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wnload as pdf or txt
Download as pdf or txt
You are on page 1of 10

端传媒

深度 评论 三⼋国际妇⼥节

⾖瓣⼥权,夹缝中形成的“中国特⾊⼥权”
中国互联⽹上的新⽣代⼥权主义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孔?
啡卡 2021-03-08

“回顾2020,这⼀年是不是⼥权开始觉醒的元年?”今年2⽉,这是中国⼤陆社群⽹站⾖瓣上,⼀个名为“鹅组”的

⼩组⾥,⼀个热⻔帖的标题。虽然中国⼥权主义者存在了远不⽌⼀年,但对“元年”的认领蕴含了两件事:第⼀,

中国⼥权2020年在⽹络上⼤规模开花;第⼆,这些觉醒于“后线下运动时代”的新⽣⼥权主义者,跟她们的前辈相

⽐,呈现出当代特有的“泛粉红”化、⽹络去中⼼化的特征。

2020年的动荡不安中夹杂著⼤量⽕热的性别事件:杭州来⼥⼠案、拉姆案,“N号房”事件,冠姓权之争,张桂梅校

⻓,再到杨笠“普却信”等等,囊括了从性别暴⼒、传统⽗权⽂化、⼥性就业、⼥性发声等诸多性别议题。每⼀波

⽹上讨论都有新⼀批⼥性觉醒,加⼊“拳师”
(⽹络⼥权的戏谑⾃称)⼤部队。 这些新⽣⽹络⼥权陆续发起以举

报、抵制和以舆论战为主的数起⽹络⼥权⾏动,如举报针对⼥性的暴⼒⾊情作品“JM帝国”的创作者,以及最近

的抵制B站恋童和软⾊情⾏动。

⽽另⼀⽅⾯,她们之所以认为2020是“⼥权元年”,不仅是因为这⼀年⼥权迅速⺠间化、⽹络⾏动兴起,也因为她
们很多⼈实际上缺乏对被噤声和污名化的前辈⼥权主义者的认知。提到中国的⼥权主义历史,这批新⽣代基本都指

