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太”战略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相似性

（一）均以维护美国霸权地位为战略目标

美国的大战略必然以维护美国利益为目标，但美国利益是多元和多层次的，具

体的大战略必然服务于具体的美国利益，同时具有明确的战略目标，即维护美

国在亚太或印太地区的霸权。

在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过程中，美国政客频繁强调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领导

权。比如奥巴马、希拉里多次强调称将提升美国在东亚的领导地位，重塑美国

在亚太地区的领导权，改善安全状况，促进繁荣和推广美国的价值观。奥巴马

任期内，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领导地位一直是外交政策的一个基本焦点。

与此类似，“印太”战略也强调美国的领导权。尽管特朗普在初提“印太”战略时

注意避免用“领导者”或“领导地位”形容美国的角色，但是他举出历史上的很多

事例，以证明美国是这一地区秩序的主要维护者，这实际上仍是强调美国的主

导地位。另外，特朗普政府出台的《“印太”战略报告》明确使用了“领导”等词

语。

（二）均在印太地区围绕中国展开

作为区域性大战略，“亚太再平衡”战略与“印太”战略均涉及太平洋西部和印度

洋东部的广大区域，涵盖几十个国家和地区，但是这两大战略的主要目标都是

中国，政策与措施也都围绕中国展开。

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奥巴马政府希望通过接触的方式加强与中国进行竞争

与合作，并力图通过制定国际规则限制中国的影响力。在这种思路的指导下，

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具体政策与措施围绕中国开展，包括推动

TPP 在亚太地区扩容，加强在亚太地区军力部署，支持亚太盟友对抗中国，但
同时也注意在经贸投资、政治协调、军事交流、气候变化和网络空间等领域维

护与中国的合作关系。

在“印太”战略中，特朗普政府希望通过极限施压的方式加强与中国的战略竞争，

试图遏制中国快速发展的趋势。特朗普政府认为，“中国寻求取代美国在印太地

区的地位，扩大其国家驱动的经济模式的影响，并根据自身需求重塑地区秩序”。

此外，特朗普政府将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将美国工厂倒闭归咎于中国，

认为中俄等国家及恐怖主义组织对美国构成挑战，誓言改变这一状况。基于上

述逻辑，特朗普政府在“印太”战略中，主要借助关税手段向中国施压，同时使

用舆论、制裁和金融手段打压中国科技企业，并对中国打“台湾牌”和“香港牌”，

抹黑中国留学生和访问学者。

（三）均试图借助盟友与伙伴的力量

美国历届政府都非常重视对外战略中的盟友和伙伴关系。尽管特朗普声称要放

弃对盟友的保护义务，也在经贸领域对盟友施加巨大的压力，但在安全领域和

总体的对外战略中仍强调盟友与伙伴关系的重要性。

在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过程中，奥巴马政府十分重视盟友关系和盟友的作

用。比如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要加强双边安全联盟，强化和升级美国在

亚太地区的联盟关系。具体事件上，在美韩同盟方面，天安舰事件”和“延坪岛

事件”之后，美国与韩国密切配合，对朝鲜施加压力。在美日同盟方面，2010

年美国国防部公开表示支持日本放宽武器出口限制。2012 年，日本非法“购岛”，

中日矛盾激化，一度在钓鱼岛海域出现对峙，美国完全站在日本一边，屡次宣

称钓鱼岛适用于《美日安保条约》，给予日本前所未有的支持。在美澳同盟方面，

2014 年，美澳宣布达成兵力部署补充协议，加强两国军事合作，扩大美国在澳
大利亚的驻军规模。在美菲同盟方面，2013 年，美国支持菲律宾就中菲“南海

争端”提起仲裁。2014 年，美菲签署《加强防务合作协议》。在美印关系方面，

美国积极推动与印度建立战略伙伴关系，自 2010 年起开始美印战略对话。

在实施“印太”战略的过程中，尽管特朗普政府在经贸领域对盟友不留情面，并

在国防开支和驻军费用上与盟友锱铢必较，但这并不意味着特朗普政府要放弃

联盟。实际上，特朗普政府同样重视盟友与伙伴的作用，希望通过加强彼此合

作服务于其战略目标。一方面，特朗普政府不仅在《“印太”战略报告》中写明

美国希望通过构建盟友和伙伴网应对战略竞争对手，而且在实践中推动联盟的

网络化或多边化。比如 2017 年 11 月，美国、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亚的外交官

