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年 11 月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Nov． ，2018

第 47 卷 第 6 期 Journal of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 47 No． 6

■ 世界史研究

古埃及王权成因探析

郭子林
(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历史研究所，北京 100006)

摘 要: 学界关于古埃及王权成因的探讨很少，关于其形成背景的探讨也仅仅集中于前王朝末期。将叙
述起点上溯到旧石器时代，探寻古埃及王权形成和发展的根本原因和各种条件。从长时段来看，几十万年的物
质和文化积淀为公元前 4000 年之后古埃及社会的较快发展和王权的逐渐出现奠定了基础。涅迦达文化Ⅰ和
Ⅱ时期，社会复杂化推动了王权的形成和发展。涅迦达文化Ⅲ时期，以征服战争和献祭仪式为主的诸多社会因
素的相互影响使王权更加巩固。可以说，古埃及王权的形成时间或许可以提前 400 多年，而其形成则是古埃及
史前历史长期发展的结果，是一种复杂历史情境当中诸多因素相互作用且长期积累的产物。
关键词: 古埃及王权; 早期国家; 前王朝; 涅迦达文化; 献祭仪式
中图分类号: K411． 2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2 － 4283( 2018) 06 － 0145 － 11
收稿日期: 2018 － 08 － 10 DOI: 10． 15983 / j． cnki． sxss． 2018． 1152
基金项目: 国家万人计划“青年拔尖人才”支持课题“宗教仪式视阈中的古埃及王权研究”( 20151230) ; 中
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重大项目“赴埃及考古与研究”( 20160716)
作者简介: 郭子林，男，内蒙古赤峰人，历史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一般来说，王权是一种以国王为核心的政治 古埃及王权起源为主题进行研讨。 他摈弃以“历

［1］1 － 13; ［2］13 － 17
制度。 古埃及是人类历史上率先进入 史”事件作为国家和王权起源之标志的传统研究
文明社会的地区之一，也是最早采用王权制度进 方式，将王权的起源追溯到较早的前王朝时期，尤
行社会管理的古国之一。 英国埃及学家约翰 · 贝 其对前王朝末期和早王朝的肖像学和考古学史料
恩斯指出，“国王和精英的纪念物将王权描绘为埃 做详细解释。在他看来，随着王权研究的深入，人
及社会的核心制度”，对于古埃及人而言，“国家没 们越来越倾向于认为“王权与其他社会制度相似，
［3］95
有王权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 王权自然而然成 体现了强烈的仪式化和传统化 ”，而“那些比刚刚
为现代学界关于古埃及政治制度史研究的重点问 出现的史料稍晚后的史料更复杂、更具仪式化特
题之一。王权的形成往往被学者们视作国家和文 点”; 前王朝末期的史料表明，在“历史”开始之前，
［3］95 － 147
明起源的标志之一。 几乎从埃及学形成的 19 世 “埃及人就以王权为核心 ”。 2011 年，美国
纪初期开始，埃及学家们在探讨古埃及国家和文 埃及学家埃米莉·提特编辑出版的《金字塔之前:
明 起 源 时， 就 重 点 讨 论 王 权 的 形 成 过 埃及文明的起源》(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4］1 － 15; ［5］27 － 50
程。 之后，几乎所有 阐 述 古 埃 及 历 史 of Egyptian Civilization) 一书以考古发现为基础，在
［6］57 － 82
的论著都坚持这种范式。 从 20 世纪 70 年代 阐述古埃及文明起源的过程中，涉及古埃及王权
［7］25 － 32
开始，随着考古发现的增加，关于古埃及王权起源 的形成过程，提出了很多新见解。 与西方大
的研究逐渐深入。1995 年，约翰 · 贝恩斯直接以 多数学者类似，我国学者也在探讨古埃及国家起
 146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第 6 期

源的时候涉及王权形成问题，也将前王朝末期作 随之增加。 到距今大约 2． 5 万年，埃及史前文化

［8 － 10］
为王权形成的阶段。 的考古发现主要集中于东沙漠和西沙漠地区。 距
综合起来，到目前为止，关于古埃及王权起源 今约 1． 2 万—2． 5 万年期间，极端干旱的气候驱使
的研究虽有推进，也有很多新见解，但是仍存在两 人们离开撒哈拉沙漠地区，迁入适于生存的尼罗
［14］9
方面问题。 首先，大多数学者仍根据前王朝晚期 河谷。 古埃及人使用一种较勒瓦娄瓦工具稍显
若干个肖像学材料提供的信息判定埃及国家和王 进步的塞比尔工具。这种工具在很大程度上促进
权的起源是上埃及对下埃及征服的结果，是一种 了古埃及史前社会的较快发展，上埃及出现了几
“二元归一 ( 上埃及和下埃及统一为一个地域国 处具有代表性的聚落群体，留下了很多更明显的
家) ”的研究范式，从而将埃及国家和王权的最终 人类活动痕迹。考古学家在西沙漠的萨哈巴山发
形成归结到前王朝最后一位国王那尔迈时期。 实 现了大约 1． 2 万年前的一个墓地，出土了 59 具骨
际上，前王朝末期那些权标头和调色板上的肖像 骸，他们都半蜷缩着，头朝东、面向南。 在 59 具骨
学场面或许并非表达上埃及和下埃及之间的二元 骸中，
24 具骨骸的头骨和身体骨骼有刀伤的痕迹，
对立，更可能表达的是为期几百年的社会重要方 说明当时发生了剧烈的暴力事件，或许是气候变
面，而这个方面或许是多个地方的或多元的。 如 化导致的生存危机所致。
［6］26
这种事件一定增强了
果它们的确反映的是多元现象，那么古埃及王权 人们对权力 和 力 量 的 认 识。 由 于 自 然 环 境 的 变
的起源则可能更早，而且前王朝王权的发展也不 化，在距今约 8 000—11 000 年，东沙漠和西沙漠
会像我们之前认为的那样。 其次，大多数研究主 地区始终有人类活动的遗迹，尼罗河谷则出现了
要通过对考古发现的各种 物 件 和 考 古 遗 址 的 分 一段空隙。
［13］12 － 15; ［6］25 － 39
可 见，在 旧 石 器 时 代，埃
析，梳理古埃及王权形成的过程，对王权形成原因 及这块土地上就有先民不断生存繁衍和创造物质
的探讨相对欠缺。 事实上，古埃及王权形成之原 文化，而且东西沙漠和尼罗河谷并没有表现出极
因或条件也不能仅仅局限 于 对 前 王 朝 末 期 的 考 端明显的地貌差异，都经常因气候变化而在不同
察，更不能局限于对军事事件的探索。 本文正是 时段为埃及先民提供了生存场所，
希望依靠现有史料对上述两个问题进行探析。 约公元前 8800—前 4700 年，埃及最早的新石
器文化出现在西沙漠，这里的经济主要以牛饲养
一、物质文化积淀: 王权形成的基础
为主，没有发现农业的迹象。 在约公元前 6600—
学界在探讨古埃及王权起源的时候，一般仅 前 4700 年的新石器时代中期和晚期，西沙漠的人
［3］97
仅关注前王朝末期的历史事件。 实际上，作为 口达到顶峰，当时的遗址很多。 上埃及纳巴塔沙
一种制度，王权一定是在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具 漠盆地的早期聚落文化最具代表性，它们的巨石
备了一定的社会经济基础之后才产生的，而埃及 建筑群体现了社会生活的复杂性。 埃及尼罗河流
的经济社会发展则拥有久远的历史。 目前考古学 域的新石器时代文化稍晚于沙漠地区，一般来说，
的发展已经允许我们将古埃及社会经济的发展上 始于公元前 7000 年，结束于公元前 4000 年左右。
溯到旧石器时代。 埃及最早在大约 175 万年—75 从约公元前 7000—前 5500 年，尼罗河河谷没有留
万年前出现了粗糙的打制石器。① 有学者称这个 下任何有关人口的信息。 法尤姆文化 A( 约公元
时期 的 旧 石 器 文 化 为 埃 及 最 早 的 史 前 文 前 5450—前 4400) 与西沙漠的文化有一定联系。
［11］49 － 50
化 ，但大多数学者持怀 疑 态 度［12］25 。 更 多
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了埃及最早的社区性质的农
的证据表明，晚期阿舍利文化 ( 约 75 万年前或 50 ［6］33
业生 产 证 据。 下埃及梅里姆达文化 ( 约前
［6］18
万年前开始) 是埃及最早的史前文化。 从大约
20 万年前或 17． 5 万年前开始，埃及进入勒瓦娄瓦
① 本文的年代以《牛津古代埃及史》一书为准， 参见
［13］8
文化阶段。 勒瓦娄瓦工具比之前的工具更锋利 Ian Shaw，ed． ，The Oxford History of Ancient Egypt，Oxford
一些，促进了古埃及史前社会的发展，人口数量也 University Press，2000，pp． 481 － 489。
 第 47 卷 郭子林: 古埃及王权成因探析 147

