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创伤叙事中的历史与伦理 何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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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创伤叙事中的历史与伦理

国别文学研究

DOI:10.16077/j.cnki.issn1001-1757.2018.01.005

《重生》:创伤叙事中的历史与伦理

何卫华

内容提要:作为布克奖得主帕特·巴克创作转型的标志性作品,1991 年出版的
《重生》已成为研究巴克无法绕过的节点。作品中,诗人西格夫里·萨松等因为在一
战中遭受创伤,出现梦魇、失忆和哑症等症状,而不得不待在奎葛洛卡战时医院接受
治疗。此前,关于一战的作品更多是着力于塑造英雄形象,但在《重生》中,昔日的
英雄成为被疗治的对象。通过医生黎佛斯和遭受战争创伤的军人间的互动,作品不
仅以间接的方式呈现了战争的惨烈及其对个体和社会的影响,还揭示了隐藏在创伤
话语中的权力和个体间的规训和反抗关系,个体创伤最终演变为进入历史的通道。
在强调和平共处的全球化语境中,通过将一战建构为个体创伤,一战被重新整合到
英国集体性身份重构的架构中,巴克的伦理诉求得以显现。
关键词:帕特·巴克 《重生》 战争创伤 历史 规训 抗争
作者简介:何卫华,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清华大学与美国杜克大学联
合培养博士,上海交通大学博士后,剑桥大学访问学者,曾担任德国不莱梅雅各布大学
(Jacobs University Bremen)客座教授。研究方向:族裔文学、创伤理论、剑桥批评传统。

Title: Regeneration: History and Ethics in Trauma Narratives


ABSTRACT: In the critically acclaimed World War I novel Regeneration (1991),
which brought Pat Barker’s writing career to its second stage, soldiers like the poet Sieg-
fried Sassoon are receiving treatment at a hospital for traumatic symptoms such as night-
mares, amnesia, and mutism, the image of the war hero in previous war literature now re-
duced to the traumatic victim. Through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Dr. Rivers and the wound-
ed soldiers, the novel not only depicts the horror of war and its impact on individuals and
the whole society, but it also reveals the hidden antagonism between disciplinary p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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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individual resistance. Revisiting individual traumas as an access to history, Barker


conveys her ethical concerns as to how the individual war experience can be integrated
into Britain’s current project of reconstructing its collective identity in the contemporary
era, which promotes peaceful coexistence between nations.
Keywords: Pat Barker, Regeneration, war trauma, history, discipline, resistance
Author: He Weihua <whua_he@163.com> is a professor of English at Central Chi-
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China (430079), specializing in the Cambridge tradition of
literary criticism, trauma theory and cultural studies.

布克奖得主帕特·巴克(Pat Barker,1943 —)创作有十多部小说,其中部分作品已被改


编为电影。在这些作品中,巴克的战争小说影响尤为巨大,由于这些作品,她的名字已经“同
20 世纪 90 年代英国的一战记忆紧密地关联在一起”(Mithander 50)。关于她的文学地位,巴
克研究专家莎伦·萌特丝(Sharon Monteith)评价说: “在当代英国小说史上,巴克的地位如
磐石般稳固。任何读者只要对性别、阶级、战争、暴力、历史和记忆怀有兴趣,就会对她的每
一部新作充满期待”(Pat Barker 1)。学者约翰·布兰宁甘(John Branningan)指出: “不论在
20 世纪,还是 21 世纪,在英国,巴克始终是最重要和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2)。梅里特·摩
斯利(Merritt Moseley)则强调,巴克“是自 1982 年以来在英国批评界最受重视的小说家之
一”(1)。1943 年,巴克出生于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单亲家庭,从小经历坎坷。1965 年从伦敦
政治经济学院毕业后,她做过几年老师。1979 年,巴克参加了一个写作班,该写作班由安吉
拉·卡特(Angela Carter)主讲。在卡特的鼓励下,巴克开始尝试将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物写成
文字,并由此走上创作的道路。1983 年,凭借处女座《联合大街》(Union Street,1982),巴克
被“书籍发行委员会”(the Book Marketing Council)列为“二十位英国最优秀的青年小说家”
之一;1993 年出版《窥孔》(The Eye in the Door),使她斩获《卫报》小说奖(Guardian Fiction
Prize);1995 年出版的《亡魂路》(The Ghost Road)摘桂布克奖,由此巩固了巴克在文学界的
地位。2000 年,为表彰她在文学领域的突出贡献,巴克被授予大英帝国司令勋章。大致来讲,
巴克的写作生涯可分为两个时期:前期(1982 — 1991)的重要作品有《联合大街》、 《刮倒你的
房子》(Blow Your House Down,1984)、
《丽莎的英国》(Liza’s England,1986,后改名为《世纪
的女儿》[The Century’s Daughter])等,这些“地方性”作品主要描写英格兰东北部的工人阶
级,聚焦由于失业等原因,他们在生活上出现的困顿,这些作品的主人公往往是女性,男性则
处于边缘地位;1991 年之后是其创作生涯的第二个阶段,在视野上,这一时期的作品更宏观,
代表作有《重生》三部曲。这些作品以大后方为视角,再现了一战历史,一经出版,就被视为
巴克的扛鼎之作。就其整个创作生涯来看,《重生》虽然延续了巴克在前期对暴力和创伤的关
注,但就题材的选取、故事发生的历史时段和主人公的身份等方面而言,都有重大变化。本文
结合具体文本考察这一以战争为主题的创伤叙事与真实历史间的关系,同时还将分析文本空
间中隐藏的权力争斗及其伦理意蕴。