员举行四方安全对话会，这被视为试图建立“亚洲北约”或“四国同盟”。另一方

面，特朗普政府强调以双边方式加强与盟友的安全合作。比如加强美印全面战

略伙伴关系，并在防务与安全方面加强合作。在美日双边方面继续加强安全与

防务合作。在美澳双边方面，美国在澳大利亚加强军事人员和装备部署，同时

进行多次演习，旨在增强协同作战能力。

（四）均打出价值观的幌子

奥巴马政府是典型的民主党政府，在对外政策中强调美国的价值观，“亚太再平

衡”战略也不例外。然而，特朗普以反建制派的形象入主白宫，他极少像传统的

美国政客那样强调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但是特朗普政府推行的“印太”战略包含

价值观方面的内容，这与特朗普政府内的建制派政客密切相关。因此，两大战

略都有价值观的内容，但价值观外交并非美国真正的战略目标，只是实现其目

标的一种手段。
三 “印太”战略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差异性

（一）看待中国的态度不同

“亚太再平衡”战略与“印太”战略都将中国视为最主要的战略目标国，但由于奥

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认知不同，它们在两大战略中看待中国的态度

也大相径庭，导致对华政策方面呈现不同的特点。

尽管奥巴马政府意识到中国的持续快速发展使美国的地区霸权面临挑战，但是

全球金融危机使美国面临严峻的经济复苏压力，复杂的地区安全形势也令美国

无法独善其身或单独解决，这都迫使奥巴马政府不得不通过加强与中国合作促

进经济复苏和应对地区安全挑战，同时希望通过多边国际规则限制和规范中国

的行为。因此，在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中国是一个竞争与合作

的伙伴，合作的程度高于竞争的程度。在政策实施过程中，美国与中国就管控

双边分歧和避免冲突、促进核不扩散、应对气候变化与网络安全挑战、加强在

多边机制中的合作与交流等问题达成诸多共识与合作。同时，奥巴马政府也积

极推动相关国家参与谈判并签署了不包含中国的 TPP。

特朗普政府也重视中国，但对中国和中美关系的看法更为负面，将美国面临的

许多问题归咎于中国，并试图通过各种方式对中国进行极限施压，以便在中美

交往中获取更大利益并延缓中国快速发展的趋势。在政策理念方面，特朗普政

府以“使美国再次伟大”为执政目标，坚持“美国优先”的执政原则，将中国与俄

罗斯视为战略竞争对手。在政策执行方面，特朗普政府采取多种方式对中国施

压。在经贸领域，特朗普政府以关税为主要手段，综合运用舆论、科技、金融

等方式，对中国进行极限施压。在政治领域，特朗普施压中国制裁朝鲜，挑动

中国台湾问题，介入中国香港问题，打造价值观联盟。在安全领域，特朗普政
府继续加大力度进行所谓的“南海航行自由”行动，炒作南海“军事化”并取消对

中国军方参加环太军演的邀请。

（二）对待盟友的方式不同

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在推行大战略时都强调重视盟友的作用，但两者对盟

友的态度和方式有所不同。前者强调通过加强与盟友的合作，实现美国参与亚

太事务和展现美国的领导地位；后者虽然也希望通过与盟友的合作加强对华战

略布局，但也精确算计承担责任与付出成本的“性价比”，通过施压方式从盟友

那里获得更多利益。

在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时，奥巴马政府强调加强与盟友的合作。从政策理念

的角度看，加强与盟国的合作仍然是美国亚太战略合作的基础。这些联盟在过

去半个世纪里维护了地区和平与安全，并支持了该地区显著的经济增长。对此，

希拉里提出了奥巴马政府加强联盟的三个核心原则：“第一，维持我们既有盟国

在核心目标上的政治一致性。第二，确保联盟的灵活性和适应性，以便能够应

对新挑战和抓住新机遇。第三，增强国防能力和完善交通基础设施以保证联盟

在行动上和物质上能够阻止来自国家与非国家行为者的挑衅。”从政策实施的角

度看，奥巴马政府通过各种途径支持盟友，加强与联盟关系。如在“天安舰事件”