5000—前 4100) 的梅里姆达 · 贝尼 · 萨拉姆遗址 目，或 许 是 女 性 崇 拜 的 体 现，也 可 能 是 巫 术 用

［18］29
表现出了 3 个连续的文化段的发展演变过程。 在 品。 墓葬中的石斧、石刀和陶器也体现了生产
［6］38
最后的文化阶段，出现了较大村庄，村庄房屋周围 技术的发展。 墓葬的发展表明埃及先民关于来
有谷物储存处，表明家庭经济已经相对独立。 那 世的信仰有所发展，而坟墓中女人雕像和各种工
里出土了一些雕像，一个泥土陶人头雕像很具代 具的出现则进一步表明当时的人们已经开始用坟
表性，陶人头部有很多小洞用来安放羽毛做的头 墓记忆现实社会的身份和地位差异。 这既是物质
［6］34 － 35
发和胡须，它应该是固定在木制身体上的。 的前进，也是文化观念的发展。
这或许是对早期人群头领的描绘，这表明当时的 从前面的梳理，不难发现，埃及新石器时代的
人们已经以某种方式对社会首领进行记忆。 梅里 文化是在旧石器时代社会 经 济 基 础 上 发 展 而 来
姆达文化出土的石斧工具表现出了埃及与努比亚 的。无论旧石器时代还是新石器时代，尼罗河谷
［14］11; ［15］47
联系的迹象。 尼罗河流域下埃及的奥玛 与东西沙漠聚落的社会经济是一脉相承、相互关
里文 化 ( 约 前 4600—前 4350 ) 也 开 始 了 定 居 生 联的。当然，至少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埃及与努比
［6］36
活。 可见，最晚到公元前 4000 年左右，古埃及 亚和西亚就有往来，从而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后两
人已经采取定居生活方式进行农业生产。 这种定 者的影响。总体上看，经过几十万年的发展，古埃
居生活和农业生产活动极大地促进了埃及史前文 及先民面对气候变化不断做出调整，采取适合环
化的发展，“革命性 ”地促使埃及人从史前社会迈 境的生活方式，并不断改进生产工具，推动社会向
入文明社会。 前发展。古埃及先民在悠久的历史进程中，积累
公元前 4400—前 3000 年左右，古埃及进入铜 了丰富的生产生活经验，到公元前 5 千纪便用墓
石并用时代，表现出了埃及王朝时期的很多特征， 葬的不同形制和陪葬品的多寡来记忆现实社会，
学界通常称其为“前王朝文化”。 前王朝文化分为 进而不断型塑现实社会的种种习俗。 虽然到公元
两个大的系统: 上埃及文化和下埃及文化。 下埃 前 4000 年左右国王和王权尚未出现，但古埃及物
及文化以马阿底文化 ( 约前 4400—前 3200) 为代 质文化和社会习俗的积淀为王权的形成提供了坚
表。埃及人定居生活，居住在椭圆形或方形房屋 实的物质和文化基础。
内，使用磨制石器和少量青铜器。 大量陶器体现
了马阿底文化与巴勒斯坦南部和近东地区以及上
二、社会复杂化: 王权形成的条件
埃及文化的贸易往来。 坟墓是卵形人工墓穴，陪 如果说物质经济发展为王权的形成奠定了基
［14］11 － 12
葬品非常少。 马阿底文化明显缺乏等级关 础，那么经济发展所导致的社会复杂化则为王权
系，但坟墓的出现具有重要意义，它表明人们已经 的形成提供了条件。 公元前 4000 年之后，古埃及
形成了关于来世的信仰。 另外，布陀遗址表现出 社会经济继续发展，上埃及的涅迦达文化逐渐形
上埃及涅迦达文化对马阿底文化的吸收过程，社 成复杂社会，并逐渐向下埃及传播，最终在整个埃
［6］56
会逐渐复杂化，为进一步发展奠定基础。 及形成了政治、经济和文化一致的复杂社会。 王
上埃及最早的前王朝文化是巴达里文化 ( 约 权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于埃及各地，并逐渐在整个
前 4400—前 4000 / 前 3800) ，若干个遗址出土了大 埃及得到巩固。
约 600 处坟墓和 40 个聚落。 聚落提供的信息很 公元前 4 千纪前半期，埃及社会的发展以上
［6］37
少，坟墓体现了巴达里文化的社会发展。 坟墓 埃及 的 涅 伽 达 文 化 I 为 代 表 ( 约 前 4000—前
基本是坑穴，规模不一，但差别甚微，没有明显的 3500) 。涅迦达文化Ⅰ发现于涅迦达、哈马米亚和
［16］469
等级差异。 女人墓呈长方形，比男人墓大，或 阿姆拉等多个地方，其地域范围位于巴达里文化
［17］504
许是因为女性地位高于男性。 墓葬当中有一 区域以南。从考古发现来看，涅迦达文化Ⅰ比巴
些陪葬品，没有表现出财富多寡的差异; 陪葬品多 达里文化时期的社会经济有了较大发展，生产技
为日常用品，但数目众多的女人雕像比较引人注 术也取得较大改进，主要表现是黑顶陶的逐渐消
 148
失和红色抛光陶的生产。 一般来说，红色抛光陶
器需要更高的生产技术。 这个时期的石器和陶器
都体现了手工业专业化的情况，而手工业专业化
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的是社会的复杂化，因为手工
业者全职从事技术难度较高的石制器皿和优质陶
器的制作，必须得到那些掌握了剩余产品的社会
［19］93
精英的赞助和消费。
案，图案蕴含着当时埃及社会的很多信息。
陶器主要装饰着白色图案，以几何、人物、动
物和植物为主，这些图案主题是后来法老王朝时
期肖像学的开端。陶器上关于人物的描述比较粗
糙。莫斯科普希金优秀艺术博物馆馆藏的一件涅
迦达文化Ⅰ时期的陶器，上面描绘了一个狩猎场
面: 一个人左手握着一张弓，右手控制着绑在一起
的 4 只灰狗。这种狩猎场面出现在几个世纪之后
的狩猎调色板和凯拜尔 · 阿拉克刀柄上，所不同
的是后两者上面描绘的是腰间系着动物尾的国王
形象。也就是说，这个容器上描绘的仅仅是猎人，
而非国王。伦敦大学学院皮特里博物馆收藏有一
件涅迦达文化Ⅰ时期的容器，上面描绘了胜利战
士的形象: 在植物图案中间有两个人，较大人物的
头发上系着植物杆茎或羽毛，把胳膊举过头顶，他
的男子特征用阴茎明确表示出来。 交叉在一起的
缎带从两腿之间垂下来，可能描绘的是装饰性的
衣服。一根白色的线出现在较大的人物胸部，缠
绕在较小的人物的颈部。 较小的人蓄着长发，胳
膊缚在背部，其性别并不明显，或许是女性。 类似
的场面装饰着布鲁塞尔博物馆一件涅迦达文化Ⅰ
时期的容器，也出现在德国考古学家 20 世纪 90
年代在阿拜多斯发现的同时期容器上。 这些被绑
缚的人物和缺少胳膊，描绘的是征服者和被征服
者的形象，这种肖像学的表现方式是法老王朝时
期描述胜利场面的传统做法。 这表明涅迦达文化
Ⅰ时期可能存在一个狩猎—战士群体，他们拥有
［6］46 － 47
权力光环。 很明显，尽管这些猎人和战士还
不是国王，但是他们必定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占
据重要地位，从而人们把他们作为力量的象征，并
对其进行刻画以便记忆和颂扬。 这种对社会突出
人物的记忆和颂扬本身就是社会复杂化的结果，
至少表明当时的社会出现了专业化的生产生活领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第 6 期
域和人群，甚至出现了社会分层; 战士受到社会重
视，这表明当时的聚落或社区之间存在敌对关系。
从涅迦达文化 I 的聚落提供的有限信息来看，
人们或许居住在一些聚落里; 当时也出现了城镇，
［20］27
或许是社会精英们居住的地方。 涅迦达文化
［11］109，
132
Ⅰ时期的 2 300 多 座 坟 墓 提供了更多信
很多陶器上面装饰着图 息。墓穴与巴达里文化的坟墓相比，规模有所扩
［16］476
大，男女两性死者都可以拥有大坟墓。 坟墓中
的陪葬品不仅有女性的，还有男性的; 男性雕像不
仅用阴茎来表达性别，还借助于胡须，胡须是法老
［6］47 － 48
王朝时期用于表现法老和神祇的象征物。 男
性在社会生产生活中的地位得到更多认可。 陶器
和其他物件上有刻画符号，可能表达的是所有关
系，私有财产得到社会确认。 刻画符号一般也被
视作古埃及圣书体文字的雏形。 坟墓中出现了一
些权标头，可能是一种新式武器，也可能表明了某
［20］107
种权力( 至少是战争和狩猎的权力 ) 。 牛津阿
什莫林博物馆收藏着一件涅迦达文化Ⅰ时期的陶
器碎片，上面有一个红冠符号。 一些学者把它视
作古埃及王权的最早肖像学符号; 也有学者认为
［3］95 － 96，
149
这更可能是一种神的符号，与王权无关。
这个符号孤证不立，所以很难确定其真实意义，但
早王朝时期的红冠显然是王权的标志物，即使涅
迦达文化Ⅰ时期的这个红冠不直接代表王权，也
与当时社会的大人物有一定关系，或许是大人物
的某种权力标志。私有财产、社会分层、文字和权
力标志都为王权的产生准备了条件。
塞尔维亚早期国家专家安德尔科维克对涅迦
达文化 I 的考古材料体现出的政治形态做出了阐
释。他认为，从涅迦达文化 I 早期开始，上埃及出
现了一些独立的村庄，村庄实行自治。 这个时期
被称为前诺姆时期( pre-nomes) 。在涅迦达文化Ⅰ
中期，一些自治的村庄结合起来，形成若干个原始
诺姆( proto-nomes) 。从陶器上发现的不同军旗来
判断，当时有 49 个原始诺姆，这些政治组织形态
或许就是法老王朝时期的行政单位———诺姆的前
身。到了涅迦达文化Ⅰ晚期，这些原始诺姆逐渐
发展为前国家诺姆 ( nome pre-states) ，这个阶段一
直持续到涅迦达文化Ⅱ中期。 上埃及 8 个重要中
心地区( 阿拜多斯、阿巴迪亚、涅迦达、格贝林、希
 第 47 卷 郭子林: 古埃及王权成因探析 149

