家人身後牆上畫出字詞。

  魔閃師看來卻沒注意到。「我很驚訝你沒更尊重我們呢。你會將我們視為和你幾
乎處於同一層級吧——是目前管理這座城市的人,與未來的管理者對話。」

  「我是透過苦工、犧牲奉獻,說服那些想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的人投票給我,
才獲得這位置。而他們也選擇了我。那你們三人呢?你們是罪犯。混混。你們沒有贏得
任何東西。」

  「混混?混混對上屠宰場九號,還能全身而退嗎?」

  「你們擁有的全是暴力與恐嚇。你們除了毀滅之外,沒法成就任何事情。」

151
  我讓牆上的文字變更大。魔閃師還是沒看到,或他並不在意。

  「魔閃師⋯⋯」我開口,透過蟲群說。我必須和你講一下話。

  「那麼。」魔閃師打斷我,說:「假使你堅持己見的話,我還能爭論什麼呢?」

  一瞬間,其中一位雙子女孩被替換成我們這側的椅子,椅子也被替換到對面。
魔閃師抓住她的頭髮、拉近自己,抽出一把槍抵住她的頭。

  「魔閃師。」創使在我靠近、要阻止他的同一秒鐘,說道。

  她也想阻止他,還是她也看到了訊息?

  她將爪子放上他肩膀。我不確定她打出什麼訊號,但魔閃師住了手。

  不管她的意圖是什麼,魔閃師都肯定抬頭看到我寫的字了——因為羅里也注意
到了。羅里甩過頭一望,我來不及散開蟲子。

  牆上蟲子寫著「威揚」,底下還有個三角形,指著他的頭。他「女朋友」上方則是
「稜女或熊女」。

  市長的兒子是威揚的平民身分。他有強化肉體能力,還有能打穿水泥的震盪吼叫

  他甩過頭,瞪向魔閃師。在那個傳送能力者能扣下板機或做出任何事情以前,
威揚吼了一聲。他的妹妹毫髮無傷,但魔閃師重重飛開、半砸入灰泥石牆裡。

  「琪菈,躲開!」

  那個小女孩趴到地上,同時威揚向前撲、踢了餐桌。餐桌滑過房間,越過「琪菈」,
砸入牆壁。桌子側邊砸入魔閃師的腹部,桌上的東西飛撞上那位反派和周圍的牆壁。
魔閃師癱倒,上半身倒在桌上。

  我動員蟲群,但威揚已再張口吼叫,將創使砸入牆壁,就像他對魔閃師所做的。
第三道吼聲消滅我的蟲群分身,他轉過頭,開始消滅我散開的蟲子,同時讓他家人,
由那位女英雄領著跑過走廊。

  沒辦法不讓威揚對我累積貴重數量的蟲子發起嚴重攻擊了,他過於憤怒或固執,
不會在我成功造成的螫咬下投降。那位女英雄也拿出手機,我無法像對威揚做的那
樣將其拉走。他們很快就會有援軍了。就算我擊倒他們所有人,仍得要把魔閃師帶出
去,也得讓自己無傷逃脫。

  「該死的。」我咒罵著。我跑了起來,伴隨著蟲群分身,趕向那棟房子。我沒辦法
把魔閃師留在那裡,而又不讓他毀掉所有事情。我感覺魔閃師沒有忠誠心,會為了
自己便供出情報,或至少,是關於暗地黨的情報。把他留下來,便會在我們隊伍與
行旅人之間造成永久隔閡。也會讓我被蛇蜷除名,給他藉口將我和隊友分開。

152
  這樣說來,我也無法只用分身救他,或認真發動攻擊。威揚攻勢太重,剋制蟲
子的效果太強。我能用我確實保留的幾隻蟲子殺害、重傷他家人,用比較危險的昆蟲
放倒他們,但我不願意做到那種程度。不想對部應受苦的人那麼做。

  阿特力士也沒強壯或靈活到,能把失去意識的人體拉到安全處。假如我要把魔
閃師搬出去,就得用自己的雙手了。

  我只能祈禱自己不會暴露在蛇蜷為我設置的任何刺殺任務下,或是更糟糕的情
況——我正如他恰巧希望地行動著。

聚居 15.9

  我得要處理兩位英雄,其中一人我卻還沒認出來。這造成了個問題:那位女英
雄的身分性質會造成十分不同的情況,可能使這場戰鬥朝不同方向發展。

  消除法讓我察覺到羅里是其中一位當地英雄,因為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我無法在
沒戴面具時無法認出來的著名男性反派了——蛇蜷暴露出八十八帝國的身分,他們
便分裂成選民還有純心,其他所有人則被趕出城。我是從他的體型認出他就是威揚。
擊襲和神隱都不壯碩,監護者比較年輕、比較矮,剩下的當地英雄都是女性。一當我
將他定為假面,就很容易猜中了。

  他「女朋友」則很難被定位——假面沒穿假面服時,都很難被認出來。我讀出了
她的自信,將那判斷成她已經知道了羅里的秘密,表現得才不夠害怕。她八成也不
是知情的平民,因為她沒躲在羅里身後。

  首先,從她的外表來看,我不認為那是民軍小姐或電擊,她太高大,也太壯碩。
她是與傳奇一同來道布拉克頓灣的其中一位女性假面。在和她戰鬥前搞清楚她是哪
一個人就至關重要了。稜女是位,能將分身融合、合體後短暫提升力量、速度、耐力的
能力者。也許其他方面也會有增強。和她戰鬥就表示不論有多少代價,都要和她保持
近距離戰鬥。

  極光熊女則相反——她會把鬼魂狀的「熊」召喚到戰場上。她在某層級上,戰鬥
方法和我所喜歡的一樣——仰賴自己的部下,自己則待在戰火外。

  兩個可能性,各自要求十分不同的戰略。

  我將蟲子派到她身上,希望迫使她行動。阿特力士回到我身邊,我確保自己在
爬上他以前回收了威揚的手機。

153
  威揚抬起魔閃師的癱軟身體,朝那位女英雄和他家人離開的方向撤退。他一次
又一次喊叫,控制住衝擊的音量、力道與幅度,用剛好充足的力道打中最多隻蟲子,
使他殺掉或打殘蟲隻而又不會摧毀掉那棟房子。

  好幾道牆面的滿滿蟲子,緊壓住房子的出口。假使他們在我抵達之前逃走,我
就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趕上了。威揚跑步會比我快,推測極光熊女也能騎著熊,就像
母狗騎狗那樣,稜女在合併分身時也有力量更快速移動——假如她沒比我跑得更快,
她獲得的那點強化也會給她充足加速了。

  是啊,是家人令他們沒使出全力,但那裡可能也有他們能搭的車子。我也許能
騎上阿特力士追趕他們,但那樣我就不能同時組成認真的攻擊了。

  我猜想那個臨時昆蟲障蔽是撐不住的。在威揚的吼叫和極光雄女的召喚「熊」攻
擊下,障蔽不會維持形狀。那是假設了,他們沒選擇直接衝過去。

  我需要額外措施。或更多撤退計畫。我開始在門框下半部拉出絲線,同時讓大群
昆蟲聚集到上半部。

  問題是,他們會選擇穿過門還是窗戶?人類的慣性會稍微勝過抽象思考嗎?

  那位女英雄領在前方,已經在幾百隻昆蟲的攻擊下。她從附近的衣架抓起一件
外套,在她一頭衝向門口時防禦著蟲群、蓋住自己。

  她雙腿勾到絆網,跌下樓梯。我在她身後重新聚起昆蟲障蔽,將其濃縮到無法
透視。

  我指引飛行蜘蛛在那位女英雄雙手雙腳周圍,拉出絲線、繞過她手指。我考慮一
陣子之後,也開始把蟲塞進她的口袋,派蟲爬到她衣服底下。

  是呢。她腳踝上有把槍。我也給蜘蛛指派任務,要綁住那把槍。

  她也許是一位PRT警官?有槍,又沒有明顯的超能力?

  她在隱沒於蟲雲中後立即發出尖叫,使其他人似乎都不願意嘗試從同一扇門出
來了。好的。這表示我隔開了那一家人和那女人。威揚過陣子會趕上他們,所以假如
我要讓他們更被慢下來,就得盡可能利用這項優勢。

  我開始將擋住門的蟲子移向那一家人,也在他們身後引出更多昆蟲。

  他們迅速察覺到自己被逼退到附近的衣櫃裡,並在身後關上櫃門。我能感知到
他們將大衣和靴子扔到櫃門底部和地板的間隔,想擋住、不讓蟲子進去。

  不足以阻止蟲子,但我可以把他們留在原處了。

154
  我抵達那棟房子時,那位女英雄半被打趴,威揚則在路上。創使會組成另一具
身體。我是這麼猜想,但這樣仍無法讓我放心——那位女英雄通知了PRT,會有
援軍在路上了。

  好吧。我該怎麼做?我得處理掉威揚,但他封住了我的蟲群。我八成會在直接和
他對打時輸掉。不管蟲子的蜇咬造成多少傷害,也不足以放倒他。他曾一腳踢飛一張
至少六百磅的橡木長桌,使其滑過整個房間。他毫無疑問有著某些超能體格。而那項
優勢也可能讓他有能力抵抗蟲子現在的攻勢。

  我被迫加強攻擊,開始注射更多毒液,我也敏銳意識到那有多容易做過頭。

  假使我根本不理會其他人的健康快樂,我的人生會有多容易呢。

  但我也無法在不讓更多蟲子爬到他身上的前提下發動攻擊啊,我若不使用其他
戰略的話,就沒辦法不這麼做。我開始將蟲子從房裡引出去,聚起蟲群。等威揚到了
走廊上——他家人藏匿之處——時蟲子已幾乎全消失了。

  那裡蟲子太少,讓我沒能感知,但衣櫃裡某人肯定發出了噪音,因為威揚筆直
朝他們走去。他看到那位女英雄在門外、躺在一片蟲子底下時,停了下來。

  他對家人說了,八成是「待在這裡」之類的話語,然後走向門口。他能看見我在
草皮周圍擺著用蟲子做出的人形,便一個接著一個地摧毀它們。他吼聲很簡短,擊
中目標的效果十分有壓倒性。

  那位女英雄開始掙脫出來。她增加的分身出現在身邊,迅速搜索、切斷了那綁住
她的絲線。現在,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對付誰了。

  該死的。稜女和李鬼不同,她的分身不會有本尊的額外包袱。沒有任何限制,也
沒有蟲子牽制她的分身。更不用提她八成也可以開槍。我迅速將阿特力士引導到屋頂
上,以免她發現了我,然後決定開火。

  「珊姆!」威揚吼道。

  其中一個分身轉頭看向他,她雙眼瞪大。喊道:「小心!絆網!」

  他在最後一秒跳起,越過絆網。

  完美。

  他落到階梯上,絆了一下。他所有注意力都在絆網與腳下的階梯時,試圖不讓
自己滑下階梯,也扛著無意識人員的重擔。在屠宰場九號的徹底失敗中,我想到我
們作為種族,真的很不擅長往上看。

  我從走廊、後院周圍引出蟲子,聚集在門口上方,飛行蟲幫忙運送比較慢的蟲
子,飛到制高點。我在稜女喊出警告的同一瞬間下達命令,蟲子便落到威揚頭上。

155
  昆蟲在墜落時,通常都十分堅韌。那與它們身體表面面積或質量對空氣阻力的
某些影響有關,之類的。不論如何,墜落到地上的空投幾乎沒對蟲群造成傷害。

  另一方面,威揚則要處理他面前忽然出現了,我能用來形成三、四個緊密蟲群
分身的大量昆蟲,再加上他正背著魔閃師——後者的體重肯定有一百三、四十磅。他
腳步已稍微失去平衡,又要站在樓梯上時,蟲群八成不會有幫助。