一 “伟大的战争”与战争叙事的转型
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无疑是最具破坏性的战争之一,四年多时间里,作为协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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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一方的英国损失惨重,大约 90 万将士战死沙场。战争期间,由于食物短缺和疾病,还有近
30 万平民死亡。此外,战争耗费巨资,使英国的经济地位一落千丈,从世界上最大债权国沦落
为最大债务国。战争的本质是残酷的杀戮,但在战时的英国,为激励年轻人奔赴疆场,并获得
大众支持,由政府管控的媒体不断美化战争,将其包装为一场正义之战,是为了“结束所有的
战争而进行的战争”,目的是保卫自由、民主和家园。在此期间,不少著名作家和诗人曾受到
政府的邀请或鼓励,让他们从正面描写这场战争,这包括乔治·威尔斯(Herbert George Wells) 、
柯 南· 道 尔(Arthur Conan Doyle)
、鲁 德 亚 德· 吉 卜 林(Rudyard Kipling)
、鲁 伯 特· 布 鲁 克
(Rupert Brooke)和艾萨克·罗森伯格(Isaac Rosenberg)等。于是,类似于“假使我战死疆场,只
请不要忘记:异国他乡的某处,将永属英伦”之类的诗句开始响彻英伦三岛,爱国热忱在众多英
人内心激荡,这场帝国主义间的非正义战争由此被称为“伟大的战争”(the Great War)。
一战最终以协约国的胜利告终,战争期间的巨大损失被认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战争结
束后,各种纪念活动络绎不绝,英国各地纷纷开始修建阵亡将士纪念碑。据统计,20 世纪末,
英境内的各式纪念碑已达到六万座(Monteith, Pat Barker 54)。同样为了纪念,这一时期还
涌现出大量以这场战争为主题的文学作品。但关于战争的残酷、战时老百姓生活上的困顿以
及在战时始终如影随形的异见,在战后很长一段时间中,一直被有意忽略、遗忘或压制,正如
凯伦·克努森(Karen Patrick Knutsen)所言, “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让生活回归‘正常的轨
道’一直是英国社会的中心任务,与战争的恐惧相关的话语,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压制。直到
20 世纪 20 年代末和 30 年代初,沉默才被打破,开始出现关于战争的恐惧以及阵亡者的讨论”
(33) 。正是在这一话语有所松动的氛围中,出现了一大批大家熟悉的关于一战的作品。在这
一时期,诗人埃德蒙·布伦登(Edmund Blunden)出版自传体小说《战争的回音》(Undertones
of War,1928) ,布伦登曾参加过索姆河战役和伊珀尔战役等重要战斗,这本书讲述的是他作为
一位低级军官在法国和弗兰德斯等地的作战经历。在理查德·奥尔丁顿(Richard Aldington)
的《一位英雄之死》(Death of a Hero,1929)中,主人公参加一战并获得晋升,但最终英勇
战死。《对那一切说再见》(Goodbye to All That,1929)也是一部自传体小说,作者是英国诗
人、小说家和批评家罗伯特·格雷福斯(Robert Graves),这本小说讲述了作者的成长经历,
以及以一位年轻军官的身份参加一战的经历,在书中,作者还提到自己同西格夫里·萨松
(Siegfried Sassoon)和哈代等人交往的经历。这一时期还有不少其他作品,包括西格夫里·萨
松的《猎狐人回忆录》(Memoirs of a Foxhunting Man,1928)、薇拉·布里顿(Vera Brittain)
的《青春誓约》 (Testament of Youth,1933)和威尔弗雷德·欧文(Wilfred Owen)的《诗集》
(Poems,1930)等,通过各自的亲身经历,这些作家为公众再现了一战历史。
就上述作品作者而言,他们大多亲身经历过一战,但到了 20 世纪末,社会情势和思潮都有
重大变化:一方面,战争亲历者相继辞世,对大部分民众而言,战争开始变得陌生;另一方面,
一些全新思潮开始在社会上涌动,如新历史主义质疑历史的客观性,认为历史是话语的建构,
并且这一过程总会受到现实权力的影响。正是这些变化的出现,关于一战的战争叙事开始出
现转型。早期的一战叙事往往采取由上而下的俯视视角,关注的是重大的军事行动、外交事件
或英雄人物,目的在于颂扬勇敢、正义和爱国精神;到了 20 世纪末,开始采取士兵或平民的视
角,主人公演变为普通战士或民众,战争的残酷、战时民众生活的艰辛和军队的腐败等都开始
成为作品主题,呈现出的空间因此更为真实、立体和多元。
巴克告别早期“地域性”、
“女性主义”和“工人阶级”小说,转向创作以一战为主题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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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只有在战争叙事转型的大背景中,其因由、特质和意义才能得到更好的理解。事实上,巴
