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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伯奇抗战话剧《哈尔滨的暗影》史源考 杨慧
郑伯奇抗战话剧《哈尔滨的暗影》史源考 杨慧
5 2021
( 总第 267 期) JOURNAL OF XIAMEN UNIVERSITY( Arts & Social Sciences) General Serial No. 267
一、郑伯奇及《哈尔滨的暗影》发覆
收稿日期: 2021-03-05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二十世纪东亚抗日叙事文献整理与研究”( 15ZDB090) ; 深圳社会科学
规划项目“关内‘东北’叙事与中国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 1912—1945) ”( SZ2021B034)
作者简介: 杨慧,男,辽宁辽阳人,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① 郑延顺: 《关于〈我的文学经历〉 》,《新文学史料》1995 年第 3 期。
② 郑伯奇: 《我的文学经历》 ,《新文学史料》1995 年第 3 期。
③ 郑伯奇: 《沙上足迹— ——文坛生活二十五年的回顾》,《高原》第 1 卷第 2 期,
1944 年 12 月 1 日。
④ 郭沫若: 《争取今天— ——庆祝伯奇五十及三十年创作生活》,《高原》第 1 卷第 2 期, 1944 年 12 月 1 日。
⑤ 郑伯奇: 《沙上足迹— ——文坛生活二十五年的回顾》,《高原》第 1 卷第 2 期,
1944 年 12 月 1 日。
⑥ 郑伯奇: 《我的文学经历》 ,《新文学史料》1995 年第 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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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1 年
得重视的“新知”之一。而在郑伯奇的自述中,“文艺大众化 ”是其矢志不渝的文学追求,这是值得
重视的“新知”之二。作为 30 年代初就已享誉文坛的“现代中国戏剧家”,①郑伯奇最为看重的剧本
是独幕剧《抗争》( 1927) 和四幕剧《哈尔滨的暗影 》( 1940,以下简称《暗影 》) ,前者“很引起人的注
意”②,而后者则被作家标举为全面抗战时期唯一的代表作 ③。虽然时间跨度长达十三年,但两剧都
是反帝 - 抗日的主题,可与《最初之课 》( 1922) 、《帝国的荣光 》( 1928) 、《轨道 》( 1928) 、《奸细 》
( 1931) 、《圣处女的出路》( 1932) 、《宽城子大将 》( 1932) 、《恳亲会 》( 1933) 、《普利安先生 》( 1936)
等作品一道,被归入作家的反帝文学谱系。④ 抑有进者,作为郑伯奇唯一存世的抗战剧本 ( 三幕剧
《保卫卢沟桥》[1937]系集体创作) ,《暗影 》不仅是其彼时文学实践的代表,在逻辑上也是其整个
文学生涯的谢幕。须知《暗影》之后,作家再无重量级的作品问世,在建国之后更是远离文坛中心,
亦不再是重要文学事件的参与者 。发覆《暗影》,此为值得重视的“新知”之三。
《暗影》首发于 1940 年 6 月 18 日的第 6 卷第 5 期《中苏文化》杂志,随后数月连载于该杂志的
第 7 卷第 1、
3、4 期,翌年 9 月被列入作者主编的上海杂志公司“每月文库 ”丛书出版单行本,1988
年据此收入陕西人民出版社版《郑伯奇文集 》。 而根据作家 1944 年手订的《伯奇著作存目 》,除了
已发表之《暗影》,全面抗战时期尚作有《牺牲》( 三幕剧) 、《故都恨 》( 三幕剧) 、《女性光荣 》( 五幕
剧) 、《青春波浪》( 三幕剧) 等未刊剧本多部。⑤ 审其文例,《存目》所列著作均以发表或完成时间先
后为序,那么位居首位的《暗影》应为郑伯奇最先完成的剧作。而在 1941 年 9 月,作家在撰文追悼
乡前辈、著名新闻家、《大公报》主笔张季鸾时,曾经满怀深情地写道:
到重庆的三年中,常常会到季鸾先生。……我听到他许多宝贵的消息和对时局的卓越的
论断。有一次,记得是敌阁近卫初次倒台,他在大公报发表了具有预言性的惊人论文以后,我
由他那里借来了刚由香港航寄到渝的几本日文杂志 。 他问我对于日本历史的兴趣如何,劝我
研究日本的野史以打破日本御用学者对于日皇室的谬论 。 当时自己正在计划写一个剧本,没