  時間點確實對我有利。就算威揚再怎樣強壯,時機正確的打擊仍會使他失去平衡
我看過雅麗珊對利魔維坦做出類似的事,把終結召喚者這種巨大、強壯到嚇人的物
體撂倒在地。

  在適切的時刻裡瞎了眼,又被打擊,威揚便倒下了。我讓蟲子掃過他。沒有空間
放水或當乖乖牌了。我派蟲子鑽進他鼻子和嘴巴,鑽進他的耳朵,咬住他腰部以下
的皺褶與孔洞。

  我可以對此感到噁心,但噁心感會要求我過渡深入思考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我攻擊了他更敏感的部位,包含他嘴巴內側、他鼻孔和耳朵內部的敏感皮膚。其
他蟲子蜇咬他的眼皮。我幾隻裹了辣椒素的蟲子,從我在屋頂邊緣的掩護邊緣飛往
威揚和稜女。我將它們引導到脆弱的眼睛、鼻子、嘴巴的黏膜——一再重複地,鑽到
腰部底下——還有尿道與肛門。

  最重要的是要防止他站住腳步並開始處理蟲子。我不確定自己能再次成功奇襲。

  而且,我還有次要目標。我們來這裡是有目標的。假使必要的話,市長看到自己
的超能英雄兒子被打趴,可能就會改變想法。這樣我也有完事的手段了。

  稜女站起身,身旁有兩個分身。我被迫要分出蟲子襲擊她們。她在聚集分身時,
有什麼規則嗎?她是怎麼合體,而且傷口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知道她的分身如果被
幹倒,她還是可以存活下來。假如她三個身體之中有一人受到刀傷,分身還會繼續
存在嗎?或者那道傷害會被分成原本的三分之一?

  不論我的蟲群有對她造成什麼傷害,她也沒像我以為的那樣,不斷啟動或關閉
超能力來消弭傷害。我在她的情況裡會做出分身,散來分身,接著在最遠離大量蟲
群的位置合體。之後的次要目標是取得制高點,讓我能射倒攻擊者。假如我假定她會
使用這樣的戰略來對付我⋯⋯

  我開始在自己周圍聚起蟲子,做出額外的掩體與可能用上的反剋策略。

  我掃出一部分的蟲子,覆蓋住這整片地,也在等著她決定好攻擊計畫或壓死蟲
子。蛇蜷所策劃的威脅也沒有在這裡的近處。

  讓那道威脅懸在頭上,很是可怕。我幾乎希望他已經攻擊我、一了百了呢。

156
  我無法確定她如何察覺到我,但稜女轉向我這邊。也許是我周圍蟲雲的份量吧。
我引來她的注意幾乎算是件好事。假使我想在增援抵達前把魔閃師弄出去的話,我
就得盡自己的超能可能性地,使她無法行動。

  她往後退,在草皮上散開隊形。一個分身拍打那爬上她的蟲子,另一個分身因
為辣椒素而在咳嗽,她們卻似乎都抵抗得十分良好呢。

  她們一個接著一個,開始走向我、跑過了坪。我盡可能妨礙、阻擋了她們,但最
右側的分身滑過蟲子的界線、彎下腰,其他分身閃回入她身體。她閃出電光,用難以
置信的力量,一躍。弧越過空中,直到她比屋頂更高,落在我面前。

  我將蟲群派向前方、與她相會,一條條絲線在蟲子之間拉起。假如我能瓦解她落
地的姿勢,或甚至把她推到落下屋頂⋯⋯

  她在半空中分裂成三個分身。蟲群抓住中間的分身、纏住它。分身重重落到屋頂
上、翻滾,墜落了足足二十呎而到地板上,同時其他兩人落地、滑步站穩於屋頂的淺
坡上。一瞬間後,她又分出替代的第三個分身,圍住我。

  好吧。這看起來是滿糟的。我有阿特力士。是啊,她是能開槍打他——然後射我
——讓他無法飛行,但我也有逃跑路線,這個地形對我相當有利。屋頂瓦片也有朝
向邊緣的滴水嘴與水溝的淺坡,而我是站在屋頂的頂峰,給我最穩固的立足點。

  她慢慢走著,每個分身都緩慢地在我周圍,以順時鐘移動,搜索著我一瞬間露
出弱點。我也在做出同樣的事,試圖想出一個在此能行的手段。

  我知道她哪些情報呢?稜女是傳奇底下的其中一人,也表示她十分可能是正預
備要自己接管其他地方的隊伍。或是她被認為足夠有效到,被委派在傳奇身邊戰鬥。
別的事姑且不論,她本身就很強了——這件事以某個方式,對我來說很有用。既然
我不必預期她會失誤、做出的意外蠢事,我的優勢就顯然是,得利用她的限制與弱點

  她沒有立即以分身的攻勢開場。為什麼?她是得從庫存抽出力量嗎?還是在複
製自己的時間或地點上有所限制?

  我看過她在電擊與偶人搏擊時一同戰鬥。她們會彼此慢步、輪流戰鬥。讓我認為
她也許需要製造出分身前續力。這也會解釋她為何沒在我發現他們是超能英雄的瞬
間,就放出分身。這就可能是,她在使用能力前需要時間充電。

  她其中一個分身揉了揉眼睛,接著便消失了。她用另一個沒受苦的分身版本替
代那個分身。這算是,解答其中一個問題了吧。

  這過於簡單到,我完全沒看出她怎麼能撐到現在呢。我無法將三個版本的她全
部同時納入視野,然後採取必要的行動,在她超能力充好電之前掠倒所有三人。再
加上稜女能打出的力道和速度?她可能成為噩夢般的對手呢。

157
  可能是場噩夢。得強調那個可能呢。我大多,算是會反剋她的能力。假使我的猜
測正確,我的超能力副作用是某種強化版多重任務處理能力。我不會受到只用雙眼
視物的限制,所以她繞著我轉時並不算對我不利。我能輕易同時對三個分身進攻。

  這一招的重點是,要在她沒有攻擊管道的前提下行動。她看起來不願意盲目衝
入蟲群,但我也同樣不願意使用這些我用成掩護的蟲子發動攻擊。假使我繼續等待
的話,她的援軍就會抵達,最終也會給我施壓。

  我呼出一大口氣,執行起我的攻擊計畫。我解開纏好的絲線,爬下阿特力士,
派他載去一條絲線,自己也端了一條絲線。我蹲了下來讓自己變成更小的目標,派
出端著絲線的蟲。

  她移動想要找出蟲群較稀薄之處,同時也避開了蟲群。她的動作仍不夠快。

  我之前用絲線抓住威揚的手機,從他手裡抽走手機。我在此也做著相同的事。一
條絲線繞過稜女A的喉嚨,被蟲子所遮掩。另一條繞過稜女B的腿。

  在我拉扯稜女B腿上的線條的同一瞬間,阿特力士往後扯了稜女A的喉嚨,我
的蟲群則猛力衝向稜女C,瞄準要以純粹的數量勢力把她逼下屋頂,然後奇襲、拉
扯絲線。

  A和B都掉下屋頂,立即消失、合併進C體內。她發出了,我能透過蟲群密雲看
見的閃電光芒,然後向前衝刺。再一次心跳中,她奔離蟲群,也能看見我了。

  稜女手放到膝蓋上,抽出槍。手槍沒被拔出槍套。

  她可能帶著自己沒意識到的包袱?她是有某程度的控制。也許她,得特意從分
身身上排除特定的物質或材質?

  她形成了兩個新分身,我回到蟲群掩護之前,瞥見她們都拔出了手槍。

  阿特力士在我的命令下低空飛行,在飛出屋頂範圍時貼近地繞著這棟建築。他
繞了一圈,直到飛到我身後。

  我形成一個粗糙的蟲群分身,之後便踏上阿特力士。我沒坐下,而靠著他的飛
行控制與飛行角度,使他配合我的身體平衡。我們迅速降落到地面,沒被我用來形
成分身的部分蟲群再次向前進攻。我能聽見、感知到稜女盲目地朝蟲群中心質量開槍。
她現在很不爽呢。我幾乎要放倒她了。

  得要預測下一步。她能使用之前的戰略,集合起力量衝過來,她在看到我的誘
餌後進攻了,接著又開始找尋我。

  我重新用上我繞過她的腳的絲線,將其綁到滴水嘴周圍。這訣竅就是要搞清楚
我想瞄準哪一個分身。假如她解除分身、往其他誘餌超能衝刺,這就不會成功了。

158
  我得引導她的行動。

  蟲子在她的手腕上綁了絲線,讓絲線其餘部分拖在屋頂上。

  就如我預期的,她三個分身出現在屋頂邊緣,向下看著地面要尋找我。我已經
前往威揚那邊,大致把自己擺到她們和他之間。這會達成兩個目標,主要目標是要
讓她們在開槍前有理由三思。

  她們跳下來,接著在電光閃耀下合體之後才落地,以超級力量與耐力吸收衝擊。

  只不過,絲線連接起滴水嘴與最靠近我的稜女分身。她沒有落到地面上。在一眨
眼中,她被甩到一旁,一條手臂過度伸展。她懸盪一、兩秒之後,絲線才斷開,使她
墜落地面。

  強化能力的時限足以使她在笨拙著地時,失去了無敵狀態。

  我趕緊到威揚和魔閃師所在之處。

  威揚成功移動了一小段距離後,又倒下,待在我的蟲堆底下。他狀態不是很好。
這就是我最初十分擔心的事啊——我有一點點做過頭了。那些使他哽咽的蟲子,辣
椒素和蜇咬所造成的發炎,本身都不會太嚴重,但加總起來?

  我稍微減輕他身上攻擊。

  迅速搜索過這片區域,我便知道附近沒有即刻的危險了。稜女沒站起來。創使重
新構築身體的地方只有丁點大的某些東西。魔閃師所替換的警員正在趕回來這裡,
其他警察也在路上。我還有一、兩分鐘。我注意到,市長,離開了衣櫥,正前往有一
排書櫃、櫥櫃的房間。

  蟲群感知讓我知道他打開了櫥櫃,解鎖、打開底下的抽屜。他從櫃子上方拿出一
把散彈槍,從抽屜裡拿出一盒彈藥。

  我可以把他放倒在那,用蟲子重擊他。我沒那麼做。我之後還得離開,我幾乎能
相信他會很生氣,他就會比之前還要更熱烈地爭論要譴押這座城市。假如我們單純
讓他受傷昏厥,就事與願違了。

  我反而在他走到後門之前,專注地建造起好幾個蟲群誘餌。我抬起魔閃師,讓
他趴上阿特力士背後,用絲線將他綁好、固定住。

  市長走到門邊時已將槍上膛。他肯定聽到稜女喊了絆網,所以相當小心翼翼地
跨過門檻。他雙眼掃過我聚集起的誘餌,槍口從一邊遊走到另一邊,就好像他任何
一瞬間都準備好要開槍。

  「市長。」我透過一個誘餌說,嗡嗡低沉發出言語。

159
  他轉身開槍,在誘餌胸膛上轟出一個洞。

  「你的兒子⋯⋯」另一個誘餌在第一團重整時,說道。

  他又開了一槍,轟掉第二團誘餌的頭部。

  「⋯⋯要死了。」第一個誘餌接完話。

  他在重新裝填散彈槍時停了下來。「什麼?」

  「窒息。」我用第三個誘餌說。

  「不對。他⋯⋯」

  「蜇咬是沒有幫助。」我開始在誘餌間切換,每個誘餌都說出不同句子。「過敏反
應正使他的喉嚨閉鎖。他無法吞嚥。嘴巴、鼻子和喉嚨裡也還有著蟲。蟲子則在讓危險
的情況惡化。他幾乎無法咳嗽、清空呼吸道,也就無法呼吸了。」