拉康坡里斯、埃尔卡伯、埃德福和象岛 ) 当中的 3 以日常用品为主，出现了彩绘陶器，表明生产技术

个，即阿拜多斯、涅迦达和希拉康坡里斯，明显占 和社会生产力有所发展。 考古学家在涅迦达 T5
据优 势，或 许 它 们 就 是 前 国 家 诺 姆 的 政 治 形 号墓的墓壁边缘发现了 很 多 长 骨 头 和 5 个 头 盖
［7］28 － 29
态。 涅迦达文化Ⅰ晚期阿拜多斯 U—239 墓 骨，表明当 时 有 人 殉 现 象，这 是 阶 级 出 现 的 标 志
［6］53 － 54
穴出土的坛子上描绘的图像与涅迦达文化Ⅱ晚期 之一。
［7］27figure 3． 2
希拉康坡里斯画墓的壁画 以及涅迦达文 涅迦达文化Ⅱ时期较大的坟墓集中在涅迦达
化Ⅲ那尔迈调色板上的大人物左手抓着俘虏、右 T 墓地和希拉康坡里斯墓地，其中希拉康坡里斯
［21］75figure 8． 1
手举着权标打击敌人的画面 相似。 这个 100 号墓最为重要。 这个长方形墓穴的面积约为
坛子上的图案或许表明前国家诺姆大人物或领导 8 平方米，是比较大的坟墓，周围有一些稍逊色的
［23］20 － 22
者的存在，但当时确实没有进入国家阶段，还处于 大墓。 坟墓虽然被盗，但仍有 30 多件陪葬
迈入国家之前的状态。 也就是说，在安德尔科维 品，以陶器为主，墓主人尸体没有留存下来。 其他
克看来，涅迦达文化 I 时期，存在着类似国王的大 保存完好的坟墓最多也不过 20 多件陪葬品，有的
人物，但不一定是国王; 然而，当时埃及社会已经 坟墓只有几件陪葬品，画墓主人必定拥有较多财
［11］109
很复杂，为 王 权 的 形 成 准 备 了 较 为 充 分 的 条 件。 富。 最重要的是，墓室里面的部分墙壁上装饰
［23］20 － 22
可见，安德尔科维克的阐释与我们所见到的考古 着绘画，坟墓也因此被称为“画墓 ”。 绘画很
材料反映的信息基本一致，尽管他关于国家政治 可能记载了埃及人对外来 入 侵 者 的 一 次 胜 利 反
形态的界定值得进一步推敲。 击。绘画还描绘了高大形象的人物在举行祭祀活
涅迦达文化 II ( 约前 3500—前 3200) 是前王 动。值得注意的是，在画面的一个明显的角落位
朝文化当中发生巨变的时期。 聚落考古表明，埃 置，一个形象高大的人左手抓着跪在他面前的俘
及社会关系越来越复杂，文化范围得以扩大，以涅 虏 的 头，右 手 高 高 举 起 权 标，准 备 捶 打 俘
［24］plate XV 1． 2． 4
迦达为中心，北起三角洲，南达努比亚。 人们居住 虏。 这种用高大形象和捶打俘虏的方
在聚落里面粗制的长屋内，在农业生产中使用制 式来表现国王的艺术手法一直是法老埃及王朝时
作更精致、刃口更锋利的石制工具，并越来越多地 期艺术的重要元素之一。 学者们据此认为这座坟
［25 － 26］
使用青铜器工具，制造的陶器种类和数量大幅增 墓是王墓。 贝恩斯认为这个画墓的墙画表达
［3］97 － 98
加。这一时期还出现了专门为死者制作陪葬手工 的是地方性的原始王权，不具有全国意义。
制品的作坊，那些需要拥有较高技术且全职工作 希拉康坡里斯 6 号墓地第 16 号墓以及第 23 号墓
的工匠的石器以及陶器等物品在精英们的坟墓中 都是规模很大的坟墓，面积分别为 11． 18 平方米
［19］93 － 94
大量出现，表明手工业专业化的发展。 埃及 和 15． 5 平方米，而且它们周围都分布着很多人和
与努比亚和亚洲都有贸易往来。 在农业、手工业 动物的小墓穴，充分体现出社会等级关系和社会
和贸易发展的基础上，上埃及出现了几个重要城 复杂化。动物墓穴点缀在大坟墓周围，里面的动
镇，其中涅迦达、希拉康坡里斯和底比斯是最重要 物是诸如野牛和大象这样的大型动物，它们或许
［14］15 － 22
的城镇。 下埃及也出现了很多规模较大的 是墓主人借以表达权力的媒介。 有学者据此认为
城镇，例如戴尔 · 埃尔—法尔哈和戴尔 · 埃尔— 这两个坟墓或许都是国王的坟墓。 另外，希拉康
伊斯维德等; 这些城镇或许是下埃及若干个地方 坡里斯是一个大墓区，但它内部并非一个墓地，而
［15］51 － 53; ［22］56 － 62
政权的首都所在地。 是分为若干个墓地，每个小墓地都是一个完整的
涅迦达文化Ⅱ时期的墓葬提供了更多信息。 “死者社区”: 以一个或两个大墓为中心，每个大墓
坟墓形制多样，长方形、圆形、椭 圆 形 坟 墓 并 存。 周围都分布着神庙、人的小墓和动物的小墓以及
长方形墓主人的地位可能比圆形或椭圆形墓主人 屠宰坑等。这种丧葬方式与早王朝和古王国及其
的地位高，说明当时出现了明显的等级分化。 一 以后时期的国王丧葬方式基本一致。 结合希拉康
些坟墓有两个或多个墓室。 陪葬品的数量不多， 坡里斯墓区的这种布局特点，学者们认为希拉康
 150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第 6 期