有能够即时听从先生厚意的指示 。可是先生循循善诱的态度始终铭记在我的心中 。⑥
从郑伯奇与张季鸾的相交过从中 ,不难看出其作为国际政治观察家的素养与识见。 文中提及的近
卫内阁初次倒台是在 1939 年 1 月 4 日⑦,那篇“具有预言性的惊人论文”当是次日发表的《大公报 》
社论,张季鸾在文中警示国人,“近卫内阁的倒台与平沼内阁的出现,是象征日阀的进一步挣扎,它
将抛弃了近卫的玄想作风,而更加紧对于我们的侵战”⑧。在郑伯奇 1939 年 1 月 30 日写作的一篇
短文中,有“笔者由荒漠般的西安,来到这文化中心的重庆,还不过二十来天”⑨的表述,可见其抵渝
日期不早于当月中旬,那么与张季鸾的这次会面也必在其后 。 而彼时其“正在计划写 ”的剧本当是
后来的《暗影》,由此观之,该剧不仅是郑伯奇专心致志之所在,而且经过了一年多的充分酝酿,可
谓深思熟虑之作。不仅如此,比勘《中苏文化 》首发版本 ( 以下简称“首发版 ”) 和上海杂志公司单
行本( 以下简称“单行本”) ,郑伯奇对全剧进行了细致的修改,其中的第三幕更是近乎重写。 而在
1941 年末致《时事新报·青光》编者的公开信中,他还特别向读者介绍自己的“新作”《暗影》: “系
以哈尔滨摩登饭店小主人西敏·卡斯布的被绑案为背景,暴露日寇在东北掠夺外侨绑票杀人的种
种罪行”,并且预告该剧将由马彦祥导演,“中国万岁剧团演出,大约在来年一月内上演”。① 或许是
因为导演马彦祥在 1942 年春生病无法工作,该剧最终未能上演,但从当年 2 月 8 日、
10 日《时事新
报》有关该剧排演情况的报道来看,《暗影》受到了文化界相当程度的关注。1942 年 2 月 10 日的
②
二、作为史源的《日本密探》
1933 年 8 月 27 日,也就是西蒙·卡斯普绑架案发生的第三天,彼时中国知名的《申报》《新闻
报》《大公报》和《益世报 》都曾简要报道了此事,但后两者却张冠李戴,误将西蒙的父亲、哈尔滨
“摩登饭店”主人老卡斯普当成了受害人。⑨ 三个月后,《益世报 》还曾做过后续报道,但因信息来
①《富有剧意之哈尔滨绑案破获》,《益世报》1933 年 10 月 31 日第 3 版。
② 1933 年 9 月 30 日,有四种法文报纸从小卡斯普留在巴黎的母亲处获得消息并报道了小卡斯普绑架案。参
见丹·本-卡南: 《卡斯普事件: 1932—1945 年发生在哈尔滨的文化与种族冲突》,第 433 页。
③ 马国亮: 《 “日本密探”万斯白先生的会见》,《浮想纵横》,香港: 开益出版社, 1996 年,第 349 页。按,该文
原载于《大地画报》( 香港) 1939 年第 5 期,此据《大公报》( 香港) 1939 年 5 月 6 日第 6 版。
④ 出版地据印刷者“青年书店印刷所” 这一信息考定,后者位于“重庆南纪门外一字顺城街七十五号”。参见
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编: 《抗战以来领袖的宣示与训词》,重庆: 青年书店, 1939 年再版,版权页。
⑤ 笔者阅读之《我怎样做了日本的间谍》 未见著译者署名,此据上海图书馆全国报刊索引数据目录和《中国
公安图书总目》。参见戴文殿主编: 《中国公安图书总目》,北京: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7 年,第 843 页。
⑥ 万斯白: 《原著者为中译本引言》 ,《日本在华的间谍活动》,上海: 上海文缘出版社, 1939 年,插页一。
⑦ 友梅: 《 〈日本的间谍〉读后记》,《新流》第 4—5 期合刊, 1939 年 6 月 1 日。
⑧ 万国亮: 《 “日本密探”万斯白先生的会见》,《浮想纵横》,第 354 页。
⑨ 万国亮: 《 “日本密探”万斯白先生的会见》,《浮想纵横》,第 35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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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 期 杨 慧: 郑伯奇抗战话剧《哈尔滨的暗影》史源考
明的子孙”在中国———一个日本情报员的自述 》,这非常接近万斯白的原意,很可能是双方沟通的
结果。① 第二,在《日本在华的间谍活动 》的翻译过程 中,译 者 与 万 斯 白 进 行 了“一 定 时 期 的 商
讨”,②一起“校订了一般不易了解的地方”,因而,这个充分吸收了原作者意见的“最完美的详全译
本”,③比之英文版很可能有诸多增删和调整之处 。④ 或者说,原作者以参与译本生产的方式,与译
