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西南北谈汉英语语序所反映的认知过程 张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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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研究》2002 年第 4 期(总第 49 期)

从东西南北谈汉英语语序所反映的认知过程

张 璐
北京大学

内 容 提 要

本文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词组合顺序出发观察汉英语的语序差异,认为汉英语的不同不应
是参照点(或基点)的不同,而是人们的认知策略不同。即汉英语都是以“东西”作为基点,
不同的是说汉语的人认知过程一般是参照点先于目标,而说英语的人一般是目标先于参照点。
这条认知规律事实上不仅反映在汉英语“东西南北”复合方位词的次序上,也反映在汉英语方
所、比较、领属等其它范畴的表达方式上。
关键词:语序 方所 比较 领属 参照点 认知过程 认知功能语法
中图分类号:H146.3;H314.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263(2002)04-0011-08

零 问 题

赵世开先生主编的《汉英对比语法论集》一书是采用认知功能语法的观点和方法,对比分析了汉英
语在指称、方所、时间、数量、正反、比较和关系等几个范畴上的异同点。这种研究路子无疑为汉英语
的对比分析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和方法,而且也为寻找语言之间的共性提供了一些新的证据。但是书中
的有些结论是否准确恰当,本文尚有不同看法,特此指出以求大方指正。
书中在“指称” 、“方所”两章中谈到参照点的选择时分别指出: “人们在指称的时候,无论是指称人、
物、空间、时间或者性状、程度等,都要有一个参照点” (16 页) ,
“参照点可以根据说话人、听话人、上下
文或说话时的场景加以设定。然而,参照点的设定在不同语言中会有共同之处也会有不同之处。例如,汉语
的‘东’ 、‘南’、‘西’ 、‘北’跟英语的 east, south, west, north 都以太阳的方位作为参照点,可是汉语的‘东
南’ 、‘东北’ ,在英语里都是 southeast 和 northeast,即汉语以‘南’、 ‘北’为基点,而英语却以‘东’为基
点” (17 页),“英语和汉语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东西’跟‘南北’组成的复合方向词上:southeast/东南、
northwest/西北、southwest/西南、northeast/东北。英语以‘东西’作中心成分, ‘南北’作修饰成分,汉语正
好相反。可以说,在‘东西南北’的方位上,英语以‘东西’为主,汉语以‘南北’为主。 ”(50 页)
但我们觉得上述看法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按照认知语言学的观念,空间域是人类语言中最基本的认知
域之一。其中东西南北的方位关系应该是人类最基本也是最朴素的空间认识,而这种朴素的空间认识应该是
全人类共通的。我们很难想象在一些语言里是先认识“东西” ,即以“东西”为主,而在另一些语言中却是
先认识“南北” ,以“南北”为主。因为人们在确定东西南北方位时,选择的参照物通常是太阳或月亮升降
的地方,这个参照物是固定不变的,也是最容易找到的①。所以在语言的四个基本方位词中, “东西”应是基
础方位词,而“南北”是参照“东西”而次生的方位词。因此我们认为汉英语的不同不应是参照点(或基点)
的不同,而是人们的认知策略不同,即汉英语都是以“东西”作为基点,不同的是说汉语的人认知过程一般
是参照点先于目标,而说英语的人一般是目标先于参照点。这条认知规律事实上不仅反映在汉英语“东西南
北”复合方位词的次序上,也反映在汉英语方所、比较、领属等其它范畴的表达方式上。