坡里 斯 墓 地 埋 葬 的 或 许 是 统 一 国 家 的 若 干 位 军事征服，使下埃及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逐渐与
［27］33 － 34
国王。 上埃及融合。当时的下埃及或许也存在较大的地
在很多 陶 器 和 调 色 板 上 都 有 大 型 动 物 的 形 方政权。这样，经过和平融合与征服战争相结合
象，在希拉康坡里斯第 6 号墓地还发现了大量大 的方式，到涅迦达文化Ⅱ末期，上下埃及已经形成
型动物的埋葬坑。某些难以驯化的大型动物在早 了统一的埃及国家和王权。 由此看来，埃及最初
期埃及，甚至在整个埃及历史上都是混乱和无序 的王权是在涅迦达文化Ⅱ早期形成的，当时的王
［21］80 － 81
的象征，是对人们和国王的威胁物。 这样， 权是多个小国家的王权; 到了涅迦达文化Ⅱ中期，
这些物件上的大型动物形象和考古遗址的动物埋 上埃及统一的王权已经出现; 而到了涅迦达文化
葬坑表明当时人们已经赋予国王维护社会秩序的 Ⅱ末期，整个埃及的统一王权已经形成。 如此说
职能。希拉康坡里斯 6 号墓地第 7 建筑物里出土 来，如果以涅迦达文化Ⅱ早期为起点，那么古埃及
的孔雀石隼鹰雕像，即使不是王权的标志物，也表 王权或许最早起源于公元前 3500 年与前 3400 年
明了国王与神祇的关系，至少隼鹰神是国王崇拜 之间，之后不断发展。
［27］42
的地方神祇之一。 这表明到当时为止埃及人 总之，涅迦达文化Ⅰ的社会复杂化为王权的
已经赋予国王以神性。 这是一种关于王权的意识 形成提供了多种条件，但尚未出现真正意义上的
形态。 国王。到涅迦达文化Ⅱ时期，社会经济进一步发
安德尔科维克对希拉康坡里斯、涅迦达和阿 展，推动了等级阶级关系的深化; 到涅迦达文化Ⅱ
拜多斯等地的考古材料进行分析，认为涅迦达文 末期，与亚洲和非洲其他地区的远程贸易关系、手
化 I 晚期至涅迦达文化Ⅱ中期，埃及的政治组织进 工业的专业化、战争的进行和王权观念的不断累
入前国家诺姆阶段，阿拜多斯、涅迦达和希拉康坡 积等，促使社会进一步复杂化。 社会不断复杂化
里斯都是主要中心。 这些中心继续发展，到涅迦 的结果是王权的形成和发展。
达文化Ⅱ晚期，军事、经济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粘合
三、征服战争和献祭仪式:
起来，进入上埃及原始国家阶段 ( the Upper Egyp-
tian proto-state) 。 这时的中心或许是阿拜多斯或 王权巩固的保障
希拉康坡里斯。这个阶段虽然短暂，但至关重要， 从考古遗址和发现物来判断，到涅迦达文化
是上埃及国家形成的时期。 下埃及一些中心远没 Ⅱ时期，物质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复杂化已经使
有达到这个阶段。随着上埃及原始国家向下埃及 王权得以形成和发展，国王还掌握了战争和宗教
的扩展，或许是通过武力方式，整个埃及的早期国 仪式等非常重要的权力。 在接下来的涅伽达文化
家( all-Egyptian early state) 形成，时间大概是涅迦 III 时期( 约前 3200—前 3000，又称前王朝末期或
达文化Ⅱ末期和涅迦达文化Ⅲ中期。 这个时期上 称 0 王朝) ，古埃及王权变得更加巩固。
下埃及都融合在一起，由一个国王统治，有高度集 从考古学证据来看，涅迦达文化Ⅲ时期，上埃
［7］29 － 30
权的政府。 尽管安德尔科维克关于早期国家 及阿拜多斯的政治地位开始上升。 阿拜多斯东北
等概念的提法值得进一步考究，刚刚形成的王权 部的乌姆卡伯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墓区，其内部坟
是否能够高度集权也需要探讨，但他强调涅迦达 墓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演变过程，经历了从涅迦达
文化Ⅱ时期的考古材料表明了国家的形成过程， 文化Ⅰ到涅迦达文化Ⅱ精英墓地，最后到 0 王朝
是值得肯定的。 和第 1 王朝国王埋葬地的明显变化。 在这墓地区
当然，从前述考古材料来看，涅伽达文化Ⅱ早 域，有两个属于涅迦达文化Ⅱ时期的王室墓地，它
期和中期，埃及国家在上埃及多个地方形成，这些 们分别是 U 墓地和 B 墓地。U 墓地的形制是 100
小国家或许在涅迦达文化中期逐渐结合起来，形 米 × 200 米。 截至 1993 年，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
成了统一的上埃及国家。 这个国家为了获得西亚 了大约 120 座坟墓，其中很多坟墓是多墓室墓和
黎巴嫩的铜和其他奢侈品而不断向下埃及移民和 较大的单墓室墓。有学者认为这些墓中的大多数
 第 47 卷
