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偃王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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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偃王誌

�卷首

徐得國傳二千年﹐幾與夏﹑商﹑周相終始﹐將必有左史﹑右史之記焉。秦燔《詩》《書》﹐諸侯史記尢甚﹐邦國
之志﹐百國春秋﹐蕩無孑遺﹐可勝悼哉﹗典午之代﹐有《徐偃王誌》﹐不知作家。揆厥文義﹐非出周秦﹐而亦亡
矣。爰溯偃王受姓所由來﹐以迄其子孫失國﹐經傳史子采而輯之﹐著其系本﹐考其都邑﹑冢塋﹐記其祠廟之在浙
東﹑西者﹐而終之以辧難之詞﹐仍厥舊名﹐勒爲卷帙﹐愧無知官之明﹐聊避數典之誚﹐作《徐偃王誌》。

�卷一﹟記事第一上

邃古之初﹐有少典氏國焉。少典娶於有蟜﹐爰產軒轅﹐是爲黃帝﹐實姬姓。

黃帝元妃嫘祖﹐產靑陽。靑陽﹐方雷氏之甥也﹐厥名曰質﹐是爲少昊﹐實己姓。

少昊之裔娶帝顓頊之裔女修。女修方織﹐玄鳥隕卵﹐取而吞之﹐生子大業。大業取少典氏﹐曰女華。生大費﹐是
爲伯翳﹐佐禹治水﹐海外山表﹐靡遠不至﹐是著《山海經》。逮禹告成功於舜曰﹕「非予能成﹐亦大費爲輔。」
舜是錫之玄玉﹐妻之以姚。命之曰﹕「咨爾費﹐贊禹功﹐其賜爾皂遊。爾後嗣將大出。」大費爲舜虞能議百物鳥
獸﹐咸若實﹐始錫爲嬴姓。

大費生大廉﹑若木。大廉玄孫曰中衍﹐是鳥身而人言﹐是禦夏帝大戊﹐以及蜚廉。蜚廉生惡來﹑季勝。惡來有後
曰非子﹐周孝王以封之秦﹐是爲秦祖。傳至秦政﹐是以暴滅周。季勝之裔造父﹐周穆王賜以趙城﹐是爲趙祖﹐是
其後代晉有國。若木事夏后氏﹐是始封於徐﹐是始主淮夷﹐是與秦﹑趙同出嬴姓。若木有後曰費昌﹐生夏桀之
世﹐觀乎河上有二日焉。東日殆起﹐西日將滅﹐若疾雷之聲。乃問馮夷曰﹕「曷殷曷夏」馮夷曰﹕「西日夏也﹐
東日殷也。」於是去夏歸殷﹐是爲湯禦右﹐以敗桀於鳴條。

徐國始封逮商﹑周﹐子孫相繼﹐君徐不革﹐三十二世。當周穆之代﹐君誕卽位。

初﹐先君宮人有娠﹐彌月﹐生而胞不坼﹐以爲不詳﹐棄諸水濱。獨孤母有犬鵠倉﹐獵其所﹐銜而歸﹐異焉。暖之
成兒。先君命取而來﹐有文在手﹐曰﹕「偃」﹐是君徐國﹐號曰偃王﹐爲政而行仁義。

穆王六年春﹐君朝於京師。是時徐戎方 Τ﹐天子分東方諸侯﹐使君主之﹐是始錫命爲伯。君通溝陳﹑蔡之間﹐得朱
弓朱矢。

徐處漢東﹐地方五百里。旣受命天子﹐乃弛戈甲之備﹐墜城池之險﹐修行仁義。被服慈惠﹐視物如傷﹐以懷諸侯。
諸侯贄玉帛死生之物於我者﹐三十有六國。是共戴君爲王。

於是楚王孫厲謂楚子曰﹕「漢東諸侯三十六國﹐胥服徐矣﹐不伐﹐楚必事徐。」楚子曰﹕「偃王有道﹐好行仁
義﹐不可伐。」王孫厲曰﹕「臣聞大之伐小﹐彊之伐弱﹐猶石之投卵也﹐猶大魚之吞小魚也﹐猶虎之啖豚也﹐又
何疑焉﹗且夫文不達徳﹐武不任力﹐亂莫大焉。」楚子曰﹕「善。」

穆王三十五年﹐楚人伐我。君曰﹕「吾聞之也﹐君子不處危邦﹐賢者不顧榮祿。吾其去之。」去之彭城﹐民從之
者數萬人﹐居之﹐是爲徐山。

於後君乃之越﹐過會稽之水﹐投玉几硯焉。遂老於甬東﹐旣薨﹐是葬之隱學之山﹐羣臣謚之曰隱王。君將薨﹐嘆
曰﹕「吾賴文徳而不修武備﹐好行仁義之道﹐而不知詐人之心﹐以至於此。夫古之王者﹐其有備乎」

初﹐君娶於姜氏﹐生宗。及滅於楚﹐天子聞之大怒﹐令毛伯遷帥師伐楚﹐師敗之於泲而復徐。後立宗而還越。三
百年當惠王之世﹐是始著於魯之《春秋》﹐是爲春秋之徐。

�卷二﹟記事第一下

惠王九年秋﹐宋人﹑齊人﹑魯人伐我。

惠王二十年夏﹐取舒。

襄王七年春﹐楚人伐我。三月﹐齊桓公盟諸侯於牡丘﹐遂次於匡﹐諸侯之大夫帥師救我。秋七月﹐齊師﹑曹師伐
厲。九月﹐諸侯歸自會。冬十月﹐及楚師戰於婁林﹐我師敗績。
惠之九年﹐我有諸侯之師。卽成﹐以女妻齊桓公。及桓公將觀兵召陵﹐使我取舒以通道於楚。楚人惡我之卽諸夏
也﹐尋師於我。桓公旣爲牡丘之盟﹐使大夫援之。師退而楚師至﹐是以有婁林之敗。