者合作完成了对于原本的改写。
从上述繁忙而特别的翻译活动中不难看出 ,这部表现中国的苦难与抗争的著作在回到它的原
生环境后,迸发出强烈的生命力。正如远在香港的楼适夷在 1939 年 2 月的一篇书评中所言,在坊
间各类间谍读物几成“战时投机商品”的当下,万斯白这部《日本的间谍 》是一个让人惊喜的例外,
它“几乎全部是非局内人无从知道的赤裸裸的真实史料 ”,不仅将激起国人“愤怒的战栗 ”,更使得
国人深信日寇“必然的崩溃”,因为不限于国人,“一切人类 ”都将以“促进这崩溃的战斗 ”作为“自
己神圣的义务”。⑤ 当年 3 月初,另一位身在香江的左翼作家楼栖也在书评中呼吁,万斯白这部文
笔流畅的“报告文学”,其实是“一篇日本间谍在满洲写下的血帐”,“每一个中华儿女都应该人手一
册,实际干救亡工作的同志更不可不读 ”。⑥
如前所述,最早在 1939 年初,郑伯奇可能就已“计划”写作《暗影 》,而对于这位刚刚在 1938 年
10 月结束八路军西安办事处主办的《救亡》周刊主编工作的左翼作家来说,⑦剧本的写作不过是另
一种形式的“实际”救亡工作的开始。 悬置未见原文的《每日译报 》版译作不论,比勘《暗影 》与这
些中译单行本,可见前者的主要人物和核心情节均源于后者的相关章节 。仅就 1939 年初这一时间
节点而言,郑伯奇当时最有可能看到的应为《每日译报 》版的连载抑或上海生活书店版的《日本的
间谍》。不过,以《暗影》中的非虚构人物姓名为标记,检之诸本,我们发现这些中外文人名绝大部
分来自《“神明的子孙”在中国》。⑧ 而《中苏文化 》版《暗影》第一幕中的“哈尔滨摩登饭店 ”和白俄
瑠 因而,
法西斯党机关报 Nash Put,⑨也是仅见于《“神明的子孙 ”在中国 》的信息。
瑏 虽比《日本的间
谍》晚出月余,但《“神明的子孙 ”在中国 》才是郑伯奇构思和写作《暗影 》时最为倚重的史源,称其
为“底本”亦不夸张。
不过,沿着上述思路考索,另外两个《暗影》中的细节提示我们,郑伯奇在写作和修改的过程中
也参考了其他两个全译本。一是上述的“哈尔滨摩登饭店”实为哈尔滨一家最高级的老牌宾馆,店
名“摩登”是俄文“модерн”和法文“moderne”对应的英文音译,有“时髦”“现代 ”之义,而包括“摩
登”在内,该店汉译名称众多,不过当地人最流行的叫法却是西文的音读“马迭尔”①,而彼时的媒体
记述则多有将店名写作“莫迭尔 ”者。② 在《暗影 》单行本中,店名已由“摩登 ”进阶为“马迭耳 ”,③
而这样的改动很可能是参考了《日本的间谍 》版的“马狄尔饭店 ”和《日本在华的间谍活动 》版的
“莫迭尔饭店”的结果。④ 二是在剧本第一幕开场不久,法籍白俄犹太人老卡斯布 ( 以下简称“老
卡”) 向出席其子西敏·卡斯布钢琴音乐会的法国副领事夏朋表示 ,他希望小卡斯布 ( 以下简称“小
卡”) 将来能成为“柏德洛夫斯基( Pederovsky / Pederovsky) 那样的钢琴家 ”。⑤ 郑伯奇在此并没有使
用《“神明的子孙”在中国》一书中的译名“巴德娄斯基( Paderewski) ”,⑥而是借鉴了《日本在华的间
谍活动》中“柏得勒夫斯基 ( Paderewski) ”的译法。 或许正是此处 ( 也是所有中译单行本中唯一出
现) 的脚注———“波兰的著名钢琴师”⑦,引发了郑伯奇继续探究的兴趣,进而将这位曾经担任波兰
独立后第一任总理的传奇音乐家嵌入到自己的剧本当中 。⑧ 再者,剧中还有一位重要的白俄犹太
人“高福门博士( Dr. Kaufman) ”,作为“哈尔滨犹太人协会会长 ”,⑨ 他最后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揭露
案件主犯白俄法西斯头目雷左耶夫斯基的罪行 ,并将矛头直指在背后操纵的日本殖民者 。瑏 在
瑠
《“神明的子孙”在中国》《日本的间谍》和《日本在华的间谍活动 》三书中,这位犹太人都有“博士 ”
瑡 然而,
的头衔。
瑏 考稽“高福门”( 今译“考夫曼”,全名“亚伯拉罕·约瑟弗维奇·考夫曼 ”) 的生平,
这位著名的哈尔滨犹太社群“精神领袖 ”其实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 ”。瑏 而郑伯奇在《暗影 》
瑢
中对于“博士”的追随,恰恰说明其对于卡斯普绑架案细节的了解,并没有超出万斯白著作中译本
的范围,可见这一史源对于郑伯奇的剧本创作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
三、左翼知识界与《日本密探》的流布
沿着上述的书志信息继续探求,我们将会发现围绕着万斯白原著和译本的出版、翻译、发行和
评论,处处都闪现着左翼文化人和进步知识分子的身影。 上述所有的译本都收录了田伯烈 ( H. J.