  「假使我射殺妳⋯⋯」他握緊自己的槍。

  「我的能力會隨時改寫昆蟲的基本行為模式。假如你射殺我,蟲子就會持續進攻,
也就沒機會阻止它們了。你也會劃定威揚的命運。羅里的命運。」

  「他很強壯的。」市長說。他聽起來並不肯定了。

  「我們全都需要呼吸啊。」我回答。我可以說更多話,但我判斷,讓市長吸收那個
想法的話會更有效果。

  我將威揚身邊的蟲子清開,讓市長看見自己的超能英雄兒子在地板上,躺著、
掙扎著。為了使他的掙扎更明顯,我就簡短增加了壓力,移動蟲子、限制氧氣量。我
不確定他有多陷於危機之中,但他情況並不好。就算我想給市長施壓,我也準備在
威揚呼吸過度緩慢時施打艾比筆。

  經過長長數秒鐘,威揚只能發出細微的噪音、窒息作嘔,無力地咳嗽,喘氣。

  「妳要殺了他嗎?」

  「我寧可不殺。」

  「他是我兒子啊。」市長說,他的嗓音忽然哽咽著情感。

  「是呀。」我重重眨眼,清掉眼裡的濕潤。我無法看向他雙眼,反而將注意力放在
威揚身上。

  「我一直都想給他最好的。我不想要這樣。拜託了。」

  我無法鼓起勇氣回應。

160
  「拜託了。」

  這次,我以為自己也許能對他說些話。我刻意選擇保持沈默。

  「喂!」他怒吼。舉起槍,扳起扳機:「別無視我啊!」

  威揚咳嗽了一下,胸膛起伏。我強迫蟲子爬下他的喉嚨確認情況,發現氣管幾
乎完全閉合了。我移走蟲子,好讓它不會阻擋已經有限的呼吸道。

  「他幾乎停止呼吸了。」我說道,幾乎震驚於事態竟發展至此。我太忙著應付稜女,
讓事情推展過頭,我允許蟲子蜇咬他,因為他很壯、可以承受傷害,但我忘了加上
其他的變因——有辣椒素,也多虧他鼻子嘴巴裡的蟲子減低了空氣量⋯⋯

  我看向市長,發現他的槍口正指著我。我在用自己的嗓子說話了。

  我說話時,帶著令我自己猝不及防的冷靜:「已經太晚了。」

  六十多歲、能以信念與魅力對一整群人演說的男人,說話時聽起來痛苦地軟弱:
「CPR呢?」

  「可以做。但大部分要靠這個。」我從多功能間鞘裡拿出艾比筆,端了起來。「你
知道要怎麼用嗎?」

  他搖了搖頭。

  「我是知道呢。」我告訴市長說。

  就算我意識到威揚那不快的緩慢掙扎,他的身體因缺乏空氣而迅速變得軟弱,
我仍等著市長。

  「那就用啊!」

  我再次,沒有移動,也沒回應。我看到威揚的手握成拳頭,然後放鬆。

  一個人可以閉氣約略兩分鐘⋯⋯他還有在呼吸,但多少空氣有確實進出他的肺
部呢?

  「用啊!」市長移動槍口威脅我。

  「我們倆都知道你沒辦法開槍。我是唯一一位能拯救羅里的人。」

  他聽起來像是在說服自己,而非說服我:「那支筆上面會有說明。也會⋯⋯」

  「然後我在瀕死痛楚中弄斷針頭呢?或假使我弄掉這隻筆,你也沒辦法及時讀
說明然後施打呢?或假使散彈碎片擊中針頭呢?」

161
  市長的嗓音怒號。就像是他能以純粹的情緒和音量逼我行動。「他沒有在動了!
他要死了啊!」

  「我知道。」

  數秒過去了。

  我在自己崩潰前,能等多久呢?

  散彈槍噹啷墜落至草皮上,市長雙膝跪下。他嗓音很是空洞。「我會給妳任何妳
想要的東西。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我一秒都沒浪費,走上威揚身邊。我抬起他的頭部清空呼吸道,手指掃進去,
讓蟲子打開最緊密處、掃除黏液,接著拉下他的褲子。我把那支筆插入他大腿上。

  我無法久留。我不能成為那位給予威揚他所需的照護的人。蛇蜷仍在追殺我,援
軍也在趕來,而假使我待更久的話我也不確定自己能否離開了。

  「你知道怎麼做CPR嗎?」我問。

  「不知道。但我妻子⋯⋯」

  「把她帶過來。快點。」

  他在慌忙中幾乎用雙手雙腳爬上階梯,到他妻子所待著的衣櫥。

  「抱歉了。」我對威揚低語。「我沒有想要這樣做過頭的。」

  他發出氣喘、窒息的尖長音。

  「是啊。」我告訴他。「我知道的。」

  那位較年長的女人彎下腰到她兒子身上,開始做CPR。我等了幾秒鐘,確保
她所有動作都正確。我就將第二支艾比筆扔給市長。「十五分鐘內,假使救護人員還
沒到這裡,就用那支筆。」

  他雙手搖得如此劇烈,我頓時擔憂著他會弄壞艾比筆。

  「華盛頓。」我對他說。「這座城市會活下去。」

  他點頭。這位曾經隨性地和入侵他家裡、威脅他家人的超能反派聊天的頑固男人
——試圖用散彈槍和我幹架的人——雙眼淚珠滿盈。

  我轉身走開,蟲群誘餌朝同一個方向移動。在他想到要回去拿散彈槍、從我後方
開槍以前,我就讓蟲群聚集到身邊,隱藏起自己。

162
聚居 15.10

  我穿過市長後院的整齊大片草坪與高草邊的隱形界線。我雙手顫抖,呼吸沈重。
我過去幾分鐘裡,還沒做過比和市長說話、走到安全地帶還要更繁重的事情,但我
的身體反應得卻像剛衝刺過市長這片地一樣。

  我在走路時,將手放上一棵樹,彷彿這樣就能穩住我,不讓我跌倒。我知曉自
己沒有跌倒的任何危險,但那仍讓我感到安心。

  去他的。他的地有多大啊?他還能付錢請人來幫他修剪草坪?和自己的超能英
雄兒子、與兒子約會的超能女英雄,一同一無掛慮地無視城裡其他地方所發生的事?

  不,就算我嘗試,仍無法讓自己生氣。沒辦法把我所做的事情怪罪到他身上。

  我刻意讓某人瀕臨垂死的分秒界線,他也不曾成為怪物——像竜或屠宰場九號
那樣。他甚至也不盡然是個壞人。假如我多等十、二十秒,他就可能停止呼吸。呼吸道
緊閉的話,CPR會更難做;他們試圖復甦他時,他可能會死去,或承受腦傷害。

  當然,我的急救知識並不新,也不算完整。

  我放開樹木,調整吊腕袋之後繼續走。我從身後的裝甲抽出手機,撥了號碼:
「克蘭斯頓?」

  「掠翅,我能如何為妳服務?」

  在我身體看似過度反應時,我的嗓音過於冷靜。「需要救護車到市長的住宅後院。
有個年輕人呼吸困難。妳能使用無法追蹤的管道連絡上急救人吧?」

  「我會這麼做的。還有其他事情嗎?」

  「告訴蛇蜷,工作做完了。」

  「這通電話一說完我就會告知他。」

  我掛斷了。

  威揚的家人八成已經打給救護車,但這仍使我的感覺好轉了一點點。

  我無法久留。我前往創使那,用我蟲子打出的信號拖延她。我寫出一則訊息:
「工作結束。魔閃師受傷。幫我把他帶到蛇蜷那裡。」

  我用蟲子指示她,在空中畫出箭頭。一、兩分鐘內她就趕上來了。

163
  創使決定用一張從骨頭上刻出來的、過大的女人面容型態,臉周圍環繞著細長
杈出的觸手。她是想剋制威揚以及稜女或極光熊女,才想出那個形態,使她自己能
承受力場熊或威揚的吼聲拳擊的重擊。那在對付稜女時也會和我一樣有效:擁有同
時執行多重任務、處理多項仇敵的能力。

  「魔閃師在哪?」她問。

  我將他從樹梢上降落,他被綁在阿特力士上,失去了意識。「我沒辦法全程他載
回去。那樣太遠了,也太慢了。阿特力士會被拴在我的最大能力範圍內。」

  只要我走在路上,從蛇蜷派來的任何攻擊或稜女的援軍都能瞄準我的軟弱肉身。

  「妳要我載妳嗎?」

  我搖了搖頭。
「我想要妳載他。騎著阿特力士、在他身上沒有不均勻的重量已經夠
困難了,假使魔閃師醒來,開始移動的話,他就會掉下來。」

  「好吧。該死的。在我離這麼遠的時候,製作新身體會很緩慢。」

  「妳可以在這片草坪的另一邊做出身體嗎?我小跑步過去的時候,妳就會做完
了,我也會帶魔閃師過去。」

  她沒回應,反而,開始化為一團凝膠狀、模糊的爛肉。我猜,她和我的能力很相
近,都需要時間準備。我得將蟲子派上戰場,她則得將自己組裝起來。

  我確認魔閃師穩穩待在原處,調整好吊腕帶、讓手臂不會劇烈彈起,我就趕去
會面地點。阿特力士跟了上來,在一排樹梢的正上方飛行。

  在這種時候我就會感覺自己很不普通,很不像人類。這裡光線昏暗,頭頂葉叢
濃密,樹枝會擋住我的路線,樹根、石頭與不平衡的立足點纏裹著地面。這些幾乎都
不重要了。我的蟲子流向前方,確認地面,爬上樹枝野而覆蓋路面。我就像生活在樹
林中、記得所有事物所在之處般穿了過樹林。我將腳往前稍微多伸長,適應了前方的
滑坡、躲避尖銳兇惡刺出的樹枝,也在另一條枝幹上找到我能抓住的地方,讓我跳
過積水處。

  我很喜歡跑步。我好幾個月以來,用跑步讓自己忘卻那些煩心事——之前那些
事情是霸凌。之後那就成了面對暗地黨時,我執行臥底策略的壓力。還有和我爸分居
時的壓力。還有黛娜。還有終結召喚者襲擊之後的餘波。還有蛇蜷。

  我沒有跑步時,會感覺自己要發瘋。其中的相連性會等同因果關係嗎?或者我
在無法跑步的時候正巧也處於最大壓力之下?那是在屠宰場九號進城的日子,利魔
維坦攻城後我住在避難所裡的日子,和我重新加入暗地黨之前?