襄王八年夏﹐齊師伐厲。冬十二月﹐齊侯及諸侯會於淮。

襄王九年春﹐君會齊侯伐英氏﹐以報婁林之役。

齊管夷吾以聞諸吾君者告桓公。一曰﹐聞之於徐伯曰﹕昔者有道之君﹐敬其山川宗廟社稷﹐及至先故之大臣﹐收
聚以忠而大富之。固其武臣﹐宣用其力。聖人在前﹐盧廉在側﹐競稱於義。上下皆飾﹐形正明察。四時不貸﹐民
亦不憂。五穀蕃殖﹐外內均和﹐諸侯臣伏﹐國家安寧﹐不用兵革。受其幣帛﹐以懷其徳。昭受其令﹐以爲法式。
此亦可謂昔者有道之君也。二曰﹐聞之於徐伯曰﹕昔者無道之君﹐大其宮室﹐髙其臺榭﹐良臣不使﹐讒賊是捨。
有家不治﹐借人爲圖。政令不善﹐墨墨若夜。辟若野獸﹐無所朝處。不修天道﹐不鑑四方。有家不治﹐辟若生
狂﹐眾所怨詛﹐希不滅亡。進其諛優﹐繁其鐘鼓﹐流於博塞。戲其工瞽﹐誅其良臣﹐敖其婦女﹐獠獵畢弋﹐暴遇
諸父。馳騁無度﹐戲樂笑語。式政旣柔﹐刑罰則烈。內削其民﹐以爲攻伐﹐辟猶漏釜﹐豈能無竭﹐此亦可謂昔者
無道之君矣。三日﹐聞之於徐伯曰﹕昔者有道之臣﹐委質爲臣﹐不賓事左右。君知則仕﹐不知則已。若有事﹐必
圖國家﹐徧其發揮。循其祖徳﹐辧其順逆﹐推育賢人﹐讒慝不作。事君有義﹐使下有禮﹐貴賤相親﹐若兄若弟。
忠於國家﹐上下得體﹐居處則思義﹐語言則謀謨。動作則事﹐居國則富﹐處軍則克﹐臨難據事﹐𨿽死不悔。近君
爲拂﹐遠君爲輔﹐義以與交﹐廉以與處。臨官則治﹐酒食則慈﹐不謗其君﹐不毀其辭﹐君若有過﹐進諫不疑﹐君
若有憂﹐則臣服之﹐此亦可謂昔者有道之臣矣。四曰﹐聞之於徐伯曰﹕昔者無道之臣﹐委質爲臣﹐賓事左右。執
說以進﹐不蘄亡己﹐遂進不退﹐假寵鬻貴。尊其貨賄﹐卑其爵位﹐進曰輔之﹐退曰不可﹐以敗其君﹐皆曰非我﹐
不仁羣處﹐以攻賢者。見賢若貨﹐見賤若過﹐貪於貨賄﹐競於酒食﹐不與善人﹐惟其所事﹐倨敖不恭。不友善
士﹐讒賊與鬥﹐不彌人爭﹐惟趣人詔﹐湛湎於酒﹐行義不從﹐不修先故﹐變易國常。擅創爲令﹐迷或其君﹐生奪
之政﹐保貴寵矜。遷損善士﹐捕援貨人﹐入則乘等﹐出則黨駢﹐貨賄相入﹐酒食相親﹐俱亂其君。君若有過﹐各
奉其身。此亦謂昔者無道之臣。桓公善之。

襄王三十二年冬﹐君伐莒。

簡王二年﹐吳人伐我。初﹐楚子重構怨於申公巫臣﹐巫臣奔晉﹐子重盡殺其族。巫臣自晉遺之書曰﹕「余必使爾
罷於奔命以死。」故通吳於晉﹐教之叛楚﹐以伐楚與國。我於是乎有吳師﹐楚子重帥師救我。

簡王十二年冬十二月﹐邾定公卒。君使容居往弔含﹐曰﹕「寡君使容居坐含﹐進侯玉。其使容居以含。」邾有司
曰﹕「諸侯之來辱敝邑者﹐易則易﹐於則於。易於雜者﹐未之有也。容居對曰﹕「容居聞之﹐事君不敢忘其君﹐
亦不敢遺其祖。昔我先君駒王西討﹐濟於河﹐無所不用斯言也。容居魯人也﹐不敢忘其祖。」

景王元年﹐吳子以我婚於吳﹐故使公子季札來聘。帶寶劍﹐君色欲之。其年君薨於楚﹐太子卽位。季子旣西聘
還﹐過我﹐脫劍而致之嗣君。從者曰﹕「此吳國之寶﹐贈之何也」季子曰﹕「非贈之也。昔者之來﹐徐君視吾劍
不言。吾視其色欲之﹐有上國之使﹐是以未之獻也。𨿽然﹐吾心許之矣。今死而不進﹐是欺心也。愛劍而欺心﹐
廉者不爲也。」遂脫劍而致之嗣君。君曰﹕「先君未有命焉﹐孤不敢受劍。」季子乃帶劍於先君之墓樹。禦者
曰﹕「徐君已死﹐誰爲帶乎﹖」季子曰﹕「吾心許之矣﹐不可以君死倍吾心。」卒帶而去。徐人歌之曰﹕「延陵
季子兮﹐不忘故。脫千金之劍兮﹐帶丘墓。」

景王七年夏六月﹐丙午﹐君會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滕子﹑頓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
淮夷於申。是時﹐楚子始會諸侯而無禮﹐謂宋世子後至﹐君﹐吳出也﹐謂貳於吳﹐狎君而囚世子焉。中射士諫
曰﹕「合諸侯不可以無禮。」不聽﹐遂止君。旣而釋之。

景王八年冬﹐大夫會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吳。

景王九年﹐君使大夫儀楚聘於楚﹐楚子執之。儀楚逃來。楚人懼我之卽吳也﹐使蘧氵曳帥師伐我。吳人救我﹐楚
令君子蕩伐吳﹐師於豫章﹐而次於乾溪﹐吳人敗之於房鐘﹐獲宮廏尹棄疾。

景王十五年﹐夢人以未得志於我也﹐冬十月﹐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伐我﹐遂圍之。且懼
吳也﹐楚子次於乾溪。以爲之援。

景王十六年﹐夏四月﹐楚比弒其君於乾溪﹐五帥解圍而去﹐吳人敗諸豫章﹐獲之。

景王十九年春﹐齊侯伐我。二月丙申﹐至於蒲隧﹐及齊平﹐君會齊侯﹑郯人﹑莒人﹐盟於蒲隧﹐賂齊侯以甲父之
鼎。魯叔孫昭子曰﹕「諸侯之無伯﹐害哉﹗齊君之無道也﹐興師而伐﹐遠方會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無怕也
夫。詩曰﹕『宗周旣滅﹐靡所止戾。正大夫離居﹐莫知我肆。』其是之謂乎﹗」
景王二十二年春二月﹐宋公伐邾﹐圍虫三月取之。夏五月﹐君及邾人﹑兒阝人﹑徐人會宋公。乙亥﹐同盟於虫。

敬王八年冬十二月﹐吳人伐我。敬之五年﹐吳子僚因楚喪﹐而使其母弟公子掩余﹑公子燭庸率師伐楚。楚師彊﹐
吳師不能退。吳公子光起而爭立﹐享僚而使設諸殺之。掩余來奔﹐燭庸奔鐘吾。光旣立﹐使我執掩余﹐使鐘吾
人執燭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封之於養﹐取於城父胡田以與之。光怒﹐執鐘吾子﹐而帥師伐我。防山以水我。己
卯﹐國亡。我君章羽斷其發﹐攜夫人以逆光。光唁君而送之﹐使邇臣從之﹐遂適楚。楚沈尹戌帥師救我﹐弗及。
乃城夷﹐使君處之。