Timperley) 的英文版序言,这位来自英国的著名记者在文中表示 ,就在 1937 年末他本人即将出版一
部新书的时候,万斯白请其设法在英语世界出版这部自述在日本特务机关种种经历的著作 ,为求慎
重,他邀请三位专家审读了原稿,三人一致给予高度评价,其中《西行漫记 》的作者斯诺 ( Edgar
Snow) 更是称之为“一种无可疑地有特殊价值的内幕故事 ”。① 最终该书在田伯烈的帮助下由著名
的左翼出版社 Victor Gollancz Ltd 出版,扉页还标有田伯烈作序介绍字样。 而他自己即将出版的那
本新书,应该就是日后轰动世界的 What War means: the Japanese Terror in China( 《战争意味着什么:
日军在华暴行》) ,这部最早向世界真实报告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的著作, 1938 年 1 月同样在伦敦
Victor Gollancz Ltd 出版社出版,随后又有纽约版、丹麦文版、法文版和日文版问世。1938 年 3 月,
中国国民党国际宣传处购得该书原稿,并立即组织翻译,随后在“七七事变 ”一周年之际由国民出
版社出版,题名《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译者杨明,书前有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
厅厅长郭沫若的序言。②
而沿着田伯烈及其著作的脉络,我们或许能够理解军委会政治部在 1939 年 2 月 1 日印行《我
怎样做了日本的间谍 》的动机。1938 年 7 月,田伯烈受聘为中国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国际宣传处顾
问③,军委会政治部应该就是从田伯烈处获知了该书的信息 。 作为国共合作的产物和象征,军委会
政治部第三厅主管抗战宣传,协助第三厅厅长郭沫若管理日常工作的是办公室“主任秘书 ”阳翰
笙④,具体负责“文字宣传工作 ”的是第五处⑤,处长是有着“进步文化界的参谋长 ”之称的胡愈
之⑥。显然,经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左翼文化人的推动,对于万斯白这部视角独特、史料独家的重
要著作的宣传推广,已经上升为抗战救亡的国家行为 。
《我怎样做了日本的间谍》的译者谢德风时为内迁重庆北碚的复旦大学史学系教师 ,此前多有
国际政治译作发表。⑦ 而以附册形式发表该书的《文摘》战时旬刊原名《文摘 》月刊,由复旦大学政
治系教授孙寒冰发起并于 1937 年元旦创刊,编译人员也以复旦大学师生为主。1937 年 8 月,该刊
首次发表了斯诺《毛泽东自传》的译文, 1938 年 10 月内迁重庆,后因“大量译载‘进步 ’稿件 ”,出版
方黎明书局受压退出而被迫停刊,1939 年初孙寒冰成立复旦“文摘社 ”,在极其艰苦的情况下复
刊。⑧ 正如夏衍所言,全面抗战以来,《文摘》“在报道国际真实,善导全国舆论 ”方面倾尽“伟大的
力量”,堪称“渴求真理的读者的友军”。⑨ 因而,这份刊物在重庆几乎“每个关心文化工作 ( 甚至政
“文缘社”和同名出版社仅见于本书,显系因事设名,而既然译文承袭了先前《每日译报 》连载的内
容,那么译者大多应为报社同人。根据《校译后记》的交代,该书“是几个朋友合译的 ”,帮忙修订涉
瑢 译文出自众手,
及东北地方“特殊情形”译文的则是“之什先生 ”。
瑏 这大概就是“文缘 ”之名的由
四、《暗影》同源文本的谱系
大概在印行摘译本《我怎样做了日本的间谍》两个月后,军委会政治部下属的中国电影制片厂
( 简称“中制”) 决定根据全译本《“神明的子孙 ”在中国 》拍摄一部面向“国际宣传 ”的“政治教育
片”,②并邀请兼任“中制”编导委员会主任委员的阳翰笙③,将这部“我全国同胞早已作为暴露倭寇
在东北所制造种种罪恶的极好读物 ”改编为电影剧本,计划由袁丛美导演,由罗军饰演主人公万斯
白。④ 彼时的“中制”归第三厅负责艺术宣传的第六处领导,“进步势力在‘中制’占了统治地位 ”⑤,
因而此次拍摄之发起可被视作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战文艺行动 。 阳翰笙曾在 1942 年 10 月 15
日的日记中追述,这部题为《日本间谍 》的剧本改编完成于 1939 年 5 月。⑥ 如此看来,改编工作仅
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根据“中制”厂长吴树勋的介绍,同名电影的拍摄则历时四年,耗资将近
四百万,动员至十万人。⑦ 1943 年 4 月 20 日,这部倾注了阳翰笙等人“好几年的心血 ”的影片终于
在重庆唯一大戏院献演,⑧随之“轰动山城”,据说“观众购票的拥挤,比争买平价米还要热闹; 一连
几日,唯一大戏院门前被挤得水泄不通 ”,就连戏院的大门都被挤倒,“观众中因争先恐后被人踩伤
的也颇不少”。⑨ 而这也似乎印证了前引《扫荡报 》报道的预言,该片“将在中国电影史上占着最重
要的一页”
瑠。
瑏
然而,这部军委会政治部部长张治中亲临首映式并用来“招待党政军各界暨英美军事代表团 ”
瑡,
以及“中外新闻记者”的“第一部国际影片 ”
瑏 在唯一大戏院、一川戏院和抗建堂三处同时上映数
瑢。官方放出消息 ,
日后“忽奉令停演”
瑏 暂停放映是因为此前一天( 4 月 26 日) “送片人途中不慎,致
瑣。这般老套的说辞简直是欲盖弥彰 ,
将拷贝损坏”