一 参照点和目标

在具体说明汉英语在方所、比较、领属等范畴表达方式上的差异之前,有必要先对参照点和目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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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概念作些说明。
在某个场景中,有待于确定的事物,即目标(located object) ,而为目标确定作参照的事物便是参照
点(reference object)。这对概念也可以借用心理学的一对术语图形(figure)和背景(ground)来说明。
在一些场景中,地位比较对等的事物可以互为参照,都可作为目标出现。心理学有著名的“图形/背景”
倒换实验,如“花瓶和人脸”图,当人们的注意力在黑的部分,看到的图形是花瓶,白的部分就是背景;
但如果注意力在白的部分,图形和背景就会倒置,黑的部分成为背景,白的部分就显现为两个相对的头
像。那么,反映在语言中的例子如:
1)a. 医院在大桥的附近。 (The hospital is near the bridge.)
b. 大桥在医院的附近。 (The bridge is near the hospital.)
2)a. 日本人的长相象中国人。 (Japanese people look like Chinese people.)
b. 中国人的长相象日本人。 (Chinese people look like Japanese people.)
3)a. 苹果他只吃了我买的。 (As for apples, he only ate those I bought.)
b. 我买的他只吃了苹果。 (As for things I bought, he only ate apples.)
在 1)a、2)a、3)a 中,“大桥、中国人、苹果”分别是参照点,
“医院、日本人、我买的(苹果)
”则是目标,
但在 1)b、2)b、3)b 中,参照点和目标的关系刚好倒过来。也就是,同一事件或场景形成了不同的意象②,
参照点和目标的关系也就不同。然而,在大多数场景中,参照点和目标并不能互换。如那张“花瓶/人脸”
图因为关注点不同,就有不同的背景选择,人们观察到的图形也就不同。但是如果我们把那张图置于一
张更大的黑图中,那么,黑色自然成为背景,观察到的图形只能是两个相对的头像。所以,当同一场景
中的事物处于一种不对等的关系中时,参照点和目标之间就常常具有一种“不可互换性”。语言中同样可
以反映这一现象。如下面的例子:
4)a. 钟在桌子上面。 (The clock is on the table.)
b. ?桌子在钟下面。 (? The table is under the clock.)
5)a. 她长得象她妈妈。 (She is similar to her mother.)
b. ?她妈妈长得象她。 (? Her mother is similar to her.)
6)a. 橘子我剥了皮。
b. * 皮我剥了橘子。
以上反映了人们在确定事物之间的关系时,把哪个事物感知为参照点,把哪个事物感知为目标,一般是
有一定规律的。这种规律是:固定的物体相对不固定的物体更倾向作参照点;较大的物体相对较小的物
体更倾向为参照点;整体相对部分更倾向作参照点;具体的相对抽象的更倾向作参照点;先出现的事物
相对后出现的事物更倾向作参照点(见 Langacker 1987/1991,沈家煊 1999) 。通常情况下,人们在感知参
照点和目标的关系时都遵循上述倾向性规律。在上面的例子中,4)b 在语言中之所以罕见,是因为桌子相
对钟来说要更固定、更大些,通常是作为参照点出现;5)b 的接受度低是因为父母作为生育者是先于子女
出现的,一般被认为是参照点;而 6)b 的接受度更低则由于皮是橘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整体作为部分的
参照点是很常见的,但整体内部的某一部分却很难作为整体的参照点。

二 方 所

方所作为一个范畴,是客观的空间场景在人头脑中形成的意象。它实际上反映了一种空间关系,可
以抽象表示为:X 与 Y 有某种空间关系 Z。其中 X 是目标,有待定位定向的事物,Y 是参照点,为定位
定向作参照的物体,Z 是空间关系。
用句子这个形式来表达方所范畴时,汉语的表达主要有三种格式,如下例所示:
7)a. 湖中有个亭子。
b. 亭子在湖中。
c. 有个亭子在湖中。
而英语相对应的是:
8)a. The pavilion is at the center of the l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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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There is a pavilion at the center of the lake.
c. At the center of the lake(there)is a pavilion.
那么,汉英语存在句的格式对比见下表:

认知方式 汉 语 英 语

参照点先于目标 Y+方位词+动词(有、是或状态动词)+X 介词+(方位词)+Y(+There)+动词+X

目标先于参照点 X+在+Y+方位词 X+动词+介词+(方位词)+Y

目标先于参照点 有+数量词+X+在+Y+方位词 There+动词+X+介词+(方位词)+Y

从上面的例子来看,汉英语的存在句都反映出两种认知方式,但是它们在语言中的使用频率并不相
等。汉语在表达方所范畴时有很强的参照点先于目标的倾向,根据刘宁生( 1995)所作的调查, 《北京人》
关于舞台布景的说明文字中,有 18 例采用 7)a 的句式(
“有”字句),而没有一例采用 7)b 的句式(“在”
字句),另外还有 61 例是用动作/状态动词如“放、立、倚、铺、坐”等作为存在句的主要动词,如“条
案前立
.一张红木方桌” 、“左边墙上倚.一张半月式紫檀木桌”
,这在形式上不仅弥补了“有”字句的缺陷,
而且也扩大和加强了汉语是参照点先于目标的认知倾向。而英语则相反,它的一般认知方式是目标先于
参照点,即 8)a、8)b 的句式,8)c 的句式属于特殊句式,英语语法书上一般把这种句式认为是倒装或变异
形式(参见《朗文英语语法》第一章“句子” ),而且这种句式的使用往往多源于修辞或语体风格的考虑,
目的是突出参照点,并且出现在 8)c 句式的动词也很有限,多为 be 动词或 come、go 及少量的静态动词
如 stand,“In this corner stands a flat writing-table”,这也是英语通常不太采用参照点先于目标这种表达方
式的原因。也就是说,在用句子来表达事物的定位时,汉语参照点先于目标的句式是一种常用的、无标
记的形式,相反,英语中目标先于参照点的句式则是常用的、无标记形式。
如果说用存在句来表达事物定位时,汉英语都反映了方所的两种认知方式,但用一个名词短语来表
达事物定位时,汉英语各自都只反映出一种认知方式,它们采用的格式分别是:
汉语: (在)Y+方位词+的+X (在)湖中的亭子、 (在)大桥附近的医院
英语:X+介词+(方位词)+Y a pavilion at the center of the lake , a hospital nearby the bridge
汉英语的名词短语中目标和参照点出现的顺序恰好相反,汉语一定是先说参照点,再说目标,而英
语则目标先于参照点。不过汉英语相同之处都是把目标作为名词短语的中心语,参照点充当修饰语。这
是因为人们在认知空间场景时,目标总是人们关注的中心,所以很自然把目标事物当作中心成分,参照
点作修饰描写成分。即在确定空间关系中的事物时,人们对参照点和目标相对关系的认知是相同的,而
且都是把目标作为中心成分,不同的只是参照点和目标的次序而已。

三 比 较

比较是人类认识事物的基本方法,通过比较人们可以认识事物之间的异同和高下;比较也是人类在
认识事物过程中形成的一种观念,它反映了事物之间的一种比较关系,可以抽象表示为:X 和 Y 之间具
有某种比较关系 Z,其中 X 是第一比较项,通过比较而定性的事物,即目标,Y 是第二比较项,为比较
作参考的事物,即参照点,Z 是比较关系。
比较关系首先可以分为等级关系和非等级关系两大类。非等级关系是比较事物异同所获得的关系,
强调事物性质是否相同,如:He is a doctor , his father is a doctor too.“你姓张,我也姓张” ;等级关系是比
较事物高下所获得的关系,强调程度的大小或数量的多少,如:I am younger than you , “我比你书多” ,
从逻辑上讲,等级关系还可以分为五级:同等(equality) 、胜过(superiority)、不及(inferiority)、最胜
过(superlative of superiority)、最不及(superlative of inferiority)。(见《汉英语对比语法论集》中“比较”
一章)这五级比较关系虽然在具体语言中不一定都能找到相对应的形式,但这五个等级的概念在语言中
却是广泛存在的。这里我们所讨论的比较主要是这五个等级关系,而且主要以性状比较为例,来揭示汉
英语等级比较格式异同的认知基础。
英语的等级关系主要是通过由形容词或副词的比较级构成的比较句来表示,它在五个等级关系上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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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相对应的比较格式:
9)The house is as large as that one. (同等)
10)The new house is bigger than the old one. (胜过)
11)He is less wealthy than I thought . (不及)
12)John is the wisest student of all the class. (最胜过)
13)Peter behaves the least politely of the three men. (最不及)
汉语的等级关系只有在同等、胜过、最胜过三个等级上有严格的对应格式,不及和最不及这两个等级只
是用同等或胜过和最胜过的否定形式来表示,而没有单独的形式:
14)这间房子跟/和那间一样大。 这间房子有那间那么大。 (同等)
15)新房子比旧房子大。 (胜过)
16)他没有/不如我想的那么有钱。 (不及)
17)小王是班上最聪明的学生。 (最胜过)
18)小李是这三个中表现最不礼貌的。 (最不及)
因为汉语的比较在形式上只对应三种等级关系,同时也为了表述方便,我们把胜过和不及合为差异关系,
把最胜过和最不及归为尤最关系,那么,在同等、差异和尤最关系上汉英语比较句的相同点是:都是目
标先出现,并且作为比较句的主语,而不同是:参照点和比较关系之间的语序,英语是比较关系先于参
照点,而汉语是参照点先于比较关系。如下表所示:

比较关系 英 语 汉 语
1.X 跟 Y 一样 A
同 等 X+V+as A as+Y
2.X 有 Y 那么 A
1.X+V+more A than+Y 1.X 比 Y A
差 异
2.X+V+less A than+Y 2.X 没有 Y 那么 A
1.X+V+the most A of+Y 1.X 是 Y-F 最 A
尤 最
2.X+V+the least A of+Y 2.X 是 Y-F 最不 A
            说明:1、V 代表动词,A 代表形容词,Y-F 是指汉语比较句中参照点后常带方位词。 
                  2、为行文方便,英语一律用比较格式 more/less 和 most/least 作为差异和尤最关系的标志。 

为什么汉英语的比较句中目标都先于参照点出现?究其原因,我们认为可能是出于比较句句式的要
求,因为比较句的目的就是强调目标和参照点之间的比较关系,并通过比较的结果来说明目标的性状,
那么,比较结果就是整句的陈述部分,而目标事物则是陈述的对象,所以置于句首,作为句子的主语,
也是话语的出发点。但即便如此,英语的比较句中参照点仍居于一个最后的位置,比较结果先于参照点
出现,而汉语刚好相反。这说明在比较句中汉英语仍基本遵循我们最初推断的认知规律,英语是目标先
于参照点,汉语是参照点先于目标,只不过是由于句式的要求,汉语的目标先于参照点出现。但汉语仍
可以自然地将参照点置于句首,如“这三个中小李表现最不礼貌” 、
“和那间屋子相比,这间大多了。”而
英语一般不作这样的处理。
如果说在比较句中,汉语的语序与我们所推断的认知规律还有一定差距,那么在表现比较关系的名
词短语中,汉英语的语序则再次证明了汉英语存在不同的认知方式,它们的格式如下:
汉语: 比较词(比、跟、和等)+Y+A+的+X
跟那间一样大的屋子、比我高一级的同学
Y+(方位词)+最+A+的+X
班里最高的男生、中国最富裕的省份
英语: more/less+A+X+than+Y 或 X+关系代词+V+more/less+A+than+Y
a bigger car than that, the car which is bigger than that
the most/least+A+X+of /among+Y 或 X+关系代词+V+the most/least+A+of /among+Y
the most important one of all the guests, the man who is the most important guest of all
用名词短语的形式描写通过比较而确定的事物时,汉英语目标和参照点的次序恰好又是相反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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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是参照点先于目标,英语是目标先于参照点,而相同之处仍是目标是中心语,参照点是修饰成分。这
与汉英语用名词短语表达方所范畴的方式也是一致的。