周天子旣復徐後﹐徐﹐小國也﹐鄰彊楚﹐遂服事之。洎齊桓公將有事於楚﹐首及與國。會魯﹑宋伐徐﹐徐於是乎
著於《春秋》。洎爲昏姻﹐附齊者三十年。齊伯旣衰﹐徐復入楚﹐終五十年。歷頃﹑匡﹑定三世﹐徐無邊遽之警。
簡王之初﹐壽夢艷巫臣之知﹐與楚爭淮﹐徐於是乎被吳兵。旣成徐而女之﹐卹其患難﹐爲之伐楚。徐攝兩大之
間﹐未敢叛楚也。楚人不道﹐會狎其君﹐聘執其臣﹐徐於是乎捨楚而卽吳。齊景有志﹐代興慨然。念桓靈之及
遠﹐將撻楚先之威徐﹐是故勞師伐遠﹐於是乎有蒲隧之役。吳人以爲淮之西北﹐齊不足以有之﹐置焉弗亢。是時
楚方遷陰城郟﹐不在諸侯。徐於是乎可以事吳而少安﹐而吳卒以篡弒之故﹐不克殲遺孽以快其欲﹐而遷怒於徐﹐
而徐亡矣。其始亡也﹐逮乎後亡﹐四百五十有餘年。始爲楚有﹐惠襄之世﹐齊人得之而不終。簡王以後﹐吳楚爭
之﹐而卒爲吳滅﹐此其大較也。

夏始封徐﹐迄乎周敬之世﹐凡四十有餘君﹐享國千六百有餘年。

徐之公族子弟﹐曁其子孫﹐散居四方﹐以國爲氏﹐有徐氏﹐是爲嬴之著姓﹐偃王諸子。以采邑爲氏﹐有封貝氏﹑
取慮氏﹐其支國封鐘離﹐蓋與偃王同滅於楚。魯昭之世﹐是爲吳有。有鐘氏﹑離氏﹑鐘黎氏﹑終犁氏。以姓爲
氏﹐有嬴氏。其本於徐者﹐有虫氏﹐李氏。

徐氏十望﹐其九皆本偃王。其他商人六族﹐周成王以之賜魯﹐有徐氏。淮水之戎﹐常害周室﹐是爲徐戎﹐有徐氏。
赤狄之種﹐有徐國﹐隗姓﹐以國氏﹐有徐氏。堯之支裔﹐滅秦而王﹐爲漢。漢之同姓﹐有徐氏。黃帝少子禺陽封
於任﹐其裔封薛。薛滅於楚﹐爲薛氏﹐子孫有徐氏﹐皆非偃王族類云。

�卷三﹟世系第二

昔周之王也﹐立小史之官﹐是定世系﹐以辯昭穆。秦並天下﹐焚棄典籍﹐公侯子孫﹐失其本系。漢興﹐得《世
本》﹐敍黃帝以來祖世所出。逮漢而有官譜。晉繼之作﹐是有摯虞《族姓昭穆記》。宋﹑齊之間﹐譜諜滋廣﹐掌
於官府。其後乃競行姦貨﹐以新易故。易賤而貴﹐易濁而淸。沈約以奏梁武﹐梁武乃詔儒臣甄別而攺定之﹐是有
王僧儒《百家譜》。今皆亡滅﹐莫可考究。

偃王子孫﹐散處四方。西漢之季﹐其裔元泊避王氏之難﹐是卜居會稽之太末。會稽太末﹐爲今衢州龍遊。元泊二
十七世孫曰行周﹐在唐僖﹑昭之間﹐是遷今臺州天臺。宋室南渡﹐其十七世孫應漢﹐是始遷鄞。是載其家乘以至
是﹐爲北宋《徐氏譜》﹐以傳至今。周秦源流﹐悉具於牒﹐荒遠渺忽﹐敢以徵信。

《百家譜》著錄於隋唐之史﹐亡於趙宋。而幸徐氏之《表》﹐具見他說。用相比較﹐大略不異。乃其似續更詳乎
我。自偃王上溯﹐以至始封﹐夏商之代﹐無有闕失。夫宗祖遺牒﹐尙疑周秦﹐況溯權輿﹐能無惑哉﹗今弗敢從﹐
亦弗敢棄﹐是用圖系厥世﹐迄乎先秦﹐以存五代之久。

右自偃王至諮﹐凡二十九世﹐三十有二人﹐悉本北宋《徐氏譜》﹐而附王氏《百家譜》於下方﹐明其同異﹐亦頗
辧其得失。《唐﹟表》所云﹐時復錯見﹔其詳則具北宋《徐氏譜》疏證﹐茲不復贅云。