［13］25
是国王墓。
U—j 墓是 U 墓地中最重要的大墓，共有 12 间
墓室，占地面积超过 66． 4 平方米。 坟墓最初是由
9 间小墓室和东边的 1 间大墓室构成的，后来又增
建了 2 个狭长的墓室，墓室之间以小门连通。 这
座墓的绝对年代为公元前 3150 年。
形式与之前相比没什么大的变化，但坟墓的结构
和规模显然比涅迦达文化Ⅱ时期的王墓大。 尽管
U—j 墓被盗，但墓室里面仍然留存下来很多陪葬
品。7 个墓室中堆满了用于装啤酒、食用油、面包、
肉等的坛子，共计 207 件; 还有存放衣服的杉木箱
子、石制器皿以及象牙、骨制品。 两个墓室储藏了
700 多件器皿，这些器皿呈叠放状态。 还有 400 多
［28］［6］60
件从巴勒斯坦进口的坛子。
构、规模、陪葬品的数量来看，这应该是某个国王
的坟墓。
U—j 墓中有 175 件用骨头和象牙制作的 标
牌，每件大小为 2 厘米 × 1． 5 厘米，上面刻着 1—4
个圣书体文字。墓里面还有一些刻着圣书体文字
14
的陶器和泥制图章。 经过 C 测定，标牌、陶器和
图章的年代最远可追溯到公元前 3200 年，大部分
是在墓主人生前制造的。 蝎子符号是这些圣书体
文字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蝎子符号有时还与一种
植物在一起，蝎子与植物组合在一起的文字读为
［29］
“蝎子的( 农业) 地产” 。鉴于这些证据，埃及学
家们认为蝎子Ⅰ是这座坟墓的主人。 通过解读，
学者们认为 U—j 墓中标牌、陶器和印章上的文字
符号具有文献记载的性质，大约是公元前 3200 年
［29］
的。 也有学者认为，埃及这些最早的文字是对
享有威望的名字及其相关人物形象的有限传播，
反映 了 埃 及 当 时 正 式 行 政 管 理 部 门 的
［30］102 － 103
发展。
相较于 U 墓地，B 墓地更能说明涅迦达文化
Ⅲ时期的文化特征。英国埃及学家弗林德斯 · 皮
特里和凯泽等人都认为 B 墓地中有很多是 0 王朝
国王的坟墓。 皮特里认，B7 和 B9 为卡 ( Ka) 王的
坟墓。B7 和 B9 实际上是一个大墓的两个墓室。
后来的考古证据表明皮特里的推论是正确的。 凯
泽认为，墓室 B17、B18 和附属的一排墓室 B16 是
国王阿哈( Aha) 的坟墓，这座墓的各个墓室也都是
郭子林: 古埃及王权成因探析 151
分开的，但属于同一座墓。然而，从 B17 和 B18 墓
室周围出土的图章印记和带有各种铭文的工艺品
来判断，这座墓是国王那尔迈的。 另外，考古学家
在 B16 墓的附近发现了很多积压在一起的骨骼，
经测定这些骨骼都是年轻男子的，他们的年龄大
［6］60
虽然墓葬 约 20 岁左右。 从骨骼的堆放状态来看，这些年轻
男子一定是作为国王的牺牲品而被杀死以后埋葬
［13］111
起来的。
在希拉康坡里斯也出土了很多涅迦达文化Ⅲ
时期的坟墓。这些坟墓的规模没有阿拜多斯乌姆
卡伯村的国王墓大，
6 号墓地有几个大墓，地表面
积都超过了 22． 75 平方米。 第 11 号墓被盗，考古
学家在里面发现了很多用金子、银子、石头、陶土
从这座墓的结 等制作的念珠，还有很多用青金石、象牙、孔雀石
制作的工艺品残片，甚至发现了雕刻着公牛脚的
木床。如此丰富的埋葬品表明墓主人也是拥有很
多财富的精英，但他们一定没有阿拜多斯的墓主
人的地位高。 这里或许并不是王室所在地，可能
是荷鲁斯神的崇拜中心。 从政治归属上来看，希
［6］60
拉康坡里斯可能属于阿拜多斯的国家。 也就是
说，涅迦达文化 III 时期，埃及国家是上埃及以阿
拜多斯为政治中心的国家。
根据涅迦达文化Ⅲ时期坟墓的规模、结构、陪
葬品的多寡以及考古学的测定，考古学家和历史
学家基本上确定了涅迦达文化Ⅲ时期 ( 0 王朝 ) 的
国王世系，约 12 代，从早至晚近的顺序排列依次
是: 两 个 未 知 名 的 统 治 者、培—霍 尔、蝎 子 王 Ⅰ、
“双隼鹰”、尼—霍尔、哈特—霍尔、伊利—霍尔、荷
鲁斯卡、荷鲁斯鳄鱼、荷鲁斯蝎子Ⅱ、荷鲁斯那尔
［31］20
迈。 当然，关于这个王朝的国王序列，有不同
［32］95 － 96
说法。 0 王朝的国王或许并非一个家族成
员，因为他们埋葬在不同的墓地; 古埃及文字史料
对他们的记载非常模糊，所以或许每位国王出于
某种考虑而将自己安葬在不同的地方。 他们的安
葬地点或许也体现了政治中心的不断转移。 这也
是学界对于这个世系体系不断质疑和提出新见解
的原因所在。 安德尔科维克支持这个国王体系，
认为这些国王不仅统一了埃及，还对西亚的黎巴
嫩和埃及南方的努比亚发动了战争，甚至建立了
［33］30 － 31
据点。 他 的 观 点 主 要 以 考 古 发 现 为 依 据。
 152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第 6 期