164
  不論如何,打斷我思考自己威揚做的事,也會很好吧。我能專注在呼吸上,將
每一步都放在我需要的準確位置,保持平衡,讓潛意識引導我穿過這片樹林。

  我在抵達小森林盡頭、道路接起之處時,模糊感到很失望。布拉克頓灣最繁忙的
其中一條街道如此荒蕪;單獨一輛車在離開這城市時,在淺水灘裡切出一條道路。
我留在森林的陰影中,直到那輛車遠遠跑出視野之外。我不想這麼做,不想回城裡
面對那些在等著我的事情。就算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待在這裡仍能從雇主對我設計
的生命威脅下分開、減除了現實光景。

  假使黛娜和我的人能承擔的話。假使我可以的話,我就會離開。

  我的蟲子發現創使,就算我採取間接路線,仍在她完全成形前到她那裡。她看
起來像長了翅膀的野牛,但她背後有個碗狀凹陷,也有著粗矮小腿與觸角。既然她
沒能幫上忙的話,我自己試著把魔閃師放到那個內凹處。我能看出她為何如此設計,
將他支撐著,確保他無法墜落,但那依然很危險,我很難只用一隻手臂移動他。我
納悶著她有沒有看到我的吊腕帶呢。

  我們出發了,阿特力士似乎飛得比她快。她必須乘著氣流,整體也比較重。我便
往前偵查,以免遭遇傳奇或其他英雄。

  我停在其中一個屋頂上,同時等她趕上來。我拿出手機,這次是打給媘蜜。

  「掠翅?」她第一聲鈴響就接起。

  「工作做完了。已經告訴蛇蜷了。威揚有在那裡,還有稜女。他們弄傷魔閃師,讓
創使無法行動。我阻止英雄之後做完工作,讓市長同意我們想要的條件。」

  「妳還在那裡嗎?在市長家?」

  「沒。才剛離開。」

  話音一頓。

  「這不合理啊。」她告訴我。

  「什麼不合理?」

  「我九成九確定我們可以談話,沒人竊聽。所以聽著,假如蛇蜷想刺殺妳,那就
是他下手的機會了。妳離開市長家之後就不可能了。他不知道妳之後會去哪裡。」

  「魔閃師有受傷。」我告訴她。「也許是他該負責殺掉我?」

  「也許吧。」她承認道。「但感覺還是不對。為什麼蛇蜷沒有備用計畫呢?」

  「或許黛娜的能力有在影響,然後他還有更大的計畫想做?」

165
  「我現在還在他的基地裡。這和他的行動不相符啊。他沒去見黛娜。」

  我顫了下。去見她,給她灌藥,為了他的宏大計劃,從她身上逼問出答案⋯⋯
我痛恨在自己想到黛娜被監禁時,那幅跳入我腦海中的景象。

  「聽著。」她說:「我想要找找看更多情報。我之後會打給妳的。」

  「我不喜歡妳待在那裡毫無後援。妳有說過,他可能也想除掉妳啊。」

  「如果他動手的話我會知道的。」

  「就像妳知道他試圖殺了我?」

  話音又一頓。

  「我之後會打給妳。」她說。

  話音死寂。

  我不情願地收起手機。胸膛中有股空洞感。我心裡一大部分想打給戰慄,但我無
法說服自己說,這真的是我感到痛楚的事。我可能還是會打給他,但我不確定自己
會說什麼。我會請求他給我擁抱,再次彼此相依嗎?或想要建議、戰略提案?還是想
要安慰?

  我不會說這個想法曾清晰閃入我腦中,但我不知怎的,總假定自己在走入親密
關係時,會知道要做什麼才好。我不想要在事態回復之前的平衡時才把這段關係視
為我們避免談論的美好回憶。

  但我不確定他就是我想聯絡的人。我地盤裡的人呢?我會從他們那裡尋求認可、
微笑、擁抱和其他事物,讓我知道自己真走在正確道路上,在做正確的事情嗎?

  我無法確定呢。

  我和創使在空中相會,我飛到她正下方,好讓我們的頭部盡可能靠近彼此。「他
還好嗎?」

  「他醒來一秒之後又昏倒了。」她說:「這可能算是好事吧。他還在感到痛。」

  「那八成算好事吧。但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挑那種架來打呢?」

  「那是他工作的方式。我不是說這情況很常見,或說這不是極端狀況,可是⋯⋯
不論大事小事,那都是他處理的方式。事情愈糟糕,他就在處理時變得更頑固、更驕
傲。我們只是亂玩亂鬧的時候還可行。可是我們從來都不適合⋯⋯我不知道,成為家
人吧?」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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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彼此一起待兩年了。若不是家人,我就不知道妳能稱呼我們的關係了。」

  「妳為什麼沒有放棄呢?單飛?是為了諾埃爾?」

  「她是其中一半原因吧。」創使說。她沒自願說出更多解釋。

  我們在漫長的幾秒鐘裡,陷入沈默。

  「別怪他,好嗎?他有他自己處理的方式,但那些方法在我們處理這麼糟糕的
事情時,很難妥當增加規模。」

  「事態正在好轉。屠宰場走了,我們有在清理城裡,敵人也被逼出布拉克頓灣。」

  「也許對妳來說是有好轉吧,但那些是妳的優先順序啊。」

  我沒有回應,也不確定該怎麼回答。

  「就⋯⋯請別怪他。我很抱歉今晚狀況變這麼糟糕。」

  「好吧。」我說。我也沒想要卡在對話中。我看到有機會講出我想說的話了:「妳
自己可以去蛇蜷那裡嗎?」

  她看起來很驚訝。

  現在和蛇蜷見面會過於危險。我沒在清楚思考,也不願意走進虎穴。其他日子裡、
處於不同情形——有後援的話?我大概會過去吧。但現在並不是那種日子。

  「我要回我的地盤了。」我說謊道。

  「是啊。當然了。」

  「好的。祝好運了?蛇蜷需要任何東西的話也能打給我。」

  「好的。」

  我轉向北方,讓創使持續朝蛇蜷的總部飛去。

  就如媘蜜所暗示的,刺殺的時機已經過去。假如我回到地盤的話,我會走進陷
阱裡嗎?假使我去任何自己常去的地方,也會一樣吧。蛇蜷有夠多士兵,讓他們在
任何這種地區待命。

  另一方面來說,假如我打破這個模式,待在他雷達外的別處,我就會讓他知道
我起了疑心。可能就會促使他決定自己需要加強計畫、全力出擊了。

  我下定決心,所有四散的想法和擔憂都成了個簡單、粗糙的解方。

  去我的地盤的話會太危險。我把阿特力士放到這區域最高的建築頂端,爬了下
來,轉派蟲子進入我地盤裡。它們一整團流入我的基地。我把一些蟲子留在相應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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態箱裡,重新累積資源——較罕見的蜘蛛與較大隻的甲蟲。其他蟲子經過基地的高
樓層,拿來必需品。它們回來時,以雲狀環繞著阿特力士。

  一等阿特力士到我身旁,我就開始將所有東西擺放整齊。他將我的雨靴抱在前
爪懷裡,也拿了我的後背包和幾件我讓他拿來的衣服。我用手穿過背包口,把蟲子
帶來的東西拍到正確位置——有內衣、襪子、皮夾。

  我手撫過阿特力士粗糙的外甲殼。「我要怎麼放著你呢?」

  阿特力士沒有屬於自己的本能。他是全然獨特的創造物,從零設計,毫無行為
藍圖或模式。假如我不在操控他的範圍,他就不會移動、不會吃東西,也不會自保。

  我得想出個解方。找個我能擺放他的地方,好讓他保持在近處。

  我挑出我想穿的衣服,確認那附近沒有任何人,就在屋頂上換了衣服。我得解
下吊腕帶、空出手臂,而這點子不怎麼好,但我在穿上背心上衣時,輕柔活動肩膀。

  我換裝時,修整了下吊腕帶,並將我的東西裝進背包裡,將鬆軟絲質的假面服
壓緊,並隨性綁上阿特力士背後。不論我在何處,我到任何地方都不會不帶上他;
比起我從隱藏處拿來假面服,他八成就可以更快速地把假面服帶到我這裡。

  我重複確認沒有任何人在看,就踏上阿特力士背後,在他將我降到街道時保持
站立。我跳下時踩出了點水花,將後背包甩到我健康的肩膀上,就開始行走。

  事情正在好轉。淹水情況更被控制住了,更少條街道處於幾吋水灘底下。我的人
在這區裡所做的工程有起到幫助。我們位於下坡處,清理暴雨排水溝、拆掉那困住特
定區域的垃圾與瓦礫堆,這些工程便會把水疏導到海灘那。

  儘管如此,這整體仍沒多少效果。不穿特殊靴子的話,在太多區域裡步行時就
會過於危險,因為水面下有玻璃和帶鐵釘的木板。到處都有一堆堆垃圾,沒有人清理
在大家沒有塑膠袋可用時,就開始把垃圾丟進紙箱或塑膠購物袋。等到那些東西也
缺乏供給時,他們就會把破瓦殘礫和廚餘丟到他們想丟的地方——扔出窗戶、丟進
小巷裡。我能看到一些住家間有老鼠出沒,根本不害怕讓身影清晰出現在穿著過大
好雨靴、走著路的我面前。

  植披也在垂死與興旺間交替,樹木和草皮被淹死,藻類和苔蘚茂盛。雜草小心
翼翼地在地板生根、冒出頭。

  大自然取回這世界的方式很有趣呢。說人類在摧毀環境,是很蠢呢——我們只
不過是改變環境罷了。大自然會持續堅忍不拔,直到世界成為不毛的荒漠。不管傑克
會推動的末日是什麼樣子,我都認為他對骨鋸說的事情是對的。毫無疑問會有某些
東西活下來,這種事可能在世界各處發生,從夾縫中而生、擴散,只想著要壓倒、掩
埋文明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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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思緒前往奇怪的方向,但那是我不想事先思考過頭的事態之一。

  我停下來,並不是因為猶豫,而是懷念。我面前那道木頭階梯,最底部的台階
已經爛掉。那並非最近才腐朽,不是利魔維坦或城裡狀態所造成。是因老舊。我越過
那一階,走上前門,按了門鈴。

  我心狂跳。我不想思考任何特定的事情。也不想膽怯退縮。

  門打開,我便發覺自己與我爸面對面。

  我花費所有勇氣才沒轉身跑走。我真是個膽小鬼。我在學校也是這樣——我在當
下做出了或多或少合理的決定——不再去上課——而這麼做之後,我也持續避開學
校,因為我沒有勇氣承擔起自己先前的缺席。

  只是這並非學校。而是我爸啊。他身上各處仍有著玻璃割傷的痕跡,他臉上和手
臂上有著皺紋裡的乾燥斑點與圓圈。他肩膀上有大片繃帶。他現在不是應該回復了?
或者那些傷口是有那麼嚴重?

  「看到妳真好。」他說著。他的額頭擔憂皺眉。「妳受傷了。」

  我看向我的吊腕帶。「沒那麼嚴重。」

  「那就是妳為何⋯⋯」他說道,好像他不想因為說錯話而召來厄運、嚇跑我,便
止住了自己。

  「不是的。」我說。我感到自己在搜索著解釋,張開嘴要回應後,在解釋沒有立即
出現時,閉上了嘴巴。

  他是我兒子啊,我能想像出自己曾聽過的市長的嗓音、痛楚與粗糙的情感。我一
直都只是想給他最好的。

  我只得注視我爸雙眼,就能看出爸眼裡有著相同的神情。

  「不是的。」我又說了一次。「我只是看到有人差點失去他的女兒。讓我想起你和
媽。」我臨時改了性別以策安全。

  我就像戳開一道傷口般,能感覺到早先深沉的痛楚浮現出來。我想看向別處,
但我也強迫自己和我爸對上眼神。

  「妳想⋯⋯」他頓了下,說:「進來嗎?」

  我點頭。他走開門口,我便在碎歌鳥攻擊後,第一次踏入那棟房子裡。大約,是
從六月到現在都沒回家吧。我沒多少時間四處觀望,也沒真處於穩定的精神狀態。上
一次我真的看看房子周圍的時間是在五月初。將近兩個月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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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向壁爐上的爐架。幾個東西被重新擺放。那裡有個鐘面破碎的小時鐘,爸、
媽和我的家庭照片在碎歌鳥的攻擊下存活了,還有個長裙流擺的女人雕塑/小燭台。

  我碰了那座小雕像。那小雕像上有很多回憶。這房子裡有太多東西帶有回憶。那
是一對小雕像的其中一個。是我媽從市場買的。身形過度高瘦,神情誇張,在某種方
式上看起來很像我媽和我爸。

  「丈夫的那座呢?你有被搶嗎?」

  我看向他,他似乎有點窘措。「我把他賣走了。也賣了其他幾個東西?」

  「為什麼?要買什麼?」

  「賣了之後換食物。」他回答。

  「但還有物資啊。你沒有夠多食物嗎,還是⋯⋯」我語音墜落。我為何在攻擊他、
指責他呢?是因罪疚、無法照看我爸,然後確保他獲取所需的物資嗎?