克的国际声誉主要得益于转向之后创作的《重生》三部曲,安·怀特海德(Anne Whitehead)
就此指出说:
“在当代,就文学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再现而言,帕特·巴克的《重生》三部曲
(1991 —1995)无疑应该跻身影响力最大的作品之列,也正是这些作品帮她赢得了布克奖”
(15)。转向以一战为主题的小说,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首先,在巴克创作这些作品时,纪
念一战的热潮在英国风起云涌。如前所述,到了 20 世纪末,一战老兵数量越来越少,在民众
中,纪念一战的情绪越来越浓厚。正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巴克以文学的方式再现了这
一历史,她的作品“并没有表现出一种狭隘的怀旧情绪,去追忆那已在 1914 年左右消逝的英
(Monteith, Pat Barker
国,而是以复杂的方式,对一系列在当下仍然有意义的事件进行了回顾”
4)。此外,个人因素同样是重要的原因。巴克的很多亲人都亲身经历过一战。她的外祖父曾
在一战中被刺刀刺伤,耳朵也因为战争而变得有些聋,继父则因为参加过一战变得有些口吃,
而据说巴克素未谋面的父亲和叔叔同样都参加过二战,这些事件无疑对巴克的成长经历、情感
体验和社会认知有重大影响。对巴克而言,回顾一战,同样是对这一段糟糕历史的再次确认,
是和自己不幸童年的和解,是对先辈的追忆、告慰和致敬。
当然,巴克能收获巨大的文学声誉,更为根本性的原因是其作品本身的艺术价值、思想
深度和社会意义。不同于大多数传统战争小说,巴克并没有直接描写前线的惨烈战争,而是
将笔触移向大后方。在巴克营造的文学空间中,大后方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全力以赴地为
前线输送物资,而是鱼龙混杂,正如罗纳德·保罗(Ronald Paul)指出,在海明威、多斯·帕
索 斯(John Dos Passos)以 及 埃 里 希· 雷 马 克(Erich Maria Remarque)等 创 作 的 一 战 小 说
中,大后方往往被理想化,四处一片田园景象,和充满枪林弹雨的前线形成鲜明对照。在《重
生》中,背景同样是大后方,但这里并非理想的存在,没有田园牧歌般的诗情画意(Critical
Perspectives 147 — 61)。在巴克营造的文学空间之中,不仅有逃避兵役者、同性恋者和发战争
财的人,还充斥着各种蝇营狗苟的矛盾。弘扬某种宏大的抽象理念,并非巴克的目的,正如一
位批评家所言: “巴克没有去关注各种所谓的崇高。无论是在观察什么,她都不会让自己的目
光为浪漫的回顾所蒙蔽。作为作家,她更看重的是事物现在或过去本来的样子,而不是去创作
一些关于过去,或关于精神上的坚贞,或恐惧,或义务的神话”(Boyers 151)。《重生》的主人
公普莱尔就有自身道德上的瑕疵,他无视当时社会中的各种性禁忌,除了女朋友萨拉,他还和
曼宁、赖利夫人以及一位法国男孩有过亲密关系。同样,不同于其他作品将战争呈现为“一个
各个阶级空前团结和社会差异得以消弭的时期”(Branningan 97),从这部作品不难看出,即使
在战争时期,阶级间的鸿沟依然令人咋舌。诸如此类的各种差异表明巴克创作的独特性,以及
与之前同类作品的断裂。
总之,通过将英国一战史浓缩为创伤性事件,巴克力图再现战争对个体造成的创伤性影
响,这种视角可以帮助理解战争对个体和社会造成的影响。在作品中,行走于其中的不再是勇
敢而不乏谋略的英雄,而更多是因战争而偏离正常生活轨道的受害者。总体上,巴克是反对战
争的,但不能就此将《重生》视为简单的反战作品。在其他作品和访谈中,巴克对战争有更为
复杂的认识,她始终不忘去追问战争和人性间的关系这类更为深刻的问题(Monteith, Critical
Perspectives 183)。《亡魂路》中对此有形象的说明,在谈到梅拉尼时,巴克就指出战争是当地
部落文化的支柱,一旦战争被禁止,部落就会了无生机。不难看出,这一对人性和文化间关系
的追问,表明巴克对战争有过更为深刻、辩证和全面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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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文化创伤的建构与历史的真实
《重生》出版于 1991 年,这是巴克文学创作转型的标志。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 1917 年,
地点是爱丁堡郊外的一家战时医院,主人公是精神病医生威廉·黎佛斯(W. H. R. Rivers)和
一群遭受战争创伤折磨而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军人。在作品中,为表达对一战的不满,西格夫
里·萨松发表了一篇名为《一名士兵的宣言》(“A Soldier’s Declaration”)的文章。作为诗人,
萨松有着相当的公众影响力,这些“消极”的言论给战争带来了极大负面影响。为此,经过
政府任命的医学委员会认定萨松“精神失常”,被送往奎葛洛卡战时医院(Craiglockhart War