向五四时期和社会主义时期,对新中国后三⼗年(尤其近⼗⼏年)泛⾃由派和左翼⼥权⾏动者、⼥权NGO的真实历

史的认知则⼏乎完全缺位,偶尔有⼈翻出来,也会很快被删帖。

在中国⼤陆当下的特殊环境⾥,这些新⽣⼥权主义者很多举起了“社会主义⼥权”、“共产主义⼥权”,甚⾄粉红

⾊彩浓重的“中国特⾊⼥权主义”旗号,也有⼀部分新⽣朴素⼥权并没有明确的政治光谱。在这些旗号背后,有的

出于真⼼的信仰,有的出于实⽤性的策略考虑,既有她们⾃⾝的稚嫩与局限,也有环绕⼋⽅的困境。

⾖瓣鹅组:混杂多元的⽹络⼥权阵地

鹅组曾经是主聊娱乐⼋卦的地⽅,以⼥性⽤⼾为主,后来⼀度涌⼊不少粉红和饭圈⼥孩。如今它摇⾝⼀变,成为⼤

陆⽹络上最重要的⼥权基地之⼀。

因为其他平台存在对⼥权⾔论的单⽅⾯审查(如B站、知乎),这些⾃发的、新⽣的⺠间⼥权主义者⼤部分活跃在对

⼥权相对宽松的微博和⾖瓣上。微博作为开放式的⼴场空间,是“⼥拳”跟“男拳”对线的地⽅;⽽⾖瓣⼤多主流

⼩组(类似BBS)对成员实⾏申请准⼊制,其封闭性使之成为各类志同道合者聚集的阵地——⾖瓣鹅组、⼩象⼋卦、

⾃由吃⽠基地、⼥性玩家联合会等⼥性向话题⼩组,如今就汇聚著各种不同类别的⼥权主义者。

其中,⽂⾸提到的鹅组是⾖瓣流量最⼤、类别最多元的⼥权阵地。它是位列⾖瓣⼈数第⼀梯队的⼩组,⽬前有近70

万组员。鹅组最早名叫“⼋卦来了”(所以⼜称“⼋组”),曾经是主聊娱乐⼋卦的地⽅,以⼥性⽤⼾为主,后来

⼀度涌⼊不少粉红和饭圈⼥孩。如今它摇⾝⼀变,成为⼤陆⽹络上最重要的⼥权基地之⼀。

由于鹅组相⽐其他⼩组更受各⽅关注,内部声⾳也相对复杂,它⾮常吊诡地在互联⽹的信息茧房和极化环境下成为

了各阵营的敌对⾯:在泛⾃由派看来,鹅组是粉红基地;在粉红看来,鹅组是“⼋千窝”(“⼋千”是对⾮粉红的

蔑称)。他们的判断虽然各有偏颇,但鹅组的确共存各⽅势⼒,既有因为声量⼤⽽浮在表⾯的“泛粉红”⼥权和半/

退圈后的追星⼥孩转化⽽来的、熟知⽹络动员的⼥权,⼜有⼀些沉在下⾯的、知识架构相对成熟的⼥权主义者和

LGBT⽀持者,以及很多⽆明显政治⽴场的新⽣⼥权。

作为娱乐⼋卦⼩组,鹅组⾃然受到娱乐环境变化的影响。限韩令的颁布,⺠族主义和国家主义的宣传令⼤陆整体环

境⽇益政治化。饭圈内部,“国家⾯前⽆偶像”这些年逐渐成为共识(不管是表⾯还是真⼼),“维护偶像”的私

⼈欲望退后,“维护国族”⾛上前台。在这个“重新政治化”的过程中,娱乐⼋卦圈对公共事务的敏感或多或少有

所增加。

近⼀两年间,在⼤环境恶化、性别⽭盾丛⽣的⽕热催化下,这种敏感在⼀部分多少跟饭圈有过接触的追星⼥孩那