四 领 属

领属范畴是一个比较难以定义的概念,只能说事物 Y 和事物 X 之间有一种领属关系,但 X 和 Y 之


间的语义关系是相当复杂的,一般,领有关系如“我的书(my books)、北大的学生(a student of PKU)”,
隶属关系及整体-部分关系如“他的眼睛(his eyes) 、书的封面(the front cover of a book)”,归属关系如
“飞机的速度(the speed of a plane)、运动员的个儿(sportsman’s height)
”,还有某些时间或空间关系如
“今天的报纸(today’s newspapers)、院子的外边(outside of the yard)
”等都可归入领属关系。不过在种
种领属关系中,领有关系是原型的领属关系,其它的是较为边缘的。参照 Seilor(1983)和张敏(1998)
的定义,我们把最原型的领属关系描写为:
(1)领属者 Y 是有生物,通常是人,更为原型的是第一人称的自我(ego);
(2)被领属者 X 是可感知的、看得见的具体事物;
(3)Y 是主动的,X 是被动的,这体现在:a)X 受到 Y 的支配和控制,b)领属关系是独占的,不
与他人共有,一个特定的 Y 可以有多个所属物,可从一类事物中挑选一个来建立领属关系,而一个特定
的 X 一般只有一个特定的领属者。
即原型的 X 和 Y 都是有指的(referential),其中 Y 常常是定指的(identifiable),更为原型的是单指的
(individual),而 X 本身往往是类指的(generic),受领属者 Y 的限定而在语境中表单指。那么,在领属
范畴中,领属者的作用就是对被领属者所代表的某个类进行限定,使其缩小到指称原来的类中某个成员,
从而使被领属者得以确定。因此,被领属者就相当于一个目标,是受某种领属关系的限定而被确定的事
物,领属者则是参照点,是为确定目标而建立领属关系的事物。
汉英语在表达领属范畴时,采取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汉语的表达格式只有一种,而英语有两种表达:
汉语:Y+的+X
英语:1. X+of+Y; 2. Y’s+X
英语人称代词还有属格用法,如 my、your、their 等,这种表达与上面第二个格式类似,所以英语领属范
畴的表达仍是两种方式。那么,汉语在表达领属范畴时,采用的方式总是遵循参照点在前目标在后的认
知方式,而英语则体现了两种相反的认知过程,Y’s+X 反映了与汉语同样的认知方式,而 X+of+Y 则
是目标先于参照点的认知过程,与英语用名词短语表达方所和比较范畴的方式一致。
之所以英语采用两种表达方式,是因为英语还受到另一种认知规律——有生与无生的对立——的影
响:在英语中,当 Y 是生命度层级中较高的类别,尤其 Y 是一个人名、一个人称代词或一个具有人的特
点的名词如动物名词和集合名词时,人们最喜欢使用属格结构,即 Y’s+X。如:
Ann’s car *the car of Ann
the lady’s car *the car of the lady
the dog’s collar ? the collar of the dog
the family’s car ? the car of the family
而当 Y 是无生命的名词时,通常要求使用 of-结构:
the roof of this house *the house’s roof
the map of Beijing *Beijing’s map
只有一些表示处所和时间的无生名词或地理名词还可以有属格的表达方式, 但 X 一般与 Y 的关系十分紧密:
the world’s economy the economy of the world
China’s population the population of China
如果 X 不是与 Y 密切相关的事物,那么属格的可接受度则降低:
?China’s climate the climate of China
所以英语领属范畴的两种表达方式——领属者前置和领属者后置——的合格程度,会因领属者 Y 所代表
的名词在生命度等级中的位置而有所不同。在下列领属结构中,前置格式的合格性会依次递减,而后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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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则依次递增:
19)my foot /his foot /its foot /Bill’s foot /the man’s foot /the dog’s foot /the bicycle’s handle /
the house’s roof /his honor’s nature
20) the foot of me / the foot of him /the foot of it / the foot of Bill /the foot of the man /the foot of the dog /
the handle of the bicycle /the roof of the house /the nature of his honor
因此,英语在表达领属范畴时实际上是同时受到两种不同类型的认知规律的影响,从而呈现出两种
截然相反的认知过程。

五 其它名词性成分的排列顺序

参照点先于目标还是目标先于参照点,这两种不同的认知方式不仅影响汉英语方所、比较、领属等
范畴的表达,还对汉英语其它名词性成分内部组合排列有一定影响,这突出体现在地点、时间、头衔、
名称等表达。如:
汉语 英语
中国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珞瑜路 101 46 Linden Street, Riverdale, New York, U.S.A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主席江泽民 Mr. John Kennedy, The American President
一九九四年三月十五日下午两点 at 2:00 P.M in May, 15th 1994
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汉语教研室 Modern Chinese Language Teaching &
Research Section, Dept. of Chinese Language &
Literature, PKU
汉英语的语序刚好相反,正如 Tai(1985)所注意到的,汉语在表达时间、地点时遵循的原则是由大到小,
而英语是由小到大。但是这种由大到小或由小到大的顺序实际上遵循的是参照点先于目标或目标先于参
照点的认知规律,因为大小关系只是参照点和目标关系中的一个次类。