  「是炸開的玻璃。我有一些不太嚴重的腎臟傷。醫生建議我提高鐵質和蛋白質的
攝取,看看那會不會留下傷痕。那不是會在物資箱裡找到的營養要素。」

  腎臟傷。

  「那是最重的傷口嗎?你其他地方都還好?」

  「我大多算還好。多虧妳警告我說屠宰場九號進城,就比大部分人好了。我有些
同事多虧妳才撐過來。」

  我點頭。我很高興大家都沒事,但消息有傳開,就將我的位置變得很危險。

  「但我才該問妳好不好吧。妳手臂怎麼了?」

  「之前有個異物被塞到關節裡。」我說:「就需要做個小手術而已。」

  我能看到他臉上出現戒備。他有聽到風聲嗎?剪彈有傳開訊息說,肩膀有受傷
的人⋯⋯

  「手術?」他問道。

  「部分麻醉。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掃視過書架。其中一張媽和我的、比較好看的照片,被炸裂的玻璃撕成碎片。
他在碎歌鳥攻擊後的某個時間點,得撿起相框,把它立起來。我碰了那張照片,就
好像我能把殘破的相片紙推回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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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變得太不一樣。」他說。「妳站得更挺,穿得像妳沒有要用衣服遮掩自己,行
動有更多決意。我想,妳也長高了呢。有好多人,看起來像是被所發生的事情重重壓
垮,放棄了一點姿態,損失了重要事物。妳和他們比起來,差異就更強烈呢。」

  我轉過身。我是這樣嗎?「我沒感覺有變堅強啊。」

  「我花了十五年養妳。其中兩年半是我獨自一人養妳啊。我是能看出區別的。」

  「我不是說沒有改變。八成是有改變吧。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因此變更
好。」

  「喔。」

  沈默延長。我們倆都不是健談的人,我們曾有的任何熟悉感也消失了。

  「妳想坐下嗎?」他問。

  我點了頭,坐了下來。咖啡桌上有著紙張。鬆散堆成兩疊,標題寫著「認出你在
哪裡」。看起來像用十五年前老舊的影印機影印的紙張。我拿起其中一張。

  「認出你在哪裡:

  上校陵以東的區域被認定為,處於超能反派戰慄與淘氣鬼的掌控之下。這
兩人都屬於眾所皆知的暗地黨——他們與行旅人組成了非正式同盟。這些反派
在沒有被挑釁的情形下不會攻擊平民,在那些區域裡的清理工作處於嘗試性階
段,任一位反派皆無阻礙工程。

  戰慄擁有創造黑暗雲的能力。你若發現自己處於其中一團雲氣,就撤退到
你記得曾看過的掩護,並假定有從車輛、槍火、行走的路人與假面間的械鬥造成
立即、直接的危害⋯⋯」

  我放下了那張紙。還有更多紙張,我有注意到他們缺乏淘氣的情報,還有戰慄
與淘氣鬼可能在戰鬥的幫派的事情,但他們已經有一週沒更新資訊了。

  第二張紙寫著:

  「認出你在哪裡:

  北渡輪站以西的區域,包含工廠以及剩餘的百行大道,都被認為是在超能
反派掠翅的控管之下。掠翅是暗地黨的成員——他們與行旅人形成了,仍處於
非正式狀態的同盟。掠翅是位難以預測的年輕女性,通常會為了她視為臣民的
人帶有明顯的好意,然後對那些她認定為敵手的人爆發出迅速而極端的暴力行
為。市政府並沒有贊助她地盤內的工程,而是由掠翅處理此處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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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掠翅匯控昆蟲,並與昆蟲共享感知。建議任何對昆蟲蜇咬過敏的人離開此
區域。她會提供食物、庇護,也向任何同意在她底下工作的人提供照顧,然而在
她日後動機尚未明確之時,碼頭工人協會無法建議任何人接受此提案。

  此區域現今並沒有任何假面之間持續發生的衝突。此區域裡電力有限。此區
域電話設施有限。此區域之中並無供水設施。」

  這也,有一點過期了。我們有自來水了。不過,在這裡看到這些東西仍是有點嚇
人。我一開始,就想將自己的生活與那一部分的人生分開。這種慾望強烈到,我為此
避免向那些霸凌復仇,至少有一點是如此——那也可能和我從家裡逃出來,有點關
連性吧。

  「你們的DAU弄起這東西了?」

  「是啊。確保大家都知道這些消息。有太多人們聽過,在城裡走錯路時被小型坦
克變種狗逼進角落的故事了。」

  「是呢。」

  「妳說過妳是住在城市外圍,和莉莎家人在一起?是在北端?妳怎麼過來的?」

  「我穿過市場,走下到百行大道,穿過掠翅的地盤。」

  我很確定自己在說出那個名字時,沒表現得很奇怪。

  「他們沒有給妳任何麻煩嗎?」

  「他們在邊境把我攔下來了,我也有請求許可。他們人很好。」

  「好吧。」

  謊言後又是謊言。

  又是另一段令人不舒服的頓止。

  「妳有吃過了嗎?冰箱裡有些豬肝還有馬鈴薯泥。」

  「我已經吃過了。」我說謊道。沒必要在我爸得賣傢俱才有食物時,吃他的錢。

  「妳想喝茶嗎?」

  「拜託了。」我說,對我可以在良心之中接受的提案心懷感恩。他回到廚房裡,熱
了水壺。

  我看向周圍。這裡感覺不像我的家。我只離開兩個月,但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傢俱有被移動,或被賣走,或是被碎歌鳥的攻擊所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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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也不一樣了。我不確定多少是因為濕氣、缺少保養,或是在將近兩個月的時
間裡兩人的家成了只有一人的家,或有多少是因我才會變成這樣。我也非常可能是
在不同的光景下觀看,我爸周圍的事物將我與掠翅連接起來時,便把所有事物都染
上偏執狂;也因為我對他的獨居,感到罪惡感,便以更負面的眼光來看這個家了。

  我爸回到我這裡。「如果妳等一下的話,我可以整理妳的床鋪⋯⋯」

  「我不會過夜的。」我這句話不假思索。

  「喔。」我也能看到他臉上的痛楚。

  緊接著的彼此的尷尬中,手機的震動救了我一命。我拿出手機,確認手機螢幕。
「愛心CC’方格」。是媘蜜。

  「我會回來的。」我說,我從沙發跳起然後在我按按鈕接電話時趕緊出門。

  拜託要沒事啊,我想著,關起了我身後的門。

  「喂。」她回應。

  「妳還好吧?仙人掌B。」

  「太陽Y。或太陽N。妳要用哪一個都可以。」

  「我不確定那是要表達出什麼顏色。」

  「我也不知道啊。呃。所以我跟蛇蜷談過了。事情有稍微澄清了。」

  「好吧。我們應該⋯⋯」

  「沒關係的,差不多吧,就算他有在聽也一樣。妳沒有危險了。至少目前這一刻
沒有性命威脅。」

  「好吧。」我說道,不確定該如何擴增這話題。她也沒準確說蛇蜷就是那個威脅,
所以她也許是要讓她所說的話模棱兩,策安全。

  「而這也讓我很害怕?」她坦承。

  「讓妳很害怕?」

  「呃。」她說。那並不像是她沒想到要說什麼。
「我告訴蛇蜷說魔閃師有受傷。我不
確定妳有沒有告訴他。他看起來也不怎麼擔心。他的計畫沒有被中斷的跡象。我跟他
說妳要回來了,然後他又還是,不怎麼擔心。所有讓我知道他藏起了暗殺妳的計畫
的跡象,這次都在告訴我說,他從沒想要刺殺妳。」

  「妳的超能力對妳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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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我之前是那麼想的。我以為自己是在錯誤的印象下工作,有試圖增加或移
除要素,看看我可不可以獲得不同結果,以不同方式詮釋他之前的行爲。那沒有成功
我在這麼做的同時也在和蛇蜷完全普通地說話,直到他說『十分危險呢。妳會想小心
挑選戰鬥的對手』之類的話。」

  我感覺自己的血液冰冷。我得坐到階梯上。「他是指⋯⋯」

  「喔,他完全是刻意這麼說的呢。假如我百分之百確定他之前有計畫要殺掉妳,
我就百分之五百確定他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呢。」

  「我該做什麼呢?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但這也不是所有事情。我還在想著他走向門口、要離開時剛說的話。
他就把一隻手放到我肩膀上,靠近我,用非常安靜的聲音說。他說,『小心點啊,媘
蜜,我很重視妳的服務,但妳也該知道妳的超能力不如妳想的那麼可靠。』」

  聽起來很彬彬有禮,同時又表現出十分清楚的威脅。「所以超能力之前說謊的那
件事⋯⋯」

  「掠翅,我的能力沒有騙我。之前,我說他在測試我。他是在測試,只不過和我
想的不太一樣。他找到方法干擾我,反剋我的能力。他放在妳頭上的命令——那只是
要嚇嚇我們而已。讓我們知道我的超能力提供的任何安全性,都不會適用到他身上了
他能讓我們以為妳被殺了而妳卻沒事,然後⋯⋯」

  「相反情況也可能發生。他能讓我們認為自己很安全,但事實則非如此。」我接完
話。

  「就是這樣。」

  「我們要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她又說了一次。「聽著,我還得打給其他人。妳和戰慄在一起?」

  「沒。也許晚上之後我會去他那裡。」

  「我們會想出些作法的。」她說。

  想出些作法?蛇蜷盯上我們了,差不多將媘蜜從計算要素中挪走,而從所有說
法中來看,他似乎也夠有自信到,即使我們意圖反叛,他仍讓我們為他工作。

  我無法讓自己同意她呢。「掰。」我說。

  「掰。」

  我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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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能說服自己回去地盤、開始策劃起某些反制措施前,我從階梯上站起,走
回室內。

  看到我爸的臉,我想起自己曾有過的夢境——我爸結果就是蛇蜷,我好廢太多
時間,而黛娜已經死了。我看向別處,坐回沙發上。我爸將一杯茶放到我面前,之後
坐到我身旁。

  我並不信教。也不相信至高力量。世俗政府已經夠爛了,天授政府則同時讓我感
到害怕與想笑。結果在我想到靈魂時,我比較會想到人的精神與情感健康的抽象心
智——人們的精神與定義他們人格的面向。更貼近靈性的靈魂觀加總起來,八成會
差不多和我一樣吧。

  不管我的整體動機可能是什麼,使我行動的某些慾望就是要填補損傷,修補我
從接到媽的死訊之後所受到的打擊。

  只不過,這是行不通的。

  試圖幫助這座城市,幫助英雄們,累積起我的自我價值感,發現自己在摸索、
也在我的潛意識裡扯出、發現新的洞口,又加上黛娜和我對那些成為我朋友的人的
背叛,還有我在無能完成整體目標時也背叛了自己。還有其他時刻,我變得過度殘暴
暴力的時刻——不論那是否在我與料之外。好幾次我有做出犧牲,或是我變得冷酷
無情。這種事情也並非難以察覺。我面前那幾疊紙就很顯而易見呢。迅速而極端的暴
力行為。

