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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发布时间:2014-10-19 5:2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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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彩云国物语
作者名称:雪乃纱衣
本卷名称:第九卷 红梅夜来香
序章
仿佛轻柔地安抚孩子一样,传出了一个清澈的声音:
“……真的可以由我来担任吗?
“你就行了。
仿佛要仔细体味那个毫不犹豫的回答似的,悠舜闭上了眼睛。接着,从他的嘴唇吐露出来的微笑,其中所蕴含的
温柔,让刘辉也不禁悴然心动。
“那么陛下,我可以说一说我的请求么……?
X X X X X
“喀、喀”—响起了不同于脚步声的细微回音。就像能反映出人的性格一样,拐杖的声音就如春雨的水滴一般轻缓
地响起,在离龙椅稍前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那里放着一张跟国王正面相对的小椅子。
镇定自若地接受着站立于大殿两侧的重臣的视线,他在本来只容许跪拜的这个场所,毫不犹豫地坐上了椅子。
“郑悠舜。
听到国王的声音,悠舜坐在椅子上合拢双手作揖,同时轻轻地垂下了头。
“鉴于你在茶州的功绩,孤想任命你为尚书省尚书令,兼任宰相之位,你意下如何?
“如果陛下能接受臣的条件的话~一”
他的声音实在过于平静和轻柔,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马上理解他说了些什么。
就连国王自身也吓了一跳。
。……条件?
“是的。
‘第一,治民必须以仁义为重;
第二,不得随便兴师作无谓的征伐;
第三,不得以贵族的身份为理由给予权限和地位;
第四,不随意增加法律条文里没有规定的官位;
第五,必需对借陛下威光为非作歹者严格执法……”
轻柔的、同时也是斩钉截铁的话语,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在场的重臣耳中。
霄太师饶有兴趣地在嘴角露出微笑,宋太傅则露出一副想要吹口哨似的表情。
“第六,必须设法封锁受贿的途径;
第七,不得利用税金建造多余的道寺和离宫;
第八,必须明确君臣之礼、礼遇臣下;
第九,必须广言纳谏;
第十,在陛下结婚后,不得让外戚介人政事……,,
悠舜的十个指头全部都弯了下来。
“—以上这十条,如果陛下能承诺遵守的话,尚书令之位,臣愿意拜受。议论声马上骤然而起。
红黎森“啪啦”地打开了扇子,黄奇人则在面具之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悠舜这家伙,真的千了啊……”
“哼,竟然这么宠那小子。那样的鼻涕小子,根本不值得悠舜去庇护。
黎森很没趣似的自言自语道。
“因为没有人做,所以悠舜才做的吧。这可是现在的李绛收和蓝揪瑛做不到的事哦。
黄尚书瞥眼看去,只见绛故和揪瑛都一脸喝了醋似的表情。
跟先王不一样,虽然从即位以来大家都被国王那种优哉游哉的态度给欺骗了,可是在女人国试以及茶州州牧这些
问题里,这位年轻国王在许多重要环节上表现出的独断专行的
确是事实。而这一切都在茶州瘟疫中采取的众多行动中一下子体现了出来。尤其是贵族们的不满情绪已经在水面
下,高昂起来。
但是,根据刚才的“条件”,国王的想法就被替换成了悠舜的想法。通过提示出这些甚至可说是不逊的请求,本
来面对着国王的矛头以后就会全部转向悠舜。
跟其他的武官一同参列在旁的静兰不由得垂下了睫毛,安心地露出了浅笑。
“......所谓的挺身而出誓死效忠,本来就是指这样的行动啊。
一直以来,国王都是孤身奋战。但是,现在他终于获得了
“盾”。
国王像是思考着什么似的闭起了眼睛。他稍微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他会特意在“朝廷文武百官都在场”的时侯“请求” 任命呢。
—刘辉一直以为,身为国王,是必须一个人努力下去的,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愿意为他这样做。所以,在做出同意
决定之前,稍微花了一点时间。
“……孤答应你。”
听到这声稍微有点震颤的声音,悠舜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从下官恭恭敬敬地举起来的涂漆盘子上,拿起了一把
纯白色的羽扇。在柄子上系着的纽绳,由紫色的禁色和其他七种
准禁色缠绕而成。那是只有被国王交托了国家的人才被允许拥有的证明。
“那么,臣就接受吧。陛下,臣在此谨拜受尚书令及宰相之位。
—这时候悠舜所提出的十个条件,在后世被称为“郑君十条”,成为了刘辉治世的基本理念。同时,这也是在支撑
着后世被命名为“最上治”的刘辉治世的名宰相中,第一位宰相
诞生的瞬间。
序章
秀丽正在用烫斗小心翼翼地把每一件农服烫平。等温度降低到跟人的体温差不多的时候,就细心地逐件叠好。然
后,把所有的官服都收进装衣服的藤箱里,然后把“蕾”之发答轻
轻放在上面。因为发答的重量,铺在官服上的薄纸稍微下沉了一点,秀丽只是注视着那里。现在登殿也被禁止了,
就连穿上这身官服的资格也没有。
她垂下了睫毛,闭上眼睛。
在那一瞬间,眼瞳稍微晃动了一下。
—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没有半点后悔,这一点是可以挺起胸膛来说的。
……但是
(不行。)
秀丽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即将涌上心头的感情压了下去。好,再来一次,从头开始。
抬起脸来。
“—好了,在处分结束之前,得去干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才行。
秀丽盖上了藤箱的盖子,一边卷起袖子一边站了起来。
X X X X X
那一天,因为睡眠时间短而没有完全消除疲劳的胡蝶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像往常一样整理好头发,化上薄妆。正
当她随便找了一件薄衣披上,走下楼梯的时候,刚好碰上大老爷
兴高采烈地抱着什么东西走过来。
“哎呀,早上好哦,胡蝶。昨天你也是为了陪那个奇怪的客人弄得很晚么?”
“不,昨天我到众首领的集合会议去了。可能是稍微有点用眼过度,害得我一整夜都没睡好……”
“用眼?在会议上吗?”
“是啊。对了,大老爷,你不是说过要把画卖出去吗?看你这么高兴,多半是没有卖掉,反而是买了什么回来
吧?”
胡蝶虽然掩饰般地转移了话题,但大老爷似乎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对大老爷来说,胡蝶并不是第一个在他之下统
领全城妓女的女首领。
“不是的,那幅画我的确是卖掉了,不过又忍不住买下别的画啦。
大老爷最喜欢收集美术品和古董之类的东西,但他的优点是不喜欢摆在自己家里独自欣赏,而是大方地装饰在桓
娥楼让更多的人共同欣赏。虽然有时候为了一个小坛子随手就扔出庶民可以玩乐一辈子的钱财,但是在胡蝶所知
的范围内,他买的每一样东西都的确是有着跟价钱相当的价值,每当要买下什么东西,他都会经过彻底的考虑,
而不会盲目地乱买。垣娥楼之所以长年被称为贵阳第一妓楼,其中有相当大的原因是来自于大老爷装饰在姐娥楼
各处的美丽工艺品和绘画。
“虽然还是个无名的新人,不过能让我一看之下就有这种震撼感的画实在是很久没有过了。虽然笔势上还带有一点
迷惘,不过他绝对会成为大人物的~·…!
看到大老爷双眼闪闪发亮,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胡蝶不禁稍带苦笑地说道:
“既然大老爷那么说,就一定没错啦。那么,作者的雅号是叫什么呢?”
“这个啊,很可惜是没有落款的。我就看中这个弱点来砍了个好价买回来。没有落款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我会跟平
常一样,自己欣赏几天之后,再摆到店子里,你就期待着吧!
大老爷,小心翼翼地抱着卷轴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X X X X X
“—您要的东西,就是这个,和这个吧。”
咚、咚—柴凛就好像要表演魔术似的把两样东西摆在刘辉的面前。
在执务室里,除了柴凛和刘辉之外,还有悠舜、绛炊和揪瑛守侯在旁。
其中一件东西是卷轴,另一件是金灿灿的钱币一枚。
刘辉、绛炊和揪瑛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悠舜则若无其事地向柴凛问道:
“……凛,可以依靠全商联来尽量抑制情报传播吗?”
“我尽量吧。幸好公孙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那么就拜托你了—凛,接下来很抱歉,请你回避一下吧。”
柴凛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那么,陛下也是,请不要在宰相会议上突然提出议案哦。”
察觉到这句话的含义后,绛故眉头上挑,说道:
“,.·…这就是说,您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黄尚书吗?”
“嗯,暂时先不要说,请大家做好保密工作。因为我还有另外的打算……还有,御史台似乎已经采取行动了,我们
就先观察一下情况吧。”
听到负责监查的部署—御史台这个名字,刘辉等人都不禁绷紧了脸。
“……悠舜大人,有什么计划吗?”
“这个嘛……我想陛下也已经即位四年了,差不多也该找个有名的画师来画一幅肖像画了吧?翰林院图画局也已经
发出这个请求了。”
听他这么一说,一群年轻人也不由得当场呆住了…画?悠舜一边用羽毛扇子盖着嘴唇,一边在眼角露出笑意。
“实际上,根据我妻子提供的秘密情报,那位碧幽谷据说
正身在贵阳附近啊。
“咦!?碧幽谷来了贵阳吗?
碧幽谷虽然年轻,但其出众的才艺却在许多方面都有着广泛的认知度,尤其在绘画方面更是被评价为当代第一,
是一位享有极高名声的天才画师。刘辉和绛效也曾经看过几次,他的笔法简直有着无穷无尽的潜力,描绘出来的
是能够深深地吸引人灵魂的绝美世界。可是,碧幽谷本人却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前,碧家也不知为什么把
所有的情报都隐藏起来,是个神秘的存在。
“这是个好机会,所以我就想如果能把他恭请进城来,请他做点工作的话就好了。
刘辉和绛故又开始不解了。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悠舜想说的是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起画来了?
“嗯……孤也认为他是千年一遇的奇才,可是说起肖像画,他好像是……啊!
“是那么回事吗!?
“原来如此……,,
“怎么样呢?我想最好能让他作出一世一代的杰作哦。
面对装糊涂似的说出这句话的悠舜,刘辉也装模作样地干咳了几声。
“啊,唔,的确是。无论如何也希望能拜托他帮忙做事,孤现在也正是时候。当然,虽然是肖像画的委托,但说不
定幽谷先生偶尔也会想做一些不是画的东西。孤也很希望能看看幽 谷先生绘画以外的作品呢!
“的确是呢。因为除了绘画以外,他的多才多艺也不是很
多人知道,我也很想看一看。而且听说碧幽谷总是居所不定,到处云游,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分头收集情报才行。
“好,在吏部有碧家的人在,我也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不、向他询问一下。嗯,在五金店的物价升高之前,无论
如何也要把他抓—不、向他委托工作。
看到仿佛在称赞得了满分的孩子似的微笑着的悠舜,揪瑛不禁苦笑了起来。
“……让悠舜大人当了十年部下的燕青大人,实在是了不起啊……,,
绛枚也深深地点了点头—真不愧是黎森大人的朋友。
X X X X X
城的某个角落,在一个被称作政事堂的地方正在举行着宰相会议。在商量完碧幽谷的事之后,来到政事堂的悠舜
仿佛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在这里一样,在国王的左侧熟练地处
理这一个个案件。
“……那么,关于高龄退任的翰林院长官的后任人选问题就暂时保留,大家没有意见吧。因为那是掌管文学、书艺、
图画等等艺术部门的长官职位,我想还是应该先跟碧家商量一
下,然后再作详细考虑。那么,今天的案件就全部讨论完了有资格出席宰相会议的官位有好几个。但是,由于其
中也包括一些空置职位以及仙洞省长官这些特别的非常驻官位,
所以并不总是全员到场,有时候也会由出席者的副官代表参加,有时候根据议案的需要也会有其他官员出席。另
外,如果作为名誉官位的朝廷三师三公都在的话,这六人也拥有出席宰相会议的资格。
“哎呀,请等一下!
在会议就要结束的时候,间不容发地举起手的一个白发老人,让刘辉不禁内心一颤。
作为代替非常驻的仙洞令君的副官—仙洞令尹,实质上统领着仙洞省的那位老官吏,身材很矮小,现在就算是拼
命踞起脚尖也够不着刘辉的胸口位置。眉毛和胡须都毛绒绒的白如雪霜,连眼耳口鼻都被埋没其中。虽说年纪应
该是比现役最高龄官吏权瑜小,但从外表看来,他却似乎更年长一百岁。刘辉每当看见他那小小的身体轻飘飘地
走动的样子,
就好像看见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一样,不由得产生一股想把他抓起来玩的冲动。
但是,在这半年来,在他—羽令尹的追赶下东躲西逃的人却是刘辉。
仙洞省主要的工作包括仙学、天文、历法、气象学、占星等等,但最重要得是—“—关于刘辉陛下的结婚问题还
没有解决!
就在精神抖擞的羽官吏大叫的瞬间,刘辉二话没说就先逃了出去。
“啊,请等一等!陛下—!
羽官吏也不服输地追了上去。作为实质上掌管王家以及主要大贵族婚姻的仙洞省长官,从去年开始,羽官吏就率
领着仙洞省的老年官吏拼命地追赶着刘辉。
“身为男子要是不娶妻的话可是不能独当一面的啊—!
逐渐远去的羽官吏留下的叫喊声的回音响彻了走廊。
随着嘎吱作响的关门声响起,宋太傅和霄太师不由得揉起了太阳穴。
“……仙洞省一年到头都被埋在书籍之中,没想到羽羽大人的身体还真够结实的啊……”
“……而且他还比我们年长得多呢……”
姓羽,名也是羽。外表一副毛绒绒的样子,非常可爱,以至于女官们给他起了个“羽大人”的爱称,跟权瑜有着
性质截然不同的人气,可是他本人却不知道。身为最高位的大官之
一,同时也是高龄的长老,能够给人这样一种亲切感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了。
悠舜不禁苦笑。正当他要拿起旁边的拐杖时,正好跟门下省长官对上了视线。
“……郑尚书令。
“嗯。
“前几天你对陛下提出的那些条件—”
就在那时候,刚才刘辉走出去的那道门扉,又一次以猛烈的势头被打开了。
“—忘记带东西了!
跑回来的刘辉猛地冲了进来,把“忘记带的东西”—悠舜托上肩膀,又从那道门走了出去。
在远处某个地方,传来了羽官吏大叫“娶妻—!”的哀号。
X X X X X
“真让人不愉快……”
在国王和悠舜消失后的室内,门下省长官—旺季沉吟道。霄太师和宋太傅向他看去。只见已经年近六旬的他,留
着整齐的上唇胡子,表现出一副威风凛凛的风貌,面对两位长
老也丝毫没有畏怯之意。“在先王陛下那一代,有无数的名家无奈地被消灭,或者不得不走上没落之路。在门下
省,有着大量经历了如此命运的贵族,我的副官也是那释。
被称为贵族中枢的门下省长官·旺季,向宋太傅瞥了一眼。宋太傅则平静地承受着他的视线。他作为将军消灭了大
量贵族,的确是无可置辩的事实。“与此相比,七家和缥家却都被允许留下直系的血统。
要说例外的话,大概就只有茶鸯询和缥英姬的婚姻了。但是鸯询的弟弟在那之前已经娶了茶本家的女儿,而且儿
子也同样娶了直系的女儿,继承了血统。茶克询的当主就任之所以得到认同,其实也有血统的因素在内,也就是
说他通过祖母和母亲继承而来的直系血统最为纯正。
“七家和缥家.跟其他家不一样.实在受到太大的优待了……你们不这样认为么?”
霄太师只是耸了耸脖子,没有回答。旺季似乎本来也没有期待能得到回答,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把视线投向国
王和悠舜走了出去的那个方向。旺季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去。
“我本来还期待陛下跟先王陛下有所不同……但看来还是虎父无犬子啊。陛下即位以来的数年里,多次无视我们门
下省的谏言而采取独断的政策.....就算拿郑悠舜来当盾牌,身为门下省长官的我也是不会忘记的。
“……旺季大人,即使如此,贵族也已经比一般庶民享有非常优厚的待遇了吧。听到霄太师不经意地说出的这句话,
刚打算离开的旺长官回过头来说道:“—那是当然了。要是不以显眼的形式让人们明白身份制度,就无法治民了。
在没有了其他人的室内,宋太傅用手搔了搔自己的硬质头发。
“毕竟我和你都不是像旺季那样的天生贵族嘛。旺季好像是紫门四家之一吧。
“没错。还有现在的工部侍郎欧阳家就是碧门四家之一了。
从苍玄王那一代脉脉相传至今的彩八家。但这也是因为有一直支撑着各家繁荣的辅助者才能实现的。虽然随着时
代变迁也有了许多变化,但这种功绩得到特别承认的一族则被称为门家血统,一直以来都是地位仅次于七家和缥
家的名门。
但是,正如旺季所说,在先王的时代里有许多名门贵族都被迫走上了灭亡之路,或者陷人了无法东山再起的境地。
除了少数的例外,生存下来的门家血统贵族已经没有过去那样庞大的势力了。
对于下令进行这场斗争的先王和霄太师,宋太傅却什么都没问就遵从了他们的意思。
“.....宋,你从以前开始就什么都不问啊。”
“我没必要问你和鸯询在想什么,我要做的事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变。”
杀人者总有一天会被人杀。宋太傅现在也没有想过自己能在床上死去,也没有那个打算。就如鸯询直到最后都贯
彻了自己的信念那样,他早就决定了自己将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宋太傅留在城里,也只不过是为了等待总会到来的那一天而已。
“霄.....随便出风头固然不行,但要是那帮小朋友无计可施来求你的时候,你可别耍脾气,要好好帮他们哦—!
宋太傅并不是傻瓜。他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鸯询还有先王要消灭那么多贵族,把他们打垮,也明白导人国试制度的
意义。他知道现在的国王跟郑悠舜正打算继承由自己这几个人开始的事业,更明白在实现可预见的未来之前有可
能发生的事。
自从红秀丽坐上贵妃之位以来,连几乎不怎么行动的自己的迷惘也—
“......别向我指手画脚,你这个剑术笨蛋。”
所以,霄太师只是低声说出了这句话,就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过去一直都只是冷眼相对的自己的世界,到底是
从何时开始变得连怎样挪动身体也不懂那样的复杂呢—霄太师根本不想去知道。
他一边抚摸着短短的上唇胡子,一边心满意足地欣赏着
刚到手的画卷。
“儿子啊。”
他的儿子也算是个官吏,但今天也好像没有进城的打算,
只是家里无所事事。虽然偶尔也会打扮光鲜地出门去,但那
毫无疑问并不是去工作,而是为了去玩。职位也只不过是用
钱买来的,所以就算进城也不会有什么事可干。
“有空的话,我希望你帮我做一件事。”
在此之前一直把翘起来的双脚踏在桌子上,用椅子的两
只后脚支撑在地上摇来摇去,把这当成是摇椅,张大嘴巴睡
着觉的儿子,这时候稍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希望我做一件事?