涅迦达文化Ⅲ时期，一些大墓开始点缀在下埃及 色板和公牛调色板上的符号明显描绘的是战争场
［14］28 － 29; ［33］222 － 223
的东三角洲，一些大规模管理和崇拜中心也出现 面或者仪式性的战争过程。 尽管不
［15］53
了。 凯拜尔 · 谢克 · 苏莱曼纪念物上的刻画 能直接指向具体国王的某场战争，但它们表明前
符号 也 说 明 0 王 朝 国 王 对 下 努 比 亚 的 战 王朝末期确实存在征服战争。 希拉康坡里斯出土
［34］90; ［35］
斗。 黎凡特的考古遗址出土了 33 个 0 王朝 的蝎子王权标头、那尔迈权标头和那尔迈调色板
国王的王名符号( serekh) ，其中 13 个是那尔迈的， 至关重要。蝎子王权标头的残破场面表达了国王
其余符号分别是“双隼鹰 ”、尼—霍尔、伊利—霍尔 的联盟君主身份，也表达了国王主持农业仪式和
［37］169
和卡以及那尔迈的继承者阿哈的。 这些名字符号 统治人民的职能。 那尔迈权标头上的场面比
表明 0 王朝的埃及人长期在这里居住，而这个据 较完整，既表达了国王的军事联盟首领身份，也表
点并非仅仅是和平殖民据点，可能还有武力征服 达了国王的战争胜利，更表达了国王主持重要仪
［24］9
的性质，因为考古发现了建有高大军事围墙的聚 式( 塞德节) 的职能。 那尔迈调色板的场面最为
落遗址。
［36］113 － 115 ①
从现有考古证据来看，本文也支 宏大、完整和清晰，主要表达的是那尔迈作为上埃
持安德尔科维克的观点。 当然，我们认为，这个以 及国王征服下埃及，作为上下埃及统治者打击下
阿拜多斯为中心的 0 王朝或许在涅迦达文化Ⅱ末 埃及被征服敌人，也包含塞德节期间使用的某些
［37］169
期就已经开始兴起，并征服那个以涅迦达为中心 象征物。 这几个物件上的场面表达了两个主
的政体，进而不断统一上埃及和下埃及各地的政 题: 一个是国王领导征服战争，另一个是国王主持
体，甚至对 努 比 亚 和 黎 巴 嫩 进 行 了 征 服 和 统 治。 仪式。