和“延坪岛事件”问题上支持韩国，在钓鱼岛问题上支持日本，在南海问题上支

持菲律宾等。

特朗普政府也重视盟友在遏制中国方面的作用，但更关注美国与盟友之间的收

益。一方面，特朗普政府希望利用同盟加强应对美国眼中的挑战。为了对朝鲜

施压，美国不仅推动对朝进行制裁，而且继续与韩国举行联合军事演习。为了

应对中国的地区影响力，美国在防务领域重启并升级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
机制，在经济领域联合日本和澳大利亚在印太地区进行基础设施投资。另一方

面，特朗普政府在处理与盟友的关系时以收益为准则，但对不同盟友采取不同

的政策。特朗普政府对美国进口的铝钢产品加征进口关税，主要影响其盟友，

但给予澳大利亚永久豁免权，给予韩国临时豁免权，未给予日本任何豁免。在

在驻军费用分摊方面，特朗普政府对韩国、日本和欧洲盟友施加压力，要求盟

国承担更多费用。

（三）对待国际制度的方式不同

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不仅是不同政党执政的政府，而且代表两类不同类型

的政府。奥巴马坚持美国的政治传统，极力扭转小布什时期的单边主义倾向及

其影响，注重发挥多边机制的作用。特朗普借助民粹主义势力上台，坚持反建

制的立场，青睐单边主义行为和双边主义路径，不重视多边机制。

在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过程中，奥巴马政府强调国际规则的重要性。从政

策理念的角度看，参与该地区的多边机构是美国参与亚太地区事务的重要途径

之一。当讨论的安全、政治和经济问题涉及美国利益时，美国需要谈判桌上的

一席之地，这是美国将东盟视为该地区新兴区域架构支点的原因。从政策实施

的角度看，奥巴马政府时美国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在东盟设立代表团，

并建立美国-东盟国家领导人对话机制；在东南亚发起“下湄公河倡议”（LMI），

主导 TPP 在亚太地区扩大规模，推动 TPP 谈判进程；积极参与 G20 和 APEC

等多边机制的活动都体现了这一点。

特朗普政府自执政以来一再退出多边国际机制，体现了单边主义行为的特点。

例如，特朗普政府退出奥巴马经过多年努力达成的 TPP，退出涉及全球气候变

化议题的《巴黎协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伊朗核协议》、退出联合国人权理
事会、退出万国邮政联盟、退出《中导条约》，等。此外，特朗普政府曾多次威

胁要退出世界贸易组织（WTO）。尽管上述“退群”并非都属于“印太”战略的范畴，

但这些行为体现了特朗普政府对待多边国际机制的态度，也必然对包括印太地

区在内的所有地区和国家产生负面影响。

（四）实施的思路不同

作为区域性大战略，“亚太再平衡”战略与“印太”战略都是涉及政治、经贸、

安全等多个领域的综合性外交战略，也具有相同的战略目标。然而，两者的实

施思路却存在明显差异，这与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对中国及中美关系的认

知不同有关。

奥巴马政府将中国视为竞争与合作的对象，期待通过“亚太再平衡”战略促

进美国经济发展并平衡中国的地区影响力和塑造中国的行为，因此其实施思路

是“三线并行、竞合并重”。一方面，奥巴马政府在外交、经贸和安全领域同时

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总体而言，美国在外交领域，注重与中国的接触政策，

加强与中国的合作；在经贸领域，注重与中国的竞争和合作，在保持中国经贸

密切关系的同时，通过 TPP 孤立和限制中国的地区影响力；在安全领域，奥巴

马政府对中国施加一定的军事压力，但总体上有所控制，在其执政后期甚至尽

量不批准国防部的南海航线计划，以避免中美矛盾激化。

特朗普政府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同时坚持“美国优先”的执政理念和

“贸易强国”的执政思路，因而在推进“印太”战略时体现出“一主多辅、侧重竞争”

的实施思路。从涉及的领域看，“印太”战略涵盖政治与外交、经济与贸易、军

事与防务、教育与科技等领域，但特朗普政府最注重经贸领域。因此，发动对

华贸易摩擦是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实施主线，同时将对华战略竞争扩展到
科技、金融、军事、政治及人文交流领域。从对华政策的性质看，无论是挑起

对华贸易摩擦还是实施“南海航行自由”行动，抑或是重启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

话”机制，其政策都围绕中国展开，侧重对中国施压或与中国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