⾥,迅速地指向了⼥性权益,“为⼥权/姐妹⽽战”成为她们的新⽬标。去年227肖战粉丝假公济私举报AO3平台事

件,鹅组也是抨击肖战粉丝的主要势⼒,那次事件之后,把追星放在第⼀位的饭圈⼥孩在组内⼤幅消退,⼏近消

失。围绕“⼥权是否该追男星”的争执,以及对饭圈⾮⿊即⽩思维的抨击,新⽣⼥权主义者进⼀步跟饭圈割裂。最

近⼀年的各种⽹络⼥权⾏动,都有著⽐较成熟的互联⽹舆论动员技术,或许就是那些曾经接触过饭圈⾏动、后来⼜

跟饭圈割席的⼈带来的。

即便组内最不粉红的⾔论,也只是对政府在性别问题上的不信任,除此之外不会有太尖锐的⾔论;即便有,也会很

快消失。
上述追星⼥孩⼀定程度上跟“泛粉红”交叉,本⽂之所以⽤“泛粉红”⽽不是“粉红”,是因为鹅组很多爱国主义

和⺠族主义的声⾳都被外界理解为“粉红”,但被忽略的是,她们内部也存在“从国家主义到社会主义”的光谱。

在这个光谱⾥,既有更偏向国家主义的硬核粉红,也有更偏向社会主义、但对国家主义缺乏反思的朴素爱国者。

疫情早期,全⽹弥漫著对国家和政府的批评,组内很久不敢说话的⾮粉红有了⼀丝喘息的机会,⼤量潜⽔⽤⼾开始

发声,很多⽴场松弛的粉红(或者说朴素爱国者)也开始反思。⽽部分硬核粉红对此情境感到不满,感叹鹅组“阴

兵过境”,纷纷移向了⾃由吃⽠基地(俗称“⽠组”)和鹅们栖息地(俗称“七组”)等⼩组,这两个⼩组也是如

今独特的“粉红⼥权”聚集地。虽然后来随著海外疫情严重,反思国家和政府体制的声⾳消退下去,⼀部分硬核粉

红复归,但总体⽽⾔,鹅组的“泛粉红”⾥还是朴素爱国者声⾳偏多。

2020年3⽉,武汉,⼀名妇⼈在㬵板罅隙中爬出来。摄:Stringer/Getty Images

⽐如,前不久外卖骑⼠联盟盟主被捕⼀事,鹅组点赞较多的⾔论⼤多是⽀持联盟的“⼯会”性质,失望于社会主义

国家对⼯⼈的态度;另有部分⼈仍然把⽭头指向资本平台,⽽不顾实施抓捕的是国家;也有极少数留⾔完全站在国

家的⽴场上批评骑⼿联盟“不合法”,这样的留⾔也受到组内⾮粉红的批评;还有少部分留⾔采取了“理客中”态

度——“让⼦弹再⻜⼀会⼉”。有⼀则留⾔指出,这是对国家治理技术了解太少,不知“⼝袋罪”的存在。此贴第⼆

天便消失。

鹅组因为⽤⼾准⼊困难,其成员短时间内流动性很⼩,某种声量在不同时段的⼤⼩并不意味著成员的⼤幅变动。整

个2020年,随著组内关于⼥权的讨论越来越多,也时不时开始出现个别相对成熟的⼥权主义者做普及功课的帖⼦,

同时也伴随著⼀些政治倾向不明显的新⽣朴素⼥权在陆续觉醒。但总体⽽⾔,即便组内最不粉红的⾔论,也只是对

政府在性别问题上的不信任,除此之外不会有太尖锐的⾔论;即便有,也会很快消失。
召唤“社会主义⼥权”