“嗯,简单来讲,听说是要跟某个女孩子谈情,最后发展到
结婚的地步。”
“怎么,听说?老爹,难道是哪个有权势的大人物叫你这
么做的?”
“唔。
“哦—”
那是一个毫无干劲的声音。恐怕就算告诉他旁边那堵墙
被撞穿了,他也会这么回答吧。
“你现在根本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吧。你既没有写过情书,
也没有去约会的样子,你老爹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你怎么会知道,又不是仙人!
“只要看你一整天都在这里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谁都会知
道啦。
“……我说啊,对方到底是谁?要说到跟她谈情的话,一定
是比我们高级的贵族吧?”
“高级多了,那毕竟是红家的女儿嘛。”
一听这句话,儿子的脚不由得一滑,马上连同那张摇晃着
的椅子一起摔了个人仰马翻。
“我看不用问都是那个女官吏了吧!我可绝对不干!
“这个你看着办吧,如果结婚之后不喜欢的话,你大可以
离婚的。
“我才不要呢。虽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要娶那种像被
鬼魂附身似的主动去挑一条急转直下型的人生路的女人,简
直是开玩笑!人家说人生有起有伏,但那根本就是一条直线
地往下跌,最后跌到底层到不能再底层的危险地带!要是跟
那样的女人在一起的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身在
野鹿大熊野猪什么的都会一骨碌掉下去的地狱最底层
到时候就只能吃从上面掉下来的野鹿过着凄惨绝伦的人生了
父亲偶尔也觉得,自己的儿子也挺聪明的呢,这是多么浅
显易懂的说明啊。
“唔,嗯—不过呢,既能提高爵位,俸禄也会变多,还可
以增广门路,最重要的就是可以拿到许多钱,连你的官位也
会被提高,可以大显威风哦。”
“......总的来说,你就是为了那个大人物的金钱和爵位,
把我的婚姻给出卖了吧。”
“说得对啊,我的儿子。这就是那个女孩子家的地图。首
先你就到那里去来一个爽快的求婚吧。在跟那女孩立下什么
约定之前,我可不许你跨进家门半步哦。”
“不是吧,麻烦死了…‘二”
儿子一边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一边环视了一下周围。
“对了,老爹。为什么最近你突然开始迷上艺术品了?”
“嘿嘿嘿,为了有朝一日提升爵位,我正在努力地培养艺
术造诣呢。”
父亲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引以为豪的短胡子,然后得意
地挺起了胸膛。
X X X X X
—懒洋洋地走出了家门儿子,被门前一个怪模怪样的
露天商人叫住了。
“哎哟哎哟,,那位美男子,哟,帅哥!
儿子毫不犹豫地停下了脚步。那个用帽子深深盖过眼睛
—懒洋洋地走出了家门儿子,被门前一个怪模怪样的
露天商人叫住了。
“哎哟哎哟,,那位美男子,哟,帅哥!
儿子毫不犹豫地停下了脚步。那个用帽子深深盖过眼睛的露天商人在嘴角暗暗一笑。
“我这里有很稀有的珍品哦。
请看请看!不会花你很多时间的~”
“可是,我现在要去爽快地求个婚啊—”
那简直是命中注定了!我这里有一些特别商品,最适合像你这种要去爽快求婚的帅哥用的喔!”
被帅哥这个称呼叫得美滋滋的儿子大步大步地向露天商
走去。
“是么?那、那么,我就稍微看看吧!”
然后,儿子就这样被露天商人的花言巧语骗住了。
第一章 我想申请 00
在当天晚上,刘辉正在读静兰悄悄交给他的一封没有标
注寄信人的书函。
那上面,就像以前刘辉每天寄出的文书一样,只有一行
字。
—到樱花盛开的时候。
刘辉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吟诵着这句话,面对夺走了自己
的一切、还给予了处分惩罚的刘辉,秀丽只转达了这句话给
他。刘辉就像要从信的空白部分,把她没有写上去的心意读
出来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不管谁说什么也好,他都没有对自
己下的决断后悔过。
……但是
仿佛要把接下来的话语挥散似的,他甩了甩脑袋。那是国
王不能说出口的话。所以—
“......明白了。”
然后,他没有发出声音,用嘴唇来编织出接下来的那句
话。
—直到樱花盛开的时侯,我都会等着你......
X X X X X
“啊,是胡蝶姐姐发来的文书!
从茶州回来之后每天都不知厌倦地整理着书函的秀丽,
从今天被送来的文书中发现了胡蝶姐姐的书函,于是马上打
开来看。
顺便一提,邵可依然在家,而静兰则因为公务进了城还没
有回来。今天本来是公休日,但他却不走运,刚好轮到他担当
值班警卫。
邵可看着一脸开心的秀丽,问道:
“上面写着什么啊,秀丽?”
“她说安顿下来之后,有个想让我见见的人,叫我去她那
儿玩呢!
“哎呀,那么今天你也要外出了啊。”
“是呀,今天到垣娥楼那边走走也不错呢。”
邵可向庭院那边瞥了一眼。正确来说,应该是在那个位置
上的—自从秀丽从茶州回来后,就一直围在邵可府邸周围
转个不停的人们。
“那你就小心点去吧,不要太晚回来哦。”
正当邵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容时,一个精神十足的
声音从门口那边传来。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接着,秀丽曾在道寺里教过读书的柳晋,从庭院探出头
来。
“哎呀,是柳晋来了吗?怎么了,现在这个时间来玩不要
紧么?”
“没事的啦。哇哇,怎么啦,秀丽老师,这么多书函~一”
来见秀丽的柳晋看到坐在纸堆成的山里面的秀丽,不禁
哑然。
柳晋为了不弄倒那堆书函堆成的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
头一张一张抽出来,看了看里面的内容。虽然嘴里说这说那,
但还是几乎每天都到道寺去学习的柳晋,现在已经基本懂得
读写文章了。
“……盐有点贵……金属工具的质量不太好~·…附近的那
个谁抱着一大堆借债逃掉了……不知什么地方的懒惰儿子不
干活,父母很头疼……这是怎么回事啊……?
柳晋坐在地上,很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什么嘛,秀丽老师现在可是休息期间啊,那些大人真是
的。人人都只顾考虑自己的事……”
“喂喂,不要说那种话。
“可是啊,秀丽老师,你明明不是在搞什么便民咨询所
嘛。
顺便一提,要是秀丽上街的话,就一定会被附近的大叔大
婶碰上,然后说上老半天日常琐事,柳晋很难才有机会跟秀
丽说上话,这更让他纳闷了。
“这么多事,秀丽老师一个人怎么能办得完嘛。而且这些
申诉都应该到官府去说嘛。嗯—贵阳应该是紫州府吧。
“没错没错,你还记得呀,柳晋。”
柳晋很高兴似的摸了摸鼻子。虽然身子长高了,但动作还
跟以前一样。
“可是个个都向秀丽老师说这些事干什么嘛。
“没关系啦,而且要不是很要紧的事也不能到州府去说
啊。”
“一我说啊,就是因为秀丽老师你太随和了,所以个个
都依赖你。明明当了官吏还这么亲近人。像其他官差一样威
威风风不就好了嘛,你却过着跟以前一样的生活。
一般来说普通人都会对官吏敬而远之,但秀丽从茶州回
来后还是住在原来的破烂屋子里,还在后院的田地里种蔬
菜,静兰也经常把快要倒塌的土墙和漏雨的屋顶进行修
补—由于有关这些事的目击情报很多,所以人们都放下心
来了。加上了官吏这个关系,人人都很轻松地把自己的烦恼
拿来跟秀丽商量。
“你不是拿了很多工资了吗?我还以为至少也修好了漏风的地方呢。”
“我全部都用在学舍那里了。
“学舍?”
“没错,是我工作的那个叫茶州的地方,在那里要建一个
大学舍,因为建设要花很多钱,我就把自己的工资都全部放
在那里,所以现在就一文不剩地回来了。”
“哎呀,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你怎么就不能留下一点点呢.....”
秀丽没有办法回答。可是真的没想到会被柳晋这么说。
“那么就是因为那个原因,你就在那里干下了什么惊天动
地的事,弄得差点被解雇,还被处分了?”
“呜……”
一下子被说中要害,秀丽不由得绷紧了脸颊,小孩子还真
是率直。不—看到柳晋长高了的身子,秀丽笑了。也许已经
不应该再叫他小孩子了。.
“的、的确是受了处分,可是理由根本不是那个,也、也还
没有被解雇啦。”
“好厉害呀,秀丽老师。原来你还干了比那个更惊天动地
的事吗?好率哦!
“……是、是吗……”
确实,现在回想起来,也真是干得够夸张的。
柳晋一边盘腿坐着,一边稍微低下了头。
“我说,秀丽老师,刚才是骗你的。
“嗯?”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平易近人,我很高兴。”
这样总算没有白走一趟。柳晋其实是跟其他小朋友们说
好了,要来确认一下秀丽是不是跟以前一样没变,然后从田
地里偷偷溜了出来。
“你还是以前那个愿意听大家说话的老师,我好高兴啊。”
“柳晋……”
“你回来啦,秀丽老师。对我来说,这是……最让我高兴的”.
这句为了掩饰羞涩的平淡话语,直接回响在秀丽的心坎
里,让胸口一阵发热。
“谢谢你,柳晋。”
“不过啊,就算不是解雇,现在的老师也不是官吏了吧?
接下来老师要干什么呢?”
听了这句不经意的话,秀丽稍微吸了口气,眼神晃动了一
下。
“也对呢……”
面对沉默了一阵子的秀丽,柳晋歪起了脑袋,然后想起了
一件事。
“啊,说起来,刚才说的那个茶州的学舍,难道—”
就在这时候。
“喂!柳晋你扔下田里的活不干跑来这里干什么?你老爹
正一脸怒气地找着你啊!
听到了久违的声音,秀丽不禁吃了一惊。
“哎呀,三太,怎么啦?”
“我不是说过要你叫我庆张的嘛……”
秀丽的幼年玩伴,也就是王商家的三少爷,就站在庭院
里。
“嗨,好久不见。
X X X X X
吏部根本不存在公休日这个词。
一听说自己被敬爱的吏部侍郎·李绛故单独召见,跟秀丽
同期及第的碧珀明就马上放下给前辈泡的茶,无视厉鬼般的
前辈们的怒吼声,健步如飞地跑到绛故那里去。可是当他一
脸高兴地跑到侍郎室时,从绛仪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却让他
头脑一片空白。
“是、是碧幽谷……吗……”
“没错,是陛下的委托,说是希望能尽快找到他,跟他取得
联络,但他毕竟是所有情报都被掩盖起来的神秘画师,不用
说相貌,就连年龄也不清楚。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什么的吧。怎
么样?
“咦,啊……那、那个……”
珀明马上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绛收看他那副模样,不由得
挑起了眉头。读了珀明在进士考试中提交上来的“官位与官
职的重新编制”那篇论文时,心里也对他有了一个“无论何时
都会率直明言”的印象,可是现在的他却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他应该是你的亲戚吧。
“是、是的……的确……”
“年龄到底是多大?听说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在画坛上赫
赫有名了,就算怎么年轻也该有三四十岁了吧。
“唔,那、那个……”
“……所谓的碧幽谷应该是雅号吧。真名叫做什么?
“唔、嗯……其实……”
“碧珀明,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是会令人反感的,你爽快
点回答我。
本来身为官吏的李绛依,作为吏部尚书的左右手,是一个
享有极高名声的能干官吏。跟他的上司一样,在工作的场合
上从来不表露感情,能在瞬间作出决断。
面对绛故的严格追究,珀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么,我就以碧家成员的身份来回答您吧。
为了不被对方的气势压倒,珀明往腹部注人力量,一下子
抬起了头。绛故不由得在内心感到佩服,在这个地方敢正面
抬头看着自己的人并不多。
“有关碧幽谷的任何问题我都无法回答。就算因为不敬罪
被处刑,也不能说出来。请您把这个作为碧氏一族的全体意
志来看待吧。”
看到他那种斩钉截铁的气魄,绛故不禁大吃一惊。
“……怎么了?我们也不是说要对他怎么样啊?”
“啊,嗯,对我们碧家来说,像这样要把情报封锁到这个地
步的情况也的确很少见……不过因为关于碧幽谷有很多的问
题……,,
珀明故意地干咳了几声。然后,又恢复成认真的表情。
“~一碧家是擅长艺能的一族。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在守
护书、乐、舞、工匠等等的技艺和艺能,成长至今。其中也有很
多不出家门的秘传以及一子相传的绝技。为了继承这一切,
碧家比其他家要封闭,这是事实。但是国王和他家一直把碧
家跟中央政事拉开距离,同时又为了操纵舆论和民意而曾经
多次加以利用。为了反抗这种利用,为了信念而丧命的文人
数不胜数。所以我们才决定封锁情报.我们已经不能再失去
了—碧幽谷自身,就是碧氏一族必须保护的当代最重要的
‘碧家至宝’。”
“也就是叫‘碧宝’的东西吗……”
被认为跟国宝同等、甚至有着更高价值的,由碧一族全体
认定的文化财产的至宝。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指“物品”,
但偶尔也会指“人”。
“碧家要保护的,是人的意志。不受任何人的强制,把内
心率直地表现出来,能够对不正确的事说不~一保护‘创造
者’的心是碧家的荣耀。”
注视着并非作为一个官吏、而是作为碧家成员的珀明,绛
故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既视感。没错……偶尔揪瑛说起蓝家的
时候,也曾露出这样的—表情。
然后,绛炊终于理解了他“为了什么”而进人朝廷。
“是这样么,所以你才进人中央的吗……”
“~一不管怎样保护,要是到了火药味浓的时候,我们碧
家就没有什么能做的事了。所以很矛盾。最喜欢说漂亮话,最
喜欢传达自己的意愿,对舆论最敏感,不惜赌上自己一切、率
先创造批判掌权者作品的文人墨客,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把
他们跟政治分开。既然如此,为了保护他们,就只有采取站在
政事的最前线,在事情发生前予以阻止—我认为这是最重
要的。而且,不知道幸还是不幸,我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艺。”
珀明双手合拢,怀着深深的谢罪之意低下了头。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回答您~一尤其是幽谷近年来,有
很高的可能性被指名下届当主,所以碧家就变得更慎重了。
绛攸稍微吃了一惊,珀明嘴里虽然说着什么也不能说,但
却还是不经意地向自己流露了一些情报。碧幽谷是能够继承
当主的碧家直系血脉。而这恐怕已经是珀明最大限度的让步
了吧。
“要委托幽谷做事,如果不是亲自去的话,他是绝对不会
接受的。是幽谷决定的事,那么碧家也不会出言干涉。如果拿
幽谷自己的话说,就是‘拜托别人做事的时候,不管是国王还
是什么人,也至少该亲自来找我向我低头请求来表示诚意’
“……原来如此,看来是个相当顽固的人呢~·…”
“不过,那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
看到毫不犹豫地回答这句话的珀明,绛攸不禁苦笑。碧家
的血脉看来也确确实实地植根在珀明的身上了。他那种率直
而不懂得拐弯的性格,并不是其年少而特有的东西,而是由
他所成长的土壤决定的。
“明白了,那么我也不会再追问。幸好我已经掌握了幽谷
来到了贵阳附近的情报,接下来就让我自己来想办法吧。
低着头的珀明突然惊讶地抬起了头。
“什么!?那、那那那那个人来到了贵阳附近!?
“我听说是这样。
“哇!是真的吗!?糟糕了!麻烦了!我还以为他这段时间
还在哪座山上乱跑啊!
绛攸怀着怜悯之意俯视着他,心想他的用词突然丰富起
来了。本来还以为他已经算是比较正经的人了,但看来也确
实受到了有“恶鬼巢窟”之称的吏部毒害。
珀明平时一本正经的脸马上变了颜色,然后终于像下定
了决心似的,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看着绛故。
“……绛、绛收大人……那个,我想因为私人原因请一下
假……”
绛攸注视了珀明好一会儿,但最后还是冷漠地丢出一句
话。
“不允许,吏部根本没有那么多空闲,你就去努力工作吧。
幽谷先生的事就由我们想办法去找。要是你想快点见他的
话,就给我多透露一点幽谷先生的情报。
果然跟吏部尚书一模一样啊……败者珀明不由得无力地
垂下了脑袋。一看到有弱点就毫不留情地发起进攻—虽然
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减少对他的尊敬之情,但至今为止珀明
还是不明白秀丽和影月为什么能那么轻松地跟绛攸说话。
李绛攸故明明是统领着恶鬼巢窟官吏们的、无容置疑的副
头目啊。
绛攸不经意地吐出了一句话。
“……为了一族而当官吏吗……”
X X X X X
被发现偷懒的柳晋慌忙像飞一样跑回家去之后,庆张从
包裹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画?”
“没错,是我叔叔不知从哪里买来的东西啦……”
庆张把手里的卷轴摊了开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很漂
亮的水墨画。
“因为要是被骗了的话就麻烦了,所以他就拿来给我家老
爹,问他到底值多少钱。可是我家单纯只是一家酒批发商而
已嘛。”
“单纯只是……?你们家不是全商联认定的酒批发商吗?那可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认可啊!
庆张被这样一称赞,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可是马上又把视线落在卷轴上。
“算是啦,酒的价钱我们自然知道,但对这种东西可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了,所以我就来找你啦。你家也算是名门
吧?而且还当上了官吏,也一定认识不少人吧?”
“……我说你啊,这些东西你到当铺里鉴定不就行了嘛。干什么还特意拿来我这里来?就算只看这座破旧成这样的房
子,也可以知道我们跟那种艺术品是扯不上关系的啦。你该不
会以为我爹其实是当代一流的鉴定士吧?”