在这个过程中，国王的王权不断巩固，甚至实现合 那尔迈调色板的正反两面分别描绘了作为上

法化，使第一王朝的国王能够实施统一而强大的 埃及国王和下埃及国王的那尔迈，学界一般据此

王权。很显然，战争成为涅迦达文化Ⅲ时期王权 认为那尔迈是真正统一了埃及的前王朝末期或 0

合法化的首要条件。 当然，也有一些学者根据 20 王朝最后一位国王。 当然，也有人对这种观点持

世纪 90 年代以来三角洲地区的考古发现而对上 不同看法: 有人认为上下埃及的统一是由那尔迈

［38］102，
105，
110; ［39］78 － 87; ［5］36; ［40］6 － 7
完成 ; 还有观点认为
埃及武力征服下埃及的理论提出了质疑，转而主
［41］［42］200
埃及的统一是在那尔迈之前完成的 ; 另有
张上埃及国王出于对下埃及所处的上埃及与黎凡
人持更为保守的看法，认为上下埃及的统一是在
特等西亚地区之间的贸易路线的控制和对西亚铜
［16］524; ［43］49 － 56
古王国时期 完 成 的 。加 拿 大 埃 及 学
矿以及其他奢侈品的获取而不断渗入下埃及，上
家瑞德福德认为那尔迈调色板上的场景不是对历
埃及人具有吸引力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不断被下埃 ［44］133
史事实的叙述，而是一种记忆。 贝恩斯的观点
及当地人吸收，最终达到了融合，使下埃及出现了
与瑞德福德的观点相似，认为那尔迈调色板和其
大规模的管理和崇拜中心; 而那些表现出战争的
他物件上的场景是“用过去的事件合法化自己的
迹象可能表明的是上埃及或下埃及同时并存的两
当下”，具 有 象 征 意 义，而 非 表 达 现 实 或 历 史 事
个或 多 个 政 权 争 夺 贸 易 路 线 而 进 行 的 战 ［3］110，
117 － 121
［15］53 － 54; ［22］64 实。 瑞德福德和贝恩斯的观点有一定道
争。 无论哪种征服方式存在，对于我们
理。那尔迈调色板或许是这位国王向神庙献祭的
而言，战争是王权不断巩固的一个重要条件。 因
一个物件，所描绘的只是那尔迈本人及之前经常
为即使后面这种假设将来最终被更多的考古证据
发生的事件之一，即对下埃及某个或某些地方的
证实，那么在渗透和争夺贸易路线以及获取铜和
不断征服。也就是说，在仪式过程中，用模式化的
奢侈品的过程中，竞争性的战争也是相伴之事，而
对铜和外来奢侈品的获取和占有在很大程度上也
① 贝恩斯也认为“没有军事征服， 上下埃及的统一性
是当时王权得以稳固的重要条件。
不可能出现”，参见 John Baines，“Origins of Egyptian King-
事实上，涅迦达文化Ⅲ时期几块调色板上的 ship”，see in David O ’Connor，David Silverman，Ancient
场面提供一些有力证据。 利比亚调色板、战场调 Egyptian Kingship，E． J． Brill，1995，p． 102．
 第 47 卷
手法将前王朝末期的不止一次发生的重要事件描
绘下来，用于表达对神祇的感谢。 早王朝和古王
国时期，甚至之后很长时间里，埃及人往往用模式
化的手法雕刻雕像和铭刻浮雕场面。 进而，我们
目前看到的若干调色板和权标头上的场面或许都
有表达战争和仪式的双重含义，只是比较残破，无
从考证。那尔迈调色板和其他调色板上都没有文
字信息明确标注战争的时间，这进一步说明它们
是模式化和标准化的物件，表达的是一类常见的
［21］78
重要事件。 大卫 · 欧康纳对传统观点提出严
重质疑，认为那尔迈调色板两面的图案并非在描
述历史 事 件，而 是 描 绘 太 阳 的 再 生 和 国 王 的 仪
［45］151 － 152
式。 即使他的假设成立，那么那尔迈调色
板也一定表达了两种情况: 国王是为太阳神举行
仪式的不二人选，而且本身就能够扮演太阳神; 太
阳神再生的仪式过程是对现实社会发生的征服事
件的神化表述。 当然，如果欧康纳的假设被未来
更多的研究和考古证据证实，那么我们只能说涅
迦达文化Ⅲ时期的社会文化和宗教信仰已经达到
了一定的高度，而我们对这段历史的理解太少了。
在前王朝时期的埃及，国王本身是宗教活动
的核心人物，而埃及的宗教信仰是通过仪式展演
出来的，从而仪式的不断举行实际上是在不断确
［46 － 49］
认王权统 治 的 合 法 性。
3300—前 3200 年的埃及文字是从肖像逐渐演变
而来的，并长期与肖像相结合，形成了具有埃及特
色的文字体系，这种出现在埃及涅迦达文化Ⅲ物
件上的文字具有展演国王仪式的功能。
不仅用文字表达自己的仪式职能，还为前辈去世
国王举行丧葬仪式，国王墓葬中的大量专业化程
度很高的工艺品或许是对这种情况的明证。
前面所述那尔迈调色板和权标头等物件上面的雕
刻场面也表达了国王主持农业仪式、向神献祭的
仪式以及国王的塞德节。 当然，关于涅迦达文化
Ⅲ时期埃及国王主持仪式的情况，近年波兰考古
队在下埃及东三角洲戴尔 · 埃尔—法尔哈遗址的
考古发 现 提 供 了 更 为 有 力 的 证 据。2006—2009
年，波兰考古队在西丘遗址一个管理—崇拜中心
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大宝藏，里面埋藏着几十个
物件，主要是用河马牙和象牙制作的。 这些物件
郭子林: 古埃及王权成因探析 153
显然是用于献祭神灵的。 很多雕像描绘的是人和
动物，其中描绘人的雕像最为引人注目。 有一个
描绘男性的雕像，他披着斗篷，很像后世国王的形
象。还有母亲抱着孩子坐在轿子里的象牙雕像，
与神圣母亲怀抱小国王的形象一致。 在很多男童
雕像上，右手指头伸进嘴里，这种描述与后世关于
儿童的描绘如出一辙，甚至还有描绘俘虏的雕像
［22］57 － 60
和侏儒的雕像。 这些献祭品或许表明国王
具有神的属性，受到神的庇佑，并为神主持仪式、
奉献祭品。 在主持宗教仪式的同时，也不忘表达
自己的战功，将俘虏一并献与神祇。 通过这种将
战争与仪式结合在一起的方式，国王实现了对外
部敌人的驱逐和对其他势力的征伐，更广义一些
讲，更是实现了对那些威胁埃及统治者和人民的
混乱和无序力量的驯服。①
四、结 语
概而言之，在探讨古埃及王权起源的时候，应
该将视野扩大到旧石器时代，而非仅仅以新石器
时代甚至前王朝末期为背景。 经过几十万年的发
展，到公元前 4000 年左右，古埃及先民创造的物
质和文化成为王权得以形成的先决条件。 到涅迦
达文化 II 时期，经济取得了相对更快速的发展，而
大约产生于公元前 社会复杂化的程度越来越强，王权遂得以在埃及
各地形成，并很可能逐渐发展为全国性王权。 这
样，埃及王权的形成时间比那尔迈早近 400 年或
500 年。然而，到涅迦达文化 III 时期，国王的权力
［30］103
国王 还不是很巩固，调色板和权标头场面反映的情况
表明战争和仪式是当时社会生活的重要内容，战
争和仪式使王权更加巩固。 当然，战争和仪式只
［19］96
是若干因素当中的两个凸显者，还有其他很多因
素，例如长期形成的关于王权的意识形态与仪式
活动相辅相成的宗教信仰 ( 尽管当时的宗教信仰
还不像后来那样复杂) ，人口增加和农业产品的剩
余导致的等级阶级分化，对于王权的合法化具有
重要宣传意义的书面文字的发明与应用等。 可以
① 关于前王朝调色板上的主题具有表达国王维持宇
宙和社会秩序的功能，参见 Barry J． Kemp，Ancient Egypt:
Anatony of A Civilization，Ｒoutledge，1989，pp． 50 － 52．
 154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8 年第 6 期

说，古埃及王权是古埃及史前历史长期发展的结 1 ( pt． 1)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果，是一种复杂历史情境当中诸多因素相互作用 Press，1970．
［17］ J D FAGE，ＲOLAND OLIVEＲ． The Cambridge History
且长期积累的产物。
of Africa: vol． 1［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
［参 考 文 献］
sity Press，1982．
［1］ 施治生，刘欣如． 古代王权与专制主义［M］． 北京: 中
［18］ C ALDＲED． Egypt to the End of the Old King-
1993．
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dom［M］． London: Thames and Hudson，1965．
［2］ 郭子林． 古埃及托勒密王朝专制王权研究［M］． 北京:
［19］ S HENDＲICKS． Crafts and Craft Specialization［M］∥
2015．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EMILY TEETEＲ．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3］ JOHN BAINES． Origins of Egyptian Kingship［M］∥DA-
Egyptian Civilization． Chicago: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VID O’CONNOＲ，DAVID SILVEＲMAN． Ancient Egyp-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2011．
tian Kingship． Leiden and New York: E． J． Brill，1995．
［20］E J BAUMGAＲTEL． The Cultures of Prehistoric Egypt:
［4］W M FLINDEＲS PETＲIE． A History of Egypt［M］． Lon-
vol． 2［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0．
don: Histories ＆ Mysteries of Man Ltd． ，1894．
［5］ J H BＲEASTED． A History of Egypt: From the Earliest ［21］ STAN HENDＲICKX． Iconography of the Predynastic

Times to Persian Conquest［M］． New York: Charles and Early Dynastic Periods［M］∥ EMILY TEETEＲ．

Scribner’s Sons，1905．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Civiliza-

