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VIE LITERATURE 环球纵横

《战略特勤组 》中的例外状态与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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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向兴
赵 翔
( 1．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2． 云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与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摘 要］ 由格雷格·乔丹导演的美国电影 《战略特勤组》 是一部引人入胜的作品。片中安放炸弹的杨格，无疑

使美国政府进入一阵极度恐慌。然而，对杨格所展开的审讯却充满了特殊性和例外性。同时，审讯室中的杨格也
展现出其赤裸生命的一面。通过分析该片的影像，吉奥乔·阿冈本的 “例外状态” 与 “裸命” 思想，可帮助观众
更好地理解电影的政治、法律背景，并让观众更多地反思法治的意义以及个人在例外状态中的生命价值。
［关键词］ 《战略特勤组》； 例外状态； 裸命； 阿冈本

2010 年，美国上映了由格雷格·乔丹 （ Gregor Jordan） 总统有权动用军方力量，以镇压暴动、非法组织或阴谋叛

导演的 《战略特勤组》 （ Unthinkable） 。片中，炸弹专家杨
格因不满美国对阿拉伯国家的政策，声称在美国三个城市
安放了三枚小型核弹。在此千钧一发之际，FBI 反恐部女探
员海伦与军方某神秘组织联手办案。整部电影围绕这场对
杨格的审讯而展开。在此审讯中，一个关于生命政治的两
难———生命一方面具有神圣性，另一方面又是政治权力全
面掌控的对象———让这部看似不太精彩的影片充满着迷人
的张力。本文将以吉奥乔 · 阿冈本 （ Giorgio Agamben，亦
作阿甘本） 的 “例外状态” （ state of exception） 及 “裸命”
（ bare life） 思想对其展开分析。
当代富 有 原 创 性 和 影 响 力 的 意 大 利 思 想 家 阿 冈 本，
1942 年生于罗马。拉丁文、希腊文等深厚的古典语言素养，
令其思想以语言哲学为核心，延及美学、政治等领域。在
其诸多研究领域中，一些最为人熟知的思想———比如 “例
外状态” “牲徒” （ homo sacer，亦作 “神圣之人”） ———却
是关于生命政治的。本文涉及的理论要点，大多出自阿冈
本 《牲徒》 系 列 的 三 部，即 《牲 徒： 主 权 权 力 与 裸 命 》
《例外状态》 及 《奥斯维辛的残余： 证人与档案》。本文旨
在借影像内容的分析，探讨生命在例外状态中的意义。
一、审讯室： “例外状态” 的隐喻
炸弹消息刚传出后，FBI 反恐组的处境尤为特殊。起
先，海伦的上司命令她立即搜查杨格的亲友，甚至可以调
用其他警察、特工配合此行动。当海伦反问这是怎样一个
状况时，上司告诉她这是华盛顿的机密指示。接下来出场
的亨利，更是有着不一般的身份。正当海伦感觉一头雾水
时，她的上司又告诉她，要转移到一个中央直属的机构。
海伦打算进一步询问机构所在，上司只是再一次告诉她：
这是机密。随后，海伦一行人来到一处军方主管的秘密场
所，这正是杨格的审讯室。虽然海伦提出质疑： 在军事管
制范围以外，军方在国土上是没有管理权的。但管理者却
有理有据地告诉她： 根据 2007 年通过的 《国防授权法案》，
乱……
通过上面这长达 10 多分钟的影像，我们不难发现此审
讯的特殊性。相对于一般意义上的法秩序，此片展现的无
疑是 一 种 “例 外 状 态 ”。早 在 90 年 前，纳 粹 法 学 家 卡
尔·施密特 （ Carl Schmitt） 便已提到主权者乃决断例外状
态之人。这里的 “决断” 在施密特看来，并非规范，却奠
定了法秩序的基础。与司法判决中涉及一两个特定条文的
例外不同，此处的例外状态所涉及的是整体正常的法秩序。
换言之，在危机出现时，整个法规范都产生了适用上的困
难。所以说，例外状态并非无政府或混乱状态； 相反，它
涉及的是如何以不受限的权力恢复正常法秩序。
正如阿冈本在其 《牲徒》 开篇所写的： “主权的吊诡
（ paradox） 在于这样一个事实，主权者既外在于又内在于法
秩序”① ，我们从电影中军方主管那番有理有据的讲述也可
发现： 主权者通过法秩序的授权 （ 电影中所谓的 《国防授
权法案》） ，来悬置整个法秩序 （ 海伦认为不合法的事情） 。