Hospital),在黎佛斯的监护下接受治疗。同时在这里治疗的还有诗人威尔弗雷德·欧文,以及
普莱尔(Prior)等,由于在战争中遭受到巨大冲击,他们在精神上都有一些障碍。通过呈现战
争对个体、他们的家人以及社会产生的影响,巴克在文本中重新激活了这一段历史。与此前
的战争文学不同的是,创伤在这里成为作者带领大家前往历史的通道,在病人的幻觉、梦魇和
呓语中,在医生对病人的诊治中,过去的创伤性事件不断“复演”,真实可感的历史片段得以浮
现。个体生命在这里的痛苦和挣扎,让读者得以在更为具体的社会图景中去反思战争。在笔
者看来,让“伟大的战争”这一历史的“幽灵”再度浮现,让来自过去的伤口保持开放的姿态,
目的在于让这一创伤性事件能够在当下不断发挥作用。在文学空间中呈现这些个体性创伤,
最终可以实现对这一段历史的集体性缅怀,形成共同记忆,强化个体对集体性身份的认同,增
强社会凝聚力。在完成此类社会功能的过程中,个体创伤也就成为大家的共同经历,升华为集
体创伤。
在《重生》中,巴克直接将一些真实的历史人物和事件写入文本,从而使得史实和虚构交
相辉映。关于作品中众多人物、地点和事件的真实性,巴克在小说结尾的“作者注”中专门进
行了说明,对材料的来源和自己的调研情况都做了交代。这些史料的真实性“并非为了一些
当下的目的,《重生》三部曲便投机取巧地去援引一战这一历史事件。到目前为止,这部以史
实为基础的作品是巴克经过最为精心的调研后的结果”(Branningan 94)。威廉·黎佛斯是小
说的主人公之一,在历史上,这是一位真实生活在那个时期的医生和人类学家,颇有名气,还
留下大量学术性著作和回忆录。一战期间,他也的确在战时医院工作过。在英国历史上,西格
夫里·萨松、威尔弗雷德·欧文和罗伯特·格雷福斯都是著名诗人,留有众多至今都脍炙人口
的诗篇。作为《重生》的主人公,萨松也是真实的历史人物,他自小养尊处优。“在这个烂透了
的国家,不弄个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的文凭,简直就什么都干不成”(Barker 135),然而,萨松
轻而易举就能够获得在剑桥大学学习的机会,但出生于富裕家庭的萨松,并没有把这当回事,
没有拿学位就离开了。此后几年,他成天沉溺于打猎、打板球和写诗。在小说中,黎佛斯让萨
松把自己的诗给他看看,萨松后来让格雷福斯带去三首诗,这些都是萨松真实的作品。小说中
提到的《致战争贩子们》(“To the Warmongers”)是萨松最著名的反战诗,至今仍被吟诵。在
医院,萨松为欧文修改过诗歌,这同样有欧文的手稿作为历史依据。耶南医生也是历史上真
实存在过的人物,他是加拿大人,黎佛斯、耶南和亨利·赫德对创伤有着不同的看法,在治疗
创伤时,他们选取不同的方法,这些都有文献记载。小说中还出现过罗素、爱德华·卡朋特
(Edward Carpenter)和罗伯特·罗斯(Robert Ross)以及关于他们倡导和平主义的讨论,并指
出萨松曾受其影响,这让读者对一战时期思想的多元性有了更多的了解。总之,作为一部历史
题材小说, 《重生》中的大量人物、地点和事件都有真实原型。
在医院,病人们都饱受创伤侵扰,这背后是一个个惨烈的故事,正是这些故事不断地将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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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片段带到现场。尽管并没有直接描写战争,但通过病人们的创伤性经历,
《重生》的读者仍
会对战争的惨烈感同身受。“复演”是创伤的最大特点,在受害者的头脑中,创伤性事件会反
复出现,这正是奎葛洛卡战时医院的病人所经历的。朋友在战争中的惨死使得萨松遭受重创,
此后他噩梦不断,经常进行一些不必要的、置生死于度外的冒险,甚至大白天都会出现幻觉。
在伦敦的大街上、在医院、在自己的房间中,萨松都会看到死去战士的亡灵,看到整张脸被打
得稀烂的尸体,这些尸体还在地上四处乱爬。伯恩斯 21 岁就被提升为上尉,但不幸的是,一次
炸弹爆炸,他被气浪推到空中,掉下来时头朝地掉到了一名德国士兵被炸弹撕裂的肢体之中,
以至于鼻子和嘴里都是人肉碎屑。在这之后,每次吃饭他都会想起那种味道。过去还不断通
过梦魇的方式在伯恩斯的大脑中“回归”,他经常在睡梦中回想起这一经历,醒来之后不停呕
吐,他甚至出现梦游的情况。伯恩斯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一天倾盆大雨,他竟然一个人跑
到荒郊野外,将死去的雪貂、黄鼠狼、喜鹊、狐狸和鼹鼠的尸体围成一个圈,然后脱得精光,坐
在圆圈中央。伯恩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甚至让黎佛斯都痛心不已。一次,在亲历了伯恩斯
的发作后,黎佛斯心里不断地重复, “任何理由都无法为此辩护。任何理由都无法为此辩护”
(Barker 180 — 81)。表现出类似的痛苦症状的还有安德森,他自己是医生,在法国前线给一位
受伤的法国人做手术时,由于对方伤势太重,手术没有成功,最后伤者大出血而死,这次经历
最终导致了他精神上的崩溃。之后只要一看见鲜血,安德森就会极度紧张,他也经常做噩梦,
噩梦不仅让他呕吐得厉害,甚至还会小便失禁,以至于室友无法忍受和他住同一个房间。
心理学家指出,创伤的症状并不局限于“复演”,还有失忆症和说话能力受损等。这同样
体现在《重生》中, “黎佛斯的病人不是患上了失忆症,就是患上了不忘症(anamnesia),不是