瑏 彼时的主流媒体《大公报 》就曾批评此次“禁
瑤 根据袁丛美事后透露的内幕 ,
演”是“远离艺术造诣与历史事实”的无理专断之举。
瑏 真实原因是蒋
介石看过该片后非常不满,下令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张道藩立刻要求张治中停演 ,随后还命令蒋
纬国来“中制”监督修改影片。① 在阳翰笙晚年的回忆中,蒋介石最为不满的是这部电影“反映东北
抗联活动”的内容,因此“勒令将已经公映的片中的东北义勇军,都改成穿国民党军官学校学生制
服,把影片搞得面目全非”。②
1943 年 5 月中旬,这部“修改和改拍后”的影片在唯一大戏院重新上映③,并先后在孔祥熙欢迎
史迪威及在渝美国军官的宴会④,以及陪都“九一八”十二周年纪念大会上献映⑤,成为国民政府重
要的官方宣传影片。得益于当今发达的互联网技术,我们能够看到山东电影洗印厂 1981 年洗印、
中国电影资料馆复制收藏的《日本间谍》,该片以主人公万斯白的视角,基本上重述了原著自“九一
八”之后的全部“故事”,即日本特务机关公然开设制贩毒公司、赌场和妓院、万斯白设计鞭打被俘
虏的日本军官松本中佐、卡斯普绑架案、日军对无辜百姓的屠杀、东北义勇军的顽强抵抗、匪首老鹰
的投敌与反正等。在涉及东北义勇军的部分,的确出现了“军校同学”“三民主义教育”“效忠党
国”等具有强烈政治宣教意味的台词 ,而在六十五分四秒插入的蒋介石标准像特写更是颇为突兀 ,
使得影片强烈的国民党意识形态色彩昭然若揭 。
蒋介石之所以对《日本间谍》这部电影高度重视,甚至不惜以最高领袖之尊介入影片修改,绝
不只是像对友邦宣传的那样,力求通过该片“暴露敌人在东北之罪恶,揭穿日本对世界各国之阴
谋”⑥,更为深层的考量是对“东北”法统的重新确认。进而言之,揭批“伪满洲国 ”的非法统治当然
是这部“国际电影”的应有之义,而与共产党( 东北抗日联军) 争夺代表东北的正当性则是另一项隐
秘而重大的政治任务。从阳翰笙的“改编”到蒋介石的“改拍”,我们不难发现国共双方围绕着抗战
文艺的主题,既有密切的合作又有紧张的博弈 ,而“东北”正处在这个“张力”结构的中心。
而正是出于夸张的政治宣教逻辑 ,这部以“血的史实,泪的诗篇,日本军阀暴行的写真,东北同
胞疾苦的呼声,作者范斯白‘九一八’后在沈阳的经历 ”为广告语的电影⑦,并没有如万斯白原著那
般“彻底暴露日本在华特务机关之种种阴谋 ,及残酷的行为 ”,而是将万斯白“举得高高的 ”,以其
“种种机警行动”掩盖了日本的残暴行为,违反了原著的本意,至于“将日军只描写成愚蠢的一群,
全成为丑角”,更是失去了现实的深度。 不仅如此,在一位光复后观影的评论者看来,《日本间谍 》
改编的最大问题在于试图“一丝不漏”地“介绍”原著,未能选取原著的核心情节加以创造性的“刻
画”。⑧ 此前也有论者在《前线日报》撰文指出,这部电影之所以没有抓住“抗日”的主题,问题就出
在主人公万斯白没能成为“一个贯穿事件的枢纽”,“他几乎成了一个旁观者。 别人看不出他心中
所起的感情,以及他仇日的感绪的增长和为正义所趋使的努力 ”。⑨ 这些无疑都是精辟的见解,真
实的万斯白本就是一个游走在正邪之间的灰色人物 ,其在日寇暴行刺激下天良发现的过程必定经
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正如万斯白在原著《结束语 》中所言: “我写作本书最重要的目的 ”,就是为
东北人民“尽些道义上的义务 ”,以求良心的“安宁”———“我 曾 经 犯 下 的 错 误 或 许 也 能 减 轻 一
瑠 以是之故 ,
些”。
瑏 只有深入“刻画”这一原本是中国抗战之“敌 ”的职业间谍在“血的史实 ”面前的
觉醒,才能产生震撼人心的宣传效果,然而影片却将其设置为“身在曹营心在汉 ”的忠臣角色,恰恰
失去了这一西方人视角的独特价值 。
相比之下,林适存同样改编自万斯白原著的四幕话剧《日本的间谍 》或许是一个“非常动人的
故事”,“剧中写一个意大利人怎样被敌人利用着去刺探我国的军情,又怎样良心发现而走向正义
之途”。① 1939 年 10 月 14 日至 16 日,该剧作为成都“第二届戏剧节剧人联合大公演 ”的演出剧本
在中央大戏院上演,由洪深导演,黄海、刘莉影、陈光、陶金、刘莽等主演。② 根据林适存自述,早在
当年 5 月初这部以《我怎样做了日本间谍 》为“蓝本 ”,并曾先后被命名为《东北风云 》和《秘密故
事》的剧本就顺利完成了开局,③但随后却被束之高阁,直到其在 10 月初看到万斯白所著“《日本的
间谍》的新译本”后才下定决心续写,并一鼓作气,“连写带抄 ”仅用九天就完成了自己文学生涯中
的首部“大戏”。④ 此亦可见万斯白原著“全译本”对于作家“改编”重要的支撑作用,而《东北风云 》
和《秘密故事》的曾用名则又提示了作家从间谍题材入手关注东北沦陷区的独特视角。 该剧原文
未见,所幸可以读到完整嵌入在一篇评论文章中的戏院“说明书 ”,即“《日本的间谍 》本事 ”,得见
作家确为原本“以杀人为业”的万斯白设置了一个“从游击队的英勇苦斗中,更进一步认识了日本
的无耻和贪婪”,最终“毅然斩断”了自己矛盾和痛苦的思想锁链,投身到东北义勇军抗日阵营的转
变过程。此外,林适存还在“改编”中为剧中的万斯白增设了一位“十三号”女助手,而这位“千娇百
媚”的女间谍其实是“游击队的女队长,一个神出鬼没的反间谍”。⑤ 尽管有评论者批评这一人物的
设置造成了“‘喧宾夺主’的局势”⑥,但在作家看来,这样做既不是为了增加噱头,也非营造桃色氛
围,而是因为此类剧本“常有此种人物,也需要这种人物 ”⑦。 那么,如此的“执念 ”又是从何而来
的呢?