如今,《⽑选》成为组内⼥权最喜欢的引⽤,这不仅是⼀部分⼈发⾃内⼼的认同,同时也是空间狭窄造成的策略性

倾斜。

鹅组内部成员复杂多元,却被外界认为是“粉红基地”,笔者认为这虽然是互联⽹传播造成的偏颇认知,但也并⾮

⽆端。

鹅组⼥权⼤部分⽐较朴素,远未形成成熟的⼥权理论架构,但仍然能看到很多⼈出于实⽤⽬的⽽对各种理论进⾏话

术上的⽚⾯挪⽤,尤其是“红⾊”话语,⽐如⻢克思主义和⽑主义。虽然上野千鹤⼦、波伏娃这些世界范围的⼥权

主义者时常被组员提及,但⼤部分时候她们的⾔论仅被⽤来⽀撑⽂化⽅⾯的⼥权主义(⽐如反厌⼥)。

这⾥需要重点提及的是,她们使⽤各种理论话语,并不代表她们熟知这些理论背后的整套思想。如今,《⽑选》成

为组内⼥权最喜欢的引⽤,这不仅是⼀部分⼈发⾃内⼼的认同,同时也是空间狭窄造成的策略性倾斜。

先说不得已倾斜的⽅⾯。在前些年政府对线下⼥权组织以“境外势⼒”为名的清扫之后,⼥权的空间越发狭窄,⽹

络上的关注也最好在官⽅允许的话语之下存在。⽽⺠间宣传⽅⾯,这两年中美⽭盾激化,以B站和知乎为代表的各⼤

⽹站,经常把⼥权运动、LGBTQ平权运动视为美国式政治正确加以讽刺。很多被国内⼥权⾏动“伤害”的男性,也

试图借“境外势⼒”这⼀标签,对⼥权进⾏举报和污名化。

在这样两⾯夹击的环境下,为了避免被构陷,⼀些政治倾向不明确、或者强调策略的⼥权主义者,主动避开跟西⽅

相似的⼥权话语,打起了社会主义的安全牌。

在这样两⾯夹击的环境下,为了避免被构陷,⼀些政治倾向不明确、或者强调策略的⼥权主义者,主动避开跟西⽅

相似的⼥权话语,打起了社会主义的安全牌。有⼈呼吁,姐妹同胞不要因为⼀时不满就在⽹络上对国家发表怨⾔,

这很容易被“男拳”(反⼥权势⼒)抓到把柄进⾏攻击;但也有⼈反对这种说法,认为“境外势⼒”同样也是⼀种

污名化,并提出⽤男性不爱国的例⼦(⽐如“跪族篮孩”和“精⽇肥宅”)进⾏“境外势⼒”反击,“⽤魔法击败

魔法”,并反复强调⻢克思也是境外⼈⼠,社会主义也是舶来品,要坚守“社会主义⼥权”。

⼥权主义者回应“境外势⼒”污名化的常⽤ meme。⽹上图⽚
在这些⾼喊“社会主义⼥权”的声⾳⾥,不光有被环境夹击的选择,也有很多主动意义的选择。有⼈使⽤社会主义/

共产主义的⾰命话语,是为了激发⼥性内部的⾰命性,《⽑选》之所以成为组内最常⻅的引⽤,很⼤程度也是因为

其语⾔有⾮常强的⾰命动员性和策略性,但这⾥的“⾰命”对象并不指向难以触碰的制度层⾯,⽽是指向更容易被

⾰命的⽂化层⾯——厌⼥。

制度层⾯,⽬前⼥性⾯对的最紧迫问题是就业歧视问题,⽣育率下降、经济下⾏,政府重新强调⼥性在家庭内部的

价值,企业、事业单位就业歧视变本加厉,为了重新在公共社会争取⼀席之地,社会主义时期“妇⼥能顶半边

天”的⼝号不仅安全可靠,还顺理成章成为⼥性渴望就业的话语武器。

但显然,这些对“社会主义⼥权”话语的召唤,⾯临著时代的错位和跟国家主义的冲突。社会主义时期,⼥性被⿎

励进⾏社会⽣产劳动,有⼀部分是政府对共产主义性别平等的承诺,但也更是为了国家⽣产建设添加劳动⼒,这背

后是国家主义的要求。⽽今天,著重强调⼥性的家庭价值,同样也是国家为了应对⽣育率下滑、劳动⼒再⽣产不⾜

的问题,把⽣育和家庭压⼒推到⼥性⾝上的简化⽅案。

即便裹著“社会主义”的润滑剂,⼥权主义跟国家主义的冲突却不易调和。

在这⾥,即便裹著“社会主义”的润滑剂,⼥权主义跟国家主义的冲突却不易调和。如何应对这个⽭盾,“泛粉

红”⼥权内部并不⼀致。最极端的粉红⼲脆否定⼀切⽹上的⼥权声⾳,说“真⼥权”就应该在现实⽣活中努⼒,进

体制内占据⼀席之地,为⼥性权益铺路,这种说法完全忽略了体制准⼊本⾝就存在著性别不平等。

⽴场较硬的粉红采取⼀种精英主义和威权主义的态度,认为现在以鹅组为代表的⽹络⼥权太“乌合之众”,没有聚

焦地搞“性别对⽴”,可能是某些⼈在故意带节奏、搅浑⽔,⼥权应该由更冷静、更有头脑的强⼈来领导,在体制

的框架下获得制度性突破(⽐如提⾼⼥性就业机会、保障底层⼥性权益)。她们因为对体制⾮常信任,所以反⽽是

当下最强调制度建设的⼀群⼈。

暂且不论这种威权主义是否符合⼥权主义多元性的内在诉求,重点在于她们何以“代表”作为复合体的⼥性的整体

利益?⽽国家是否会对她们的各项诉求有所回应?如果国家机器的要求和她们的某些诉求冲突,她们⼜会倾向哪⼀

边?是否会在压⼒下放弃代表某部分⼥性利益?⽽哪部分⼥性的利益会被放弃?这些都得打上⼀个问号。

以上两类硬核粉红在“⽠组”和“七组”⽐较常⻅,在“鹅组”则是不时出现。鹅组更主流的朴素⺠族主义爱国⼥
权没有硬核粉红那么精英/威权的思维,相对⽽⾔,她们更在意复数的⺠意,在意国家声称所代表的⼈⺠利益,会不