  我來到這裡,至少有一半事被我想填補內在深沈空洞的欲望所驅使吧——那家
庭理應吻合的洞口。

  我啜飲一口茶。我爸加了糖,而不是蜂蜜。

  這樣⋯⋯坐在這裡和我爸喝茶,我的腦袋卻完全待在別處?這沒有修補任何事
情吧。沒有改善或填補任何事物。

  我又啜飲一口,接著大口喝下茶水。熱茶燒著了喉嚨,我拍了拍自己的鎖骨,
好像這能驅散那股情感了。

  「泰勒?」

  我站了起來,拿起後背包、將其甩到單肩上。「我得走了。」

  他也站了起來。

  「我很抱歉。我們⋯⋯我們要回去了,天色也很暗了,所以要和一群人一起走。」

  「我也跟妳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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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那樣你就得自己回來了。沒關係的。」

  他看起來很受傷。「抱一下?」

  我猶豫了一下,接著走近、用一隻手臂抱住他。他小心翼翼地將雙手繞過我雙肩,
緊抱一下。

  「我會回來的。」我靠著他的上衣,含糊地說道。

  「別做出模糊的承諾。妳要做出保證的。」他說。

  「後天呢?」

  「好吧。我到時候沒有工作要做。還有市長選舉。我們能在這吃午餐,之後到市政
廳那裡。」

  喔該死的。假如蛇蜷有事情要我們做⋯⋯

  我站開,想組織一個藉口。我看到他額頭皺起擔憂。他之前已經很瘦,現在看起
來更瘦了。貌似老了好幾歲,受了傷,很是疲憊孤獨。

  「那麼,我到時候會來見妳的。」我告訴他。

  「回頭見。」他悲傷微笑地,說著。沒逼我留下來。我希望他對現在所發生的事情
毫無概念,但他依然放我去做我需要做的事。

  我感覺自己需要回報他,表達出某種感恩,但我只能提供一個他真正想要的事
物。「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過來。但也許我會回家裡?」

  又是,模糊的承諾。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不定下日期。我在最初離開時,也說過
同樣的事情。這句話幾乎成了辱罵。

  但我還是看到他的微笑。「任何一天的任何時間都可以。但我們可以在,後天午
餐時再談。」

  我點頭、轉身離開。我沒離開家裡半個街區前就感到累水湧上來,流下我臉頰。

  我沒辦法說,那些淚水是因我爸還是我對黛娜的絕望才流下的。

間幕 15

  「有人在嗎。」

176
  威揚轉過身。「珊姆。」

  她在門邊探出頭,雙手遮著眼睛。她真美。她是個身著緊身衣假面服的金髮女孩;
僅有少數人的身材才能自然地穿上那種衣服——是那種努力塑身的身材。她拿下面
具,將其塞上她腰帶。

  「你有穿衣服吧?」稜女問道,沒移開自己的手。

  「是啊。」他折起自己的病患袍,掛到床尾上。折得並不好,但也比雜亂強了。

  「你可以起來走動?」

  「是啊。」他說。他不想重複回單音詞,就將臉從她的方向別開。他稍微微笑了下。
「我很堅強的。」

  「別自誇了。你被救護員抬走的時候,我可是和你家人一起看著呢。」

  「我撐下來了。我不會比普通人更快恢復,卻是更迅速恢復了,沒有傷疤,我通
常不會留舊傷。」

  「但別忘了,你是差點死掉喔。」

  「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忘記的。」他說。他捲起自己的浴袍,將其放到已經放於床
上的運動背包裡。「我很驚訝妳來看我呢。」

  「我們有在約會欸。」她說。

  「三次約會,然後我們都同意不會有任何持久關係。」

  「你那麼說之後,還邀請我去跟你父母見面。」

  「因為家裡的食物比在城裡其他任何地方的配給食糧更好吃啊。」他抬起一邊眉
毛:「而妳還在這早晨來看我。妳不是有飛機要趕?」

  「捍衛者安排班機的話就能簡單延後時間了。我決定在整晚等著照X光之後需要
睡回頭覺,熊女也說沒關係。」

  「我是說說而已,妳不必來訪的。」

  「少自以為是了。我是想看看神隱過得怎麼樣。走過走廊就能來見你了。」

  「喔。見隊友忘男友?」

  「你肯定可以說得更好聽吧。」

  「大概吧。他還好嗎?」

  「嚴重燙傷,但他有在恢復。我們會看看有什麼長期傷害。」

177
  「妳還好嗎?」

  「瘀青,有點拐到腳。整體還不錯。」

  「很好。」他微笑。「想喝杯咖啡嗎?我最近喝太多咖啡因,假使早上沒來一杯的
話我覺得自己很可能會昏倒吧。如果妳不想在那隻腳上施加太多重量的話,我能借
肩膀給妳扶。」

  「咖啡是很好。但有任何店家還開著嗎?」

  「這棟樓裡有一家。」

  稜女做了個鬼臉。

  「不是醫院咖啡。是餐廳裡的真正的咖啡廳。」他把背包甩到一邊肩膀上,為她伸
出一隻手臂。

  「你不需要輪椅?我以為醫院的政策是要把你用輪椅推到門口。」

  「沒關係。算是PRT大樓小醫院的好處吧。我們滿常直接從這裡走到辦公室,
英雄坐著輪椅離開醫院,顯然會對拍照的攝影師們造成困擾呢。皮戈特主任這樣安
排,就是為了那個原因。」

  「該死的。真需要在紐約推動這種措施。我們醫院在不同大樓。」她將一隻手放到
他肩膀上,兩人便開始走下長廊。

  極光熊女出現在轉角,發現了他們。威揚可以看見她帶著的光滑熊面面具上方
有了皺眉,她加速過來發現他時也明顯放鬆了。他心一沉。有些事情發生了。或正在
發生。

  「大家!」

  「有什麼問題嗎?」他問。

  「是有件事。位階內的分裂。看起來很糟糕。」

  「敵人呢?」

  她搖了搖頭。「是我們的人。而且和你有關。」

  這讓他猝不及防。他稍微搖搖頭;沒時間講細節了。他要自己處理這個狀況。
「帶
我們過去吧。」

  就算情況明顯很緊急,他們也沒有奔跑。稜女受傷了,而且電梯也是抵達目的
地的最快方式。熊女到前方按了電梯按鈕,而威揚協助稜女一拐一拐地到了那裡。

  「溫柔點。」她嘶聲說,在她受傷的腳上施加太多重量了。

178
  「抱歉。」

  「我討厭這樣,討厭受傷。」稜女咕噥著。

  「那道傷沒太嚴重吧?」

  「沒。掠翅把我栓到屋頂上,所以我墜落到一半就被停下來,之後有切斷線,讓
自己掉到地上。側身著地。但像那樣被捆住,會喚起糟糕的回憶。」

  他在他們走近電梯時,轉向熊女。
「同時按上下鍵,連續按三次啟用緊急模式。」

  熊女照他說的做,按鈕便開始間歇閃出黃色紅色。電梯門幾乎立即開啟,之後
他們就上了電梯。熊女按地下室樓層的按鈕:監護者總部。

  他看了眼她的隊友。他感到那一個問題並不恰當,但也感覺稜女想要有人問那
個問題。「我這樣問,會惹人嫌嗎?問起那場糟糕的回憶?」

  稜女搖了頭。「熊女也知道的,我一直想努力克服。我已經說過我練過體操的歷
史。我爸是個教練,花了他一生逼我和我兄弟姊妹達到奧運的等級。我有時候會以為,
那是他養孩子的理由呢。我在快要有參賽資格的時候弄斷了前十字韌帶。」

  「痛啊。妳昨晚沒有傷到舊傷吧?」

  她搖了搖頭:「昨晚是臀部,不是膝蓋。回頭看,我覺得自己之前弄傷膝蓋是因
為我爸罰得太重、太快。但我怪罪自己。我變得很抑鬱,留在家裡不去體育館。一等爸
和兄弟姐妹都察覺到我不會再去的時候,我就開始在家人聚會場合缺席,在他們訓
練完出門吃飯時留在家裡。這聽起來並不重要,但體操經是我生活的核心,而那核
心卻消失了。所有事情就分崩離析了。」

  「我很抱歉。我知道最好別說那種事不重要。相信我。我也曾是那樣。」

  她聳肩。
「我猜我也怪我家人吧。找到了其他支撐起生活的東西。但就算我有很強
的疼痛耐性,這種傷還是會讓我想起那些日子。讓心情糟糕一陣子。如果我很煩人的
話就先抱歉了。」

  「我可以接受的。」

  他們最初是以朋友的名義出去玩,因為他們有類似的背景,接連開始了隨意的
交往。他們有段時間,曾經成了運動員。她是前任體操選手,他則曾是棒球選手。她
是因為終結生涯的傷痛而有觸發事件。他則是因為只能成為永久亞軍、註定喪失機會、
在大聯盟裡僅有一絲生涯可言,才獲得了能力。

  他理解,在某件事情上付出犧牲、放棄自己的青春,卻只無法觸及目標時的這
種事情,會有多麼劇烈的毀滅力。

179
  他向他爸尋求協助,他爸就送來一管可能強迫人進入觸發事件的藥水,沒附帶
必然的創傷。他總算獲得體能、使自己能競爭的幾個月後,大聯盟為了比賽誠信,開
始要求選手做MRI掃描,使他面臨了諷刺性終局。

  他在某個程度上是很高興。不是說他之前很高興。他被寵壞了,成了自視甚高的
屁孩。他對自己沒繼續走下那條道路而感到放鬆,他也找到了一個自己能與同儕有
相同立足點的生涯了。

  也不是說,事情都很完美。

  電梯門一打開,他便能聽見爭吵聲。

  民軍小姐、鐵焊與勝利小子站在房間一側。擊襲站在另一側——在終端邊上——
吊擋鐘、戰車與遠璟則在他身旁。

  「⋯⋯自以為正義啊!」民軍小姐的聲音帶著幾乎無法被控制的怒氣。

  「我們也有權無視我們成為自警的人。」擊襲說。他的嗓音更為沈靜了,但他的肢
體語言並非如此。他很緊繃,沒抓住戰控台邊緣的手則握緊成拳。「卻沒有人。沒有人
採取任何行動。」

  「PRT依然健在。所有監視崗位上都有人。」民軍小姐說。「你出去做些沒有官
方許可的事,大家就會注意到我們行為徹底超出捍衛者所捍衛的原則與法規。」

  「他們該怎麼知道?」擊襲反駁。
「靠媒體嗎?以免妳沒注意到,這座城市的三分
之一區域仍缺乏電力。撐這麼久的記者也太疲憊、太缺乏資源追新聞了。」

  「手機攝影。」民軍小姐說。「大家都在監看、記錄我們的每一步啊。」

  「我們會隱密行動。我想提議迅速重擊。攻擊永遠都比防禦好。」

  「你是想提議復仇。」威揚說。他讓熊女持扶稜女,走向前加入這場「談話」。

  「復仇,正義,界線很模糊呢。但當然了。我們可以這樣說。」擊襲說,稍微向後
靠。他稍稍對民軍小姐微笑;現在又多了一人站到他的論點那裡了。

  威揚掃試著房間。剪彈、熊女還有稜女都沒選邊站。她們都不是當地人,而這裡
的的政治也很嚇人。

  不過,威揚瞥向剪彈。她也待了好幾週了。她應該有自信說出想法吧。

  她是想保持中立,還是猶豫不決呢?或者還有其他因素在影響她呢?

