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救赎之路

——Mean Streets – by Scorsese

（封面 图片来源：IMBD）
 我最爱的事就是看老电影时，能够一眼认出导演的风格，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导演所想
要描绘的情节和情绪。而 Scorsese 这部《Mean Streets》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他第一次与
Robert De Niro 合作，也成为了他的成名之作。至此之后，开始他对纽约黑帮的叙述之旅—
—包括著名的《Taxi Driver》（同样是 De Niro 主演）如果你对 Scorsese 的作品略有了解，
观看此部影片的时候绝对能够深深体会到他那种混有意裔美国人的独特种族情结的魅力，
那种在矛盾之中插科打诨，却被现实束缚的无奈和抗拒。
整个主线故事情节其实简单且略微俗套。玩世不恭的 Johnny boy 和 Charlie 几人作为兄
弟一起做着看似毫无意义的斗殴、敲诈、喝酒、赌博……被别人称为” half-crazy “”punk
bastard”的 Johnny boy 欠了放贷的 Michael3000 美金，然而他却浑浑度日拒绝工作，每天只
是喝酒泡妞，在小城里鬼混，还账日在 Charlie 本不该介入之后一拖再拖，最后 Charlie 带
着他的情人，也是 Johnny 的表姐 Teresa 和 Johnny 一起出去避风头，却被 Michael 追杀，车
撞毁后，他们再度陷入绝望……
De Niro 出演的 Johnny boy 是个极具个性的小混子，他非常自我，嘲笑一切，偶尔在迅
速的暴力行动之中发泄他的挫败感，他陷入了自己无法偿还的债务，无法看清自己的未来
是怎样的，他绝望而嘲讽地生活着，在酒精麻痹与暴力之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在一段 punk rock 之中，Johnny boy 手搂着两位女孩从酒店门口进入，这里的慢动作镜头堪称经典

图片来源：影片截图）

他的生活黯淡无光，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去上大学，永远不会去当医生或者商人，他
拒绝做他唯一可以做的琐碎的工作，他知道那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儿，然而他拒绝了，在
他眼中，他过着毫无意义的枯燥晦涩的生活，所以他毫不在乎，他在第一次给 Charlie 解释
没还钱时候他的台词十分有意思：“I come home last Tuesday. I have my money in cash.
Comin’home, I ran into Jimmy Sparks. I owe Jimmy Sparks $700, like for four months. I
gotta pay the guy. He lives in my buildin’, hangs out across the street. I gotta pay the guy
right? So what happened? I had to give some to my mother, then I wound up with$25 at
the end of the week. And today, you ain’t gonna believe, ‘cause it’s incredible. I can’t
believe it myself. I was in a game. I was ahead like $600 or $700, right? That’s the streak.
So I was in there playin’ bankers and brokers. All of a sudden… I’m ahead like $600,
$700. I’m really winnin’ all of a sudden some kid walks in and yells that the bulls are
comin’,right? The cops are comin’, Everybody runs away. I grab all the money. I go in. It’s
an excuse, like to get away. I’d give everybody the money later, and that I’d get out. I don’t
have to get into the game and get a losin’ streak. When I come out into the yard, I don’t
know this bulidin’ I don’t know nothin’. I couldn’t get out. It was like a box. Big like this,
so I gotta go back in. Not only do I go back again, but this kid says it’s a false alarm.
Imagine that? I wanted to kill this fuckin’ kid. I was so carzy, I wanted to kill this kid.
Meanwhile, I gotta get back in the game. Bing, bing, bing! I lose $400. Meanwhile,
Frankie Bones is over there, I own him $1300 for seven, eight months already. He’s after
me. I can’t walk on the street without duckin’ that guy. He’s like waitin’ for me. Like I
can’t move, you know. He sees that I’m losin’, right? So he’s waitin’ for me. So he’s tappin’
me on the shoulder. He’s saying, ‘Hey.’ Tappin’ me like this. Like a hawk. ‘Hey, get it up.
You’re losin’. Give me some money.’ I say,’Frankie, come on. Give me a break over here.
Let me win some back. I got debts. I’m in a big hole.’ He says, ‘Never mind, give me the
money.’ I say , ‘Okay, Frankie.’ So I give him $200. Meanwhile, I lost the deal. I go
outside, a little depressed…I’ll cut the story short ‘cause you don’t want to hear all this I
know, I know, I know. Make the long story short. So anyway, I went down Kaplin. Got a
new tie, got this shirt, right? You like the shirt? It’s nice, this shirt…‘” 在这么长一段的废话
之后，他承认自己只有 40 块了。

(Johnny 枪指 Michael 图片来源：IMDB)

再后来，Michael 看在 Charlie 的面子上一再给他拖延时间，他却在 Michael 讨债的时

候骂他 jerk off, 说他根本不在他或者任何人，他掏出没有子弹的手枪大骂 Michael，随后
又与恼羞成怒的 Charlie 扭打起来。Johnny 在此时的绝望已经展露无疑。影片后半段
Charlie
与 Johnny 争吵时，Charlie 说他帮了 Johnny 那么多，而他却一点都不懂事，Johnny 带着
哭腔说：“You didn’t do nothin’ for me, you fuck!”这是他本部影片唯一一次露出失落伤心
的时刻。他爱赌博、爱泡妞、爱喝酒、爱打架、爱讽刺，见人不爽就要讥讽开打，他逃避
了现实的所有压力，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能也不想融入社会之中。这个社会终究容不
下这种我行我素的人存在与生存。

（Charlie 图片来源：影片截图）

再说到 Charlie，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在他身上最为明显的特质便是“ 矛盾”。最为