记不住东西,就是头脑中记住的东西太多”(Branningan 115)。在医院中,一部分病人无法从
创伤的泥沼中挣脱出来,还有一部分病人则患上了失忆症,普莱尔属于后一种情况。借助于催
眠,黎佛斯最终了解到普莱尔的创伤性经历。一次在战壕中煮茶时,他手下一位士兵被炸弹炸
飞,在清理战壕中散乱的沙石、人体碎末和骨骼时,普莱尔在遮泥板下无意中发现一只被炸飞
的眼睛。精神崩溃后,普莱尔不仅患上了失忆症,而且还间歇性地无法正常说话,要想和他人
交流,只能借助书写的方式。出现类似症状的还包括在耶南医生那里接受治疗的卡南,由于战
争带来的焦虑,他患上了哑症。在战争创伤的巨大冲击下,甚至黎佛斯医生本人的说话能力都
受到了影响,不时会结巴,并出现抽搐症状。
幻觉、梦魇和催眠是巴克带领读者走进创伤性经历的重要途径,但更主要的方式是对话。
“谈话疗法”(talking cure)是治疗创伤的重要手段,这也是巴克在作品中大
在弗洛伊德那里,
量运用对话的缘由,有学者指出,“作为对现在所称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治疗方式,巴
克的整个三部曲都是对‘谈话疗法’的一次献礼—对那些感到愤怒和迷惑不解的人而言同
样还是一种咨询的形式”(Monteith, Critical Perspectives 190)。在很大程度上,正是通过对
话,黎佛斯才了解到病人们的创伤性经历的具体细节,从而让具体可感的历史真实得以呈现。
在奎葛洛卡战时医院,接受治疗的还有患有幽闭症的兰丝唐,患有妄想症的弗莱彻、臆想着自
己无法正常行走的维拉德等。心理学家将创伤的症状分为神经衰弱症和歇斯底里症两大类,
前者包括失眠、梦魇、焦躁、易怒、忧郁、兴奋、晕眩、失忆;后者则包括佝偻、麻痹、癫痫、暂时
性失明、失聪和失语(Hemmings 30),这里列举的诸多症状都在《重生》中出现过,通过追溯
这些创伤性症状背后的创伤性经历,战争的惨烈、残酷和巨大破坏力像书一样被一页页地翻
开,散落的历史片段最终汇合为读者的共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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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创伤叙事中的规训与抗争
战争对社会的影响是全方位的,男性战死疆场,家庭破碎,而在后方,为维持生计,女性不
得不出走家庭,在工厂中忍受不堪的工作条件,沦为不知疲倦的“机器”。在《一名士兵的宣
言》中,萨松指出,
“发出声明,目的是为了挑战军事管理部门的权威,因为我相信,掌握着结束
这场战争权力的大人物们,正在有意地延长战争”(Barker 3)。萨松表明,投笔从戎,最初的
目的是为了“自卫和解放”,但不想战争最终却演变为“邪恶的和不公正的”战争,目的蜕变为
“侵略和征服”。不管是《宣言》中的激烈言辞,还是罗素、格雷福斯和萨松等对战争持反对态
度的著名历史人物的在场,都毫不含糊地表明了《重生》的反战基调。在战时的英国,由于战
争需要,类似于萨松的这类异议无法被容忍,但在任何战争期间,都会存在两种敌对力量的争
斗:一方面是质疑和反对战争的力量,他们寻找各种渠道发声,以便能够影响大众,在《重生》
中,萨松是这一力量的代表;在另一方面,以国家为代表的权力则不断试图消解一切反对的力
量,调用资源,规训各种“内部的敌人”,将他们重新“装配”为战争需要的机器,为帝国浴血疆
场。在《重生》三部曲中,创伤患者、同性恋者和和平主义者等都是权力试图“规训”的对象。
这两种力量弥散于《重生》的字里行间,二者始终在冲突、对抗和斗争,不断自我繁殖,试图建
构自身需要的主体。
大卫·瓦特曼(David Waterman)曾指出,
“歇斯底里症以及(或)炸弹冲击症是一种对当
下社会规范的抵抗形式,对英雄战士角色的拒绝接受,这种拒绝给歇斯底里症患者带来的唯有
嘲讽,尤其是在国家处于危机的时刻”(72)。由此可见,战争会对个体造成创伤性伤害,但创
伤同样可以成为表达反抗的方式,是个体在面对强大的外在压力时的自我保护形式。在《重
生》中,面对着战友的死亡,萨松经常梦魇,并且开始质疑战争的正义性。在某种意义上,通过
写作来宣泄对战争的不满,这种表达同样是萨松试图走出创伤的方式,当战争给自身带来伤
害时,这是反抗姿态的表达。但由于反战言论,萨松后来被送到奎葛洛卡战时医院,在“保护”
的名义下被隔离起来。在战时英国,萨松身份特殊,他不仅是有影响力的诗人,同时还是英勇
善战的军官,被人称为“疯狂的杰克”(Mad Jack),深受战士们尊敬。在战场上,萨松英勇无
畏,因此还受过嘉奖,被授予十字勋章。但因为对战争不满,这位战斗英雄鄙夷地将军功章扔
进默西河,同时还在诗作中质疑战争的正义性,质疑爱国、勇敢和荣誉等为大众珍视的理念。
这种挑衅行为自然会引起政府的警惕和不满,但考虑到萨松的公众影响力,军事审判自然不是
最好的惩罚方式。为了不引发舆论上的哗然,最后是通过医学委员会宣布萨松精神上出现问
题,将他送往医院,这样不仅可以将他隔离开来,同时还可以让公众怀疑其话语的可信度。从
政治效果而言,宣布萨松的精神因为战争创伤而出现问题是消除萨松带来的负面影响的最佳
方案。只要萨松仍然坚持对抗性立场,“治疗”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诚然,战争的残酷让萨松
经常梦到死去的战友,表现出创伤的症状,但在更大程度上,萨松是“被”患上了炸弹冲击症。