  他這些日子,感覺自己和監護者們是如此疏離。他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老隊友。遠
璟、勝利小子、吊擋鐘⋯⋯他不久前,曾是他們的隊長。

180
  民軍小姐和擊襲正在看著他,等他發言。從擊襲的自信來看,他無疑以為威揚
會站在自己那邊。

  他反而評論道:「就從我聽到的來看,擊襲爭論說我們要和敵人戰鬥?沒有皮
戈特的許可?」

  「皮戈特叫我們退下。」民軍小姐說。「所以我們會違反她的指令。」

  「他們又攻擊了我們的人啊。」擊襲說。
「也打破基本規則。他們攻擊了家人。你不
能揭發假面的身分,而假如你碰巧發現對方的秘密身分,你也不能攻擊家人。」

  「家人的證詞指示那並非刻意。掠翅也半路告知魔閃師。」鐵焊說。

  吊擋鐘插話道:「但我們也能假定他們事先就知道了啊。除非你會說她是自己想
到的?」

  「不。」鐵焊回答。
「那很合理。我猜媘蜜可以發現那種事情。我甚至也相信她目前
已經知道我們所有人的身分了。但我說的是魔閃師不知情,他也刻意決定要攻擊威
揚的妹妹。」

  「他們也有打破其他不成文的規則。」擊襲看向威揚與民軍小姐,而非年輕的成
員們。「碎歌鳥呢?我們真的要放過那種事?」

  「在與屠宰場戰鬥時什麼都能做。」民軍小姐說。

  「屠宰場走了。他還在違反規則啊。他綁架、控制住了暗影潛行者。他也影響了平
民百姓。當然,受害者是罪犯,但依然是平民啊。」

  「管事的人也知道這件事。」民軍小姐說。「假如他們決定要跨過界線,我們也會
果決行動。」

  「穿漂亮西裝的人啊。」擊襲說。「他們就坐在辦公室的舒服辦公椅上,透過整齊
科學的文書濾光鏡觀看所有事情。他們不知道在實地發生的事,不曉得為這座城市
服務的人會面對什麼樣的死亡威脅,或面對比死亡更惡劣的命運。」

  假使民軍小姐預備好了回應,她在擊襲說到「比死亡更惡劣的命運」時猶豫了,
他的嗓音展現出了一抹情感震顫。

  威揚可以想像出他所瞥見的情景:電擊在病床上瀕死,為了殘酷而設計而無視
效率的毒素正在消損她。但在毒素緩慢運行時,人們才得知那無法被治癒。

  擊襲繼續說著,嗓音之中已沒有先前的情感殘跡了。他反而,聽起來危險地近
似於領袖。「假如我們不行動的話,假使我們不對付暗地黨和行旅人,我們會表達出
那樣沒有關係。我們會說,他們對我們做出同樣的事也沒關係。」

181
  「你會違反你在隊上的緩刑狀態。」民軍小姐安靜地,說。「會違反秩序。」

  「我加入捍衛者的附加條件是要和電擊在同一隊。」擊襲回答。他以平穩眼神注視
著民軍小姐的雙眼,好像要挑戰她繼續這個話題。

  那無疑是擊襲的怒氣源頭。民軍小姐則相反,她當上捍衛者的領導,是因為她
堅定不移的忠誠,她只願意被規則束縛、為他們戰鬥才成為領袖。威揚能理解為何他
們採取這種立場了。

  他瞥向其他人。鐵焊是所謂的團體之人,而PRT在某種方式裡,算是他的家庭
他服從PRT、捍衛者與監護者所加諸到他身上的規則,是很合理。吊擋鐘總對官方
的轄制感到惱怒,戰車也很可能是這樣。大部分的監護者們都會經過這種階段——
感受到壓力、嚴格的規則,察覺到監護者存在的部分原因是要讓他們處於最糟糕的
情況之外,同時也極度渴望出去當英雄闖蕩。吊擋鐘一直都沒有完全成熟。

  也可能戰車在此的立場是蛇蜷所想要的結果。威揚無法忘卻戰車是個臥底——
他被那位超能反派安插進來,搜集情資。

  不,這些決定都都不使他驚訝。那些沒遵行規定,他沒有防範到的是⋯⋯

  「遠璟,我沒想到妳會想打破這種規則呢。」他評論道。在她可以回答前,他也說:
「還有勝利小子。我以為你更會唱反調。」

  「我不想再失去人們了。」遠璟說。
「我們失去豪俠。還有神盾、極迅、無畏、電擊⋯
⋯」

  「是啊。還有暗影潛行者。」威揚提道。

  「她是自己離開的。」吊擋鐘說。

  「我仍將她視為傷亡人員。」威揚說。「我們可能不喜歡她,但她也是我們一員,
而敵人基本上將她從我們身邊取走了。」

  「我不想忘掉榮耀女孩和萬癒。」吊擋鐘說。「她和她妹都幫忙改變我的人生。我
們不知道那個故事的全貌,但暗地黨或屠宰場有參與那件事的發展。但那樣嫌疑人
的名字就太多了。我們人數更少了而他們保持原樣,我們正在輸啊。不只是戰鬥,而
是輸掉這場戰爭。你們沒看到這一點嗎?」

  「我有看到。」民軍小姐說,他嗓音比起先前拉高時還要更安靜。「但這不盡然是
我叫你們不要這麼做的原因。我們一把這狀態確實變成戰爭,就會把輸掉一場架,
變成全面戰敗。最好的情況是所有參與者都輸掉,也包括我們的敵人。而我不想要那
樣。」

182
  「妳把這講得太複雜了。」擊襲說。
「我對他們其中一片地盤進行迅速、沈重的打擊
挑馭制型能力其中一位的話會很好吧。我會提議攝政,但把碎歌鳥牽扯進來就太嚴
重了。最好挑地獄獵犬或掠翅。她倆任何一人都會砍掉他們三分之一的戰略選項,也
會讓我們有人質對付其她人。」

  「不挑媘蜜?」吊擋鐘問。

  擊襲搖了頭。
「她知道我們會攻擊。在兵器大師最初與掠翅見面的筆記中有寫。那
是他們這隊伍這麼難被抓到的原因,那也是我們在他們分開待在各自地盤裡時得先
出擊的關鍵原因。戰慄、魔閃師、創使或是淘氣鬼都會迅速逃脫,而和軌彈天人或烈
陽舞者對戰,則會讓我們這邊承擔太多風險。」

  「他們也會報復啊。」民軍小姐說:「然後我們就肯定會輸了。我們數量差不多打
平,在直接的火力上則會被壓制,而他們也有戰略知識的優勢條件。」

  「所以我們就該坐在這裡承受嗎?」吊擋鐘問。
「假如我的家人接下來被攻擊,我
可不認為我爸能搬出一把散彈槍來自保。」

  「那件事不盡然是那樣發生的。」威揚說。「但不對。我不認為我們應該承受,而
我也不認為我們應該攻擊。民軍小姐是對的。」

  威揚眉毛在驚訝中高抬。

「我理解你們有些人很不滿。我們全都很不爽。我們大家
  「謝謝你。」民軍小姐說。
很擔心自己所愛之人,擔心現今城市的狀況、擔心自己可能會被攝政逮到然後被控制
可是我們只有在仰賴捍衛者整體支援的時候才會成功,而我們也只有在遵守規則時,
才有那份支持。」

  「說得真好。」皮戈特說。

  所有人轉頭。皮戈特主任站在樓梯間門口。

  「主任。」擊襲說道。他對那女人的出現不為所動。

  「我希望你們在決定執行計畫前,能先聽我談談?」

  「當然了。」擊襲靠向後方,疊起雙臂。

  「那就讓我介紹下訪客吧。」皮戈特向旁邊踏步,移開她的龐大身型到門口外。

  那裡有兩人,從頭到腳都覆蓋著動力裝甲;假使沒刻意設計的話,他們的主題
色彩也很相近。那都是高負荷設備,有些甚至沒附帶巧匠能力,威揚很欣賞這樣精巧
穩妥地製造的事物。

183
  他們身高相同,分別為男人和女人。那男人握著一把不到十五呎長的矛,矛頭
有兩叉的附加尖刃。那個女人穿了某些看起來像改裝的噴射背包、和她體重相同的東
西。噴射口在他兩側身旁展開,像鳥翅伸展的羽翼。

  那個女人拿下了頭盔,接著搖搖頭,好讓黑髮能垂過肩膀和脖子周圍的盔甲。
她並不漂亮,但也不醜。就連「清秀」也不是正確的標籤。她的外表特別平均,只出其
中曖昧詭異性。他無法將她精準定位成任何特定的民族,也無法將她從任何一個人
種踢除。

  然而她臉熟悉得很奇怪呢,威揚觀察到這一點。

  威揚看向那男人,等他拿下頭盔,但他沒這麼做。那個人反而雙手交叉,一手
裡依然握著那一把矛。

  那個肢體語言。威揚雙眼在他面甲後方瞪大。不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回到這裡
的。

  但假如他在這的話,那麼,那位女人就是⋯⋯

  「理龍。」民軍小姐說。「很高興總算能見到妳了。」

  理龍伸出手,之後民軍小姐與她握了手。「我也一樣。讓我介紹目空大師【原文
Defiant】。」

  威揚瞥向其他人。沒有人蠢到沒看出正在發生的事情。就連不是布拉克頓灣本地
人的假面也瞬間能理解吧。

  「理龍和目空大師在出發執行長期任務以前,順道來取得資源、搜集情報。」主任
解釋。「妳想說明下嗎?」

  「屠宰場。」理龍解說道。「我們理解他們的貫常行為了。他們在布拉克頓灣這裡
的狂歡之後,退閉隱藏。回到路上與獨立的小鎮上,利用時間和距離讓熱度散去。傑
克可能讓他的人參與他意圖在這設置的遊戲。在偏遠地區緩慢增加規模,看看他們
能把當地人嚇到什麼程度,終結於盛大高潮之後就會離開。他們能找新人,替換掉
損失的成員,我也認為他們在補充成員以前會在從寬招募。」

  「那麼,你們要做什麼?」擊襲問。

  「我們會追殺他們。」目空大師說。他的嗓音半被頭盔扭曲,但依然清晰可辨。

  為什麼所有人假裝他們不知道那就是兵器大師?