也就是说，在那个神秘的军事场所中，法学意义的秩序依
旧存在，只是某个主权者站在法律之外，却宣布没有任何
事物外乎法律。例外状态之所以异乎无政府或混乱状态，
乃是因为它处于秩序与失序、法与无法的界限上。
例外状态不仅止于理论，在现实生活中也可观察到。
近年来，随着反恐力度的加大，在应对突发事件时，各国
都无疑处于例外状态之中。阿冈本在 《例外状态》 一书里，
沿着历史的及哲学的轴线，对此话题展开探讨。从德国公
法 “例外状态” （ Ausnahmezustand） 的起源，到拉丁法律格
言 “必要性中没有法律” （ necessitas legem non habet） 的双
关解读，再到美国 “9·11” 等历史事件，阿冈本发现了一
个现代民主革命的吊诡传统： 民主宪政在必要时必须以独
裁和悬置宪法的方式捍卫。
在 《战略特勤组》 中，海伦虽一直希望用人性而合法
的方式来拯救杨格，让他说出炸弹所在地，可不奏效； 反
过来，亨利动用酷刑，以其妻儿要挟，倒能让他说出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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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年第 23 期 / 电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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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显然，亨利的做法不合情不合法，更谈不上民主，但
在非常之时却能奏效。亨利与其说是在和海伦对着干，还
不如说是在有效捍卫海伦一心维护的那个法。
二、杨格： “赤裸生命” 的表征
在 《例外状态》 中，阿冈本还举了当代主权暴力运用
例外状态的事实，比如美国以反恐为名所建的关塔那摩监
狱，不经法律允许而无限期扣留穆斯林。这一幕在此片中
似乎也得到了惊人的再现。
片中，困在审讯室中的囚犯杨格，可被视为例外状态
下的一名特殊囚犯。当海伦看到亨利用尖刀插进杨格大腿
时，她很自然地调用法律来保护杨格，指出刑讯是非法的。
但部门管理人很自然地答道： 非法敌人没有人身保护令，
无法提起申诉。当海伦继续指出上述条例是针对敌人的，
而杨格是美国公民时，对方淡然地告诉她杨格已被开除国
籍。影片出现的这些激烈争论 （ 同样值得关注的是该部门
有备而来的应答） ，很显然是希望让观众意识到其中的法律
问题。同时，就 杨 格———一 条 囚 于 密 室 的 生 命———来 说，
尤其值得 我 们 思 考 的，乃 是 这 种 政 治 与 法 律 之 下 的 生 命
问题。
在例外状态中，主权之法的载体只可能是生命。若按
亚里士多德的生命分类来看，审讯室中的杨格，无论是纯
粹的生命 （ zoē） ，还是作为形式的生命 （ bios） ，都在一种
生杀大权 （ vitae necisque potestas） 下成为裸命。我们看到，
亨利甚至当着杨格的面把他的妻子给杀了，要是最后不出
乱子的话，杨格的孩子也可能死掉。可见，杨格的切肤之
痛还属其次，他的亲人甚至是国籍都可被一一褫夺。片尾，
当杨格自杀身亡后，一个声音叫起来： “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过，他们从未存在过，杨格和他的孩子都没有存在过。” 这
个仿佛清场的声音告诉我们： 除了三颗炸弹所在地这条信
息外，杨格便只是一条赤裸生命。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杨格的穆斯林身份。在奥斯维辛等
集中营中，被 拘 留 者 间 的 相 互 德 语 称 谓 亦 是 “穆 斯 林 ”
（ der Muselmann） 。阿冈本分析，这样的称谓很可能源自阿
拉伯语的字母含义，即无条件臣服于上主意志之人。在此，
影片似乎有意让观众通过杨格的影像，想起集中营，想起
近年来穆斯林的恐怖分子，想起关塔那摩监狱……更想起
其中不变的裸命。
三、不可思议的法与 “心”
该片片名直译为 “不可思议”。的确，从神秘部门的介
入方式，到杨格的种种待遇，观众大概都能感到 “不可思
议” 处处皆有。电影激发观众对常以 “法治国家” 自居的
美国的反思无疑是深刻的。导演的意图并不在于讽刺美国
式法治或者呼吁废止这样的制度，就像卡夫卡 《城堡》 中
的土地测量员 K 企图探索城堡与村子的边界那样 （ 这也是
阿冈本的分析） ，导演在此提出例外状态，同样是希望探索
一个隐形的法之 “门槛” （ threshold） 。这个门槛分隔了混