庆张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似的挪开了视线。这种事庆张当然知道了。
“唔……所以啊,那个,这是来见你的……借口……”
“嗯?你那么小声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啊?说清楚点嘛。
“……你、你少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嗯,也无所谓啦。
秀丽注视着卷轴平淡地说道。的确自己也并非不认识这方面的人。首先她就想起了蓝将军和珀明。而且只要自己
去拜托的话,欧阳侍郎说不定也会帮忙鉴定。但是现在的秀丽连登
殿的资格也没有,处分期间的自己到他们府邸去找他们的话,也会给他们添麻烦,这样的话—
“·一这个,我看还是拜托胡蝶姐姐比较好吧。
“啊,对了。胡蝶小姐的话恐怕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庆张马上就同意了。精通古今中外的艺术,其卓越的教养甚至凌驾于公主之上的绝世美女。而且垣娥楼本身就已
经是宝物馆一样的地方了。
“正好胡蝶姐姐也叫我去她那儿玩··一好吧,这个就交给我。要是了解到什么情况的话,我回头再联络你吧。
“哇哇,等、等一下!
“什么嘛。”
差点被她一口打发回家的庆张慌忙抓住了衣袖。好不容
易拜托老爹才得到这样的借口来这里,总不能这样无功而返
吧。
“这幅画的事只是顺便来问问的啦,其、其实我有话要跟
你说。”
“跟我说?说什么?”
“庆张不知为什么整理了一下仪表,挺直了脊梁。可是视
线却在四处游走。
“我说啊。”
“嗯。”
“那个……”
“……嗯。”
“这个……”
秀丽估计他还要支吾一段时间,就继续整理起书函来。
看到她这样子,庆张不由得生气了。
“你好好听我说啊!
“你开始说我当然会听啦,可是你只是说了些这个那个
嘛。”
“呜··一你别催我啊!这种事是需要做心理准备的!这可
是人生大事啊!
“你还真是莫名其妙。算了,你做好心理准备的话就告诉
我吧。在那之前我就先工作了。”
“工作工作的,难道工作比我还重要吗!?”
“比起这个那个来说自然是重要了。”
连这句必杀的话语也被轻易挡了回来,而且还无法反驳。
“可恶……呜呜,可是我会好好说的,你就认真点听我说
吧。”
看到他跟平常不一样的态度,秀丽不由得抬起脸来。
“……那个,我和你今年都已经十八岁了吧。”
你在一年前好像也这么说过呢。”
“别岔开话题。可是,我、我啊,想、想向你.......”
面对对他这种怪异的吞吐语调和过于漫长的沉默,
这回也勉强忍耐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咚咚”,大概是在庭院里被风吹倒了吧,传出了一个空桶
子碰上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咕哇咕、咕哇咕”—连不知是什么鸟的啼叫声也听见
了。
还有卖竹笋的人喊出“竹笋哦~好吃的竹笋哦~”的叫卖
声也听见了。
庆张依然是一言不发。秀丽还是坚持着等了下去。
~一正当秀丽怀疑他是不是睁开眼睛睡着了的时候,他
突然抬起了头。
“呜哇!吓、吓死我了……你原来没睡着吗?好像停顿了很
长时间了吧……”
面对惊讶地后仰着身体的秀丽,下定了决心的庆张也没
有任何动摇。他以饱含男子气概的声音叫道:
“我!今天是来向你申请的!”
“……啊?我没有接受任何申请啊?”
秀丽不由得呆住了。庆张“啊—”地叫了一声,搔了搔
头。
“啊!我漏掉了最重要的部分!我说的申请并不是要告什
么人……”
“……那个应该是‘申诉’吧?”
“哇啊!我可不是来说相声的!我说的申请是—!”
庆张拼命想要说出接下来的字句而憋得满脸通红,可是
最重要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看来刚才已经把气力全
部(毫无意义地)用光了。
庆张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抱歉,还是过后再说好了,我也跟你一起到胡蝶小
姐那里去。
“啊!?
“过后再说!过后我一定会说的!
秀丽完全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是也明白到游手好闲的
庆张突然变得这么认真一定是有理由的,所以也只好叹了口
气。
“好啦好啦,那过后再说吧。你等我一下,我收拾好书函
之后就准备出去。
然后,做好准备外出的秀丽在出门之前,仿佛要确认什么
似的,去看了看院子里的樱树。跟在她后面的庆张不解地问
道:
“唔?秀丽,你们家还有种樱树吗?
“是前年人家送给我的,所以还很小哦。
“那么今年应该不会开花吧。为什么你要跑来看呢?
“嘿嘿,虽然看起来是这样啦,可是它已经有花蕾了啊。
秀丽注视着樱树的某一点。
她知道这棵樱树长着三个鼓起来的小花蕾。
它们一点点、一点点地鼓起来……秀丽一直在等待着那
个时候。
“开花之后—···……”
“开花之后?
秀丽回头向庆张一笑。
“赏花什么的也不错呢。好,我们走吧。
X X X X X
—就这样走出门的秀丽,被站在一旁抬头看着府邸的
一个男人问道:
““一啊,你是红秀丽吧。在朝廷也偶尔见过你几次。”
“哦,是的,我是……”
在朝廷,那就是说,他是官吏了。
但是却不知道他是谁,正当秀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男人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啊,其实是有人叫我来向你来一个爽快的求婚。”
秀丽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了他这句话,而身后的庆张则
整个人僵住了。
“··……啊?”
“……这样应该算是爽快的求婚了吧。”
男人搔了搔脑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啊,我忘记了。那么,这个和这个都给你。虽然弄错了顺序,不过没关系吧!那再见了。”
把一封书函和一个卷轴交给秀丽之后,男人连名字也没有说,就丢下僵在那里的两人,踏着懒洋洋的步子不知走
到哪里去了。
“……刚才的……是怎么回事……?”
完全是莫名其妙。就好像是被狸猫变出来的人骗了一样
正当这样想的时候,秀丽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
—为什么他好像很宝贝似的在腋下夹着一个金光灿灿
的狸猫摆设品呢……
X X X X X
“陛下您在哪里—!以臣羽羽为首的仙洞省全体官吏!
已经做好了赌上性命来完成我们职责的心理准备了!唔---
娶妻可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啊----!!”
羽令伊的哀号像往常一样回响在走廊上。“嗒嗒嗒”的可爱小跑脚步声仿佛风一样有远而近,毛绒绒的羽令伊跑
进了悠舜的执务室。
“唔,郑尚书令,陛下有没有到这里来? ”
“不,我也是刚刚才到呢。”
除了惊讶的回过头来的悠舜之外,的确是没有别的人影。
但尽管如此,羽令尹还是到处东张西望,寻找着刘辉的身影。
本人虽然是很拼命,但是在周围的人看来,那副模样却显得十分可爱。
“……唔唔,的确好像是不在这里。又被逃掉了……”
丧气地垂下了肩膀的羽令尹实在太可爱了,悠舜也不由
得安慰他说道:
“羽令尹,陛下也还那么年轻,你也不用那么焦急吧
....”
羽令尹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如果先王除了陛下之外还留下了其他的直系血脉的话,
我也不用这么拼命去追了。悠舜大人~一为什么从苍玄王那
一代开始,就只有七家、缥家和王家能一直维持着直系血脉
到现在?这个问题你有想过吗?”
“这个……”
“七家和缥家、王家这九家,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必须继承
直系血脉。决不容许苍家以外的人坐在龙椅之上,首都也只
能在贵阳。仙洞省就是为了守护这一点而存在的,正因为如
此,就连先王陛下也没有断绝这九家的血脉啊……”
悠舜不禁瞪大了眼睛。
仙洞省拼了性命来守护苍家龙椅的传闻,自建国以来已
经多有流传。能够执行王位授予和即位仪式的就只有仙洞
省,因此以臣下之身篡权夺位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攻克仙洞
省。但是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全仙洞省官员都从正面进行对
抗,无论遭到什么样的严刑拷问和凄惨的杀戮,他们也顽强
不屈,一直守护龙椅至今。
苍玄王的血脉之所以能一直维系至今,可以说很大程度
上都是依靠仙洞省作出的巨大努力。
“不管陛下有什么样的理由也好,我也必须履行自己的职
责。不管怎样,陛下的抵抗也不会持续多长时间……现在我们
都在追赶着陛下,所以其他的官吏都没有多说些什么.....但
是像陛下这样,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把任何一位女子迎人后宫
的话,周围都不会放着不管的~一虽说先王陛下也是在三十
岁过后才成婚,但那时候是因为国情的问题……”
突然间,羽令尹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低下了头。
“……说起来,陛下跟先王陛下的脸相有点相似……恐怕
陛下也是……”
最后的沉吟声,消失在在羽令尹嘀咕着的嘴边。
“羽羽大人~一苍玄王的血脉如果断绝的话,将意味着什
么呢?”
羽令尹从雪白的眉毛深处抬头注视着悠舜的脸。由于职
业上的原因,他也会看相。
“~一悠舜大人,虽说你是宰相,但也没必要把一切都背
在身上。为这种事担心是我们仙洞省和各家当主的职责范
围,所以你只要履行你的职责就行了……那样的话,在时刻到
来之际,你就会得到你所期望的东西。”
正当悠舜为这句宛如预言般的话语感到吃惊的瞬间,羽
令尹斗志十足地举起了拳头。
“那么,再见了!无论如何也要让陛下娶妻—!”
然后,羽令尹那小小的身体就像一阵风似的飞奔而去。
“~一人家这么说哦,陛下。”
从桌子之下传来“喀吭”的声音,看来是钻出来的时候碰
到了头。过了一会儿,刘辉一边捂着额头,一边像做贼一样钻
了出来,还露出一副想哭的样子。
“抱歉,占领了你的桌子。”
“不……”
悠舜苦笑道。刚才刘辉突然一边大叫着“藏身之所藏身之
所!”一边飞也似的冲了进来,于是悠舜就从椅子上站起身
来,把桌子下面的位置让了给刘辉。
“其实……孤也不是说绝对不结婚嘛……”
看着闹别扭似的拿起茶壶泡茶的刘辉,悠舜不惊讶地说
道:
“那么陛下,您一定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吧。
顿时心头一颤的刘辉不小心把开水弄到了茶壶外面。看
到他那副模样,悠舜露出了微笑。
“……陛下有想要的东西吧?”
听了悠舜温柔的提问,刘辉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请列举出来好吗?多少个都可以,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的。
刘辉把一直以来从没对人说过的“想要的东西”坦白地说
了出来。那当然是不止一个了。也许是因为悠舜独有的那种
渗透心坎的温柔声音的关系吧,刘辉就这样对毫无关系的悠
舜老老实实地全部说了出来。
“……虽然我也知道有点贪心,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
变得越来越多了……”
面对最后垂下脖子说出这句话的刘辉,悠舜微笑道:
“明白了。”
“咦?”
“我会尽量为陛下想办法的。”
刘辉不禁呆住了。
“想、想办法?”
“没问题的。只要找对方法的话,我想这一切都可以像甘
薯蔓一样串起来的。”
“……甘薯蔓……”
悠舜把视线投向窗外。在遥远的彼方,是他度过了十年的
茶州。
“……陛下,我过去也是一个没有多大欲望的人。”
刘辉抬起头来,与悠舜那隐藏着垂杨柳般的意志的眼光
相触。
“自从脚被弄伤之后,我就觉得连人生路也变得比以前更
难走了……对其他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幸福,在自己看来则
成了并非理所当然的东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过去是
这么想的~一得不到的东西,我从一开始就不去渴求~一如
果是重要的东西,我就为了不弄坏它而放置在一边,自己在
旁边看着就好了……”
刘辉的喉咙稍微颤抖了一下。
“不过陛下,我毕竟不是圣人……最后还是希望有所爱的
人在自己身边……”
“也希望重要的朋友能对我说‘我就是需要你’……”
“虽然知道应该放弃,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
悠舜把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就好像那里有着看不见
的宝物一样。
“……那大概是非常重要、非常必要的东西。就跟树木和
花草需要水分一样。陛下……”
温柔的声音轻轻地摇晃着低头沉思着的刘辉的心。
“我的职责是辅助陛下,不行的事我当然会直接说不行,
但不必放弃的东西,我也不会要求陛下一开始就放弃……我
们悄悄地在背后努力吧。”
“孤是国王啊……”
“嗯,而我的工作,就是实现陛下的愿望。”
刘辉低下了头,最后把额头贴在桌面上。
“让我来实现陛下的愿望吧,我的君主。为了一直在放弃
的陛下不会在将来变成空壳一个,随风消逝……”
刘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温柔呢?”
听到这句话,悠舜不禁惊讶地睁开了眼睛,却不知为何露
出了稍带寂寞的笑容。他刚张开口想说点什么,但又在中途
闭上了。
“悠舜大人?”
“……那么陛下又是为什么一下子就封我为宰相呢?”
“嗯?因为孤喜欢你。”
“……啊?”
“在即位式的时候,孤不是被你训斥了一顿吗?”
刘辉一边回想起秀丽,一边坦白道。
“孤似乎喜欢的是那种平时对我温柔,但在该训斥的时候
就狠狠地训斥我的人。这样说来,悠舜大人就毫无疑问是我
最喜欢的那种类型了。”
听到他这样坦白地说出喜欢自己,悠舜能做的就只有笑了。
“这个……我自认为也并不是对陛下特别温柔的啊……”
悠舜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同时也有点困惑地长叹了一口
气。
“……看到陛下,我稍微想起了以前的事呢……”
即使不往悠舜那边看去,也可以感受到他那种微笑的气
息。.
就这样,两人陷人了充满温馨感的沉默之中。过了一会
儿,冷静下来的刘辉转过头来向悠舜看去。
“……我明白了,我知道红尚书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什么?”
“你跟邵可有点相像。
“我吗?怎么会呢,我还曾经发怒揍了黎深一顿哦。
“—什么!揍了一顿!?把红尚书给揍了一顿……!?
“嗯,因为实在太气人了,一时控制不住……不过那是第
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我生气的时候,黎深和凤…一奇人都多
半会先向我低头道歉,他们一起来跟我道歉也是常有的事。
无论怎么说,也不可能跟邵可大人相像的。
刘辉不禁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那是谁啊?不知为什么,
他感觉到悠舜的背后出现了佛光。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刘辉不禁抽
搐了一下。那是连悠舜也能听出并非来自羽令尹的脚步声,
看来刘辉在精神上已经被逼迫得透不过气来了。
悠舜不由得感慨良多地叹了口气。这十年来,他的上司是
一个跟“精神上”这个词绝缘的、在某种意义上属于任意妄为
的放荡者,现在眼前的国王在他看来就跟小兔子一样。
“……陛下,你其实可以跟绛故大人和蓝将军一起到街上
去透透气的哦?”
“……什么!?”
“今天和明天也正好是公休日,我们也差不多该着手去找
幽谷先生了。”
刘辉的表情稍微绷紧了起来。
“我后来也向凛打听了一下,看来他是一个必须由陛下亲
自去请的人。当然,一整天都去是不行的,这样吧~一我会在
下午开始阅读书函,陛下可以在中午过后出去,因为有些问
题也可以凭我的权限来裁决。不过,在人夜之前请你必须回
来工作。要做好心理准备哦,我可不是那么温柔的人。”
刘辉的脸马上闪出了光芒。如果能够逃过“羽大人”的追
击的话,就算付一百万两黄金也在所不惜。
“唔!那么孤马上就去找绛枚和揪瑛!
刚站起来,刘辉又回过头来,有点担心似的看着悠舜。
“说起来,你好像拒绝了派遣专属护卫官了啊?”
“嗯,现在还没有那个必要。我现在也还没有干出什么会
被别人暗杀的事。”
悠舜用指尖理了一下羽扇上的羽毛,在刘辉反驳之前继
续说道:
“~一而且,我也觉得应该相信一下,自己应该不会有事
的。”
“咦?”
“不,真的没有问题。请陛下不要太宠您的臣下了。”
“.....一刚才孤听你说过被弄伤了脚啊.....?”
悠舜不由得感叹刘辉敏锐的听觉和自己的大意,苦笑了起来。
虽然已经不会再为这条腿感到焦虑,但在回想起来的时候,
总会有点难以呼吸。
“……这是过去的事了,请陛下不必介怀。 ”
垂下了睫毛的悠舜露出了微笑,只是说出了这句话。
第二章 金狸猫、银狸猫
秀丽和庆张一声不吭,脚步虚浮地走在前往垣娥楼的路
上。
当来到名叫西施桥的那条桥附近的时候,秀丽的脑子才
开始动起来,以确认的口吻轻声问道:
“……喂,我说庆张,刚才的……你也听见了吧……那不是
做梦吧……,,
作为那不是做梦也不是狸猫变出来的证明,手里的的确
确是拿着书函和卷轴。
可是庆张却依然一副愣愣的样子,没有回答。秀丽为了整
理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
“……到底为什么那个人.手里拿着金狸猫呢·~…”
“我哪知道!
“喂喂,你干嘛突然那么生气嘛!
“你、你、你别管!
正好在那时候,贵阳名胜之一的松涛河开始放水了。流过
西施桥下的松涛河,因其会定时通过水门令水位发生升降而
闻名。刚才为止一直在河边晒太阳的老人和狗,随着“哎哟
哟”的呻吟声站起身子走上岸。从上流方向传来了轰隆声,水
壁一下子就压了过来。
就在那时候,有人仿佛大吃一惊地从对面向着秀丽和庆
张的方向大叫道:“呜噢!?喂,小哥,你怎么在桥析发呆!快走
啊!危险—”
秀丽和庆张同时在脑里打了个问号。
随着“咚隆”的一声,水壁冲过了桥析,然后—
“咦?嗯?……呜哇—!?”
正好从秀丽和庆张呆站着的桥底下,传来了一个年轻男
子的悲鸣声。
“哇呀—······……”
男子的悲鸣声随着水的急流,仿佛回音似的不断远去。
“喂!那小哥被冲走了啊!
“啥—是哪里的傻瓜啊!?真不像话!
“快救他!会死的!
“在下流截住他!”