  目空大師繼續說:「我們不會停下來。這場追逐戰會全天持續,全年無休息。我
們會讓他們跑到足夠疲憊、飢餓,讓他們犯下錯誤,我們便會利用那些失誤。」

184
  「我們之前試過這個方法了。」民軍小姐回答。「我不是說我不欣賞這個點子,但
擊襲剛才在主張攻擊比防禦更輕鬆,我也同意他。你們無法防範所有人員傷亡。」

  「之前的主要問題。」理龍回答:「是先前參與人士組成戰隊,輪流休息,不斷移
動。屠宰場無可避免會理解到正在發生的事,會解決掉站崗的戰隊,在其他人可以
出動阻止前就消失。或者屠宰場會繞過站崗的人,殺掉沒有執勤的成員。我們則不會
有那個問題。」

  「我沒跟上妳的思路。」擊襲說。

  「理龍跟我提過她不需要睡眠。算是她的能力的副作用。」民軍小姐說。

  理龍微傾點頭。「我之前試過要追殺屠宰場,但碎歌鳥的能力太難以避開,而我
也只有一個人。現在我有夥伴了。」

  「目空大師?」民軍小姐問。

  目空大師輕點向自己的胸膛。「有理龍的幫助,我將自己的內臟和部分腦袋替換
成有相同功能的人工器官。我現在每日的休養時間約略是十五分鐘。這也包括排泄、
睡眠和進食。在將近兩週的時間裡,我意圖要將那縮減到十二分鐘。」

  遠璟在震驚中,雙手摀住嘴巴。

  他將自己化為怪物。而理龍也完全沒在他這麼宣布時畏縮。威揚的雙眼瞪大。

  民軍小姐看起來比其他人更快恢復。「那不是戰隊遇到的唯一問題。還有心理緊
繃。維持數天、數週或好幾個月的狩獵?特別是假如你放鬆警戒了一秒鐘,就會犯下
殘酷暴行的目標?這會影響到你的。」

  「我認為。」目空大師頓了下,就好像他得要挑選正確的言詞:「我的極度專注會
在那方面成為重要資產。」

  「這是值得一試。」理龍說。「在我們倆之間,目空大師和我都可以針對屠宰場的
能力客製化設備和戰鬥方法。一等我們有線索,就會盡可能長時間持續施壓。就算我
們無法拯救所有人,就算有欷帛力虎讓其他人變得無敵而無法被直接阻擋,我認為,
我們都能防止他們設置起布拉克頓灣的這種重大事件,我們也能希望阻止他們召募
新人。」

  「PRT抱持著相當程度的期待。」主任說:「他們也給出許可。但你們也許得解
釋這與現今的情況有何相關。」

  「當然。所有人能將注意力轉到螢幕上?」

  擊襲得從他坐著的長桌邊跳下來,才能看螢幕。其他每人都在圖像出現於各個
螢幕時轉頭。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動力裝甲。

185
  「冷光棘木三號。」

  光滑的模型展現出某種龍與戰鬥機的合體機,在那「肩膀」上有加裝四台引擎。

  「天后—尼德霍格【原文 Astaroth-Nidhug】的融合機,使用了先前戰鬥中半毀的
尼德霍格設計。」

  那看起來並不像結合起的設計。看起來十分有一致性——在末稍有鋸齒狀的巨
大槍管,外裝沒有握把,有三個後燃器擺在槍管後方而有三個在中段。著地裝備看
起來很細長。威揚察覺到,那機體看起來滿巨大的。假使那底部應該是叉架升降機,
就沒比型飛行器更小。

  「拉頓二號【原文 Ladon-Two】」

  它看起來不像其他裝甲那樣豪華——體型較小,身體幾乎是顆球體。

  「那是多功能型設計。」戰車說。「概念是什麼?」

  「力場產生器。」理龍回答。「進攻防守雙重用途。我還有格勞龍零號機【原文
Glaurung Zero-Model】、腐獸二號【原文 Pythio-Two】、聖泉女妖六號【原文 Melusine-
Six】以及神使【原文 Azazel】預備要派入戰場。」

  攝影機展開、展示出被削平的山頂上有七台動力裝甲,和一座機庫或工廠建築。

  「多虧目空大師的協助,現在我才能做到這件事了。」

  同時,每台動力裝甲啟動、起飛,從攝影機的畫面上消失。粉塵雪花的煙氣從起
飛地點散開,模糊了攝影畫面。畫面轉黑。

  「我共有八台我能同時啟動的機型。還有更多台正在開發階段。在我們還沒瞄準
到屠宰場九號時,所有型號都啟動的話就不夠有效率,也過於昂貴。有主任的許可,
我們會把個人用的六台裝甲部署在布拉克頓灣。PRT會持續和我聯絡,讓我能遙
控動力裝甲——就是,部署那些尚未用以對付屠宰場九號或終結召喚者的型號。」

  不只一台,而是七台由全世界最強的巧匠所製作的裝甲。

  威揚瞥向戰車。那男孩看起來很憂鬱,但那也可能是巧匠對彼此作品的景仰吧。

  「有這種強大的火力,就很難讓人相信妳需要目空大師跟著妳行動呢。」擊襲評
論道。

  「兩組眼睛總是比一組強,而我們也可以幫忙彼此保持理智。目空大師沒有到現
場的話就會駕駛烏瑟號【原文 Uther】。」

  「好吧,目空大師,我很感激你的辛勞。我祝你好運。理龍,妳也是。」民軍小姐
說。

186
  他們不可能接受的吧。

  「沒人要說話嗎?」威揚在可以阻止自己前,說道。

  每個人的眼神都轉向他。他就只能繼續下去了。

  「你們⋯⋯不是真的相信這種事情吧?目空大師?他根本沒想隱藏啊。」

  房裡的緊繃氣氛如此濃密,他幾乎因此窒息。

  「假使你對目空大師陳述出有根據的顧慮。」皮戈特主任說:「我認為所有人最好
都能聽一下。」

  他張口要說話,但她已經抬起手阻止他:「放心吧,威揚,假使你提出犯罪活
動,我們也會逮捕、羈押他直到有人整理出案情。我們會阻止他從事自發性任務,而
假如你的指控足夠嚴重的話,也會將他送到鳥籠。我認為我們也得調整理龍對付屠
宰場的戰鬥計畫,她很可能會被迫重新思考把裝甲部署於布拉克頓灣的點子,好讓
她能更妥當地自保。」

  「我理解妳在說什麼了。」

  「威揚,我沒有再說任何事情啊,我只在說,你完全可以自由發言。」

  他瞥向房間周圍裡的其他人。吊擋鐘看向螢幕,擊襲調整自己的手套,遠璟則
盯著地板。沒有人看向他雙眼。

  只有皮戈特主任除外。和孟加拉虎互瞪,也比盯著她那鐵灰色雙眼還要容易吧。

  為系統服務,以及讓系統可能運作,這之間是有著差異吧。

  「只是想說這傢伙也太有種了吧。」威揚說道,不待著情緒或語調。「在這一行裡
還這麽嫩,就和屠宰場對幹啊。」

  「確實如此呢。」主任回答。「你們在選舉結束前要多做巡邏,但在任何衝突發生
的一分鐘內都會有裝甲前往你們所在之處。時間表已經在電腦系統裡了。全天二十四
小時裡,負責戰控台的人都能找到我和我的直屬部下。我們之後也能口頭許可理龍
裝甲型號的任何部署。」

  他無法讓自己開口說話。兵器大師就在這,裝成一位新加入的英雄。威揚知道自
己正給予系統這麼做的權力,他允許錯誤的事在此發生,但阻止屠宰場也比較重要。
有那幾台裝甲扭轉反派接管城市的局勢?太多事情都得仰賴這種平衡了。

  「嘿。」稜女在他耳邊低語。她創造出了分身,而沒踉蹌走到他身邊。「你還好
吧?」

  他搖了搖頭。

187
  「還想要咖啡嗎?」

  「不。謝了。」他難以看向她。她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想說任何話。是啊。這個選項
對長期比較好,讓兵器大師去對付屠宰場吧。但那並不表示這麼做是正確的。

  他對這行業相當沒經驗。三年執勤,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監護者裡。他也是唯一一
位足夠年長到可以發言,然而也沒年長、厭倦到自己會接受當權者的所有措施?

  或者是相反呢?他達到年輕的無知與成年的傲慢相互交疊的年齡了?

  就算他先前以為她就是理想女孩,就算他和她同樣有著失敗的運動生涯,他也
幾乎認不出她了。

  「我得走了。需要透透氣。」

  「我的班機⋯⋯」

  「對呢。當然。一路順風。也許我之後會再和妳見面?」

  她臉上一閃過失望。「也許吧。」

  他走入電梯、按下按鈕。電梯門迅速滑閉。

  他的心思在走路時,昏暗地嗡鳴。他曾經很景仰兵器大師。他理解那男人。他自
己在棒球中只能得到第二名的經歷,也與兵器大師只暗示過、從未直接講述出的感
覺很相似——那位捍衛者隊長對無畏蒸蒸日上的成績,感到憤恨,在某一天,無畏
會毫不費力地、無可避免地取代兵器大師在隊上的領導位置。

  就算威揚很討厭承認這件事,他仍能理解兵器大師的立場。他可以想像那人在
無畏墜落時所體驗到的自私喜悅。那無疑,也很恐怖吧,但那股恐怖會被實際考量
所淡化。死亡是終結召喚者襲擊的自然結果。這就是現實。所以也許兵器大師也會告
訴自己說,那是因為對手倒下,他感到放心,告訴自己這樣也沒關係。

  他能看出兵器大師為何在真正戰鬥裡採取那個路線——一對一和利魔維坦對打
是那個預知程式唯一能運作的方法,他也有一把有效武器。假如反派們碰巧在這過
程中死去,嗯,他只要再使用實際主義就行了。威揚不同意這種思路,但他可以看
出那是如何發生的。

  兵器大師被利魔維坦和偶人所傷,以機械替換身體部位。和理龍合作將機械化
增強規格,而威揚可以了解其中的好處。兵器大師無能擊敗利魔維坦,受太多傷、無
法直接和屠宰場戰鬥。所以他就強化自己,消除掉睡眠的需求、吃飯拉屎的時間。

  兵器大師——目空大師——藉由阻止屠宰場,會得到他所渴望的敬重。或者他
也會和理龍聯手阻止一個終結召喚者吧。

188
  威揚因為自己可以十分輕易地像出這種事而他隊友們卻傻愣著,他便感到毛骨
悚然。這所有事情都很合理,合理到他能想像出自己若在兵器大師的位置,也會做
出類似的事。

  他不可能做出那種事的——這也是他對自己的安慰。他不再是那個,像從父親
手中接收一台車當成十六歲生日禮物的自私青少年了。他希望要有個,壓制過同儕、
無法被偵測也無法被被否認的優勢,在這項優勢被奪走時他很憤怒。他已經改變了
——他強破自己改變——他會成為好學生,會幫助市民夥伴,並做出正確的事。

  然而他卻沒這麼做。他閉上嘴。兵器大師做出那些事卻逍遙法外。甚至也可能成
功阻止屠宰場,看著他們被殺或被送入鳥籠。一位扭曲、為了獲得更多優勢而將自身
機械化的男人,會歡欣地成為英雄,這個世界也因此變更好。威揚卻只感覺,自己
朝向兵器大師曾經走過的道路,踏出了一小步。

  威揚走到了那道傷痕之處。主任所做的,正就像利魔維坦將鬧市區一部分變成
污水坑,她將無數巧匠炸彈扔到鬧市區正中央。那裡有輻射餘塵,但報告顯示輻射
等級沒高到危險的程度。爆炸後,火焰仍在其中一塊區域燒了數天,他得繞過一團
看起來很危險的白色霧氣,才能抵達目的地。

  威揚坐在一片看起來很安穩的建築碎塊,他雙手手肘放在膝蓋上,盯著那些人
影。爬者和偶人,被爆彈的其中一顆炸彈炸成矽晶。爬者看起來近乎歡愉,肢幹張開
肌肉緊繃,嘴巴大開狂吼狀。偶人則衝鋒到一半,於地面上方、身姿低矮。

  他盯著他們,彷彿能將他們烙入自己的記憶中。他說不出自己到底為何會在這
裡,但他感覺自己不得不看看真正的怪物在戰鬥的火熱與瘋狂與生存的絕望掙扎時
之外,長成什麼樣子。

  也許,這樣可以找到一些線索、跡象,使他可以認出這些人與怪物的區別。

  他告訴自己,他最多只留五分鐘。不管紀錄上說了什麼,一牽扯到輻射時,就
最好小心為上。五分鐘,然後假使到時候他仍看不出任何區別,待更久就不會有多
少用處了。

  他待了十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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