［6］ IAN SHAW． The Oxford History of Ancient Egypt［M］． tion． Chicago: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 Chicago，2011．

［7］ BＲANISLAV ANDELKOVI． Political Organization of E- ［22］ K CLALOWICZ． The Predynastic / Early Dynastic Period

gypt in the Predynastic Period［M］∥ EMILY TEETEＲ． at Tell El-Farkha［M］∥ EMILY TEETEＲ． Before the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Civiliza-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Civilization． Chicago:

tion． Chicago: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2011．

Chicago，2011． ［23］ J E QUIBELL， F W GＲEEN． Hierakonpolis: pt．

［8］ 刘文鹏． 古代埃及史［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00． 2［M］． London: William Clowes and Sons Ltd． ，1902．

［9］ 金寿福． 内生与杂糅视野下的古埃及文明起源［J］． 中 ［24］ J E QUIBELL，F W GＲEEN． Hierakonpolis: pt． 1

2012( 6) ．
国社会科学， ［M］． London: William Clowes and Sons Ltd． ，1900．

［10］ 金寿福． 古 代 埃 及 神 权 与 王 权 之 间 的 互 动 和 联 ［25］H CASE，J C PAYNE． Tomb 100: The Decorated Tomb

系［J］． 北京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0( 6) ． at Hierakonpolis［J］．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
［11］ M A HOFFMAN． Egypt before the Pharaohs: The Pre- 1962，48．
historic Foundations of Egyptian Civilization［M］． Lon- ［26］B J KEMP． Photographs of the Decorated Tomb at Hiera-
don and Henly: Marboro Books，
1979． konpolis ［J ］．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
［12］ B MIDANT-ＲEYNES． The Prehistory of Egypt［M］． 1973，59．
Oxford: Blackwell，2000． ［27］ＲEN E FＲIEDMAN． Hierakonpolis［M］∥EMILY TEE-
［13］ KATHＲYN A BAＲD． Encyclopedia of the Archaeology TEＲ．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of Ancient Egypt［M］． London and New York: Ｒout- Civilization． Chicago: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
ledge，1999． versity of Chicago，2011．
［14］Ｒ SCHULZ，M SEIDEL． Egypt: The World of the Pha- ［28］P E MAGOWEＲN． Wine for Eternity［J］． Archaeology，
roahs［M］． Potsdam: Tandem Verlag GmbH，2010． 1998，
51( 4) ．
［15］ Y TＲISTANT，B MIDANT-ＲEYNES． The Predynastic ［29］ L MITCHELL． Earliest Egyptian Glyphs［J］． Archaeol-
Cultures of the Nile Delta［M］∥ EMILY TEETEＲ． Be- ogy，1999，
52 ( 2) ．
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Civilization． ［30］ D WENGＲOW． The Invention of Writing in Egy-
Chicago: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 pt［M］∥EMILY TEETEＲ．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cago，2011． Origins of Egyptian Civilization． Chicago: The Oriental
［16］ I E S EDWAＲDS．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vo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2011．
 第 47 卷 郭子林: 古埃及王权成因探析 155

［31］ B ANDELKOVI ． The Ｒelations Between Early bronze Hudson，1961．

Age Canaanites and Upper Egyptians［M］． Belgrade: ［40］ I E S EDWAＲDS．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Centre for Archaeological Ｒesearch，1995． vol． 1 ( pt． 2) ［M］． 3rd． edition． Cambridge: Cam-
［32］JOCHEM KAHL． Inscriptional Evidence for the Ｒelative 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1．
Chronology of Dyns． 0—2［M］∥E HOＲNUNG，et al． ［41］A J AＲKELL． Was King Scorpion Menes? ［J］． Antiq-
Ancient Egyptian Chronology，Leiden: Brill，2006． uity，1963，
37．
［33］ EMILY TEETEＲ．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42］ 苏联社会科学院． 世界通史: 第 1 卷［M］． 北京: 生活·
Egyptian Civilization［M］． Chicago: The Oriental Insti- 1959．
读书·知识三联书店，
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2011． ［43］ NICOLAS GＲIMAL． A History of Ancient Egypt［M］．
［34］ B B WILLIAMS． Ｒelations between Egypt and Nubia in Ian Shaw，trans． Oxford: Blackwell，1996．
the Naqada Period［M］∥ EMILY TEETEＲ． Before the ［44］ DONALD B ＲEDFOＲD． Pharaonic King-Lists，Annals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Civilization． Chicago: and Day-Books ［M］． Mississauga: Benben Publica-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2011． tions，1986．
［35］ BUCE WILLIAMS，THOMAS J LOGAN． The Metropol- ［45］ DAVID O＇CONNOＲ． The Narmer Palette: A New Inter-
itan Museum Knife Handle and Aspects of Pharaonic pretation［M］∥EMILY TEETEＲ． Before the Pyramids:
Imagery before Narmer［J］． Journal of Near East Stud-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Civilization． Chicago: The Ori-
ies，1987，
46． 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2011．
［36］ E BＲAUN． Early Interaction between Peoples of the ［46］ 郭子林．“继承神秘剧”的展演: 古埃及王位继承仪式
Nile Valley and the Southern Levant［M］∥ EMILY 探析［J］． 历史研究，
2015( 2) ．
TEETEＲ．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47］ 郭子林． 古埃及塞德节与王权［J］． 世界历史，2013
Civilization． Chicago: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 ( 1) ．
versity of Chicago，2011． ［48］ 郭子林． 古埃及国王的献祭仪式及其社会功能［J］．
［37］J FINEGAN． Archaeological History of the Ancient Mid- 2015( 3) ．
世界历史，
dle East［M］． Colorado: Westive Press，1979． ［49］ 郭子林． 古埃及国王的丧葬仪式［J］． 世界宗教研究，
［38］ A GAＲDINEＲ． Ancient Egyptian Onomastica: vol． 2014( 1) ．
2［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47． ［责任编辑 张艳玲］
［39］ C ALDＲED． The Egyptians［M］． London: Thames ＆

On the Conditions and Ｒeasons of the Formation of Ancient Egyptian Kingship

GUO Zi-lin
( Institute of World Histor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006)

Abstract: The reasons for the formation of ancient Egyptian kingship have not been discussed by most
scholars，and the exploration on its conditions focuses on the Late Pre-dynasty． However，the beginning point of
the kingship should be dated to the Paleolithic period，because the material and cultural accumulation during
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years laid founda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society and the appearance of kingship．
The complication of society motivated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kingship during the reign of Naqada Ⅰ
and Ⅱ．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war and ritual and even other social factors consolidated the kingship． In sum，
the date of the formation of kingship in ancient Egypt perhaps was earlier by about 400 years than that we usual-
ly supposed as a result of long-time development of human history，and a product of long-time accumulation and
interaction between many elements in a complicated context．
Key Words: ancient Egyptian kingship; early state; Pre-dynasty; Naqada cultures; offering ritu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