虽然林适存在 20 世纪 50 年代后逐渐成为台湾地区的知名作家⑧,但研究者对其早年经历知
之甚少。仅据笔者掌握的资料来看,林氏出身于中央军校第八期炮科 ,历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师炮兵
营排长、连长、参谋,抗战军兴后,曾任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组长⑨,并参与抗战演剧的组织工
瑠,
作
瑏 1939 年 1 月至 4 月担任西迁成都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政治部主办之《党军日报 · 血花 》副刊
瑡,
编辑
瑏 并在当年 10 月作为第二届戏剧节“公演委员会 ”的委员和秘书主持了本次“大公演 ”,对于
成都抗战戏剧的发展贡献良多。 瑢 而早在 20 世纪 30 年代初,
瑏 林适存就是一位颇为活跃的青年作
瑣,
家
瑏 曾有短篇小说集《寡妇之春 》( 中国文化书局 1934 年版 ) 问世。 而正因为有着职业军人的敏
,
感 这位自认“枪法比笔法好”的作家 瑤,
瑏 对于东北抗日斗争中的日本间谍问题颇为关注 。 正如已有
研究者发掘的那样,《寡妇之春》第 68 页插入了一篇推荐林适存《女探芳吉 》的广告: “本书为长篇
① 荫: 《庆祝二届戏剧节的各地通讯·成都》,《戏剧岗位》第 1 卷第 4 期, 1940 年 1 月 1 日。
② 《第二届戏剧节剧人联合大公演》“广告”,《党军日报》第 98 期, 1939 年 10 月 14 日第 1 版。
③ 《文化线》 ,《党军日报·血花》第 71 期, 1939 年 4 月 2 日第 4 版; 林适存: 《我怎样不写〈新梅萝香〉》,《党
军日报·血花》第 98 期, 1939 年 5 月 6 日第 4 版。
④ 林适存: 《关于〈日本的间谍〉 》,《党军日报·血花》第 223 期, 1939 年 10 月 14 日第 4 版。
⑤ 江庚: 《戏剧节公演的两个剧》 ,《党军日报·血花》第 223 期, 1939 年 10 月 14 日第 4 版。
⑥ 陈思: 《略评戏剧节公演》 ,《党军日报·血花》第 232 期, 1939 年 10 月 24 日第 4 版。
⑦ 林适存: 《关于〈日本的间谍〉 》,《党军日报·血花》第 223 期, 1939 年 10 月 14 日第 4 版。
⑧ 杨明: 《大隐于世— ——专访林适存先生》,《文讯杂志》( 台北) 第 67 期, 1991 年 5 月。
⑨ 陈予欢编著: 《黄埔军校将帅录》 ,广州: 广州出版社, 1998 年,第 1022 页。
瑠 林适存: 《抗战的戏剧》
瑏
,《战斗周报》第 12 期, 1938 年 1 月 13 日; 郑君里: 《郑君里自编年表》,《郑君里全
集》第 8 卷,上海: 上海文化出版社, 2016 年,第 218 页。
瑡 林适存: 《最后一课与最后一天》
瑏
,《党军日报·血花》第 95 期, 1939 年 4 月 30 日第 4 版。
瑢 《本市戏剧界总动员 筹备戏剧节大公演》
瑏
,《新新新闻》1939 年 10 月 3 日第 10 版。
瑣 忽忽: 《父亲小传》
瑏
,http: / / hoohoowee. blogspot. com /2006 /08 / blog- post_115578869440882549. html,
2021-03-
06。
瑤 林适存: 《我与文学》
瑏
,《文艺》第 2 卷第 1 期, 1935 年 10 月 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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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1 年
创作集,以东北抗日事件为题材,描写敌军一女探名芳吉者的故事 ,凡熟悉义勇军及满变事件者,当
知此事的底蕴,全书都十万言,半月后可出版。”① 所谓 ”芳吉 ”,应该是指日本女间谍川岛芳子。 虽
然这部小说很可能未及终稿,却为作家从“间谍叙事”的角度挪用和改写万斯白原著埋下了伏笔 。
虽说受制于“政治教育片”的宣传要求,阳翰笙的剧本“改编 ”确乎较少创见,不过我们也要看
到全剧仍有相对突出的重点。值得注意的是,根据阳翰笙日记所载,这部改拍后变得“面目全非 ”
的《日本间谍》与最初剧本的差异不仅在于东北义勇军的部分。1942 年 10 月初,在袁丛美和吴树
勋等人“以俭省为原则,再把剧本大大地加以修改 ”的强烈要求下,阳翰笙为了顾全争取电影复拍
的大局,同意修改并建议压缩小卡被绑架后的情节,并“把大场面改成中等场面,把中等场面改成
小场面”。② 吴树勋也曾透露,在历时四年的拍摄中,导演袁丛美将“故事和讲白都一再修正,简直
成了自编自导”。③ 而从 1943 年袁丛美在《今日电影 》杂志连载《日本间谍》“电影故事 ”的举动判
断,他的确对这部影片做了很多改编工作。④ 尽管如此,在影片由万斯白所串联起的六个故事中,
卡斯普绑架案仍是仅次于鞭打松本中佐的重头戏 。以此推想,在阳翰笙最初改编的电影剧本中 ,这
一案件应该是最为重要的情节,而这与郑伯奇的选题和立意颇有相通之处 。换言之,通过探求《暗
影》的文本及其生产,我们或许可以发现彼时左翼作家“东北”叙事的某些共同特征。
而无论在改拍后的《日本间谍》电影还是最初的剧本中都占据重要位置的鞭打松本中佐情节 ,
在章泯的独幕剧《痛打日本鬼》和顾佛影的《二十鞭杂剧》中则是独立的主题。细读万斯白原作,鞭