六 两种运动过程:
“由参照点到目标”和“由目标到参照点”

通过以上的讨论分析,我们认为汉英语在确定某个场景中的事物时,虽然面对相同的场景,但是所形
成的意象却不同,因此反映在语言中语序就会不同。汉语的语序一般是参照点先于目标,英语则目标先于
参照点。之所以这样,主要是因为汉英语对场景的认识有不同的认知过程,而这两种不同的认知过程也可
视为人们在认识事物时有不同的运动过程,因为在确定事物时,可以有两种隐喻:一种是观察者走向目标
事物,一种是目标事物走向观察者。如果是前者,由于目标事物往往处于一个更大的客体或若干个一个比
一个大的客体中,那么我们要先走进较大的客体中,然后才能接近最后的目标事物,换言之,我们在接近
目标前要先经历若干个参照点。反之,如果是目标事物向我们走来,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比一个大的
客体,即我们要先经历目标事物才能接近参照点。这种认识也获得了心理学的验证,如下图:

人们在看这个图形时,既可以把这个图形看成是凸起的,也可以是凹进去的。凸起的就象是中心方
块一步步向观察者走来,而凹进去的就是观察者一步步走近中心方块。这也如不同的拍摄手法,由参照
点到目标的过程就象我们先把镜头对准背景画面,再逐步聚焦于目标事物,而由目标到参照点则先把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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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聚焦于目标事物,然后再渐渐拉开镜头,展现背景画面。因此,不同的运动或认知过程反映在语言中
就形成不同的语言次序。但是不管是根据哪种过程,汉英语都是以目标为中心语,参照点为修饰语。换
言之,不管哪种认知过程,对于同一场景中的事物,何为目标何为参照点人们的认识往往是相同的。这
是汉英语的一种共性。

七 其它一些语序

我们推断汉英语在认识确定某一场景中的事物时有不同的认知过程,但这种推断并不适用于分析汉
英语所有语言单位的线性排列,即汉英语语序的不同并不是都能用参照点和目标的顺序来解释。我们的
推断只适用于人们确定某个或某些事物,即对事物的限定性描写,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则我们的推断不起
作用。如汉英语形容词修饰名词时,都是形容词居前,如果按照我们的推断英语应该是形容词在后,可
事实并非如此。这是因为形容词在名词短语中它的作用是修饰性的,它只将名词的意义缩小到原来的类
中的一个次类,而不象有些定语可以将名词限定到某个/些个体。所以英语的定语有两种位置,前置的主
要是形容词短语,后置的有介词短语、非限定性从句、关系从句、补足语等,后置定语都有限定性作用,
而前置定语是非限定性的。如:
some furniture the car outside the station
some expensive furniture the car standing outside the station
some very expensive furniture the car that stood outside the station
some very expensive office furniture the bigger car than that
而汉语这方面是所有的定语都置于中心语前,内部没有区分。又如,刘宁生(1995)也认为在汉语中存
在一个“参照物先于目标物”的语序原则,并将它视为是汉语偏正结构的认知基础,其中他谈到汉语所
谓的大小主语的问题,如“曹家后院那种花好看极了” ,他认为这种具有递归性的主谓结构也是由“参照
物”到“目标物”的过程, “曹家”是“后院”的参照物, “后院”又是“花”的参照物。但是汉语的主
谓套叠结构中大小主语的顺序并不总是这样,如“花我水浇了”,“花” “我” “水”之间并无参照物和目
标的关系。而之所以有时汉语的主谓套叠结构有参照点先于目标的顺序,原因还是因为大小主语之间存
在参照点和目标这样的关系,如果它们之间没有这种关系,大小主语的排列就是随意的,如“我花水浇
了、水我花浇了、花水我浇了” 。不过汉语的主谓套叠结构,当大小主语有参照点和目标的顺序关系时,
那么就不能违反参照点先于目标这条认知规律,如“*那种花曹家后院好看极了、*后院曹家那种花好看
极了、*曹家那种花后院好看极了”等都是不可说的。