断强调⼥性也是国家的主体、⼈⺠的主体。

这并不完全是对国家单⽅⾯的忠诚,还有很朴素的“国家主⼈翁”意识。当政府政策对⼥性不利时,她们也会表达

不满和批评,举出“男⼥平等是中国的基本国策”这类官⽅话语来为⼥权辩护,上⽂提到的劳⼯事件也是类似。但

这些批评都只是点到为⽌,突破⾮常有限,很快焦点⼜会转移到其他事件。
“男⼥平等是中国的基本国策”。⽹上图⽚

与此同时,⼀些相对成熟的左翼⼥权主义(⻢克思⼥权主义、社会主义⼥权主义等)⾔论也时不时出现,这⾥⾯有

多少是本来就⽐较成熟的前代⼥权主义者,⼜有多少是新⽣代“泛粉红”在⼥权觉醒的过程中认真学习思考转化⽽

来,不得⽽知。

因制度难碰而只⻅“性别对⽴”
数量庞⼤的⽹络⼥权主义者,⽬前只能在去中⼼化的散沙中,稚嫩地争取相对容易的⽂化层⾯变⾰。

硬核粉红对⽹络上其他⼥权主义者不注意制度建设、焦点模糊的批评⾃然是倒果为因,但也确有其事。缺乏线下⾯

对⾯的学习和组织,难以建⽴起新⽣朴素⼥权对社会结构的认知,在线上⼜⾯临炸号、禁⾔等问题,⽽体制内路径

也并不宽敞,数量庞⼤的⽹络⼥权主义者⽬前只能在去中⼼化的散沙中,稚嫩地争取相对容易的⽂化层⾯变⾰:反

对厌⼥⽂化,反对家暴和性骚扰,促进⼥性⾃我意识觉醒。⽽这,必然会跟性别意识相对落后的男性产⽣冲突。

⽐如举报⾊情的问题。因为只有处理⽂化问题⽐较便捷,所以⽬前⽹络⼥权⼤部分⾏动都是针对两性内部,⽐如指

认、抨击性骚扰和“男性说教”(mansplaining),以及抵制、举报针对⼥性的暴⼒⾊情作品(如“JM帝国”和B

站恋童),后者带来了⼀个重要两性争议——举报和⽂化⾃由问题。

⾊情制品的⾃由限度问题本来是⼥权主义的重要议题之⼀,西⽅⼥权主义者在上世纪晚期曾做过⼀场⼤型讨论,鉴

于⽬前国内普遍保守的氛围,以及⾃由理性讨论的缺失,⼤部分⽹络⼥权站在了反对⼀切暴⼒⾊情的⼀⽅,这引发

了很多男性的不满。尤其因为政府阉割⽂化的权⼒没有被限制,所以很多⼈担⼼⼥权的举报会导致更⼤范围的⾊情

⽂化消失,于是愤怒便指向了这些“没事找事”的⼥权主义者。

同时,举报还带来⼀个更⼤的次⽣问题,⼥权的举报会引来“男拳”反击,双⽅很容易发⽣脱缰的举报⼤战——为了

举报成功,两边都开始⽆所不⽤其极,政治异⻅、侮辱英烈等是最受国家关注的举报,于是乱扣帽⼦和⾔论审查进

⼀步加重。

这些脱离具体现实困境、⽆视房间⼤象的批判和不解,甚⾄污名化,更加激化了⼥性的愤怒,本⾝就对社会结构缺

乏成熟认知、⼜难以撬动制度天花板的朴素新⽣⼥权,进⼀步把⽭头指向男性群体。

除了举报之外,⽹络⼥权对男性和陈旧性别⽂化的激进抨击之下,⼈们对她们搞“性别对⽴”的指责甚嚣尘上,甚

⾄有⾖瓣⼥性因为在⽹络上“打拳”(⽤⽐较激烈的语⾔攻击男权和部分男性)⽽接到男性的死亡威胁。即便很多

受过教育的男性,也指责⽹络⼥权是“义和拳”(类⽐“义和团”),只知道打男性,这某种程度上忽略了⼥性对