秀丽和庆张都不禁惊呆了……似乎是有人愣在桥析上被
冲走了。
到底是哪里的傻瓜啊。
两人心里这么想。
从听到的声音来判断,似乎那个被冲走的人在中途被渔
夫张开的网截住而得救了。两人相视了一会儿,然后一脸疲
累地走了起来。
“……我们赶快到胡蝶小姐那儿去吧……”
“说、说的也是……那个人也好像得救了··一可是到底为
什么被冲走了呢……”
秀丽心想,今天不知为什么老是发生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X X X X X
揪瑛在往刘辉那里去的路上,突然停下了脚步。被擦得闪
闪发亮的装饰窗玻璃清晰地映照出揪瑛的身姿。他注视着映
照在玻璃里的自己的佩剑。
在剑柄上雕刻着的图案,是刘辉赐给他的“花菖蒲”花纹。
那是向帝王发誓绝对忠诚的人才能拥有的证明。
……一点点、一点点地,他的心有一股慢慢沉淀下来的思
念。
自己也许是—
就在这时,感觉到有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揪瑛转
过身来—然后呆住了。
静兰正从走廊的另一边,以类似估价般的冰冷视线注视
着揪瑛。
“揪瑛!
从另一个方向听到的富有弹性的声音,马上溶化了这结
了冰似的一刻,揪瑛也马上回过神来。
“··一陛下……和绛攸。”
“别把我当附属品一样叫好不好。”
一脸抚然的绛攸大步大步走近,刘辉则以头上开满了花
似的开朗步伐走了过来—在经常被羽大人追来追去的最近
这段时间里,这实在是很罕见的事。
揪瑛意识到这一点,挤出了与平常无异的笑容。
“怎么了,好像心情不错呀,陛下。”
“唔,因为悠舜大人已经许可了,从下午开始我可以避开
‘羽大人’~一不,是可以到城下去找幽谷先生!所以我们走
吧,现在就走!
看到他那副高兴的样子,揪瑛的脸上浮现出了并非是装
出来的真正笑容。
“明白了,臣就陪伴左右吧。”
就在这时,刘辉发现了从走廊对面走过来的哥哥,挥手
道:
“静兰,你也要来哦!
“是,臣也跟陛下同行吧。”
静兰也以一如既往的笑容点头答应。
刚才揪瑛看到的表情就好像幻觉一般消失了。
X X X X X
“幽谷先生在下街吗?”
一边在城下走着,揪瑛一边向站在身旁的绛攸问道。
“我逼问珀明的时候他向我坦白了,如果他在贵阳的话就
应该在下街。”
“是么,他倒是这么轻易就坦白了呢。关于碧幽谷的事,
碧家实在是把情报封锁得滴水不漏啊。就连工作的委托,也
首先要通过中介来取得联络。
“……看来是这样。难道我对他威胁得有点过分了么
绛攸稍微反省了一下。人家明明是才进来两年的新人,自
己的确做得太过份了。
说起下街,揪瑛马上就想起了胡蝶。
“不管怎么说,去桓娥楼找胡蝶的话也许能了解到什么情
报。要是真能让那个碧幽谷为我们‘做事’,就毫无疑问会在
历史上留名的,陛下……陛下?
到处东张西望的国王,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眉头紧紧地皱
了起来。
“怎么了,陛下?这里毕竟是街上,‘羽大人’是不会追来
的啦。
“·一啊,嗯,虽然是这样~·…要是现在不想点办法的话,
不用多久就真的会被抓住的··,…”
刘辉丧气地垂下了肩膀。
“……听说揪瑛你的父亲也迎娶了许多妻子呢。
揪瑛故意“咳唔”地咳嗽了一声,避开了绛故和静兰的冰
冷视线。
“虽、虽然是这样……不过父亲他有点特别……或者该说
是博爱主义吧……”
“红家的话,邵可大人、黎森大人和玖琅大人都是一个妻
子啊,难道蓝家是没有节操的家系么。
揪瑛有点不高兴了。
“别一竹竿打翻一船人,我哥哥就只有一个妻子啊。
“那是值得自豪的事吗?正常人就应该这样!”
静兰也深深点了点头。
“对一般庶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也有人说是
因为没有钱的关系……”
刘辉马上环视了一下街道。视线所及之处,全部都是只有
一个妻子的人~一说起来,来到下街之后也没有听说过有娶
了许多个妻子的人。
“静兰,那个……如果、如果你是国王的话……”
看到哥哥向自己投以责备的视线,刘辉不由得慌了起来。
“只是说如果!那样、你会不会、迎娶、许多个、妻子、呢?”
“……这个,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会知道吧。”
无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刘辉的母亲。或者是其他的妃缤
们,静兰也记得一清二楚。
……说真的,要是没有跟秀丽和蔷君夫人相遇的话,真不
知道现在会对女性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至少也不会无条件地
对她们怀有敬意吧。
父王的“宠爱”只是持续到孩子出生为止,所以六个公子
的母亲都各不相同。在静兰看来,父王只不过是为了让妃殡
们产下男孩而给予她们宠爱。就像要证明这一点似的,父王
到最后也没有选出后妃。正因为如此,每个妃殡都会感到不
安—能够依靠的明明就只有父王的爱,但直到最后也不知
道父王的心究竟落户何处。
作为一个国王,为了留下子孙而迎娶多个妃殡仅仅是一
个义务,爱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以前的静
兰,就可以这样子看破一切,而现在也能理解这一点。但
是—跟秀丽、邵可和夫人她们一起度过了温暖时光的静兰,
已经不会再认为“爱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迎娶了大量妃殡,最后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例
子,已经要多少有多少了啊。”
“……唔……”
刘辉静静地垂下了肩膀。不管怎么想,自己的母亲也不能
说是幸福,而且自己的童年时代也过得不怎么快乐。虽然没
有打算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父亲和母亲……但是母亲发狂的原
因,还有父王的宠爱日渐淡薄的话语,至今还回响在自己的
耳边。
刘辉之所以如此慎重,也都是因为过去的记忆依然深印
在脑海中的缘故。
“……而且,就连红尚书都只有一个夫人,为什么孤就要
被欺负……”
刘辉突然像醒悟过来似的停住了脚步。
“……陛下?”
“……对了,只要那样的话……”
他在嘴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又露出
了会心的微笑。
“嘿、嘿嘿嘿,好,可恶的羽大人,这回就让你吃点苦头
……!”
* * * * * * * * *
“欢迎你哦,秀丽。我一直在等你来呢。”
来到了垣娥楼的秀丽,受到了贵阳第一妓女的满面笑容
和拥抱的欢迎。
“你回来啦。”
面对仅仅是跟自己说出这句话的胡蝶,秀丽仿佛松了口
气般抱住了她。
“……是的。”
“哎呀,三太也一起来了么。……嘿嘿,原来如此呀。”
胡蝶不知为什么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看着庆张。
“话说回来,你们俩怎么都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啊?”
秀丽和庆张互相看了看对方的“无精打采的表情,’……果然如此。
“……嗯,不知怎的,来这里之前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
“奇怪的事?”
“不,那个已经不要紧了,虽然今晚可能会做狸猫的梦。
说起来,胡蝶姐姐,你的信里写着有个想让我见的人吧……”
“嗯,怎么说呢,该说是想让你见,还是该说对方想见你
……唔……”
胡蝶罕见地以吞吐的口吻嘀咕了一会儿,又面带困惑地
看了看庆张。
“……或者应该让三太的事先解决掉更好呢。既然连三太
也一起来了,就是说找我有事吧?”
“啊,是的,庆张的叔叔买了一幅画,想让你鉴定一下。”
胡蝶的眼神忽然变得严峻起来。
“……拿出来看看。”
—胡蝶仔细端详了一下庆张拿出来的那幅画,然后有
点焦急似的吐了一口气。
“……这是赝品。”
听到她开口第一句就这么说,庆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虽然做得非常好,但的确是赝品。你的叔叔一定是被骗
了。”
虽然这幅画只不过是为了来见秀丽的借口,但毕竟是花
了真金白银来买的东西。叔叔叫他来问清楚实际上的价值如
何这件事也是真的,可是在讨论价值之前—
“—赝品!?”
“很可惜……”
胡蝶稍微侧了一下脑袋,眼睛里闪出了精光。
“你的叔叔是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好像是……三十两黄金……”
秀丽一听不由得呆住了—黄金三十两!?
“这个卷轴就值三十两黄金!?”
“不,如果是真迹的话,的确是值那个价钱……如果是真迹的话……”
胡蝶拿起那个卷轴,再次仔细地端详起来。
“做得的确很好,这样的话应该可以骗到大多数的人吧。
就连画商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胡蝶忧郁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然后好像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
“……其实是这样的,秀丽。在这一两个月来,不知为什么
出现了很多这样的鹰品啊。”
“咦!?”
“这些事要是被上面知道可能会有麻烦,其实在下街也有
几个以做赝品为生的人啊。不过,无论找哪一个问都说不是
他们做的。”
受到贵阳首领众的邀请,胡蝶最近花了一整天来鉴定画
卷,其中大半部分都是赝品,而且制作还好得难以置信。而下
街的赝品师应该都没有胆量向首领众兜售赝品。
“……有人通过赝品获得了大量金钱,而且去向不明,也
没有在后街流通。那就是说流人了另外的地方。—既然是
我们无法把握的范围,那么在幕后操纵的恐伯是……”
“……贵族?”
“而且还是相当有钱的人。因为要做出制作精美的赝品,
也就必须有相当高级的材料。而且这个赝品师的技术也相当
厉害。放着有这种技术的家伙不管的话,就会发生大问题的。
毕竟他们连有相当程度鉴别能力的首领众也骗过了啊。”
胡蝶稍微蹙紧了柳眉,叹了一口气。
“如果对方是贵族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出手了。资金回
收也只能放弃……不过,总让人感觉不是那么简单。不管怎么
说,这种事也干得有点巧妙过头了。”
“……咦?”
“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所以被骗的人基本上都是有
一定财力的有钱人或者贵族,普通的平民百姓很少会受到牵连,
所以我们贵阳联合也不会那么拼命去追查。但是,毕竟那
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有钱的家伙会毫不犹豫地抛出大量的金
钱”……这笔相当程度的资金肯定是流到某个地方去了,可是
现在却风平浪静……所以我总感觉有人在搞什么阴谋。而且
要是有人把这笔钱存着不用的话,到底那家伙是打算用来干
什么呢……”
秀丽看着庆张带来的那幅画。
“……三太,这幅画可以借我一用吗?”
“啊?嗯,当然可以……难道你是想……”
“调查是我的事啦。对你的叔叔来说,钱总是能要回来的
好吧?”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有人大步大步地闯了进来。
“胡蝶!我就在想干嘛这么久—原来你一个人独占了啊,太狡猾了!”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秀丽“咦”的一声抬起了头。
那位女子的美貌,让庆张也不由得说了一句“ 噢哇,美女”。
年纪大约二十多岁,一头波浪形的长发被高高束起,
嵌在鹅蛋形脸上的眼睛和鼻子给人一种好胜的感觉。秀丽虽
然曾经在各个妓楼打过工,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女性。而且
感觉上也不太像妓女。
“快点给我介绍一下呀。”
“啊……你还是来了么……好啦好啦。”
胡蝶以半苦笑半无奈的复杂表情笑道,
“嗯,想让你见的人其实就是她啦……她是我的老相
识—”
“咦?”
“你就是红秀丽吗?”
神秘的美女还没等胡蝶介绍完就走了过来,用发光的双
眼从头到脚打量着秀丽—然后笑了起来。
“哎呀呀!实在是太可爱了!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
秀丽不禁当场呆住了,但神秘的美女没管那么多,马上就
用她那丰满的胸部紧紧地抱住了秀丽。在旁看着的庆张不由
得嘀咕了一句“好羡慕”,胡蝶则无奈地按着自己的额头。
“歌梨……你适可而止吧。真是的,你隔了一个月才从上
面下来……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秀丽的传闻呀……”
“咦!?上面!?”
秀丽和庆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开店前的中午
时分,“上面”就只有连夜游玩的“客人”才对。可她竟然是桓
娥楼的客人—
胡蝶罕见地露出了不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
“……歌梨她每隔几年就会来一次,把垣娥楼当作客栈来
住上一段时间.是个奇怪的女人啦……这样子长期占据着人
家的房间.真是让人头疼……”
“你说什么来着?胡蝶?”
“不.我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候.歌梨的视线落在了庆张带来的那幅“赝品
画”之上。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大惊失色地叫道:
“……怎,怎么会这样!”
“嗯?你怎么了啊,歌梨。’,
“我躲在房里太久了!胡蝶,我要出去一会儿,回头我一
定会给你付住宿费的,你可要给我留着那个房间哦!”
说完,还没等胡蝶回答,歌梨就一溜烟地从房间里奔了出
去。
秀丽和庆张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胡蝶姐姐.刚才那个女人……到、到底怎么了呢?”
“……不.就连我也有莫名其妙的时候。不过歌梨的鉴别
能力就连我也只能甘拜下风,在那方面可是个有名人呢……
也不知道那幅赝品画有什么让她那么惊讶。”
胡蝶侧起了脑袋。是这幅赝品画有问题,还是说—
“ ……虽然认识歌梨很久了,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慌张成那样,嗯?”
发现手下的人走了进来,胡蝶抬起了头。
“发生了了什么事?”
“那个……听说刚才松涛河放水的时候有个被冲走了的傻瓜……”
正好身在现场的秀丽和庆张不由得面面相觑。
“我们的人正好在那里参加了救助工作,据说那家伙手里
拿着秀丽小姐家的地图……大姐,刚才您不是听说秀丽小姐
要来而高兴得不得了吗?有个手下记住了您说的话,就干脆
把那个人抬到垣娥楼来了啊。”
“咦!?被冲走的人,难、难道是我们家的客人!?”
秀丽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不但没有去救人,连理都没理
就走了。
可是那个手下却依然皱着眉头,凑近秀丽说道:
“……秀丽小姐……您对手里拿着个金狸猫的家伙有没有
印象?如果您跟红老师都因为被那人缠着脱不了身的话,我
们就干脆把他扔回河里去算了。因为现在那个人也还没有醒
过来,您就尽管吩咐吧。”
秀丽根本说不出话来.庆张也吞了一下口水……金狸猫……
“……嗯……印象……也不能算是没有……那个,请你还
是把他救起来吧……”
秀丽勉强说出了这句话。
谜团又多了一个。
—为什么他会在桥堰上被冲走了呢。
(这好像是什么故事里拿来当笑料的内容吧……)
秀丽在鸽子乱飞的脑袋里朦朦胧胧地想着这些事。
那个一脸呆气地晕了过去的男人,果然不出所料,就是在
秀丽刚要出门的时候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的那个男人。虽然
晕了过去,但还是紧紧抱着那个金狸猫。
“……他是来向秀丽你求婚的?
胡蝶发出了又想笑又有点无奈的声音。
“嗯,要是我没有听错,没有认错人的话……他的确是那
么说的……”
秀丽不由得想起了刘辉和茶朔洵。在人生里的第三个求
婚者,似乎跟以前的大不一样。
“嗯,那么说,也没必要那么温柔地等他醒过来啦,这样就
足够了。
胡蝶别有深意地看了庆张一眼,然后毫不客气地用手指
在男人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呜……我就算转世也不想当鱼啊……那突出来的鱼
眼太可怕啦……”
他先是以不知身处何地的神情环视了一下四周,等确认
到秀丽的脸之后,就“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来嘛。我本来已经完成了任务,马上就可以
回家了啊。
“……什么?”
“我不是把信交给你了吗?在门前,连同那幅画一起……”
说起来自己一直拿在手上……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她慌
忙把信拿出来读。
“……???”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虽然上面的确有写着西施桥,但根本
理解不了文章里想说些什么,好像还引用了许多古典之类的
文字—
男人坐起身子来,还是以一副怠惰的表情
“嗯,虽然顺序的确是弄反了,不过这样也应该没问题吧。
情书、礼物、约会,然后求婚,这不就完了么?”
“秀丽又愣住了……什么?
“…………你说的情书,是这个?”
“什么嘛,你不是很聪明的吗?你应该明白吧!?那不是一
封很优雅别致的情书吗?”
秀丽刚想要再读一次那封信,但却被庆张和胡蝶一把抢
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读完信的胡蝶嘭嘭地敲着桌子,笑得几
乎要在地上打滚。
“……哈,啊哈、哈哈哈哈!简直是杰作……!这东西恐怕
连蓝大人也学不了,实在太新鲜了。啊哈哈哈哈,我好久没有
这样子笑过了……!”
庆张则反而认真地读起那封“情书”来。
“……可是胡蝶小姐,这里面写的东西太复杂了.好难懂
啊。”
“你真笨啊,庆张.快去多学点知识吧。那难懂的部分,全
都是从那些古典作品里引用过来的。嗯,简单来说的话,就是
……春天来了.已经到了青蛙四处乱跳的季节,我们因为两
家的命运被迫分离了多个春秋,为什么你会是你呢?在西施
桥上,你就是我的太阳.我会一直等你向着正南方走来的那
一刻。有人说生命短暂,要抓紧时间去恋爱,我则是为了爱而
存在’……不行啦.我又忍不住笑……”
信里的内容实在是乱七八糟,胡蝶耐不住再次涌起来的
笑意,笑得全身都发起抖来了。正因为她知道这些文章的出
处,更让她笑得停不下来。现在已经不在人世的文豪们.大概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文章会被这样“引用”到“情书”上吧。
秀丽把视线转向那个男人,被胡蝶这样翻译出来,她更感
到无奈了。
“……你凭什么说这是情书?!青蛙四处乱跳什么的就是
情书!?”
“你别说‘凭什么’嘛!青蛙是例文上写着的啊,我还以为是季节用语。
人家第一次写,你就宽容点好不好!可恶,所以
我就最讨厌聪明的女人。”
“根本就不是那个问题吧!”
这时,秀丽也马上回过神来了……难道那个小心翼翼捧
着的金狸猫是……
“……咦,那、那么,那个,就是、你的礼物……?”
那青年一听.就撅起了嘴巴。
“不是啦。这个狸猫是我的东西。礼物就是那个卷轴。这
个是我出门时被露天商人劝着买下来的。”
“……啊,是、是吗……”
秀丽稍微松了口气。如今犯了缺钱病的邵可邸随时随地
都有接受任何礼物的准备……一但要是收下了那个金狸猫的
话,总感觉有点问题。
“那商人说’只要拿着这个就会受女孩子欢迎哟’什么的.
所以我就一口气买下了。”
“…………咦…………”
有人说过,只要有虔诚的信仰心,就没有难倒人的事。如
果他真的信奉这个金狸猫的话,说不定愿望也真的能实现。
这时候,大概是开始有点飘飘然了吧,他得意地撩起了耳
边的头发,出现在那里的是—
“还有,这个是能让女孩迷上的耳环,还有这个手镯是增
加五倍男人气概的仙人手镯,另外这个戒指能提升男人的眼
力,可以把颜色和鲜艳度提高十三倍。听到十三倍这么具体
的数字,你们不觉得很可信吗?”