谈 到 创 伤 时,布 兰 宁 甘 总 结 说,噩 梦、口 吃、哑 症 和 身 体 上 的 麻 痹 都 是 抗 议 的 形 式
(Branningan 109)。换言之,通过在公共空间发声,强调战争的残酷、荒诞和不公正,以及对个
体的负面影响,萨松完成了抗议的表达,但沉默同样可以成为反抗的方式。作为有公众影响力
的诗人,萨松有能力和渠道将自己的不满公之于众,并且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但对普
通士兵而言,任何的反抗形式都可能招致严厉的惩罚。因为类似的顾虑,黎佛斯对哑症有过这
样的评论,“当你确实想要说些什么,但另一方面你又明白,如果你真的说出来了的话,其后果
将是灾难性的,此类的冲突最终导致的就是哑症。为解决这一冲突,只能让自己在机体上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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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备说话的能力”(Barker 96)。既要表达抗议,但又要确保自身的安全,哑症于是成为普通战
士的最佳反抗形式。
在权力内部,同样存在对战争正义性的质疑。作为权力的代理人和执行者,黎佛斯本人同
样受到战争创伤的影响,并开始怀疑工作的意义,这无疑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挑战。在奎葛洛卡
战时医院,这些从战场归来的将士没有了昔日的男子气概,痛苦的战争记忆让他们经常哭泣、
失眠,乃至自残,而黎佛斯的职责是将他们重新送回战场。巴克在一次访谈中指出,医生是她
喜欢的职业,因为“在疏离(detachment)和参与(involvement)之间,在情感和分析性判断之
间,医生能够维持一种平衡关系,这一点吸引了我,黎佛斯身上有一种特质让我钦佩不已,那
就是精神上的坚韧和同情心的结合”(Monteith, Critical Perspectives 181)。但事实上,黎佛斯
并不能很好地维持这种平衡关系,病人们的痛苦经历,对他的内心同样产生了强大冲击。他甚
至怀疑自己工作的正当性,
“通常,治愈意味着病人可以告别那些明显会对自身产生伤害的行
为。但在当下这一境况中,恢复意味着继续那些完全是自杀性的行为,而不只是自我伤害性行
为”(Barker 238)。作为医生,黎佛斯的责任就是将病人们送回战场,但一旦重回战场,这些
战士很有可能会很快殒命。在黎佛斯内心,两种责任不断发生冲突,这种内心深处的挣扎表明
他对战争的保留态度,也导致他无法成为自己职责的坚定执行者。医生和病人间本应是疗治
性关系,但黎佛斯却感觉自己是一种压制这些战士抗议声音的暴力,是他们走向毁灭的推手,
内心因此有强烈的负罪感。
面对种种质疑和反抗,为了使战争能够顺利进行,权力必须从各个方面去消解创伤造成的
负面影响。在《重生》中,当玛奇的未婚夫负伤住院,萨拉陪着玛奇一起前往医院探视。在闲
逛期间,萨拉无意撞见了一些正在接受治疗的伤残军人,都已经完全没有人形,其中“一个人
的四肢全部都没有了,他的脸是如此的没有血色,如此的苍白,看起来好像他把自己的血液都
留在了法国”(Barker 160)。不管是对伤残者本人,还是对萨拉而言,这些残缺的肢体在视觉
和心灵上都有着极大的冲击力。然而,在医院里,这些人都被安排在一个隐蔽角落,这让萨拉
极为愤怒,因为在她看来,国家应该有勇气去直面战争造成的悲剧性后果。对阴暗面的遮蔽,
不仅仅体现在现实生活中的各种安排上,同样体现在对大众媒体和各种抗议声音的管制中。
在新闻媒体中,政府更多地是宣传爱国、责任、勇敢、献身和荣誉,而隐藏战争的残酷性和黑暗
面。如前所述,萨松被送往奎葛洛卡战时医院,同样是这一体制性安排的结果。此外,在《重
生》中,对于己方战士在战场上真实的伤亡情况,各种新闻媒体始终是讳莫如深,为掩人耳目,
最多不过是不时提供些虚假的数字。
对于战争形成的伤害,权力还必须致力于对其进行“修复”。直到 1980 年,美国精神病学
协会颁布了《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这才正式收入“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词条,创伤这时才被确认为一种疾病。在此之前,此类症状被认为要么
是女性专有的疾病,要么是由于患者的自身缺陷所致。战争引发的精神问题更是经常遭到误
读,甚至被污名化,战争创伤患者经常被认为是胆小鬼在寻找逃避战争的借口。在《重生》中
出现过类似的观点。对于“炸弹冲击症”,兰登上校根本就不相信有这回事,而在耶南医生眼
里,这些创伤患者不过是一群“堕落的人”。对创伤的偏见,就是为了将这些人归为“他者”,将
他们和逃避兵役者、同性恋者和借战争敛财的人等一起归为“内部的敌人”(Waterman 57 —
91)。创伤患者被“他者化”,这将在创伤患者的内心形成负罪感,让他们饱受良心谴责,敦促
他们能够更早地回到战场。在奎葛洛卡战时医院, “病人”们急于返回战场,正是这一规训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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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创伤叙事中的历史与伦理