�卷四﹟地理第三

徐國地方五百里﹐是在今爲江蘇之徐州﹐安徽之鳳陽﹐與其泗州。

泗州之北八十里﹐有古徐城焉。

淮水在其南。

其東南有淶水。

濟水逕其北。

其西北有徐陂﹐歷澗之水出焉﹐而東南流﹐注於淮。
其北三十二里﹐則徐君葬焉。是有延陵季子掛劍之臺。

淮水西流﹐濠水自南來注之﹐是其地爲鳳陽。其東四里是鐘離之故城。鐘離﹐徐所封也。

淮水在其北。

濠水是繞其西南﹐東而北流入於淮。

鐘離在徐城西南﹐其後爲楚有﹐又其後吳取之。

徐城西北則有取慮之城﹐是在今徐州睢寧之西。

烏慈水自西來﹐逕城南又繞其東而北流注於睢水。

睢水在其北﹐是東流以會泗入於淮。

其東爲蒲隨﹐是有蒲如之陂。是地也﹐徐﹑齊﹑郯﹑莒之所盟也。

又東爲婁林﹐蒲隧在其西﹐徐城在其西南﹐是有婁亭﹐楚人伐徐﹐於此戰之。

徐城之北﹐是爲徐山。是山也﹐偃王逃戰之所棲也。徐人相與羣居﹐是有石室﹐以祠先王。

徐國南至於淮水﹐絕淮而西南至於濠水﹐東北至於泗水﹐北至於泗水之北﹐西北至於徐州﹐淮夷之所錯也﹐徐戎
之所接也。後世是以二而一之﹐而莫知其誤。

徐之始亡﹐偃王北走徐山﹐後乃至越之甬東。越在今爲浙江﹐甬東﹐在今定海廳。

定海之東四十里曰翁山﹐其上多仙人不死之藥﹐大海環之。

偃王之所避地也﹐是有故城之基。

在宋乾道﹐耕氓獲銅鼎於山下。其旁有耳﹐其底無足﹐而有墨﹐其量容斗。

徐之後亡楚﹐是城夷以處徐君章禹﹐是有城父故城﹐是在今安徽潁州之亳州東南七十里。

氵過水出其北。

夏肥水逕其南﹐是與氵過水分道﹐東南流而入於淮。

翁山﹐偃王之所避地也﹐居人附益之﹐以爲古迹。

戰洋在其陰。

凡定海之東﹐自金旗以至鼓吹﹐都五山四十里﹐皆附於偃王。

會稽之翁洲。

龍遊之築溪。

江山之押衙。

太平之古城。

好事者爲之也﹐蓋其餘小者甚眾﹐不足記云。

徐地圖﹝略﹞

�卷五﹟冢廟第四
由定海航海而西南﹐是爲寧波之鄞﹐其東南四十有五里﹐有隱學之山﹐是實維偃王之墓。

一曰是其初嘗居之。

唐代宗之季﹐王孫浩是來明州﹐是拓前規﹐以修王墓。

王之子孫以先王之墓在越﹐多家於越﹐是立廟以祀先王﹐浙是以多王廟。

在杭於潛之西十五里有廟﹐其南三十里又有之。

杭之東縣曰海寧﹐其西十七里又有之。

嘉興之秀水有廟﹐在其縣西北﹐其西新城鎭有廟﹐其北思賢鄕又有之。

寧波隱學之山﹐王葬其所﹐是有隱學之院。

定海翁山﹐是偃王所居也﹐遺城在焉﹐有廟。

又其一在鼓吹之山。

衢州之龍遊﹐徐爲大姓﹐徐廟是甲於浙中。其南四十里有徐山﹐一峯卓其東﹐其下有溪﹐溪外爲廟﹐廟曰仁惠。

昔唐開元﹐王孫來官斯土﹐修而碑之。元和之代﹐王孫放﹐是繼迹重作﹐是有韓愈氏之碑。

在宋紹定中﹐袁甫守衢州﹐作而新之﹐請封於朝﹐是有錫命﹐封王爲靈惠茲仁聖濟英烈王﹐及其夫人曰協濟夫
人﹐記而碑之。

爰逮明室﹐相繼攺作。其祠禮﹐縣令以正月二十日﹐用特。《龍遊祠祀志》曰﹕元至正間﹐毀於火。入明﹐重建。
嘉靖中﹐毀。隆慶六年﹐知縣塗傑重建。其祀典﹐縣官歲以正月二十日﹐用特牲。

其東三十五里﹐則有龍泉之廟。

東華﹑湖鎭﹑沐塵﹑錦溪各有支廟﹐曁其鄕隅﹐亦各有支廟。《龍遊祠祀志》曰﹕東華﹑湖鎭﹑沐塵﹑錦溪並有
祠﹐與靈山相埒﹐它則諸鄕禹阝並有之。土人供伏臘﹐咸於是。

正月二十日﹐衢人謂是日也王生﹐是飾羽旄鐘鼓之盛﹐輿其杜神﹐以登東華之山﹐以爲王壽。

凡在龍遊五百有餘廟。

自龍遊而西南爲郡﹐又西南則有江山之縣。縣東二十里爲漸山﹐有廟。是其旁有三泉焉﹐旱則禱之。

其在臺之太平﹐則廟於古城之東﹐是在其縣西北三十有五里。

在壽昌縣東長嶺有行祠﹐縣西六都有廟﹐曰大同。

立於無錫者﹐在其縣南二十五里﹐近廟之山曰廟山。

他如徐杜奧之二廟﹐江山縣之十餘廟﹐龍遊縣之別廟﹐及在僻處者尢多﹐不可盡考。

�卷六﹟論說第五

第一﹐論《路史》說若木君費之妄

《史紀》載舜命益之詞曰﹕「咨爾費」﹐是以費爲伯益之名矣。《竹書紀年》稱﹕「費侯伯益」﹐是以費爲伯益
之國矣。兩說相歧﹐莫能定一。羅氏嘵嘵辧伯益﹑伯翳爲二人﹐今曰伯翳封費﹐據《竹書》乎﹐則合益﹑翳爲
一﹐顯與己說矛盾。不據《竹書》乎﹐則羅氏生趙宋之世﹐去唐虞遠之又遠﹐安從知之然此猶依違之說﹐不足深
詰。而伯益之子若木﹐則凡在《路史》以前諸書﹐若《百家譜》《廣韻》《姓纂》《唐書》之屬﹐靡不云封徐
者﹐而羅氏忽自立一說﹐曰若木事夏﹐襲翳之封﹐誰告之則必有執《史記》以相難者。《史》曰﹕大費生子二
人﹕一曰大廉﹐實鳥俗氏。二曰若木﹐實費氏。又曰若木玄孫曰費昌。是蓋羅氏之所本﹐夫《史》固以費爲名者
也﹐羅氏方以爲國﹐何得反據《史記》且由《史》說觀之﹐費爲國名﹐將無鳥俗亦國名耶實費氏者﹐是言費氏之
所自出﹐非若木卽費氏也。正如楚國羋姓﹐史明載爲周成王封熊繹之日﹐而《帝系》及《世本》敍陸終之子季連
曰」是爲羋姓﹐亦是言羋姓所自出耳。或曰費昌﹑費仲﹐若木支子之後﹐所謂以王父字氏者﹔或曰卽是徐國之
君﹐徐爲國名而費爲君號﹐若楚爲國名而熊爲君號者然﹔或曰益封費﹐益子若木封徐﹐而益他子有襲費封者﹐費
昌﹑費仲其後也。然年代荒遠﹐不可周知﹐費之果爲國名爲人名費昌﹑費仲果爲徐國君爲費國君或非國君而爲氏
費之人皆莫能決﹐而若木襲費封﹐則斷斷乎爲羅氏之臆說而無疑也。又按《墨子》云﹕夏后開使蜚廉折金於山。
或謂蜚廉卽大廉﹐蜚與費通﹐據此則卽從《竹書》﹐以費爲國﹐其嗣君亦當是大廉﹐安得漫無考索﹐而以若木爲
費君耶﹗