沌与秩序、生命与法； 法与生命于此建立连接，相互过渡。
要了解法治的真相，就要在这个边界上，像卡夫卡笔下的
“新律师” 那样，在法律不再被运用之时 “研习” （ stu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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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裸命悬于门槛上，是应该回到法秩序这侧呢，还是应
该迈向门槛的那一侧？ 这个问题正好是海伦和亨利面对杨
格 “活死人” 般的裸命时，发生分歧的核心焦点。
置身于尴尬混沌的门槛上，人应该如何抉择自己的行
为呢？ 在对 K 的继续分析中，阿冈本以语源学的脉络，顺
着土 地 测 量 员 术 语 kardo 找 到 cardo （ 门 枢 ） ， 并 想 到
“心” ———那个 “在转捩点上找到自我” （ in cardinem esse）
之所。② 在影片结尾处，大家对第四颗炸弹争论不休时，海
伦听起来不负责任地怒喊道： “我们都是人啊！ 让炸弹炸
吧，我们不能这么做！ （ 指伤害杨格的孩子） ” 可以说，这
便是海伦站在那个尴尬的门槛上，看到自己熟知的法律被
悬置、被研习后，喊出来的自己的声音。在这个特别的审
讯室中，海伦也许从法律之门中瞥到了法的真相，就像得
到许可后的 K，一瞥间所见的城堡。
四、结 语
《战略特勤组》 以平静而富于张力的手法，将法治国家
鲜为人知的治理一面，做了令人 “不可思议” 的描述。在
阿冈本激进的政治思想中，例外状态已渐渐成为当代治理
的典范，法律也将越来越多地变成悬法。而身处其间的人，
无疑变成了主权权力下的裸命。这种观察或说是预言，值
得每个现代人注意。此片所激发观众的思考，正如阿冈本
在 《例外状态》 的第一句话所问的： “你们法律人为何对
那与你们切身之事保持沉默？”③ 比起审讯室中那些以噤声
而默许的人来，我们或许更应像海伦那样喊出自己的声音，
在法理与人性、主权与民主、善与恶的边界上，找到我们
自己。
注释：
① Agamben G: Homo Sacer: Sovereign Power and Bare Life，Stanford
1998 年版，第 17 页。
University，
② Agamben G: Nudities，Stanford University，2011 年 版 社，第
36 页。
③ 阿冈本: 《例外状态》，麦田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50 页。
［参考文献］
［1］ Agamben G． Homo Sacer: Sovereign Power and Bare Life［M］．
Translated by Daniel Heller － Roazen．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1998．
［2］ Agamben G． Remnants of Auschwitz: the witness and the archive
［M］． Translated by Daniel Heller － Roazen． New York: Zoon Books，
1999．
［3］ 朱元鸿． 阿冈本“例外统治”里的薄暮或晨晦［J］． 文化研
2005( 09) ．
究，
［4］ 薛熙平． 例外状态: 阿冈本思想中的法与生命［D］． 台北: 国
2006．
立政治大学法律研究所，
［5］ 阿冈本． 例外状态［M］． 薛熙平， 2010．
译． 台北: 麦田出版社，
［6］ Agamben G． Nudities［M］． Translated by David Kishik and Ste-
fan Pedatella．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2011．
［作者简介］ 万向兴( 1979— ) ，男，云南宁洱人，澳大利亚拉筹伯
大学硕士，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 西方文
学。赵翔( 1987— ) ，男，云南昆明人，云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与管
理学院基础心理学 2012 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 健康心
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