戴在他耳朵、手腕和手指上的装饰品,全都附着银色的狸
猫。
《掉进湖底的是金狸猫还是银狸猫》
好像有这么一个寓言故事……虽然也觉得那故事说的好
像不是狸猫,不过现在的秀丽正拼命忍住不发作,已经无暇
多想了。虽然不想承认,但金银狸猫都似乎都是真品。
“然后,这个就是秘密武器—就连垣娥楼的胡蝶也能一
下子攻陷的、不可思议的项链!”
看到他煞有其事地从胸口里掏出来的以白金狸猫为吊坠的项链,
秀丽感觉到绑着自己忍耐心的绳子已经断裂了。
顺便一提,胡蝶早就已经笑得趴在桌子上了。
“你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儿的呆子少爷……”
秀丽笑得浑身都打颤。被骗也是没办法的事,油嘴滑舌的
商人毕竟也很多,但是……
“你至少该发现自己已经被骗,花钱买了没用的东西吧—!”
“什么!?”
可是他不但没有沮丧,甚至还自信十足地挺起胸膛。
“我并没有受骗!
“傻瓜!这样的金狸猫和银狸猫怎么可能攻陷胡蝶姐姐
嘛!要是那种东西有用的话,现在这座垣娥楼早就堆满狸猫
了吧!而且你向那些用‘这是什么什么哟~’的怪异口吻说话
的商人买东西本来就是个错误!还有,你为什么会在桥堰那
里被冲走了啊!?
“因为我在情书里写了约会的事,要说桥的话,自然是桥堰了啊!为什么你
会在桥上啊。”
胡蝶马上就领悟了意思,不由得强忍着笑,把头扭过一
边。
那是一个有名的故事,说的是一对在桥堰上约会的情侣
的事。年轻人在约定的地点等待,但女孩却一直都没有来,后
来下雨了,年轻人也依然在那里等,最后因为水涨到了桥堰
而溺水死了。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必要故意在放水的时刻到桥堰上
等,然后真的被水冲走嘛!你干嘛为了这莫名其妙的事把性
命都赔进去了啊?!”
“我本来没想过会被冲走的啊!谁知道那水流会像怒涛一样冲过来嘛!
那个男人盘起双腿,用手支着脸颊。
“……可恶。那之后我明明就能完成任务回家去了啊。”
秀丽慢慢地数了五下。等到现在,这个男人还没有说最关
键的事。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啊?”
他一听马上瞪大了眼睛。
“…啊,难道我没有写名字吗?我叫棒苏芳。”
“你真的没弄错人,的确是来向我求婚的吗?
“是啊。因为老爹叫我来一次爽快的求婚。听说如果能把
你骗到结婚的话,就可以从某个有权的贵族那里得到金钱和
爵位的赏赐呢。
本来还想从他嘴里套出点情报,没想到他竟然光明正大
地全都说了出来,秀丽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虽然从不认识的贵族子弟突然向自己求婚这件事,自己
也推测到两三分了—
“……那么,也就是说要我在被禁止进城的这段期间里结
婚,然后辞官不千了?”
“嗯,听说就是那么回事。
到了这个时候,秀丽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无奈到极
点。
“……你不觉得自己太老实了点吗?
“想让你退官的人多得很,根本没必要隐瞒吧?
秀丽不由得心想,好像重点不是这个问题。
或者应该说,那个什么“有权的贵族”根本就弄错了人选。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的庆张突然站了起来。
“……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咦?等、等等啊,庆张?
* * * * * * * * *
正好这个时候,来找胡蝶的刘辉一行人已经到达了垣娥楼。
虽然时间还是开店前,不过因为那个看门的仆人认识揪
瑛.为他们开了门。
就在这时候,在附近抬头看着垣娥楼的一个男人慌忙向
他们询问道;“那个,很抱歉在开店前来这里,请问这里……”
是垣娥楼吧?”
看来是客人,从旅行装束来看:似乎也不是贵阳的人。
向他们说话的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一副温和忠
厚的表情。可是,他好像正被什么人追赶似的,慌慌张张地四
处张望。
“我想请问一下,这里又没有一位叫做歌梨的女性呢?”
似乎他是看到门卫给他们开了门,就误会了他们是跟垣
娥楼有关的人。在绛攸订正误会之前,揪瑛就微笑着回答道;
“不,很可惜,这里并没有叫那个名字的女性。”
看到揪瑛以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回答了问题,绛攸和静
兰都用冰冷的视线看着他。刘辉为了避开他们的瞪视,就缩
起身体挪开了视线。
“是、是吗……谢谢你……”
那个男人好像很失望似的垂下了肩膀,
道了谢.就踩着无力的步伐走开了。
绛攸以冰柱般的视线盯着揪瑛。
“……你啊,还回答得那么堂而皇之,要是真的有叫歌梨
的女人在,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啦。垣娥楼根本就没有那个名字的妓女嘛。”
要是珠翠听了的话,大概会冷淡地给予“像孓孑一样差劲
的男人”这个评价吧……刘辉偷偷在心里想道。
—如此,当他们跨进门之后.就听到了从二楼传来的秀
丽说话的声音。
* * * * * * * * *
“等一下,三太!你突然怎么了啦?”
秀丽追着突然从房里跑了出去的庆张,总算在通往一楼
的楼梯前抓住了他的农袖。庆张转过身来说遣:
“…………我说你啊…………”
“咦?”
“……我不想听你把自己的结婚说成那样子。说得好像什
么交易似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
样。’‘
秀丽倒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你一点儿也没变……不过.那句话对身为官吏
的你来说是‘真心话’,这也是事实。如果你不是官吏,就一定
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只会像普通人一样喜欢上某个人,像普
通人一样跟那个人结婚,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幸福的生活……”
“三太……”
“你在茶州所做的事,我其实全都知道。”
庆张没有看着秀丽的眼睛,而是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
“我那里可是全商联的酒批发商,所以我们也响应号召确
保了大量用作消毒的酒送了过去。我当时也有帮过忙,所以
我知道事情的经过。”
庆张把秀丽抓住自己衣袖的手轻轻地甩开。
“……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咦?”
“就算你这么努力去干,结果得到了什么?什么东西都被
没收了.连城里也不能进,还被这样子关在家里面。你拼了命
做到这个地步,结果只换来了禁止人城?这不是等于被朝廷
否定了你的一切吗?不管你多么努力,上面那些家伙也总是
不满意,就连你的存在本身,对他们来说也是眼中钉,没错
吧?”
“—可是,那是我……”
“难道有名贵族做了跟你一样的事也会受到同样的处分?
你真的这么想?郑悠舜应该是你的副官吧,他现在可风光了。
那个影月也只不过是降职而已,还有那浪燕青?好像是不作
处罚官居原位。什么都被剥夺了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吧?”
“你刚才虽然对那个男人说什么至少该发现自己被骗,那
可是我想要跟你说的话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成了背黑锅
的牺牲品了啊?为了压住那些一直放着茶州不管的家伙七嘴
八舌的批判,作为妥协点,把你贬成冗官,加以禁止进城的处
分。要是把站在最显眼位置的你立下的功劳一笔勾销的话,
那自然是没人会抱怨了。”
“你难道不觉得不甘心吗?从一开始你就被国王和那些高
官们利用。明明是新人,却被派往最糟糕的地方当负责人,这
不就等于要你摔个头破血流吗?等你们拼了命做出各种努
力,总算安顿下来的时候,就给你禁止人城的处分。把你的功
劳一笔勾销,然后把处分都堆在你的头上,作为弃卒扔掉。
秀丽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的确是毫无虚假成分的事实。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上面,努力往上爬。跟游手好闲的
我不一样,你无论何时都在考虑着问题,四处奔走。你真的很
厉害,不过,我……我觉得啊。
庆张抬起头来,正视着秀丽。
“我觉得你这样下去的话,是不可能获得作为一个女人的
幸福的。周围的人,就算是你自己也是,对于结婚的问题,已
经无法抛开政治谋略来考虑了吧?你已经没有打算像普通人
那样结婚了吧?不,你一定是认为没有这个可能,不是吗?”
秀丽没有回答。
“你老是那样子看着上面……一直努力到现在,我觉得你
真得很厉害。可是—以后你也打算一个人干下去吗?永
远—就凭自己一个人干下去?……难道就不能留在‘这里’
吗?”
“咦……?”
“在‘这里’,承认你、喜欢你的人都大有人在,难道就不
可以留在这里吗?在这里的话,你想多幸福就可以有多幸福
吧?明明这样,你还打算作为官吏努力下去吗?
就为了把你官位夺去的那些家伙?”
庆张看着秀丽的表情,紧咬着嘴唇。
“……抱歉。我本来没有打算跟你说这些话。实际上我是
为了跟你说别的话而来的……不过,我不会收回这些话……
我回去了,刚才说有工作要做并不是骗你的。我冷静一下再
来找你吧。再见。”
看着头也不回就走了下去的庆张,秀丽也没有挽留他。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胡蝶走近自己的脚步声。
“……听了刚才那番话,恐怕你也被打动了吧,秀丽?”
秀丽以半哭半笑的表情回头看着胡蝶。
“……真的,
“三太那家伙呀,自从知道你当了官吏之后,真的很努力
啊。”
胡蝶把视线投在庆张刚才走了出去的门扉上。
“他在加人青巾党那时候的确是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不
过现在不同了。在王姥爷那里勤勤恳恳地干活,就像是换了
个人似的……他一定是看到你那么努力,为了不输给你,觉得
自己也必须干些什么吧。”
“三太他……”
“你这一年来所做的事,他都知道得很清楚吧?他一直非
常担心,尽可能地收集情报,一定也想了许多问题吧。他是家
里的三少爷,虽然不能继承家业,但还是有许多人家想让他
当养老女婿,现在来找他谈的人络绎不绝。可是他不管对方
是多么好的女孩,都全部拒绝了啊,还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
人。”
“……”
“现在的秀丽.应该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吧?”
胡蝶注视着比一年前又漂亮了许多的少女说道。
“……三太巳经成了一个好男人了啊。现在的他.恐怕就
算是我也不能攻陷吧。”
胡蝶用指尖轻弹了一下秀丽的鼻子,微笑道。
“这回我什么都不会说。反正你在这个处分期间里.也有
很多事要想的吧。你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正确答案了。”
秀丽不由得苦笑道:
“胡蝶姐姐,你也太相信我了……不过我的确有要考虑的
事.以前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想……才弄成糟糕的结果……”
“秀丽。”
胡蝶轻轻地用食指和拇指把秀丽的下巴抬了起来。
“我来告诉你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女人虽然会为了喜欢
的男人而不惜磨练自己,但男人却是为了自己而磨练自己。
他们不会为了女人而成为一个好男人。所以大多数的男人都
不会挑选比自已强的女人,而是挑那些对现在的自己感到满
足的、可爱的女人。呵呵,世界上的男人经常会对那些好女人
一直单身感到奇怪,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男人不会去
作出相应的努力啊……不过真正的好男人呀,是会为了女人
而磨练自己,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对方的,就像三太那样……你
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如果有的男人连这种努力都不愿意付
出的话,就马上忘掉他好了。”
由于胡蝶以一种暖昧的说法来说话,秀丽才能勉强以苦
笑作为回答。
“胡蝶姐姐你一直单身,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胡蝶娇艳地笑了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想得到对方的心,想得到对方的爱.想得到安心,想
得到温柔,想得到刺激……男人是一种爱撒娇的生物.经常会
把女人当成母亲。就算付出多少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他们都
会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愿意牺牲自己向女人付出的男人,是很少见的。
不过,女人其实也一样啦。
听到楼上秀丽的声音后大吃一惊,反射性地躲在楼梯下
面的刘辉等人,极其偶然地听到了她们俩的对话。
在庆张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而径直走出了垣娥楼之
后,他们依然保持着沉默。
……庆张所说的话.的确完全是事实。
“……刚才这番话可真够狠的……”
听到揪瑛的轻声低语,绛攸也低下了头。
那的确是必须采取的措施—对朝廷来说。
……到上面来吧—这句话,绛攸理所当然般地说了许多
次。
可是对秀丽来说,也有一个对她说“别太努力了啊”,然后
向她伸出手来的世界,那可是绛攸他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的话。
即使努力得过了头,也还是不足够。刘辉他们不可能去帮
她。
甚至还把支持着秀丽的影月和燕青都调离了她的身边。
为了让秀丽作为官吏得到人们的认可,就必须以个人独
自努力。
在做出十倍努力也只能得到一倍评价的世界里,她却必
须以一百倍为目标。
—那就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如果这样放开来想的
话,的确也很轻松。
“从一开始你就被国王和那些高官们利用。”
听了这句话,秀丽也没有反驳,她自已其实也很清楚这个
事实。
从今以后.只要有机会的话,刘辉和绛攸也会再次利用
她。这一点,秀丽也一定很清楚。
“……这是小姐的选择。”
只有静兰一个人以平静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并非别人、正是出自静兰之口的这句话,绛攸张大了
眼睛。
“陛下明明知道一切,也没有后悔,要是绛攸大人和揪瑛
大人露出这副表情的话,不是太丢脸了吗?”
绛攸和揪瑛马上看了一眼刘辉,虽然他低着头咬着嘴唇,
但他的眼神却没有像绛攸那样发生动摇。
“还有,请你们也不要太小看小姐了哦。”
“……怎么了呢,静兰。你好像变得比平时积极了啊?”
听到揪瑛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这么说,静兰以深不可测的
笑容回答道:
“……嗯,我曾经考虑过许多事,也因此……”
刘辉有点不自在地窥视了身旁的哥哥一眼……这种感觉
他曾经体验过。
(……就好像当年的清苑王兄又回来了一样……)
充满自信,笔直的看往前方的,令他感到自豪的兄长—
“……怎么办呢,陛下。我们马上去吗?可以见到秀丽小姐
哦?
听了揪瑛的话,刘辉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到樱花盛开的时候。
“……等秀丽离开之后,我们再去见胡蝶吧。啊,不过静兰
你就跟着秀丽好了。”
“明白了。”
静兰微笑着点了点头。
* * * * * * * * *
胡蝶和秀丽回到苏芳的房间后,却发现他竟然在玩天平。
“……苏芳先生,你在干什么呢?”
“没有啦,刚才对面的门口打开,走出来一个大叔,还跟我
说‘哎呀,是生面孔呀。既然来到这个房间,就一定是被胡蝶
信赖的人了吧。那就正好啦,上次我卖了画换回的钱一直放在怀里忘了拿出来。
请你帮忙掂量一下有多少钱,然后记在
账簿上吧’。我明明穿得这么光鲜啊,难道他把我看成是店里
的伙计了吗……”
“……你竟然把这垣娥楼的大老爷称作大叔,也真够厉害
的。”
" 那、那个……为什么你数钱还特意把钱放在天平上呀……”
胡蝶不禁苦笑,秀丽垂下了肩膀。为了数几十个钱币,为
什么要用天平?看到他这副模样,刚才因为庆张的那番话而
低沉的情绪,仿佛也被一下子吹飞了似的。
“因为他叫我‘掂量一下’嘛。”
看来他对那句话的理解并不是“数一数”,而是“量一
量”。而且钱虽然可以数,但他不是放上硅码,而是两边都放
上钱币,到底想千什么呢。现在的大少爷真是连数钱的方法
也——
秀丽不经意地看着那有点怪异感的天平。总觉得有点奇
怪——
秀丽走进那轻轻摇晃着的天平,仔细观察起来。
然后,在察觉到那种怪异感来源的瞬间——不由得心底
一寒,脊背也同时颤抖了起来。
“……怎么了啦,秀丽?你的脸色好难看哦!”
秀丽苍白着脸,向苏芳问道:“苏芳先生……大老爷他说
过……这是卖了画换回来的钱,没错吧?”
“是啊……嗯?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啊。”
“……秀丽?”
秀丽缓缓地把脸转向胡蝶。
“胡蝶姐姐……那个天平,你不觉得有点古怪吗……?”
苏芳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个天平。
胡蝶则走近夭平仔细观察起来。天平是一直以来都用着
的东西,也没有听说出了什么故障。两个秤盘上都放着数枚钱币,
双方都是同样的金币——
“……怎、怎么回事……”
天平保持着平衡。可是两边秤盘上的货币数量却不一样。
同样是金做的货币,如果两边都放上数量相等的枚数,就
应该会保持平衡。可是,如果必须往其中一方多放一些金币
才能保持平衡的话——也就是其中一方的货币有质量问题,
比一般的金币轻。那就是说——
“是伪币吗……!”
胡蝶的眼睛燃起了怒火。
“竟然对我们垣娥楼使出这种伎俩……”
秀丽拼命地在脑袋中整理着这些事情。赝品、画商、伪
币——
“胡蝶姐姐,大老爷买的那幅画,难道是……”
“不,大老爷说他买的画是无名新人画的,所以应该不是
赝品。只不过他卖掉的应该是真迹……我知道秀丽你想说什
么,我也觉得他们是一伙的可能性很高。他们以赝品来骗过
我们的眼光,赚钱的地方实际上是伪币吗……通过赝品和伪
币来一举两得,真是够阴险的。”
胡蝶把天平上的货币拿了起来,发现伪币上用来判断真
伪的图纹雕工做得特别好。
“……跟赝品画一样,做得非常精细……在最容易出现伪
币的花街,都会雇有相当程度的鉴定家。没想到竟然把他们
的眼睛都骗过了……这种仿真程度,要是秀丽你没发现的话,
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发现了。
秀丽站了起来,看着丝毫没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在那里
摇着天平玩的苏芳。
“……苏芳先生。”
“什么?”
“你应该是官吏吧?”
“好像是有那么点官位啦。”
“没有像我现在这样受着处分吧?”
“我根本没做过会受到处分的事嘛。”
“那么我们一起工作吧,去工作!快,现在就去!”
苏芳呆住了似的抬起头来看着秀丽。
“……你还真是喜欢工作啊,可是我可不干。你根本不是
我喜欢的类型。我只是被叫来求婚而已,现在我任务已经完
成——”
“我说啊,大少爷……这件事也不是跟你毫无关系的。”
胡蝶正注视着一幅画。那并不是庆张的带来的那幅画,是
苏芳一开始连同书函一起交给秀丽、到现在还没有打开来看
过的那个“卷轴”。
“你送给秀丽的这个‘礼物’,也是赝品呢。”
“咦?”