第二﹐論《路史》說夏王封調於徐之妄

若木封徐之說﹐𨿽始見於齊﹑梁以後書﹐然記載之筆﹐眾口同聲﹐則必有所由本。特書缺有間﹐無從知其原始耳。
今羅氏旣辟眾說﹐以若木爲費國繼統之君﹐然則安從而有徐國乎於是特地爲徐造始封之君曰調﹐造始封之爵曰
伯﹐造始封之時曰夏﹐大書特書之曰﹕「其立於淮者爲嬴氏。」按其文義﹐似所謂調﹐乃若木之後也者﹐又似非
若木之後也者﹐又似嬴氏是始於調也者﹐遁辭遊說﹐眞可謂離奇而恍惚矣。而世之妄人爲徐氏譜者﹐遂私造世
系﹐於夏初則大書調名﹐以爲始封之祖。故余每閱徐氏譜﹐凡有調名者﹐卽棄去弗覽。童時作《月湖徐氏家
乘》﹐卽已疑之﹐然不敢辟之﹐以爲泌旣作書﹐豈敢白日夢囈﹐創立名號因故附載其說於下﹐乃積十餘年而此疑
始豁然解也。《水經徐縣注》曰﹕《地理誌》曰﹕臨淮郡﹐漢武帝元狩五年置﹐治徐縣。王莽更之曰淮平﹐縣曰
徐調國也。夫但曰﹕「徐調國」﹐則未知其爲夏封歟商封歟周封歟確鑿之曰﹕夏世有調﹐已爲大妄。《地理誌》
非他﹐班固《漢書》之《地理誌》也。泌旣著書立說﹐據《水經注》爲文﹐宜取其所引原書略考之。《地理誌》
曰﹕「臨淮郡﹐武帝元狩六年置﹐莽曰淮平。又曰﹕縣二十九﹐徐﹐故國﹐盈姓﹐至春秋時﹐徐子章禹爲楚所滅。
莽曰﹕徐調。」是正與攺黎縣爲黎治﹐莒縣﹑陳縣爲莒陵﹑陳陵﹐郢縣﹑騶縣爲郢亭﹑騶亭之屬同﹐一紛更可笑。
若「調」爲徐始封之君﹐則「治」與「陵」與「亭」﹐皆將爲五國分茅之祖耶泌胡不據而攺正之旣考原書﹐復取
《水經注》覆視之﹐則「王莽更之曰淮平」爲句﹐「縣曰徐調」爲句﹐而「國也」二字﹐或誤或衍﹐或有脫文﹐
皆不待智而博者﹐始能知之﹐而乃略不加察﹐遂據訛本﹐自造三代典故﹐其鹵莽若此。武英殿刻《水經注》﹐是
攺正之曰﹕「王莽更之曰淮平﹐縣曰徐調﹐故徐國也。」

注曰﹕近刻脫「故徐」二字。而趙氏一淸校《水經注》曰《漢書﹟地理誌》曰﹕徐﹐故國﹐莽曰徐調。《寰宇
記》引《班志》云﹕故徐國也。此文「徐調」下落「故徐」字﹐精明詳愼﹐眞熙朝儒者之言。又按﹕王冰《黃帝
經序》稱﹕黃帝九子﹐二曰金天﹐封荊﹐三曰挈﹐封靑。四曰靑陽﹐封徐。夫挈者﹐摯之誤也﹐金天﹑摯﹑靑
陽﹐同是一人卽是。

第三﹐論王逸說周宣封於徐之謬

《松髙》之詩曰﹕「申伯﹐王纘之事。於邑於謝﹐南國是式。」又曰﹕「申伯番番﹐旣入於謝。」謝也﹐非徐
也。謝爲申國封內之境﹐宣王命召伯城謝﹐使居之﹐故曰﹕「於邑於謝。」又曰﹕「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
謝者﹐城邑也﹐非封國也。《漢﹟地理誌》﹕南陽郡﹐有縣三十六﹐其首曰宛﹐故申伯國。有屈申城。而其支縣
曰棘陽﹐棘陽東北有謝城﹐地去徐之在淮泗間者甚遠﹐豈得混而一之《易林》大畜之中孚﹕「周公禱﹐謝。」
「謝」字與「安寧如故」「故」字爲韻﹔左思《魏都賦》﹕「愼墨而謝」﹐「謝」字與「神蕊形茹」「茹」字爲
韻﹐蓋古者徐﹑謝二字音近﹐故有此誤。齊﹑魯﹑韓詩未亡時﹐或有作「旣入於徐」者﹐然不過詩之異文﹐而卽
據爲典要﹐王氏之疏矣。且申侯爵而姜姓﹐徐子爵而嬴姓﹐此其謬誤無待深論。

第四﹐論偃王名號

以誕爲名﹐據之《竹書》﹐無可疑者。偃王之稱﹐周秦人無解之者。而生號當時所無﹐自當從王逸說﹐以偃爲謚。
特謚法無偃安。北宋《譜》稱﹕謚之曰隱﹐與《人表》合﹐則偃﹑隱聲近﹐周秦人稱偃王﹐或卽隱王之假借﹐後
人因而傳之耳。史冊雕亡﹐年代湮遠﹐莫能徵信﹐姑以傳疑。王厚齋《困學紀聞》以《檀弓》「駒王」﹐謂卽偃
王﹐蓋據西討濟河﹐以合夫《後漢書》之至於河上﹐然《後漢》說﹐未可盡信﹐辧語見下。若羅氏康王之說﹐則
又其妄也。羅氏於此旣云「偃卽康王」﹐而下敍宋事﹐復曰﹕「武王封微子爲周客﹐三十有二世君偃不道」。自
注云﹕偃謚康﹐見《呂覽﹟國事》。宋偃謚康﹐旣注所出﹐然則徐偃之爲康王﹐何以不明厥由來乎「三十二世」
同﹐「君偃」同﹐遂爲之同謚曰康﹐泌多妄說﹐不足詰也。至其稱王﹐則亦有說。徐﹑楚介在蠻夷﹐欲統攝與
國﹐則必崇奉其號﹐而於朝聘會同之往來﹐仍依其本爵﹐未嘗有加禮也。猶之魯爲侯爵﹐於其本國則稱公﹐魯
《春秋》書「公」﹐夫子不之追攺也。故齊桓召陵﹐責包茅不責王號﹐晉人絕秦﹐且大聲曰﹕「楚三王」﹐絕不
爲諱﹐亦不以爲嫌﹐此皆揆之情事﹐想當然者﹐知不免爲說名譚理君子之所呵矣。