打恶贯满盈的日本军官“托尔克马达第二 ”的情节几乎是这部基调沉郁的著作中唯一的喜剧性片
段,而这也再次戳穿了“所谓‘皇军的威严 ’”,让深受日本侵略者压迫的中国读者们认识到敌人的
色厉内荏与寡廉鲜耻,⑤进而为敌人的罪有应得和义勇军的英勇善战“开心 ”一笑。⑥ 而章泯和顾
佛影之所以能在万斯白自述的诸多见闻中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故事 ,当然离不开本色当行的独到眼
光,但根本原因则是其秉持着抗战必胜的坚定信念。《痛打日本鬼 》连载于 1939 年 3 月 23 日至 4
月 1 日的《新蜀报·文锋》副刊,上演状况不详。 就笔者视野所及,这应该是最早以万斯白原作为
史源的抗战剧本。而从剧中主要人物“费斯甫 ”和“中佐 ”的命名⑦,特别是游击队“前后弄到五架
日本高射炮”这一仅见于《我怎样做了日本的间谍 》的信息推断⑧,其所依据的“蓝本 ”应为这部署
名“费斯白”的摘译本。而要将《痛打日本鬼》放置在章泯由独幕剧《东北之家 》( 1936) 、三幕剧《我
们的故乡》( 1936,集体创作、章泯执笔 ) 以及五幕剧《战斗 》( 1939) 等所组成的东北叙事谱系中讨
论,显然需要专题处理,此处只能概要地指出两点: 一是该剧开篇即以“游击队员丁 ”担忧被日军俘
获的父亲为叙述动力,借此不仅将与日军的“换虏 ”行动作为东北义勇军抗日斗争策略的一部分,
使得叙述的主体由原作中的万斯白转变为游击队“张司令 ”,更是为抗战赋予了人性的温度和深
度。二是以“费斯甫”和“张司令”的对话为铺垫,章泯将鞭打罪大恶极的日军中佐这一核心情节解
释为“破例的事情”,因为革命的游击队“从来就没打过俘虏”,而这与日军虐待被俘游击队员的“残
暴”行径形成鲜明对比。⑨ 作为彼时知名的革命剧作家,章泯在艺术和政治上的成熟由此可见
一斑。
1942 年 3 月,避难蜀中的知名旧体诗人顾佛影在《民族诗坛 》第 4 卷第 6 期上发表了《二十鞭
杂剧》,次年 12 月又将其收入成都中西书局版《四声雷杂剧 》,而从书前《自序 》的写作时间可以推
断,集中所录的四部抗战杂剧均完成于 1940 年 7 月以前。① 从上述时间节点来看,《二十鞭杂剧 》
的写作与电影《日本间谍》并无关联,而其情节的设置也与同题材的《痛打日本鬼 》不同,这显然也
是一部立意独特的作品。根据左鹏军的比勘和研究,《二十鞭杂剧》与生活书店版《日本的间谍 》中
“范士白”利用与东北义勇军交换战俘的机会 ,设计鞭打绰号为“托尔克马达第二 ”( 托尔克马达为
“西班牙的裁判总长,曾残杀数万异教徒”) 的日本宪兵大佐的故事,②不仅情节几乎完全一样,甚至
连“语句文字”都“非常相似甚至完全相同”,因而“顾佛影极有可能是参照《日本的间谍 》中的相关
片段进行《二十鞭杂剧》的创作”。③
不过,《二十鞭杂剧》虽然袭用了《日本的间谍 》的核心情节和部分文字,但却将叙事的视角从
原作中的万斯白改成了东北义勇军司令“冯超”。杂剧一开篇,冯超率先登场,以唱词抒发“奇耻要
须奇计雪,血帐还教血手涂,这盘棋未输 ”的豪情,以念白道出大获胜全后主动向日方提出交换战
俘的安排,随后才是代表日方换俘的“范士白”登场。④ 而这样的叙事视角乃至主人公设置的调整 ,
显然是顾佛影跳脱原作题材限制的尝试。 考究起来,《四声雷杂剧 》所收剧目不仅都是随事为文,
而且各有所本: 《还朝别杂剧》取材于郭沫若在全面抗战爆发后抛妻别子、毅然归国的故事,《酖忠
记杂剧》中的蓬莱吴子威,是以在日本侵略者的威逼利诱之下誓死不降的吴佩孚将军为原型 ,⑤《新
牛女杂剧》文后有作者按语,说明此一看似“玩笑剧 ”的“微旨”: “特为宣传 ”发展战时手工业的利
器“七七纺织机”和“七七缫丝机”,并为“农产品统制”和“奖励生育和保养儿童”问题建言。⑥ 顾佛
影在《自序》中更是明确指出,自己之所以“处此危疑愁困之中 ”,而犹能“为此孤媚寂赏之文 ”,真
正的用意在于警醒那些昔日在上海追随其学习昆曲 ,而今却已“忘其种姓,列名于巨憝大逆之后 ”
的“二三子”,使其如鲠在喉,最终“翩然来归 ”。⑦ 1939 年 7 月 14 日,在日军大轰炸中诞生的重庆
十报联合版刊登了邵力子的广播词《抗战进入第三年以后》⑧,邵力子在文中以“樊思伯所写的那本
书”,也就是《“神明的子孙”在中国》为据,揭露日人在东北沦陷区“暗无天日 ”的统治,警示国人绝
不要对日本侵略者虚假的怀柔政策抱有幻想 。⑨ 以“东北”为殷鉴,坚定抗战意志,这似乎和顾佛影
《二十鞭杂剧》中不畏强暴、敢于胜利的战斗精神殊途同归。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上述同源“东北”叙事文本中唯一的旧体文学,《二十鞭杂剧 》不仅有着强
烈的现实关怀,而且展现出极强的涵容和创造能力 ,特别是借由对于万斯白原著的改写,这一出自
作家“抗战杂剧”谱系的佳构,实现了与“抗战话剧 ”的交会。 而此一融通互鉴的过程,或许可以打
破以往抗战文艺研究中“旧瓶新酒 ”的隐喻系统与思维定式,提示我们尝试从文人之关系、文体之
关系以及抗战动员等不同的角度 ,重审旧体文学乃至文学形式的战时境遇与活力之源 。
五、结语
综上考述,郑伯奇的四幕话剧《暗影》与阳翰笙的电影剧本《日本间谍》、林适存的四幕话剧《日
本的间谍》、章泯的独幕剧《痛打日本鬼》以及顾佛影的《二十鞭杂剧》一道,构成了一个以万斯白的
《日本密探》中译本为史源的“东北 ”叙事谱系,此一“集体性 ”的挪用与改写,不仅体现出不同文
体、不同体裁,乃至不同艺术门类在“抗战最高原则”要求之下的融通互鉴,更是揭示出了“东北 ”在