苏芳瞪大了眼睛,但马上又好像理解了似的抬起了头。
“……我只是随便从放在家里的那堆卷轴里拿了一个出
来……如果是我家的老爸的话,这的确是很有可能的事,他太
容易受骗了嘛。”
这个血统毫无疑问都继承到了儿子的身上。秀丽和胡蝶
看着他身上的狸猫军团,都同时这么想道。
“那就更不能在这里发呆了!你的父亲大人是受害者
啊?”
“嗯—可是老爸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受骗了……”
看到苏芳这么没千劲,胡蝶伸出手指抓住他的胸口,把他
扯了过来。
然后,她脸上露出了陷落成功率百分百的笑容,在他的耳
边沉声说道:“要是你不一起去的话……我就让你看看这个世
界的地狱好了。”
“……请让小人也跟您一起去吧……”
“不愧是胡蝶姐姐!现在这招就叫做色诱吧!
秀丽拍手称快,但苏芳却反驳道:
“你说错了吧!这应该叫做威胁才对!”
“哎呀,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傻瓜,没想到还挺理性的嘛。
秀丽,我鉴定过的赝品全部都交给了罗干保管。我会发信过
去的,你待会去看一看吧。”
胡蝶瞥了一眼门口,微笑道:“跟静兰一起去哦。”
* * * * * * * * *
“哎呀哎呀……是蓝大人么。”
秀丽她们刚离开没多久,刘辉他们就从另一个门走了进
来。胡蝶双眼闪耀出严峻的光芒,向着揪瑛弹出一枚伪币。
揪瑛吓了一跳。
“……看你的脸色,是知道了吗?”
“你是明知道也没说出来啊。”
“……胡蝶。”
“不,没关系啦。你就算跟我说朝廷在想些什么也没用。我
们又不是为朝廷服务,所以我们也不会彻底信赖你们,不会
什么都跟你们说。大家各不相欠啦。
“……很抱歉。”
“不过呢,察觉到这一点的是秀丽,所以她现在已经跑出
去了哦。”
听了这句话,刘辉等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是秀丽!?”
“对啊,她说要出去调查……不过,果然还是有人监视着
她呀。看来是很担心她处分期间里又干出些什么事呢。为了
不让秀丽立功而拖她的后腿,这种做法也太糟糕了。……不过……”
胡蝶苦笑了起来。
“……她也真是处分期间中也会自己找工作来做呢……”
胡蝶看到刘辉等人没有打算马上动身,不由得抬起眉头。
“哎呀,真少见哦,你们不去么?”
“有静兰在,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比起那个,孤还有另一
件事想问你。”
“想问我?”
“听说碧幽谷就在下街,你知不知道有关的消息?”
胡蝶听到了碧幽谷的名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然后又蹙
起眉头想了一会儿。
“……这个嘛,虽然我不知道幽谷的事,不过我认识一个
有可能掌握这些情报的人。”
“真的吗!?”
“有个名叫歌梨的女人长期逗留在我们这里,她的话也许
会知道点什么吧。’,
“……咦,歌、歌梨?”
听了这个曾经听说过的名字,揪瑛不由得捂住了嘴巴。他
想起刚才自己满怀自信地把那个男人打发走了……糟糕,看
来这回是自己骗了人家,做了坏事了。
刘辉侧着脑袋想了想。
“……为什么女性会在妓楼里住宿?”
胡蝶一时说不出话来。世上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因为她是个有点怪的人……不过她鉴别的眼力可是
比我厉害得多哦。如果要问谁知道幽谷的事的话,我想也只
有她了。既然有那种程度的鉴别眼力,就应该到处鉴定过许
多水平极高的名画才对。所以她很有可能知道幽谷的情报。”
“那么,那位女性现在到哪里去了?”
“这个啊,在刚才没多久前,她一溜烟地就奔了出去啦。
虽然她说过会回来……可是过去也有过说回来却到头来不见
踪影的前例,比起在这里等她,还是主动去找她更好吧。哦,
对了对了!
胡蝶接着补充道:
“她对男人有点严厉,你们要小心哦。”
在国王到了城下去之后,悠舜独自一人在埋头工作。途
中,他发现需要参考点资料,于是自己挪动轮椅,来到了书架
旁。正当他抬头看着排在书架上的书皮,刚找到自己想要的
资料时,却有人从自己身后把那本书拿了下来。”
“哎呀……是黎深吗?”
黎深保持着一副不满的表情,把书递给了悠舜。
“谢谢你,你是来帮我忙的吗?
“别说傻话了,我只是在休息时间来这里玩一下而已。
“……黎深,现在的我已经是你的上司,你到底知不知道
呢……”
悠舜叹了口气,把轮椅转了个方向,黎深则紧紧地俯视着
他。
保持着这个状态,黎深嗖地把扇子伸出来,轻轻地把悠舜
的下巴抬起。
“……你太宠着那个鼻涕小子了。
低沉的声音里包含着不悦的焦急色彩。
“被你宠的人,只有你的夫人和我就够了。
悠舜侧着脑袋,露出了微笑。
“我才不要呢,我可不会去宠一个连信都没有给我写来的
朋友。
黎深深沉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他一旦认真起来,就不会
对任何戏言作出反应。
“你根本没必要把一切都背上身,为他当挡箭牌……快从
宰相的位置下来吧,会死的。
“这个嘛……不过,我有想要的东西哦。”
“想要的东西?你吗?是什么?那种东西,你要多少我都会
给你。”
“不,那是只有拼上性命才能得到的东西。
说完,悠舜用手拨开了抵着自己下巴的扇子,黎深则越发
焦急起来了。
“我看着你为了那个鼻涕小子下跪就不爽啊。要是我现在
要你从我和那个鼻涕小子中间挑一个的话,你绝对会选那个
鼻涕小子吧。”
“嗯,你真了解我啊。
“—所以我就不爽!你现在就辞了宰相的职务吧!那样
的小子别管他就好了,你就挑我吧!
悠舜不由得感觉自己好像在搞什么不道德的男女关系一
样。要是凛听到的话,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他抬头看着像小孩子一样大动肝火的黎深。
……内心已经决定了一件事。
“不,黎深,请你选择我吧。
黎深惊讶地抿起了嘴唇。过了一会儿,又把脸扭向一边。
“……你就算是当上了尚书令,我也不会有所改变。国家
什么的我根本不管,也很讨厌王族。”
“我没说过希望你改变,所以,就交给你的意愿去决定
吧。
面对毫不让步的悠舜,黎森不禁紧紧咬着嘴唇。对—茶
家什么的,根本就不能把这个男人怎么样,他毕竟是连我红
黎森的话也听不进去的男人啊。
看到黎森罕见地陷人了思想挣扎之中,悠舜不经意地改
变了话题。
“不过,暂时应该不会有事的,而且凛也给了我护身用的
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对,虽然她说只是试制品。好像只要在这根拐杖的柄部
分扭一扭……”
悠舜按照妻子所说的那样把柄扭了一下,马上响起了
“嘭”的一声破裂声—不知为什么飞出了一束人造塑料花
……隐藏在拐杖里面的原来是花束。
两人看着盛开在拐杖末端的花束,沉默了一会儿。
“……!……哎呀?”
“…………什么‘哎呀’嘛!你该不会是想去当个不受欢迎
一的艺人吧。”
正当黎深注视着拐杖的时候,从人造塑料花的里面飞出
来的小珠子正确无比地命中了黎深的眉心。在珠子裂开的瞬
间,竟然从里面飞出了胡椒粉。黎森的眼睛和鼻子都受到了
胡椒的攻击。
“好痛……哈啾!哈啾!哈啊啾!”
把忍不住眼泪汪汪地打起喷嚏来的黎深置之不理,悠舜
一脸佩服地注视着自己的拐杖。
“……原来还应用了以时间差来配合心理战的战术吗?竟
然连黎深也被算计到了,不愧是我的夫人啊。”
“你、你这家伙!还、还有没有从夫人那里、拿了别的什么
奇怪的东西来!
面对这个捂着额头边打喷嚏边大叫的、比自己年轻的朋
友,悠舜不禁笑了起来。
“在你恢复‘冰之长官’的威严之前,你可以在这个房间里
帮我的忙哦?”
悠舜的工作是尚书省的统括,同时也包括吏部的裁决。从
结果上来说,绛攸的工作量也算是减少了,也可以让他过得
轻松点吧。不过这一点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不工作的人,我就会马上请他离开这里的哦。”
“……那、那好吧。”
黎深也明白,比起像现在这样一副丢脸样—双眼通红、
泪流不止,而且还留着鼻涕—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在这里工
作自然是要好上一百倍。万一被绛攸或者凤珠看到了的
话—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些什么来。
让红黎深老老实实地干活的佳话,后来竟然震撼了朝廷,
一下子就大大提高了郑悠舜的声望,不过这是后话了。
第三章 追踪谜团东奔西走
走出垣娥楼的瞬间,苏芳马上就想逃离秀丽的身边。
但是,却被手疾眼快的秀丽抓住了衣袖。
“啊,你不是说过要帮我忙的吗!”
“我没说过!为什么要把我也扯进来!”
“因为有的时候有官位的话会方便一点啊!求求你啦!”
“你、你啊—”
这时候,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撞上了苏芳的后脑,苏芳只觉
得自己眼冒金星。他马上泪眼汪汪地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跟
着一起来的那个叫做静兰的男人手里正握着反弹回来的“什
么东西”。那原来是一根竹笋。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向那个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卖竹笋的大叔付了钱。看
来刚才他用来敲自己脑袋的就是那根竹笋了。
(那个男人是恶鬼吗—!)
“狸狸。”
据说是红秀丽的“家臣”的那个男人微笑了起来。自从秀
丽向他介绍是“向我求婚的人”的那一刻开始,苏芳就感觉到
自己有性命危险了。
(什么狸狸嘛……)
似乎是看见他身上的狸猫而给他取的名字。就好像在说
“像你这种人只用‘狸狸’来称呼就够了”一样。
“身为男人,你不认为应该遵守自己说过的话吗?”
“不,我没想过。”
这一次,苏芳则是脚下一滑,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后脑
狠狠地撞上了地面。然后,一片竹笋的外皮轻飘飘地落在苏
芳的脸上。看来脚下一滑是因为这片竹笋皮,当然那并不是
苏芳偶然踩中的。竟然有这样的家臣。
而且红秀丽一直面向前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哎呀,你怎么拿着竹笋呢,静兰。
“我想拿来做今天晚饭的菜也挺好的。”
“说的也是呢,也好,现在这个季节也正合适,顶端的软皮
也能吃呀。加点米糠来煮,然后再放点萝卜和梅肉,那个是静
兰最喜欢的吧。
“是的,狸狸也说到晚上为止都会陪我们一起呢。对吧?”
狸狸虽然没有作出肯定回答,但却不由分说地被静兰拖
着走了。
* * * * * * * * *
—但是,苏芳却马上为自己没有作出否定回答而感到
后悔了。
“……为什么是赌场啊!?”
相貌凶恶的男人们都一个个盯着跟这个地方格格不人的
苏芳。由于金狸猫太引人注目,所以他已经把它收进了袋子
里提在手上,但现在他却感觉到自己好像变成了金狸猫一
样。虽然现在还是中午时分,也没有多少人在,但他还是觉得
很害怕。而且这个女人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走进这样的地
方啊。
“因为胡蝶姐姐说过要我到罗干首领这里来嘛。
苏芳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首领!?
正好在这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把一头白发梳得很整
齐的老人。看上去虽然有一种类似贵族的风貌,但被他的视
线一扫,苏芳却不由得反射性地缩起了身子。
(好可怕!)
可是秀丽和静兰却一脸笑容地向他低头行礼。
“好久不见了,罗干大人。突然来打搅你,真的很抱歉。”
“不,来得正好啊,小姐。嘿,是不是终于要舍弃朝廷,来
我这里打工做记账呀?”
“啊,那个……”
“呵呵,没关系,看来是让你为难了。胡蝶已经派人来说
明了情况,你跟我来吧。……那个小子是谁?是个生面孔啊。”
“……嗯,他跟我一样是官吏。”
霎时间,从四周射来无数带刺的可怕视线,苏芳感觉自己
好像成了一只刺渭。基本上来说,取缔破落户的官差和黑道
的男人们都不会有友好的一天。
秀丽慌忙打圆场道:
“那、那个,我现在因为什么权限都没有,所以才拜托这个
人跟我一起来的。并不是说要来查些什么……”
“哇哇!你在说什么嘛!这不是更让人怀疑吗!?”
名叫罗干的首领瞥了苏芳一眼。
“……唔,跟小姐在一起的话就算了吧。虽然看他的打扮
就让人想把他浑身剥光再拿去卖掉,大家都别动手好了。”
“……啊,那么,我在外面等你们,你们先去吧。”
苏芳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么一说,秀丽就毫不怀疑地
点了点头。
“知道了,那么我们很快就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连那个可怕的家臣也没作声。等秀丽
走进了里面之后,苏芳不由得暗自窃笑。嘿……我真是聪明
呀,就这样逃掉好了,谁会整天呆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正当苏芳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的瞬间,他又马上僵住了。
那些脸相可怕的男人们都闪耀着灿烂的眼神,就好像在
说“喂,你这小子要是敢逃的话,我们就把你吃掉”一样。
从后面伸出一只粗壮的臂膀,搭在苏芳的肩上。
“……嘿,小哥,在小姐出来之前,我们玩玩怎么样?”
苏芳看到对方脸上的阴森笑容,不由得毛骨惊然。
* * * * * * * * *
—过了一会儿,办完事之后从里面走出来的秀丽和静
兰所看到的,是在赌博中彻彻底底被剥光了全身,连男人最
后的一道防线—兜挡布都几乎要被那些手下们扯下来的苏
芳。就连静兰也觉得把苏芳一个人留在这里的确有点残酷。
“……我可吃了很大的苦头啊,可恶……”
一切的元凶,都只能认为是去向某个女人求婚这件事。
苏芳一边把交还回来的东西一件一件穿上身,一边抱怨
道。看到他把狸猫军团也重新穿戴在身上,秀丽说道:
“……喂,把那些东西全部包好收起来不是更好吗?
“不行不行。人家说要不是随时贴身穿戴的话就会遭遇恶
运的。
秀丽和静兰不由得心想,那已经不是护符,而是诅咒之物
了吧。
(……这、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至今为止遇到的年长者大多都是正常人的秀丽不由得担
心起来。刘辉虽然很容易被骗,但不管怎样,最后还是没有遭
到什么实质性损害。
正当苏芳整理着衣物穿着的时候,秀丽的脑海中突然闪
过了“伪币”的事。如果说画商跟这件事有关的话,那么就应
该跟这赝品一起流通才对——秀丽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件事说
出来。
先不说赝品画,伪币对国家来说可是一件大事。制作伪币
的话不管理由为何都必须一律处以死刑,更重要的是会让市
场陷人混乱。这根本不是秀丽一个人能解决的事,但也不可
能到处大肆张扬。而且秀丽现在是什么权限都没有的无官之
身,虽然刚才也先跟胡蝶说了不要传出去—
秀丽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伪币”的事,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对了,罗干大人,如果对五金方面有什么意见申诉的话,
请告诉我吧。”
这时候,罗干以一种包含深意的表情注视着秀丽。……秀
丽不由得大吃一惊,同时也感觉到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对
方也已经洞悉了一切。不过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在人生经验
方面实在有着太大的差距。
“知道了。”
可是罗干却什么都没问,就爽快地点了点头。
X X X X X
另一方面,刘辉等人为了掌握碧幽谷的情报,在离开垣娥
楼之后就决定去找那个名叫歌梨的女人。—但是,却对她
的奇怪行动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那个叫做歌梨的女性,不知为什么正逐家书画店跑
呢。
揪瑛一边在路上走一边看着手下的人交来的文书,用手
摸着下巴说道。
“据说在店里找到了赝品之后就指出那是‘赝品!’,然后
又跑到别的店去了。”
“你的手下也没法把她拦下来吗?
“……嗯—似乎是多次尝试过跟她打招呼……不知为什
么,这里没有详细说明,不过似乎都失败了……”
总感觉那个部分是包含着某种血泪的成分在内,这该不
是错觉吧?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从前方踢起大量的烟尘,以迅猛的
速度向这边冲来。
“快给我让路,贱种们!别挡我的路!
听到这一喝声,三人不禁转过身来。可是在那一瞬间,那
女人就已经跟她们擦身而过,冲到后面去了。
面对那可怕的冲刺,周围的所有人都发出了尖叫声慌忙
跳开让路。扎成一束的长发一直在背后飘起,丝毫没有要垂
下来的迹象。
“……怎、怎么回事,刚才那像野猪一样的女人到底……”
“这么说就太失礼了,绛攸。那可是相当程度的美女,富
有好胜心的眼睛,还有稍微挑起的眉毛,像杨柳般纤细的腰,
还有圆润的嘴唇,年纪大约二十多岁吧。”
“为什么单单是一瞬间你就能看到那么多啊!?
“……贱种……孤可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
三人茫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这时候,有个脸相不太友善
的男人看到那猛冲过来的女人后马上面露奸笑,半开玩笑地
想要挡她的路。正当刘辉等人心想还是该去帮帮她的时
候——
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停步,直接冲过去对准拦路男人的跨
下就是一记飞踢。
就好像看纸片木偶戏似的.那男人发出痛苦的哀号,慢慢
向后倒下,女人轻轻松松地落地,然后像是给他最后一击似
的,不由分说地用脚后跟踩在那男人的脸上。
“真是的,男人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害虫的别名!你快去死
了重新投胎吧!”
扔下这么一句话之后,那女人又以全速飞奔起来,消失在
附近的小路里。
“……孤也是……害虫吗……”
“……那个……啊,上面还写着秀丽小姐的情报呢
揪瑛重新振作精神,把目光落在书函上。刚才的事就彻底
忘掉算了。
“哦,好厉害呢。秀丽小姐连罗干首领的店子也可以进吗
“……就算是我也只能在门前说几句话而已啊。”
“罗干首领?