八 结语

经过上面的讨论,最后我们回到文章最开始提出的汉英语“东西南北”复合方位词语序的问题。为
什么汉语的复合方位词是东西先于南北,而英语却是南北先于东西?这并不如赵世开和沈家煊两位先生
所说的那样:汉语是以南北作为基点,而英语是以东西作为基点。事实上,对方位的认识,说汉语的人
和说英语的人是相同的,都以“东西“为基点,只是人们的认知过程不同而导致汉英语有不同的语序。
汉语的认知过程是由参照点到目标,所以东西先于南北,而英语的认知过程是由目标到参照点,所以南
北先于东西。那么,根据前面我们对方所、比较及领属范畴的分析, “东西南北”复合方位词如“东北”
的含义就可理解为“正东方的北边”或“比正东方还靠北一些的地方” 。另外,汉语里有“东西南北”或
“东南西北”两种表达,前者语序体现了我们所说的参照点先于目标的认知规律,而后者则是按照方位
的逆时针顺序排序,但仍将“东”置于首位,也反映出汉语是遵循参照点先于目标的规律。可是英语相
对应的只是 north, south, east and west(北南东西)
,是否英语在这四个方位中先认识“西”呢?这里我们
认为在四字格词组中,影响词序的因素不仅有人们的认知规律,还可能有语言内部系统的因素,并且这
因素很可能是语音方面的。 所以对于英语的情况, 我们考虑可能是押韵影响了词的序列, “north”和“south”
相押,而“east”和“west”相押,所以这样两两组合。至于为什么英语顺序是北南东西,我们认为可能
还受到英语字母顺序的影响,因为在英语字母序列中, “n”和“e”分别先于“s”和“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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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人们现在逐渐认识到语言尤其语言单位的组织都有临摹性的一面,就如
Haiman(1980)所说的“符号的系统排列,其中任何一个符号都不一定象它所指的事物,但符号和符号
的关系却反映了所指事物的关系” (见谢信一 1991)
。也就是,语言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人的一般认知规律
的影响,而语言单位的组织往往与人的认知过程相一致,即如 Greenberg(1966)经过大量类型学研究所
获得的结论“语言中成分的次序与物理经验的次序或对事物的认识次序是平行的” (见张敏 1998)
。所以
本文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探讨语言结构和认知规律的关系,并试图寻找出汉英语语序不同的根本原因。

【附记】 本文在开始写作时曾就某些问题请教过赵世开先生、蒋绍愚先生,在后来成文过程中陆
俭明先生对本文提出了很多宝贵的意见,并对初稿进行了润色,在此一一致谢。本文所述纯属个人观点,
不当之处完全由作者负责。

① 周小陆(1996)在重新分析汉语“东西南北”的造字法时,提到“古人的主要活动于白昼而休息
于黑夜,人们对白昼的认识必早于黑夜” ,“观测太阳、日影以定方位,则较大地域内具有普遍意义”,在
此基础上,又进一步发展为以星象定时及校准方位。因此,我们以为人们对“东西南北”的感知应该是
相仿的,根据太阳起落来定“东西”,再结合日影来定“南北”。
② 意象(imagery)指的是某个人们感知到的场景得以形成的具体方式。如 Langercker 所举的例子
(见沈家煊 1994):
a. Bill sent a walrus to Joyce. (比尔送一只海象给乔伊斯)
b. Bill sent Joyce a walrus. (比尔送乔伊斯一只海象)
即针对同一场景,人们可以选择不同的属性,如视角、聚焦、背景等,并加以不同程度的凸显( salience),
从而形成不同的意象。(a)凸显的是海象转移的途径,并用 to 这个介词来标记,(b)则凸显海象转移后的
结果―乔伊斯拥有了海象,标记是 Jorce 和 walrus 并置于谓语动词后。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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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沪扬 1998 《现代汉语空间问题研究》 ,学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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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1 北京 北京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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