全面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的独特地位。 换言之,借助万斯白著作这样一个难得的中介,关注“东
北”的诸位作家得以抵达那片已经沦陷的神圣国土 。 那么,已经沦陷多年的“东北 ”何以再次牵动
这些作家的目光? 不仅如此,以《“神明的子孙”在中国》译本为例,万斯白原著共有十五章,内容包
括日伪当局在东北统治的方方面面 ,由源及流,阳翰笙、林适存、章泯和顾佛影各有不同的关注重
心,那么郑伯奇为何独辟蹊径,聚焦于错综复杂的“外侨”卡斯普绑架案呢? 这也是我们必须在“考
异”的意义上回答的问题。
唯其错综复杂,《哈尔滨的暗影》无法横截原著中的相关片段,以相对封闭的方式处理题材,而
是贯通全书,在准确掌握基本史实和核心情节的基础上截断众流 ,借由大幅度的“改写 ”,营造出全
新的故事情景,展现出独立的问题意识,因而成为同源戏剧谱系中最具“原创性 ”的文本。 一个最
具说服力和隐喻性的例证就是,“万斯白”这一在其他同源文本中最为重要的人物 ,竟然消失在《暗
影》中。如所周知,挣脱原著题材躯壳而能捕获主题灵魂者 ,方为真正之“改编”,《暗影 》的写作庶
几近之。而如何在知人论世和文史互证意义上恰切地解读郑伯奇的这些挪用与改写 ,则是解答上
述追问,乃至通过《暗影》捕捉到“东北”在抗战文艺中的确切位置的关键,而这也是笔者接下来的
研究重心之所在。
YANG Hui
( School of Literature,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
Abstract: The Shadow of Harbin,published by Zheng Boqi in 1940,is an important text which has,for a long time,
received inadequate attention in academic circles. The Shadow of Harbin was a four-act play based on a real event,“the
Kidnapping of Simon Casper”in Harbin,which that shocked the world in 1933. This play,together with Zhang Min’s
one-act play Beat the Japanese,Yang Hansheng’s screenplay Japanese Spy,Lin Shicun’s four- act play The Spy of Ja-
pan,and Gu Foying’s Twenty Whips,constituted a series of northeast narrative,which were influenced,to varying de-
grees,by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Amleto Vespa’s Secret Agent of Japan. By exploring the translation,publication and
distribution of Secret Agent of Japan,as well as the historical context of the comments on this book,it can be found that the
knowledge and narrative about the“northeast”has gradually formed among left-wing intellectuals and patriotic and progres-
sive people,which not only provided the valuable and vivid theme for Anti-Japanese War literature,but also expanded the
perspective of world anti-fascism literature. In addition,these Chinese texts’appropriating and rewriting of Secret Agent of
Japan simultaneously began to focus on the unique position of northeast China in the Anti-Japanese War. Furthermore,it is
worthwhile to further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Zheng Boqi’s The Shadow of Harbin and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Secret Agent of Japan.
Keywords: Zheng Boqi,Amleto Vespa,The Shadow of Harbin,Secret Agent of Japan,Northeast Narrative
[责任编辑: 廖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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