⽹络舆论空间和争夺⽂化话语权(包括发明各种“男性咒骂”以抗衡过去只针对⼥性的暴⼒语⾔)的重视,即便其

⽅式不⼀定是最有效率的。
2020年12⽉,中国⼤陆的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楼⾥,有⼈制作墙绘“⼀体两⾯”,在⼀堵墙的正反⾯分别涂上了⽹络上辱骂男性和⼥性的字
句。创作者意指这些字句看似对⽴,实际上在⼀个整体⾥。⽹上图⽚
2020年12⽉,中国⼤陆的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楼⾥,有⼈制作墙绘“⼀体两⾯”,在⼀堵墙的正反⾯分别涂上了⽹络上辱骂男性和⼥性的字
句。创作者意指这些字句看似对⽴,实际上在⼀个整体⾥。⽹上图⽚

与此同时,这些⼥权还受到来⾃其他⽅向的攻击:部分左翼指责她们忽略阶级问题,部分⾃由派指责她们不碰体制

问题;还有⽹上很多粉红代⾔⼈,指责⽹络⼥权“不做实事”,把在现实中做实事、并获得关注的⼈称为“真⼥

权”(⽐如在贫困地区建⽴⼥校的张桂梅),把⽹络上发表意⻅的⼈称为只会“嘴炮”的“假⼥拳”,这构成了对

⺠间⾃发⼥权声⾳的污名化。

⽽以上这些脱离具体现实困境、⽆视房间⼤象的批判和不解,甚⾄污名化,更加激化了⼥性的愤怒,本⾝就对社会

结构缺乏成熟认知、⼜难以撬动制度天花板的朴素新⽣⼥权,进⼀步把⽭头指向男性群体,⽽⾮结构和制度层⾯。

就这样,男⼥对⽴在⽹络上愈演愈烈,在互联⽹这⼀放⼤极端⾔论的环境下,如反就业歧视、同⼯同酬等制度性批

判和建设的焦点进⼀步被遮蔽。

去中⼼⽹络的团结难题

这背后,实际却是很多⽹络⼥权主义者对⼥性内部阶级差异的忽视,以及专业⼥性救助机构的缺失。

不⽌如此,缺乏结构性认知也导致⽹络⼥权陷⼊互联⽹极化⾔语的局部战⽃之中,⽽忽视了战略层⾯可能的盟友。

就在前些年,⼥性跟LGBTQ还是彼此的盟友和⽀持者,⽽这⼀两年关于代孕合法化的争执,部分男同的仇⼥⾔论被

上升到整个群体,“代孕”再加上“同妻”的新仇旧恨下,主流⽹络⼥权与男同决裂。去年,以J.K.罗琳为代表的西

⽅⼥权主义者对跨性别者的争议也在⼤陆发酵,不少⽹络⼥权则因为各种原因⾛向了排除跨性别的基进⼥性主义者

(TERF)之路。这些跟⼥性同样作为⽗权⽂化下的弱势群体,本来可以彼此联合,但却在⽹络环境的散沙和误解中

彼此分化。

另⼀⽅⾯,⽹络⼥权内部也有各种争议。如何能在线下空间有限的条件下,让⼥权思想通过线上路径有效下沉、有

效传播,是当下⼥权⾯临的重要争议和尚未解决的难题。⽐如⼀些⾔辞激烈的⼥性把那些被家庭压榨、甚⾄被家暴

却⾃我⿇痺的⼥性称为“婚驴”或“娇妻”,⾥⾯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有希望借此能“骂醒”她们的意愿,