显著的矛盾，则是他与朋友对生活的残酷所做出的消极反抗：酗酒，斗殴，泡妞…同他天
主教徒身份的矛盾，他从心底里对这些行为深恶痛绝，所以在整部影片之中都在寻求一种
救赎。
 （Charlie 把用火焰灼烧自己手指当作一种赎罪 图片来源：影片截图）

（强对比灯光暗示着 Charlie 矛盾复杂的情绪 图片来源：影片截图）

表面上他同朋友们一起漫无目的地做着混蛋事，但他比谁都更加渴望美好的生活，当
他获得的事业机会与自己的爱情相冲突时，他痛苦不堪。他的叔叔告诉他不要再和 Teresa
和 Johnny 来 往 ， 他 无 法 反 抗 给 他 提 供 机 会 和 地 位 的 叔 叔 ， 只 能 冲 Teresa 大 发 脾 气 ，
Johnny 要他和他叔叔谈，解决他的债务问题，他却深知这样有损自己在叔叔心目中的看法，
失去了叔叔，他也难以立脚，所以他与 Johnny 谈了很多关于友谊的事，到最后 Johnny 还
是会骂他“什么都没做”，他努力保持周围人的和谐和安定，自己却是内心最为波澜不平
的人。
 （Teresa；高饱和的对比暗示着接下来激烈冲突的发生 图片来源：影片截图）

他一再将手指伸入火焰，体验被地狱之火焚烧的痛苦，妄图探究自己内心的善与恶，
寻求救赎。
到后来他终于明白了 Johnny 就是他的救赎，他试图通过拯救 Johnny 来完成自我的救
赎，然而他们都没有能力彻底改变这种情境，Johnny 代表这一种激烈的却又消极的形而上
的反抗形式，而 Charlie 则处在对生活反抗与臣服的夹缝之中徘徊挣扎。Johnny 给 Charlie
的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赎罪或是忏悔，而是开辟了一条通往恶的道路，选择权在他自身，
而他并未做出选择，而是从不放弃一错再错的 Johnny。这也导致他最后同 Johnny 处于同
一命运的边界线——毁灭前的边界线。这种浓重的宗教赎罪感和存在主义的救赎感也延续
在 Scorsese 后来的《Taxi Driver》等等电影之中。

（Charlie and Johnny 图片来源：影片截图）

 整部电影的气氛阴沉黑暗，光线要么暗淡要么暧昧。多数场景是在成淡橘黄色的酒吧
或是在呈深青色与黑色交融的大街上完成的。Scorsese 设计出这样一种封闭的空间，黑暗
而混沌，试图逼出 Charlie 和 Johnny 内心的痛苦和压抑，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这种黑暗汇
聚凝结成为一种隐喻，一切暴力的欢愉，终将以暴力结束。他们也曾试图逃离，但这是
Mean Streets 的世界，残酷而现实，他们在劫难逃。
这个故事非常精彩，在观影的后半段，我能很明显地体味到故事不再是导演拍摄出来
的，而是开始从事件之中继续衍生，导演并没有控制它，而是推动它发展。
曾 有 人 将 《 The Godfather 》 与 这 部 带 有 自 传 体 性 质 的 影 片 相 比 ， 称 《 The
Godfather》是这部影片中黑帮生活的美化。三十岁的 Scorsese 将自己在纽约的 Little Italy
成长的经历与他独特的粗粝生猛的独特暴力艺术结合，所展示的纽约市难为外人所知的喧
嚣与拥挤。两部影片所拍摄的意大利的天主教徒的生活对美国人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这也是这两部电影大获成功的一部分原因。观众是否羡慕他们亲密的家庭关系与绝不抛弃
兄弟情义或是用不完的精力？是否羡慕他们已经习惯了罪恶感？只有观众知道。
 （酒吧和大街 图片来源：影片截图）

本 片 一 经 上 映 便 收 获 了 大 量 好 评 ， 《 The New Yorker 》 的 Pauline Kael 称 赞 它

“ Martin Scorsese’s Mean Streets is a true original of our period, a triumph of personal
filmmaking”。而 Scorsese 则借此开启了他的独特暴力美学导演生涯，他从破旧的经历之中
创作出富有诗意的喜剧，他不需要强迫自己处于一种写实的水平，去描绘真实的事件，而
是深入自己的内心，将那些别人不所知，甚至自己也不所知的东西拍摄出来，就算他自己
对此也有所怀疑，在我这个略显幼稚的观影者看来，他仍称得上是一位杰出的导演。
最后就以一句影片中的画外音结尾：
"Have you ever had a wish sandwich? It's the kind where you take two pieces of
bread and wish you had some meat."

后记：王家卫的搭档谭家明曾在采访中说到：启发《旺角卡门》中人物核心关系的影
片便是这部《Mean Streets》，不过《旺角卡门》中对两人关系内核的处理远不如
《Mean Streets》，因为 Charlie 对保护 Johnny 的自我救赎这有关基督教的命题一旦移
植到香港，这一道德框架便消失了。

（Charlie 和 Teresa 图片来源：IMDB）

 （阿华 和 阿娥 图片来源：IMDB）

（Charlie 和 Johnny 图片来源：IMDB）

 （阿华 和 乌蝇 图片来源：IMDB）

王家卫在《旺角卡门》中，更加看重的是他们这一关系的处理之道，是根据不定变化
的感情推动叙事，对影片中的情感，王家卫有着自己的理解：“时间是最重要的因素。人
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撕开一页日历。你每天都会留下一点痕迹。情感来临的时候，你可能
意识不到。”而 Charlie 和 Johnny 这页日历早已经被撕去，他们的情感来临的时候，我却
深深地记住了。
————2021.4.23 于东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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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veryday Inferno》 By Pauline Kael -The New Yorker The Current Cinema October 8, 1973 Iss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