式有效性的体现。“污名化”是一种从精神上进行规训的方式,但一旦病人因创伤而崩溃,治
疗就成为另一种规训方式。作为权力的行使机构,奎葛洛卡战时医院的卫生间、浴室和卧室都
不许上锁。对病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上的私人空间,在很大程度上,这里是一个福柯意义上
的监控空间,方便权力的眼睛及时、准确和有效地监控发生的一切。有趣的是,
《重生》还提到
两种不同的创伤治疗方法,二者在历史上都真实地存在过:一种治疗方法比较温和,以黎佛斯
和同事亨利·赫德医生为代表,
“谈话疗法”是主要的治疗手段,必要时还会采用催眠,让病人
们回忆过去的创伤经历,由此完成治疗过程;另一方式则比较野蛮,以耶南医生为代表,该方
法采用野蛮的电击,强烈的电击会带给病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卡南就是因为治疗时不堪忍
受强电流带来的痛苦,一度试图逃出电击室,这种强烈的痛苦,甚至连在旁边观看的黎佛斯都
无法忍受。在某种意义上,这两种不同的治疗方式构成了一种隐喻,代表着权力的文明和野蛮
两幅不同的面孔,方式虽不同,但却有着共同的指向,那就是消除和驯化一切形式的“抗议”,
将“病人们”送回战场。
不难看出,无论是对创伤的确认,还是治疗,都并非简单的医学问题,同时也是“内部的敌
人”进行反抗和对“内部的敌人”进行规训的场所。因此,将一战历史建构为集体创伤,巴克
的目的不仅是帮助读者更好地体验战争对个体和社会造成的更为深层次的影响,通过发掘蕴
含在创伤话语之中的规训和反抗关系,作者实际上传达了一种深刻的伦理考量。