“嗯,是比胡蝶更高一级的大首领哦。听说她把保管在那
里的赝品都带走了呢。据说还留下了一句‘如果对五金方面
有什么意见申诉的话,请告诉我吧’的话。”
刘辉和绛攸都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绛攸捂住额头说
道:
“……秀丽正在干御史台的事,这回可真的是麻烦了啊。”
“……不,秀丽没有想过御史台正在采取行动,所以……”
听了这句话后醒悟过来的绛攸不由得沉吟道:
“对了,的确如此。……平时的话这是正确的行动,但是
要让负责监查的御史台采取行动,就必须有某个前提条
件,而秀丽还不知道这一点。
“依秀丽的性格,应该会在抄家捉拿犯人之前先向我提出
呈报书的……”
……所谓的抄家,似乎是指家宅搜查。揪瑛不禁按住了自
己的太阳穴。
“……陛下,怎么回事,到底是在哪里学到那种话的?”
“嘿嘿……在霄太师给我的书里面学的,孤其实天天都在
学习庶民的常识哦,很了不起吧?是你值得自豪的陛下吧?
快,你不必客气,尽管称赞好了。”
看到刘辉挺起胸膛的神气样,绛攸马上伸出手捏扯着他
的脸。
“比起那样的词语,我更希望陛下先学会谦虚这个词
呢。”
“……那个……你知道‘尊敬’这个词怎么写吗?”
“嗯,当然了。我正心焦如焚地等待着能使用这个词的那
一天呢。”
刘辉一边搓揉着被捏扯过的脸,一边回想起揪瑛的报告。
就连揪瑛也只能够在门前站着说几句话,可是秀丽却被
允许把赝品带出去。
秀丽跟其他公子少爷的官吏最大的不同,就是生长的环
境。因为到处打工而认识了很多人,在道寺里一边教孩子们
学习一边拼命工作,跟相处的人培养起信赖关系。
“……孤听闻现在的御史台不仅不择手段,自尊心还持别
高……”
绛攸理解了刘辉想说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嗯。秀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掌握了相当程度的线索
……要是御史台知道了的话,的确是会有麻烦呢……”
“或许因为秀丽的行动,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们
也不能那么悠哉游哉了……今天我们认真去找幽谷吧。必须
尽快找到那叫歌梨的女人,掌握幽谷先生的所在……”
揪瑛不禁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听说那个叫歌梨的女性是个大美女哦,真让人期待
呢。
绛攸一脸讽刺地回头瞥了一眼依然倒在地上的那个男
人。
“嘿,要是跟刚才那个女人差不多的话你怎么办?
“怎么会呢……有着歌梨这个优雅名字的女性怎么会那
样嘛。……虽然,刚才那个也的确是个大美女……应该不会
吧。
虽然这是绛攸先提出来的,但他自己也不希望自己的搜
索对象是那样的女人,所以就像自己说给自己听似的点头
道:
“……不会吧。”
“……应、应该不会的。”
三人互相点头,向着跟刚才那个女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陛下您没有说要去邵可邸,真少见哦?
“嗯?啊,不必了。……因为有事等着孤。
“有事等着?
“嗯,在那之后,大家一起去吧。一定可以吃上美味的茶
州蔬菜料理的。
“怎么了,还这么具体呀。为什么要限定蔬菜料理嘛……”
故意忘记了胡蝶说的那句“对男人有点严厉”的三人,一
边努力地尽量说一些不相干的话,一边向着书画店走去。
X X X X X
在那时候,
城里的碧珀明则为了尽快把工作做完而拼命东奔西走。
(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既然幽谷来了,那两个人也应该
会来—)
幽谷虽然总是行踪飘忽不定,但一定是三人一起共同行
动的……要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可是,珀明也很清楚,没有
特殊情况的可能性很低。
要是三人一起来到这贵阳城里的话,就绝对会给珀明送
来“即将来访”的联络。既然现在没有联络,那么他们三人就
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分散了。
(要是平日还好,现在他们中的某一个可能会来访我家的
啊—)
他们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在公休日里自己也要工作吧。
正当他抱着脑袋苦恼着的时候,突然飞过来一个茶碗,撞
在拍明的脑门上。
“喂喂,珀明!别心不在焉地干活!那不是害我们回去得更
晚吗!快点,泡茶之后你就把这东西还回府库去!我啊!我今
天本来是要到女友家拜见她父母的啊!混蛋尚书,快给我工
作啊—!上次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干完了工作,害得我以为
这次也一样,就马上跟人家约好了啊—!”
那个前辈官吏一边怒吼一边哭丧着脸伏在桌上。这种事
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所以珀明事到如今也不会觉得惊
奇。
休息天出勤,自然是会从人身上夺去许多东西的。比如理
性……又或者是女友的爱。
没有女朋友的珀明一直以来也没觉得休息天出勤有什么
问题,但今天却不一样。
为了尽快完成工作去找幽谷,他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泡了
没什么味道的茶,抱着一大堆资料向府库冲去。在焦躁感的
推动下,他感觉到自己干活的速度已经提高了三倍之多。
(要快点回家收集情报才行!)
珀明以绝对不辜负“恶鬼巢窟”吏部之名的、像鬼一样的
神情向府库奔去。
在来回奔走的途中,他不止一次地碰到了一边大叫“娶
妻—”“陛下—!”一边全力疾奔的毛绒绒的羽令尹。
在第五次相遇的时候,他们感觉到彼此之间有一种亲近
感,不由得交换了一下视线。
仿佛以心传心似的,在那一瞬间,两人同时握紧了拳头。
那是跟年龄毫无关系的、男人之间心意相通的瞬间。
要努力!拍明心里重新燃起了斗志,又飞奔了起来。
……因为考虑了太多自己和幽谷的事,连现在国王和绛攸
一起到了城下去这件事,拍明也忘记了告诉“羽大人”。
X X X X X
—这时侯,在珀明府邸的门前,正如他自己所担心的那
样,有一个来拜访他的男人。
他就是在垣娥楼前被揪瑛说了谎话(虽然不是故意)打发
走了的那个男人。
“……咦?拍明他公休日也要工作吗?
听到门卫说珀明不在家之后,反而露出了松了口气似的
神情。
“那么我就不打扰他了。我来访过的事,就请你不要告诉
他吧。
如果歌梨和那孩子来访过珀明府邸的话,拍明是一定会
让门卫向他转达留言的。看到门卫一脸狐疑的样子,他就猜
到还没有人来过。
(啊—……可是究竟到哪里去了呢……虽然我总是这样
呆愣愣的是我不好……但真的没想到找到现在还没找到
……)
男人开始有点焦急了。平时的话,就算大家四散分开,也
总是会在容易互相找到的地方。即使互相分离也不会这么久
都找不到对方的啊—
(不过,歌梨她一定会跟那孩子在一起的—)
男人想到这里就松了一口气,考虑着接下来要到哪儿去
找。然后,他偶然看到附近贴着一张“寻猫启示”,不禁拍了一
下手心。
“唔,只要画一张肖像画来找就行了吧。……不过以前也
说过不要随便画的啊……”
他一边苦恼着该怎么办,一边决定了今天和明天的住宿
处。
“……总之今天找不到的话,就先去玉君那里过夜吧……
不过珀明如果在工作的话,工部侍郎会不会也在工作呢……”
X X X X X
“……嗯,这个既然是赝品的话,就一定会有人在画吧”
秀丽一边走一边满脸愁容地看着手里的卷轴。那是从罗
干首领那里拿来的十几个卷轴的其中之一。
“这些都是能卷起来带走的小东西—感觉上就是专门
挑那些能短时间画出来卖出去的东西来做呢……”
走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整理思绪的秀丽身边的苏芳,偷
偷瞧了一眼走在后面的超级美男子“家臣”。虽然他一直在想
着只要有机会就逃走,但每次想逃的时候都被那可怕的家臣
马上抓住,或是被竹笋砸中而失败连连。
“……我说啊,在画商那方面,那个可怕的首领调查过也
找不出头绪吧?我看你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的啦。”
“嗯,的确是这样呢。所以我就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去调
查。现在我能做的事,就只有尽量去调查,然后尽快提出呈报
书了。”
苏芳侧眼看着秀丽。
“……我说你啊……”
“什么?
苏芳注视着秀丽,叹了口气。
“……没什么了。
顺便一提,赝品的大部分都由静兰背着。起初他本来是把
那些东西都堆给苏芳来背的,可是秀丽却背着竹笋,看起来
好像秀丽和苏芳很要好似的,于是才从苏芳身上抢过包袱,
背在自己身上。可是背后没有了包袱的苏芳却把手里提着的
金光灿灿的狸猫背了起来,现在看起来就是三人很要好的在
街上走一样。要是揪瑛他们看到这一幕的话,恐怕会说出
“……从乡下出来的三兄妹?”之类的话。”
“……那么,现在要到哪里去?”
“嗯,去一家名叫‘嘉永书画’的店子。
“……为什么?”
秀丽把罗干首领交给自己的书函递给苏芳看。
“根据罗干首领给我的情报,上当受骗的买家大部分都是
被那个‘神秘画商’的油腔滑调所骗,直接从他手上买来的。
但是其他的人都是从书画店里挑选,然后自己主动买下来
……嘉永书画就是那些店的其中一家。你看,书函上也这么写
着吧?
“什么,难道你想说那书画店的店主就是‘神秘画商’
么?
静兰无奈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狸狸……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肤浅了吗?”
“……反正我就是脑子不灵光。”
“你不是脑子不灵,而是根本没去用啊。”
秀丽考虑着该怎么样说明,稍微抬起了头。
“……嗯……狸狸,在这个时候,那个‘神秘画商’是无关
紧要的。”
“怎么会无关啊。”
“你刚才也不是说过,连首领都毫无头绪,光凭我一个人
是不可能找到的吗?”
“……。……嗯,的确是那样。”
“不过,要是把范围缩小到仅限于赝品的话,我就发现有
一个奇怪的地方。”
秀丽从静兰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卷轴。
“这幅赝品……我总是觉得有点问题……”
“什么?”
“为了让人相信赝品是真迹而卖出去,就必须有一个绝对
的前提条件吧?”
苏芳“嗯—”地沉吟了一下。
秀丽用手指着苏芳身上的狸猫军团说道:
“也许只要看看银的狸猫军团就会知道了。”
“这个吗?”
苏芳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打扮。金狸猫摆设一个,多个的银
狸猫装饰在自己的耳环、手镯、戒指之上,还有白金狸猫吊坠
一个……有多个银狸猫饰物……多个?
“啊,这样吗。要是真迹的所在早就众所周知的话,那么
卖赝品的会马上被发现是假的吧。也就是说必须是真迹不知
所踪的东西才行。……嗯,可是,怎么有点怪啊?那样的话,不
是很奇怪吗?为什么要故意在贵阳卖?”
静兰不禁鼓掌道:
“你说的没错。在首都贵阳买画的有钱人和贵族,眼睛都
相当精明。而且知识也丰富,情报网非常宽广。所以关于哪个
贵族家里有某幅画的真迹,谁的府邸里挂着某人画的作品之
类的事,只要稍微一问就能问出一大堆来。喜欢炫耀的人比
比皆是,而且买到赝品的话可是一辈子的耻辱。也就是说,贵
阳和碧都一样,可以说是赝品极难流通的场所啦。”
“就是啊,那么,为什么呢?”
秀丽轻轻挥了挥卷轴。
“故意在很容易被发现的贵阳出售,大概是因为画画的人
就在贵阳,再加上没有能力搬运到其它城市去吧。也就是说
并不是一个很大的组织。……不过,既然那种仿真程度连胡蝶
姐姐也难以鉴别,那么或许只是因为有着绝对的自信吧。
可是苏方依然想不通。
“……嗯,就是这个问题啊……就算怎么有自信也好,为
什么那‘神秘画商’会有那么大的自信去堂而皇之地把大量
的赝品拿去卖呢?”
秀丽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狸狸!你的脑子根本一点都不差嘛!为什么一直都不
用?”
“……怎么……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在称赞我……”
“当然是在称赞你啦,我就是对这一点感到在意。在各个
贵族和王族手里持有大量的真迹,并且互相炫耀比拼的这座
贵阳城里,为什么一个画商能在丝毫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卖出
这么大量的赝品呢。当然,制作技术高明也是其中原因之
一”
无论做得怎么好,只要另外的人手上持有“真迹”的话,那
么自然就会遭到怀疑。
为了让买家确信赝品是真迹而将它买下,就必须满足“没
有人知道其真迹所在”的条件。
“在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卖得这么顺利,就说明那
个‘神秘画商’有着‘绝对没有人知道这幅赝品的真迹所在’
的确信。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要不是这样的话,买
家也是不会买的。
“所以说啊,为什么会在贵阳他会有那样的确信?要是别
的乡下地方还情有可原。一般来说都会考虑到或许落在某个
有权势的高官手里啊。可是既然直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是赝品
,也就是说这些卷轴全都是真迹所在不明的作品了吧?这
样子集中一地大量出售‘所在不明’的赝品,不是很奇怪吗?”
“这个呢,只要反过来考虑,就恰好吻合了……”
“反过来?是这样子吗?”
“……你把卷轴倒过来看有什么用?你仔细想一想大老爷
说过的话吧,狸狸。”
可是看着画卷的苏芳却感觉到某种不和谐感。
“……咦,这个……”
“怎么了?”
“不……。……对了,你说反过来?反过来……大老爷……
啊,对了……,,
苏芳把摊开来的卷轴又卷了起来。
“只要那‘神秘画商’手里拿着‘真迹’就行了吧……那当
然了,如果卖赝品的人手里就拿着‘真迹’的话,那肯定就能
对这些作品的‘所在不明’满怀自信了……因为真品就在自己
手里嘛。”
秀丽和静兰不由得面面相觑……为什么狸狸会突然变得
敏锐起来了呢。
“的确是那样,只要这样想的话就恰好吻合了。”
—把“真迹”卖给了画商的垣娥楼的大老爷。
“为什么一介画商能收集到那么大量的‘真迹’呢……只
要那个画商是堂堂正正地从贵族和富贵人家那里收购来的
话,这个问题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把买来的‘真迹’交给手下
的画师,让他们画出一模一样的赝品。然后,把它当作‘真迹’
来卖。如果有‘神秘画商’从某人手里买下了什么画的传闻的
话,就有更大的可信度了。把‘赝品’卖掉来赚钱,然后把‘真
迹’收人囊中。……而且……”
“……而且?”
“……他们付的钱币之中,还混人了伪币吧?”
“……啊……的确如此呢……”
苏芳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在收购‘真迹’的时候使用伪币的话,就可以两方面
都大赚一笔吧。那么说来,你其实并不是去找那个‘神秘画
商’,而是为了打听最近经常收购‘真迹’的那个画商的传闻,
而特地到这家嘉永书画去吗?既然在这家店里有‘赝品’出
售,就很可能是像桓娥楼的大老爷那样直接从那个画商那里
买来的吧。’,
静兰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啊,狸狸。为什么突然脑子转得这么快?”
“……没有啦。
正好在这时候,他们来到了嘉永书画。
X X X X X
“……怎么回事啊,那叫歌梨的女人……”
一整天都追着那名叫歌梨的女人走个不停的绛攸丧气地
垂下了肩膀。对本来是文官的绛攸来说,在体力上已经支持
不住了。
不管怎么想,都只能认为那个叫歌梨的女人一整天都在
东奔西走没有停过。
在宋太傅的锻炼实际上拥有超强体力的刘辉则依然若无
其事。但是—
“本来我还想尽量在今天之内确认到幽谷的所在地……”
刘辉看着西斜的夕阳,露出了苦涩的神情。……要是再不
回城里去的话,就会有麻烦。早知道就该预先跟悠舜或者珠
翠说自己可能到深夜才能回去。
就在这时候,揪瑛一脸苦恼地从书画店走了出来。
“揪瑛,知道了什么情报吗?”
“……没有。比起那个,我还有更在意的事,请看看这幅
画。
然后,他把在书画店里买下的画卷摊了开来。
“秀丽小姐她们似乎也来过这家店,但因为被店主打发走
了,所以这幅赝品画没有回收。不过问题是这幅画的笔迹。
刘辉和绛攸开始审视起那幅画来。的确,是一幅做得很细
致的赝品。即使是刘辉他们,要是不仔细观察的话,也根本察
觉不到。
但是,一眼看去的瞬间……脑海里总会产生莫名其妙的
不和谐感。就像是画中有画似的,在这幅画里面,还隐藏着某
种东西—
在察觉到那个“不和谐感”是什么之后,刘辉不由得叫了
出来。
“……等一下……这个、跟幽谷的画……有点相似……”
“您也是那么想吗?我也是。这的确是做得很好的赝品,要
不是看过大量幽谷的作品的话,恐怕是不会发现的吧……我
想静兰也大概没有注意到。因为幽谷的画是在十年前开始流
行的……,,
“唔……但是,虽然‘觉得’很相像,但也不能一口咬定就
是幽谷……,,
幽谷所画的画,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有着难以置信的异
样迫力。
比如在风中一棵柳树下漫步的鬼女。一个美丽的仙女以
爱怜的神情往凶神恶煞的鬼嘴里面塞桃肉的画卷。画面几乎
占据了整个画卷,丝毫不考虑以朱红色和青色作点缀,以及
画面余白之类的问题。跟调和完全无缘,光是看就会让人昏
头转向,很难受—可是那种迫力却带有一种无法抵挡的吸
引力—当人们以为他的画就是这种风格的时候,他却轻而
易举地画出了单纯以墨的浓淡来描绘出月夜的山水,在亭子
里观看瀑布的隐士,灵活地运用余白来表现美感,让人叹为
观止—静谧而安详、遥远而高耸的、位于世界尽头的深山,
让人仿佛置身其中一样,有着强大吸引力的纤细画卷。
两种截然相反的魅力—同时都像是直接把灵魂刻画出
来一样的、旁人绝对无法模仿的凄艳感,拥有疯狂的迫力—
那就是名为碧幽谷的画师了。
正因为这样,碧幽谷一直被称为绝对无法模仿的千年一
遇的画师—
这幅赝品画,让人感觉到一丝幽谷特有的“异样迫力”。
笔致也有某种相似的感觉。可是,也只不过是很微细的一点
点,很难凭这个断定就是他本人。
揪瑛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感,向刘辉说道:
“的确,我也没办法确定这个出自幽谷先生的手……不过
碧幽谷的作品,到现在为止都没人能进行完全的临摹,市面
上连一幅临摹作品也没有啊。不要说是画赝品了,就连印着
他的原画来临摹也做不到。要是那个画师的技术能够在画里
给人一种“感觉像幽谷”的印象,那根本就不需要靠赝品来赚
钱,堂堂正正地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不就行了。”
“……嗯,的确是这样……”
“……我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不过,我想这幅赝品画的
制作者一定是幽谷先生,或者是跟幽谷先生有渊源的人。也
许是跟碧家有关的人也说不定。”
到现在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绛攸抬起了头。
“这么说的话,制作这幅赝品的画师,是‘在什么人强迫之
下而画出来’的可能性很高呢。”
绛攸回想起珀明的坚决态度。他斩钉截铁地说爱好自由
和艺术、誓死守护碧家尊严,一族人都同心一致保护碧幽谷。
为了培养优秀的画师或者提高技艺而进行描摹的话应该可
以,不过“赝品”的话,从守护尊严的角度来说是绝对不被允
许的。
揪瑛也一脸严峻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样……不管画的人是幽谷先生,还是跟碧家有
关系的人,拥有如此高技艺的画师,是不可能特意染指于制
作赝品这种勾当的。”
注视着画卷的刘辉回想起那个名叫歌梨的女性在今天一
整天的行动。
以可怕的势头逐家逐户调查赝品的她,一定是知道些什
么。
如果她跟幽谷有所牵连的话,以及他也许发生了什么事
的话—
就必须尽快找出来,确保其平安无事。
无论如何自己都需要幽谷。但是,却因为某种理由而不能
大张旗鼓地去寻找他。
“……陛下,虽然我明白您的心情,但今天在人夜之前必
须回去……”
“……我明白,而且我也跟悠舜大人说好了……我们明天
下午再来找吧。可以吗,绛攸?”