以及对尖刻⾔论更易在⽹上传播的策略考量。不过,这引发了⼤量争议,有⼈称这些对⼥性“恶⾔相向”的⼥权

为“爹味⼥权”,但也有部分已婚⼥性表⽰,这些刺⽿的措辞反⽽提醒了她们不要被家庭压榨,要在家庭内部争取

权利。

⽽这背后,实际却是很多⽹络⼥权主义者对⼥性内部阶级差异的忽视,以及专业⼥性救助机构的缺失,⽐如很多底

层⼥性暂时还不具备⼥权意识的武装,没有意识到家务和⽣育对⼥性的压榨;⽽任何阶层被家暴的⼥性要⾛出家庭

都⾮常艰难,这些都需要专业组织的帮助才相对有效,“骂醒”这种简单粗暴的⽅式,在没有⾯对⾯的具体语境的

互联⽹上,很多时候都是⽆效的,甚⾄容易引发割裂。

“婚驴”只是⼥权主义者众多内部争议中的其中⼀件,“温和”还是“激进”的姿态之争也⾮常常⻅。有温和平权

派宣称要跟那些⽹络上⾔辞激烈的“极端⼥权”割席,强调“平权”⽽不是“⼥权”,认为应该以温和的、循循善

诱的⽅式争取男性⽀持,⽽⾮⼀味攻击。⽽后者认为男性很难跟⼥性感同⾝受,⽤温和的姿态争取男性理解和⽀持

性价⽐太低,是⼀厢情愿的妄想,“不‘过正’不⾜以‘矫枉’”,真正理解⼥性的男性应该主动倾听,⽽⼥性没

必要费⼒“⽀教”(⾯向男性耐⼼解释⼥权)。

介于⼆者中间的⼤多数,有的不满⼀些温和派花⼤部分时间批评⼥权,攻击男权却⼒度很⼩,认为这是⼥权意识不
够、执著于“姿态优雅”的拉偏架⾏为,于是讽刺地称这些⼈为“平权仙⼦”和“精神男⼈”;也有的不满⼀些激

进派不分⻘红皂⽩攻击他⼈,制造分裂,称她们是“极端⼥拳”。但越来越多的⼈同意,⼥权主义并⽆真伪之分,

正所谓“姐妹爬⼭,各⾃努⼒”。

性别议题成为近年来⼤陆最⽕热的社会议题,不光因为性别⽭盾激化,也是因为阶级、劳⼯等其他直接涉及经济命

脉的议题被管控得更加严格,同时,性别议题也因⽆法和其他这些更敏感的议题进⾏联动,⽽局限在了两性关系的

内部。

总之,由于⼥性内部在经验和认知上有不⼩的差异,⺠间⼥权主义必然会以形形⾊⾊的复数形态呈现出众声喧哗之

态,在各种议题上都会持续存在争议,这跟⼤部分社会的⼥权情况相似。虽然⼤陆⽹络⼥权内部时不时冒出各

种“割席”之⾔,但基本只是去中⼼⽹络⾥多样性的⼀部分,在有共同敌⼈时,⼤部分⼈还是抱著团结⼀致的态

度,共同把⼥权议题推上热搜。

然⽽,性别议题成为近年来⼤陆最⽕热的社会议题,不光因为性别⽭盾激化,也是因为阶级、劳⼯等其他直接涉及

经济命脉的议题被管控得更加严格,同时,性别议题也因⽆法和其他这些更敏感的议题进⾏联动,⽽局限在了两性

关系的内部。

另⼀边,“泛粉红”⼥权呼吁在体制内的尝试究竟能⾛到哪⼀步,国家有没有可能让利、能让多少?她们最后会把

国家放在⼥性之前还是之后,内部⼜会不会发⽣分裂?同时,对左翼理论和话语的使⽤、召唤与学习,能否⽆⼼插

柳让更多⼈⾛向成熟左翼⼥权之路,从体制内开辟出新的空间?这些都暂时⽆从知晓。

在各种困境和希望交织之下,当下诞⽣于⽹络的新⽣代⼥权该如何学习和弥补社会结构认知?有没有可能联合更多

同盟、⽽⾮彼此分化?⼥权能否有朝⼀⽇成为⼀个跨越所有政治光谱的最⼤共识、⼀股庞杂的新⽣⺠间政治⼒量?

这些都是未来值得关注的问题。

(啡卡,关注性别议题)

啡卡 ⼥權 評論

本刊载内容版权为端传媒或相关单位所有,未经端传媒编辑部授权,请勿转载或复制,否则即为侵权 。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