第五﹐論漢晉人說徐偃王作亂﹐周穆王命楚伐徐之謬

此千古冤獄也﹐倡自遷史﹐諸儒從而和之﹐毀與譽者﹐屬和同聲﹐豈惟﹤血蔑﹥偃﹐抑縣誣穆。司馬遷曰﹕一日
千里以救亂﹐又曰﹕日馳千里馬﹐攻而大破之。王符曰﹕一日千里以徵之﹐譙周聞而笑曰﹕王者行有周衛﹐豈聞
亂而獨長驅﹐日行千里乎且作亂與反﹐必有迹焉﹐寇京師乎賊鄰國乎胡不指而陳之乃若《後漢》之說﹐則更有大
不可通者。夫率九夷以伐宗周﹐是反亂也﹐此時不圖﹐而曰「畏其方熾」﹐至乎行仁義以朝諸侯﹐無叛迹也﹐而
遽討之﹐豈所以權勝敗者﹐卽在此驥之乘得與未得乎反亂者﹐賊仁害義者也。伯者尊王﹐猶曰假仁仗義﹐旣反亂
矣﹐謂之行「仁義」可乎旣曰﹕「無權」﹐向何以率九夷旣曰﹕「不忍斗」﹐向何以伐宗周驥之乘﹐不過八駿﹐
今屏其貳車而八人者千里赴楚﹐昭王之不復﹐不其殷鑑哉淮南王多讀中祕典籍﹐招致賓客數千﹐作內外書﹐成帝
求天下遺書﹐劉子政實司校讎﹐經傳﹑諸子靡不覽觀﹔王仲任過目成誦﹐博通眾流百家之言﹐三子者之聞見﹐亦
足以敵子長節信﹐而《淮南﹟人間訓》稱﹕偃王行仁義﹐王孫厲說楚莊而滅之。《說苑﹟指武篇》稱﹕偃王好行
仁義﹐王孫厲勸楚文而殘之。《論衡﹟非韓篇》稱﹕偃王修行仁義﹐彊楚滅之。安先於遷﹐充並於符﹐皆絕無徐
叛周伐之說﹐何也且東方朔《七諫》則亦有之曰﹕「偃王行其仁義兮﹐荊文寤而徐亡。」王逸注之曰﹕言徐偃修
行仁義﹐諸侯朝之三十餘國而無武備。楚文王見諸侯朝徐者眾﹐心中覺悟﹐恐爲所並﹐因興兵擊之而滅徐也。故
《司馬法》曰﹕「國𨿽彊﹐忘戰必危」﹐蓋謂此也。其說可謂詳矣﹐而絕不言周命楚伐又何也然而以漢難漢﹐尙
不足鉗耳食者之口而降其心﹐則請證之周秦之書。荀子﹐戰國大儒也﹐其作《非相篇》﹐稱徐偃王﹐乃冠於仲尼
周公﹑臯陶﹑閎夭﹑傅說﹑伊尹﹑禹﹑湯﹑堯﹑舜﹐若反矣﹐作亂矣﹐毋乃擬人不於倫乎韓非《喩老篇》曰﹕夫
治國者﹐則以名號爲罪﹐徐偃王是也﹔則以城與池爲罪﹐虞﹤豸虎﹥是也。《五蠹篇》曰﹕古者文王處豐﹑鎬之
間﹐地方百里﹐行仁義而懷西戎﹐遂王天下。徐偃王處漢東﹐地方五百里﹐行仁義﹐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荊
文王恐其害己也﹐舉兵伐徐﹐遂滅之。故文王行仁義而王天下﹐偃王行仁義而喪其國﹐是仁義用古不用於今也。
𨿽其立論不必盡純﹐而徐偃王之未嘗叛周﹐與穆天子之未嘗徵徐﹐則已撥雲霧而睹靑天矣。且《穆天子傳》﹐西
周史官之書也﹐後世以爲起居注之祖。凡謂賓西王母﹐得名馬與造父禦王事﹐皆詳言之﹐而若史遷之說﹐絕不之
及。又且史遷作《周本紀》紀穆王﹐凡徵犬戎﹑作呂刑諸事﹐皆歷言之﹐而若《秦本紀》及《趙世家》之說不之
載﹐近人有剽竊《繹史》作《尙史》者﹐直采無稽之說﹐取偃王以冠周亂臣之首﹐而不知《繹史》則已載漢晉說
而深疑之曰﹕《史》稱造父禦王巡狩﹐見西王母﹐徐偃王反﹐日馳千里馬攻破之。豈王之貳車﹐遂足以制勝抑六
師之眾﹐咸有此捷足哉《史》不錄於《周本紀》﹐亦不過雜采異說以傳疑。馬氏讀書精審若此﹐而李鍇若未見之。
𨿽然叛周伐楚之說﹐起於子長﹐子長豈鑿空爲之哉則必有所由本﹐亦必有所由誤。乃今讀《竹書紀年》﹐而恍然
悟也。《紀年》曰﹕穆王十三年﹐徐戎侵洛﹐冬十月﹐造父禦王入於宗周。十四年﹐王率楚子伐徐戎﹐克之。夫
徐戎者﹐徐州之戎也。成王之初﹐嘗反亂矣。《書》所謂「淮夷徐戎並興」者。而《紀年》載之曰﹕成王二年﹐
奄人﹑徐人及淮人﹐入於邶以叛。宣王之世﹐嘗反亂矣﹐《詩》所謂「率彼淮浦﹐省此徐土」者。而《紀年》載
之曰﹕宣王六年﹐王帥師伐徐戎﹐皇父﹑休父從王伐徐戎﹐次於淮。乃惟穆王之伐徐戎﹐書缺有間﹐僅見於《紀
年》。《紀年》晚出﹐兩漢儒者不得見。而微聞周穆有命楚伐徐戎之事﹐而徐偃王之國界淮泗﹐適與戎居之地相
近。而徐偃王之滅於楚﹐在周穆之世﹐適與戎叛之時相若﹐於是附而合之曰﹕「徐偃王反」﹐曰﹕「徐偃王作
亂」﹐曰﹕「徐率九夷伐宗周」﹐曰﹕「造父禦王告楚」﹐曰﹕「王率楚子滅之」﹐故曰此千古冤獄也。而不知
楚人滅徐之事﹐《紀年》則亦詳之。《紀年》曰﹕穆王三十五年﹐荊人入徐﹐毛伯遷帥師敗荊人於泲。三十七
年﹐伐楚。是年﹐荊人來貢﹐是則徐戎侵洛﹐王率楚子伐之﹐一事也。徐子方受命作伯﹐身行仁義﹐而楚人滅之。
王怒而伐楚﹐又連伐之﹐必來貢﹐謝罪而後已﹐又一事也。劃然兩事﹐而顚倒錯亂﹐合之爲一﹐不亦過乎