结  论
《重生》讨论的不仅仅是战争对个体、家庭和社会带来的巨大冲击,同时还是对英国社会
中的性别、种族和战争等问题的深入思考。挪用过去,往往是为了投射当下的某种欲求,因
此,过去在当下的回归始终是一种当下的过去。通过追溯个体生命背后的创伤性经历,在激起
读者心中共鸣的同时,《重生》凿开了通往历史的另一条通道。作为这部作品的中心性隐喻,
“重生”首先发生在个体性层面。奎葛洛卡战时医院是作品中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在这里, “重
生”自然意味着包括萨松在内的战争创伤患者的治愈,他们最终走出创伤的阴霾,并且能够重
新征战疆场。但更为重要的是,《重生》能够受到广泛关注,与其在当代社会之中的重要意义
有紧密关联,内在于其中的还有一种深刻的伦理意蕴。当个体创伤被升华为集体创伤后,战争
造成的恐惧、痛苦和不安全感由此成为大家的共同体验,这一创伤因此将会被赋予一种粘合剂
的功能,成为民族身份重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关于创伤事件对集体性身份建构的意义,沃特曼
曾指出说,“原初的暴力是社会形成的条件,而不是其结果,或者更精确地说,这是一种在不断
延续的当下仍在发挥作用的现象,其中渗透着记忆、神话和传统的碎片”(Waterman 81)。总
之,
《重生》以非浪漫化的笔调,激活了读者对一战的记忆,但这不仅是为了缅怀先辈,同时还
是为了在这一段历史中注入时代精神,从而为在全球化语境中英国民族身份的重构提供动力。
在全球化时代,随着人员、资金和技术的全球性流动,和平共处和协作发展已经成为主旋律,
契合于全球化时代要求的集体性身份必然不能受制于对抗性战争性思维和民族主义,必然是
强调对他者的包容、平等和多元性。但这一全新的集体性身份,在契合全球化时代的各种要求
外,还必须将英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以及珍视的品质重新整合进来,这自然包括一战这样的重
大历史事件。在此语境下,简单地照搬传统的战争叙事,显然不利于全球化时代民族身份的重
构,要应对时代精神的转变,战争叙事必须采取全新的策略。就将一战整合到民族记忆之中而
言,将其建构为集体性创伤是一种合理和有效的策略,这不仅可以肯定、缅怀和歌颂英军在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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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外国文学 No. 1, 2018

争期间的英勇无畏以及举国上下的巨大牺牲,还能深入反思战争的非正义性、破坏性和内在残
酷性。关于战争的创伤叙事契合了全球化时代民族身份建构的要求,正是在这一现实功能中,
其伦理意义得以显现。

引用文献【Works C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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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郑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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