第六﹐論徐之不得合於徐戎

然則何以知徐偃王卽非徐戎也曰﹕是大有說。率楚伐徐戎﹐在穆之十四年﹔楚人伐徐﹐在穆之三十五年。旣克之
矣﹐越二十年而復入之乎若謂嬴徐煽其餘燼﹐重致干戈﹐則前旣率楚而滅徐﹐後乃因徐而敗楚乎觀之《竹書紀
年》其證一。楚旣滅徐﹐周穆復封其子﹐眞所謂蕞爾國者。而當宣之世﹐忽復反亂﹐至勞六師。旣獲凱旋﹐作詩
歌頌﹐若勝之大不易者﹐有是理乎觀之《大雅》﹐其證二。周旣復徐﹐至魯昭公三十年﹐爲吳所滅。後三十年﹐
當魯哀十三年﹐此時徐滅久矣﹐不聞其重興也。而《吳語》載黃池之會﹐夫差聞越亂﹐王孫雒謂﹕「無會而歸﹐
越聞章矣﹐齊﹑宋﹑徐﹑夷將夾溝而﹤廣侈﹥我。」蓋是時吳已通溝江淮﹐吳人歸道必出淮水﹐故懼徐夷。是則
嬴徐𨿽滅﹐而戎之在徐州者﹐固依然無恙也﹐觀之《國語》﹐其證三。嬴徐之徐﹐國名也﹐徐戎之徐﹐地名也。
漢人合二爲一﹐遂有此誤。後儒注《詩》《書》﹐亦往往淆雜﹐故吾本之《詩》《書》﹐考之《左傳》﹐輔之
《國語》﹐而參之《竹書》以正之。《左﹟昭元年》﹕趙孟曰﹕周有徐奄。杜謂徐﹑奄二國﹐皆嬴姓。又引《書
序》曰﹕成王伐淮﹐遂踐奄。又曰徐卽淮夷。夫趙孟所言之徐﹐卽徐戎也。謂卽淮夷可也﹐而謂卽嬴姓之徐國﹐
則大不可。此在《正義》已駁正之。且《春秋》曰﹕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徐子﹑滕子﹑頓子﹑胡子
﹑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會於申。上旣書「徐子」﹐下復書「淮夷」﹐可合而一之乎杜注《左傳》而不
睹《春秋》﹐亦太疏矣﹗《世本》稱﹕淮夷亦是嬴姓﹐而其後爲淮夷氏。故《元和姓纂十四﹟皆》曰﹕淮夷氏﹐
周有淮夷﹐小國﹐後世氏焉。杜當注明曰﹕徐乃徐州之戎﹐卽淮夷也。嬴姓不當混稱徐國。《鄭語》曰﹕當成周
者﹐北有徐﹑蒲。韋昭謂徐﹑蒲皆赤狄隗姓﹐是則嬴徐﹑戎徐而外﹐復有隗徐。《春秋》三徐﹐亦解經論史者所
當知也。

第七﹐論毛奇齡以徐爲戎之妄

甚矣﹐奇齡說經之妄也﹗夫戎則戎之﹐徐則徐之﹐豈有聖人著《春秋》忽戎忽徐之理乃莊公二十六年﹐魯伐戎於
春﹐伐徐於秋﹐截然兩事。而忽率合之曰﹕徐卽戎也。則春之伐也曰戎﹐而秋之伐也曰徐﹐有是理乎以楚爲先王
所封之國﹐實五等諸侯﹐而非夷狄﹐然則徐獨非先王封國﹐獨非五等之諸侯乎夫子《春秋》昭四年兩書「徐
子」﹐昭三十年故書「徐子」而夷狄之乎魯公會戎於潛﹐是不得已﹐而儼然以子爵與夷狄﹐以諸侯禮相待乎而乃
申之會﹐竟序之於滕子﹑頓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之上。而且淮夷﹐夷也﹐故𨿽其君來會﹐反降而
下於宋世子﹐以其夷也。若徐子亦夷﹐何以反在諸小國之上乎又況齊桓公娶於徐﹐其三夫人徐嬴﹐班在王姬之
下﹐蔡姬之上﹐而大國之女﹐反以爲如夫人﹐不意齊桓方攘夷狄﹐而乃與夷狄爲昏姻乎又且叔孫昭子以齊景之伐
徐﹐謂諸侯之無伯﹐且以興師伐遠方爲無道。夫果徐爲徐戎﹐則齊景此舉﹐正繼桓公攘夷狄之舊業﹐正是伯者舉
動﹐而反謂之無道﹐謂之無伯﹐可乎又且證之他書﹐若《管子》之稱徐伯﹐《檀弓》之稱徐君﹐《新序》《史
記》諸書之記季札贈劍﹐其爲春秋時一小國諸侯﹐皆顯有明證﹐而可妄以徐戎當之乎故曰奇齡之妄也。

第八﹐論韓非說楚文伐徐之未必無據

楚文在春秋這世﹐去周穆三百餘年﹐安得滅徐偃乎故譙周疑而辧之﹐而吾以爲可存一說者﹕公旦﹐文王子也﹐旣
與父同謚﹐而魯侯興﹐又謚文公。晉仇旣謚文侯﹐而重耳復謚文公。秦有文公﹐復有惠文王﹐復有孝文王。滕亦
有兩文公﹐其他魯之孝﹐齊之莊﹐衛之成﹑懷﹐晉之武﹑獻﹑成﹑孝﹑昭﹑靖﹑厲﹐皆一謚兩見。則周莊之世﹐
有楚文﹐不能必周穆之世無楚文也。韓公子去周不遠﹐當有所據﹐益之以曼倩﹑子政之說﹐亦一助矣。《淮南》
稱楚莊﹐傳聞異辭﹐今不敢以爲然者﹐亦捨季從朔之義。

第九﹐論《路史》說周穆攺嬴徐爲姬之妄

周之初興﹐旣有徐國﹐而穆復封姬於徐﹐合之戎徐﹑隗徐﹐不應《春秋》有四徐耶其自相矛盾如此。齊桓之有徐
妃﹐羅氏安知之於左氏知之。而《左傳》則明曰徐嬴﹐不曰徐姬﹐其荒謬又如此。徐入於吳﹐不入於楚﹐凡三言
而三失。而《史﹟齊太公世家》則曰﹕齊桓公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索隱》曰﹕按《系本》徐﹐嬴
姓。禮﹕婦人稱國及姓。今此言徐姬者﹐然姬是眾妾之總名﹐故《漢祿秩令》云「姬妾數百」。婦人亦總稱姬﹐
姬亦未必盡是姓也云云。夫史文本之《左傳》﹐以嬴爲姬﹐蓋傳寫之訛。《索隱》𨿽辧﹐要爲回護之說﹐然亦可
見古來從無以徐爲姬姓者﹐而羅氏特造此典故﹐豈卽據史遷誤說耶

第十﹐論《公羊傳》說徐滅杞之誤

此亦誤嬴徐爲淮夷者也。前者爲咸之會。是年城緣陵。左氏曰﹕會於咸﹐淮夷病杞。故《公羊》誤以徐爲淮夷﹐
於是竊取《左氏》之說而妙變其詞。不知是時﹐徐方爲齊與國﹐且爲昏姻。已服於齊﹐徐安得違齊桓而伐之若齊
桓以昏姻之故﹐捨徐弗討﹐而姑城緣陵以慰已人﹐則齊桓何以令諸侯曰﹕蓋徐﹑莒脇之蓋者﹐疑辭。公羊氏殆尙
未堅信﹐而何氏嘵嘵不已﹐言之再三﹐亦可謂墨守無斷者矣。

第十一﹐論《路史》說徐滅冥之妄

又造典故矣。《史記》載嬴姓之國有白冥﹐連讀之也。而離之爲二﹐問其始封﹐不能說也。漫曰﹕嬴國而已。問
其亡國﹐不能詳也﹐漫曰﹕白滅於楚﹐冥則徐滅之而已。而吾窮之於其所著之《國名記》﹐又不能有原本之說也。
於白則又漫曰﹕楚平滅以封勝曰白公﹔於冥則竊《左傳》伐冥阝三門而又漫曰﹕冀伐之者﹐後爲虞氏邑﹐而於
《後紀》徐滅之說﹐語焉若忘。夫白公之白﹐爲楚邑。伐冥阝之冥阝﹐爲虞邑﹐皆非國號﹐與史所記嬴國之白﹑
冥﹐風馬牛不相及者﹐而妄言之若此。羅氏作《路史》據讖緯以說皇古﹐已爲不經﹐而其屬詞尢多乘舛。卽以徐
事而論﹐因《水經注》之誤而造徐調之名﹔因宋康之誤﹐而造徐康之謚﹔因《史記》之誤﹐而造徐姬之姓﹐而滅
冥一事﹐又不知其誤於何書﹐尙當詳察之。

第十二﹐論孔子穎達說春秋後﹐徐復重興之無據

此因邾考公卒在春秋後﹐而久滅之徐國忽通弔使﹐故不得已而爲此說﹐然已削趾而就屨矣。鄭康成曰﹕考或爲
定﹐鄭豈無本而漫爲此言。

第十三﹐論《徐偃王誌》

《博物志》引《徐偃王誌》一段﹐不知何人所撰。自《博物》外﹐無見引於他說者。書中說周王命楚伐徐﹐已襲
《史記》﹐且云彭城武原縣﹐則斷非周秦人著作矣。《水經注﹟濟水》條﹐則嘗及之﹐曰﹕張華《博物志》錄著
作令史茅溫所爲送。劉成國《徐州地理誌》云﹕徐偃王之異言﹐徐君宮人娠而生卵云云。據其文義﹐似劉成國將
宦徐州﹐而茅溫作《徐州地理誌》以送之者。似《博物志》說偃王一段﹐皆在《徐州地理誌》中者﹐似《徐州地
理誌》中篇目有曰徐偃王之異者。果爾則張華《博物志》時﹐何以不稱《徐州地理誌》﹐而乃故造名目﹐曰徐偃
王誌耶酈道元作《水經注》何以不直引《徐州地理誌》而必輾轉說《博物志》引《徐州地理誌》耶皆不可解。今
余作此書﹐亦名之曰《徐偃王誌》者﹐以爲雜采舊聞﹐無當大雅﹐謹避子長《世家》之號﹐聊仍茂先《博物》之
名云爾。

先三伯祖柳泉公﹐兩上春官﹐卽家居不復出。藏四部書六萬卷﹐盡發而讀之。耽思研精﹐至老彌篤。論經主先秦
之書﹐以平眾難﹐不蹈近人墨守之獘。論史獨推史遷﹐班﹑範以下﹐則條舉而糾之。羽經翼傳﹐學者宗之﹐號爲
柳泉先生。生平著述﹐如《逸湯誓考》六卷﹐《山中學詩記》四卷﹐《四明宋元六志校勘記》三十一卷﹐《煙嶼
樓文集》四十卷﹐《詩集》十八卷﹐《讀書志》十六卷﹐《筆記》八卷﹐皆已梓行。惟《鄞藝文志》錄公所撰之
《徐偃王誌》六卷﹐迄未刊也。曰記事上﹐曰記事下﹐曰世系﹐曰地理﹐曰冢廟﹐曰論說﹐悉本《周書》《戴
禮》《國語》《世本》之屬之可信者﹐不足則益證之以正史及漢晉人言﹐其他讖言﹑別史絕不采及﹐義正詞確﹐
一歸至當﹐是信史亦才史也﹐可任其久湮耶二十八年春﹐日寇深入﹐蛟門告急﹐公曾孫宇曾檢交志稿正﹑副兩
本﹐惟已蠹侵﹐亟粘補﹐並亟謄錄﹐幸副本有未明者﹐得稽諸正稿。稿末摘錄用秦漢魏人語之堪爲論斷者﹐乃
釐而分附於紀事之後。紀事內有糾正史謬者﹐亦移歸於論說之中。《世系》原無鑑譜﹐不知何人所附﹐茲仍之
者﹐資考證也。首有朱述之﹑姚梅伯兩先生序。姚序未書歲次﹐惟於稿首書「應珍藏勿失」等語﹐則當在公歿之
後。文因攺竄失次﹐難以卒讀﹐茲就其語气而次第之﹐蓋斯序姚屬他人代撰而攺定之也。朱序道光戊申﹐是歲公
年三十五﹐今公百三十有五歲﹐則志於今適百哉﹐不可謂不久﹐而得勿失亦云幸矣。乃攜謄錄本繞道來滬﹐老
友約園見之大喜﹐謂可入其《四明叢書》第八集。惟時百物騰踴﹐紙值髙﹐鋟板亦非易﹐僅錄副而序之。甲申
冬﹐復出志稿重行讎校﹐知尙有公所欲言而未盡者﹐擇要補繹﹐別以正逵按語附注於下。有缺誤者悉補正之﹐從
新鈔錄未竟﹐而約園歸道山矣。閱兩月﹐日寇平。明年﹐其子星聯刻八集告竣﹐獨所刻之《徐偃王誌》﹐較余續
校之手鈔本﹐少十之一﹐星聯謂當補刻。因思約園校鄕先哲著述﹐序而刻之﹐多至百六十種。年七十﹐抱痼猶自
序其雜著曰﹕鄕書之輯﹐十得其八﹐天其許我繼續之﹐宜乎其有後也。《徐偃王誌》﹐晉時已有之﹐惜亡佚﹐莫
可考。我公闡揚聖徳﹐博綜羣籍﹐以考定之﹐俾讀得知所依向﹐不爲荒妄慢誕者所淆﹐有裨經史﹐實非淺鮮﹐我
子孫尢當珍視之也。民國三十七年十月﹐從孫正逵謹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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