绛攸的脑海里闪过了吏部的手下们。……虽然说明天也
是个公休日—
(抱歉了,明天你们也代替我在休息天工作吧。)
绛攸轻描淡写地在心里(擅自)决定了这么过分的事。实
际上,这件事由于某个特别的理由,而成了他最优先的事项。
如果需要国王亲自出马低头恳求的话,就必须那样做。
“当然了,因为最重要的是先解决这件事啊。”
X X X X X
—凭借静兰的笑脸和话术(~狸狸的感想却是恐吓)和
苏芳“毕竟算是官吏”的身份,从“嘉永书画”的店主口里问出
了最近买下“真迹”的几个画商之后,秀丽又开始逐家逐户地
到书画店打听情况。
在这个过程中,秀丽她们又不得不对歌梨这个神秘女性
感到迷惑不解了。背后包袱里的卷轴(赝品)数量又增加了几
个。
“歌梨小姐……她到底是什么人呢。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不过托她的福,我们回收赝品也轻松多了。在这一带她
似乎很有名呢……也的确有着相当厉害的鉴别眼光。”
在垣娥楼只见过一瞬间的那个名叫歌梨的女性,竟然像
怒涛一样在今天的一整天里向各处的书画店发起了突击。不
懂鉴定的秀丽本来以为自己很难回收赝品,所以她才考虑从
“购买了真迹的画商”这条线索去展开调查。可是由于连胡蝶
也甘拜下风的她到处“鉴定”的关系,回收竟然出乎意料的顺
利。幸好,跟姐娥楼的大老爷相熟的店子很多,基本上都没有
遇到被赶走的情况—
但是,秀丽却有一件事很在意。
“……在回收的时侯我就觉得,歌梨小姐所指出的‘赝品’,
基本上都已经有买家了啊?……该不会是巧合吧……”
买家的名字虽然各不相同,但在搜罗有许多其他“真迹”
的这么多家书画店里,就像故意做出来似的全部都有买家,
这不是太离奇了吗?
“难道有人……明知道是赝品……也要买下来?”
静兰向背后瞥了一眼。
……从离开罗千首领的店子时开始,一直都有人在跟踪
着自己。
从其动作就可以看出,那并不是在此之前的那些随便看
看秀丽动向的门外汉。
虽然及不上武官的身手,但却是一个巧妙地躲藏于阴影
中的内行人。
难道是追踪着秀丽?还是说—?
静兰向苏芳看了一眼,心想应该不会吧。不可能有人特意
去跟踪这狸狸。
苏芳似乎没有注意到静兰的视线,叹了一口气。
“……那么?接下来又要陪你到哪儿去啊?”
“啊,你已经不说要回去了吗,狸狸?”
“……就算说你也不会让我走吧……”
“嗯,接下来要去的是批发店街,还有中途要到五金商店,
然后—”
听到批发店街和五金商店这些词语,苏芳不由得愣住了。
……这跟赝品画有什么关系。
秀丽稍微歇了口气。
“……最后,还要到三太的叔叔那里去呢……”
X X X X X
(真的到五金商店和批发店去了啊……)
一找到就马上跑过去,跟相熟的店主闲话家常,现在也还
在跟面向马路的五金商店的大叔闲聊着。
“……为什么那家伙那么在意五金商店和批发店呢?
“狸狸,你不明白吗?
“完全不明白。
“那么你就仔细想想看吧。要是不用脑袋的话就会变傻瓜
的哦。
苏芳侧眼看着一脸轻松的美男子“家臣”,心里一直想着
一个间题。
“……我说啊,你到底多少岁了?
“我只能说年龄不详,随便你自己想象吧。
“你绝对超过三十岁了吧。大多数说什么年龄不详的家伙,
都基本上是比外表要大上五岁的,跟女人一样。
静兰的额头上马上青筋暴现。……说我超过三十岁?这可
是他第一次被人家说出超过现实年龄的岁数。
“……狸狸,你真的挺有胆量啊。我看你是经常被女性甩
的那一类吧?”
“……什、什么啊。你有什么根据……”
“就是因为你老是说些多余的话!我衷心给你一个忠告,
你就试试把刚才的那种话跟女性说一下吧,我保证你可以在
一瞬间内升天。
听了这句话,就连经常大意失言的苏芳也只能闭嘴了。
回头看了看五金店,只见秀丽没有跟店主谈话,而是跟一
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谈着些什么。……或者不应该说谈话,是
那个少女一边哭一边向秀丽说着些什么。秀丽像安慰她似的
摸着她的头回答她之后,少女终于抬起了头,擦干眼泪后,就
深深地低头行了个礼,然后消失在小路里。……刚才还以为她
是五金店老板的女儿,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没错,这也是谜团之一。跟秀丽一起走的过程中,每当去
一个地方,她都会被那里的大人小孩老爷爷老奶奶叫住,然
后大谈一番。
由于秀丽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听他们说话,调查的进展
很缓慢。
从五金店回来的秀丽不知为什么一脸愁容。
“小姐,五金店怎么了吗?”
“……果然这里的锅子也变贵了一点……到现在为止我都
没发现,实在太大意了。真是的……不过这里听说是一个月前
开始的事……大概现在还没有流通多少呢……”
苏芳完全理解不了她的话中含义。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什
么啊?
“还有呢……另一件让我在意的事情……”
顺着秀丽苦恼的视线看去……那地方竟然是盐店。
苏芳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说啊,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盐和五金店跟画卷
有什么关系啊?”
听他一问,秀丽眨巴着眼睛说道:
“咦?这没有什么关系啊。”
“……什么!?”
就在这时候,从后面传来一个包含笑意的女性声音:
“……哎呀,我听说有个女孩,果然是秀丽小姐吗?”
“凛夫人!”
柴凛迅速把视线依次扫过排列在路旁的五金店和盐店,
以及静兰背后包袱里的卷轴。然后,她轻轻地苦笑了一下。真
是的……
柴凛没有特意去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就尽管跟我说吧。
秀丽的脸一下子闪出了光芒。
X X X X X
“悠舜。
由于黎森出乎意料地认真帮忙做事,那些把工作和书函
等送来的官吏们都一边纷纷说着“我的脑袋似乎有点问题”、
“眼睛疲劳终于到达极限了!”、“我看到了不可能的幻觉,要
去睡一睡才行”之类的话,一边踏着虚浮的脚步回去了。尤其
是吏部的官吏们,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似
的,很多人都在打开门的瞬间又马上把门关起来,结果门一
下子撞在额头上晕了过去。
(……黎森要是认真工作的话,似乎也会出现许多问题呢
……)
不过,有一个以猛烈气势发起突击的年轻吏部官员却没
有晕倒,若无其事地把书函送来了,真可谓年轻有为,前途无
可限量。
由于悠舜一直在想着这些事,对黎森的回答就慢了一拍。
“哦,什么事呢?
“……为什么你不把那件事跟凤珠说?那是他的管辖范围
吧?
“哎呀,你竟然也会关心国政,真令人高兴呢。
“我关心的并不是国政,而是你。
“……黎森,那种话你不应对我说,应该对百合姬说才对
吧。
“你、你别管。总之你先回答我。
“好啦好啦。……嗯,因为还有另外让我在意的事。
、悠舜浏览了一下从户部送来的书函,那上面写着某个数
“我总感觉做得太完美了,反而让人猜测生疑呢……”
悠舜用羽毛扇子按住嘴巴,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茶州我面对的人们,在某种意义上是完全不能预
测的乱碰乱撞……不,应该是以新颖的思考方式,偶尔也会让
我愣上半天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该怎么说好呢……这种感觉真的好久没有过了……这样
子仿佛下棋的棋盘一样恰到好处的完美计划,反而让我感动
不已……真让我有回到了王都的实感啊。”
面对抬起头来的黎深,悠舜轻轻地苦笑了一下。在那平稳
的表情上,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紧绷着的怒气和焦躁感了。
四处张开的黑色线网,严密紧凑的权谋术数世界。
只要稍微弄错一点儿方向,就会整个人倒过来跌进地狱
的深渊—宛如走钢丝一样的头脑战。
以前虽然也对这些事感到气愤,但现在反而觉得可以将
其一笑置之。也亏他们能努力想出这么多东西来。甚至还想
慰劳他们一句“辛苦你了”。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可以快乐地度过人生的方法,为什么
要搞得这么复杂呢。
(……唔……看来我也的确深受燕青的影响呢……)
即使对方考虑了怎样细致周详的谋略,燕青也经常能够
什么都不管,一手就抓住了“正确答案”,也许他当时就是这
么一种感觉吧。
“凤珠我是一定会告诉他的。来,再努力一会儿吧,你也
可以给我泡杯茶哦?”
“你叫我给你泡茶?”
“要是能给秀丽小姐泡上一杯美味的茶,我想应该会很不
错呢。”
黎深二话没说就一把抓起了茶叶罐。
看到他意料之中的反应,悠舜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种跟任
性的小鬼头打交道的感觉,也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在这个
朝廷,已经不会有气闷的时侯了。
悠舜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在脑海里描绘出年轻国王的样
子。
为了无论如何也必须坚持国王立场的他,也为了自己。
“我们再努力一会儿吧……”
X X X X X
—向柴凛拜托了“某件事”,跟她分别后,静兰还没等秀
丽开口就抢先说道:“最后是王商家,对吧,小姐?”
听了静兰的话,秀丽点了点头。
这时候,夕阳也已经差不多完全下山了。
“小姐,你就跟狸狸在这里等着吧,王商家那里就由我去
好了。”
没想到静兰他们在垣娥楼听到了自己和三太对话的
秀丽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决定
在附近的茶店等他。……秀丽现在还没有找到可以回应三太
的话语。
“……那个,虽然我不太明白,不过这里是最后要去的地
方了吧?”
苏芳一边跟秀丽背靠背地吃着团子,一边这么问道。顺带
说一下,在静兰的威胁下,苏芳被迫为这些团子和茶水费付
账。为什么我要做到这地步啊。
“对人亲切就会遇到好事哦?第二个钱包……不,狸狸。”
(……所谓的不是人就是指那样的家伙吧”……)
甚至可以说,罗千首领的手下还比他更有人性。话说回
来,被当成“第一个钱包”的那个家伙的命运到底怎么样了呢
……越想就越可怕。
“嗯,今天已经这么晚了,这里就是最后一个地方。”
“就是说还有明天了……?”:
“因为我还有在意的事嘛。明天要到最后一个人那里确认
一下,然后拿到拜托凛夫人的情报之后,就算是完了。”
苏芳用眼角瞥了秀丽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已经够了吧。而且本来你就可以干脆把
这些赝品拿上去,在呈报书上写‘外面有这些东西流传,请调
查一下’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你要那么拼命啊?虽然我不是太
清楚,但你现在受的处分,分明就是要你暂时什么都别干,在
家里老实呆着嘛。你老是这样子的话,不就更容易受到排斥
吗?”
秀丽一边吃着团子,一边惊讶地看向苏芳。
“你也会说出这么正常的话,真少见呀。”
“……这还少见啊……”
“不过,反正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会受到排斥的吧。你
也是被那个什么有权势的人派来我这里的吧?要是结果都一
样的话……那当然是尽量多做点事的好吧。”
苏芳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把竹签上的最后一颗团子放
进嘴里嚼碎、吞了下去。
“赝品和伪币的事,在明天把在意的事情都调查完之后,
我就给上面提出呈报书。我也没有打算自己去抓人。即使是
写呈报书,也当然是越多详细情报越好吧。而且本来我到街
上就是为了—”
“……你这人啊……”
苏芳把脑袋向后方靠去,“喀”的一声撞在跟他背靠背坐
着的秀丽头上。
“好痛!
“刚才你说的话,是你的真心话?”
“……啊?”
“就是说尽量多做点事要更好的那句话。因为我总觉得那
句话听起来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秀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害得嘴里的团子也硬在喉咙
里。
“如果是真心话,那就真的很厉害。如果是我,肯定会大
叫‘混蛋!什么处分?开什么玩笑!’之类的话哦?然后什么事
都变得不想去干。而且我觉得你也太能干了吧。为什么你可
以那么努力去干啊?真是的。难道在你的周围,人人都只会跟
你说‘努力哦’、‘干得好啊’之类的话吗?不过如果那样的话,
我也觉得只能说‘我以后也会努力的,呵呵呵’了啦。哎呀,讨
厌死了,一这么想就已经让我难受得要死。对每天都在家里
浑浑噩噩过日子的我来说实在忍受不了啊。”
苏芳丝毫没有察觉秀丽的表情,只是无精打采地用手指
拨弄着刚才串着团子的竹签。
“……我说啊,不管我有没有上朝工作,朝廷也还是会运
转如常,所以我想就算没有你也一样。你在的话自然会顺便
利用你一下,但要是你不在的话他们也不会伤脑筋。而且啊,
要是无论你做什么都被当成是碍事的人,那倒不如干脆别干
了吧?”
既不是责备,也不是挖苦,苏芳一边眺望着远方,一边像
自言自语似的低语道。
“你啊,现在已经是一个人了吧。你就算自己一个再怎么
努力,也不会改变些什么吧。而且现在还是处分期间。这个赝品
也是啦,我看一定会有人在你之前已经察觉到这一点,早
就报告到城里去了吧。就像那个什么首领之类的人啦。伪币
也是,我觉得那些高层人物早就先于普通人发现了吧。你这
么毫无意义地努力也是白费劲啦。既然有当闲人的机会,你
就老实呆在家里过不就好了,真不明白……”
秀丽终于把硬在喉咙里的团子吞了下去。然后,她深呼吸
了一下,在肚子里积蓄力量。
接着,她缓缓抬起头,向着苏芳嫣然一笑。
“……狸狸,你还是先往肚子加点劲的好哦。”
“啊?
秀丽迅速地瞥了一眼王商家的那边,确认了一下静兰还
没有回来。好!
在下一瞬间,秀丽猛地向苏芳来了一记猛烈的头锤反击。
X X X X X
—正好在那个时候,庆张正走在从工作的地方回去王
商家的路上。离开桓娥楼之后,他就直接到工作的地方,现在
终于可以回去了。
他的手上正拿着今天没能交出去的一封书函,还有从工
作的地方带回来的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中等大小的箱子。
本来他是打算向秀丽表达自己的心意之后,再跟她说有关这
封书函的事,然后再把这个礼物交给她的—
(“一唉,本来应该不是这样的啊。)
看到秀丽那只会看着前方的态度—甚至连恋爱和结婚
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政略性的东西,庆张一下子忍不住
就大发雷霆了。
……实际上,庆张自己也很清楚。从很久以前开始,在当
上官吏之前开始,她一直都是只会看着前方的女人。他也知
道自己远远及不上静兰。
虽然很清楚……但是这一切并不能成为他放弃的理由。
“……又要重新来过吗……唔,哇啊?
正当他不经意的拐过弯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前面那家团
子店里,秀丽正向苏芳发动了猛烈的头锤攻击。
(……哇……好久没见过了……那招可痛得要命哩……)
看到这里,庆张就回想起来了。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也
曾经被发怒的秀丽这么攻击过。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那样的女人呢……”
庆张不自觉地捂住后脑勺,轻声自语道。
X X X X X
—虽说如此,但真正遭到可怕的剧痛冲击的人是苏芳。
毫无防备的他,后脑完全被这记猛烈的头锤攻击命中。
“好痛!
这个招数的最大弱点,就是秀丽自身也会受到同等的冲
击。
两人捂着后脑呻吟了一会儿,然后同时转过头来。
“你干什么啊—!
“你还敢说!人家正在专心地整理着这许多事情,你却偏
扁在这时侯—!
回过头来的苏芳看到的,是猛地挑起了眼角,不知是因为
愤怒还是悔恨,或是两者兼而有之而红着眼睛的秀丽。
“你这狸狸,你要知道人有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要逞强的
啊!想装酷的人就会不自觉地逞强,面对想让他承认自己的
气就绝对不说丧气的话!对跟自己说加油的人也会拼命想办
去回应他的期待!那当然就要勉强自己了啊!世界上任何事
都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这是理所当然的啊!但就算
是这样!
“好痛好痛好痛!别扯我的脸啊,快住手!
“就算是这样!有时侯也会有‘幸好那时侯勉强了自己’
内想法啊!
秀丽想起了在虎林郡遇到的朱鹭最后说过的话。
“我总有一天要当上像姐姐那样的官吏。”
那一瞬间—自己的一切烦恼都被吹散了的那个时侯。
—只要有那句话,秀丽就觉得什么都不需要了。
对自己采取的行动和决断,都没有任何的后悔—但是。
“现在的老师不是官吏了吧?老师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现在却没有能够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个问题的话语。
没有了要做的事,还被人家说你什么都不用干。
为了打消这种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的不安。
自己已经无数次跟自己说过的、朱鹭的话语,还有影月和
燕青的话语。以此来确认着自己是否正走在以前的自己梦想
中的道路上,然后对自己说,自己可以存在于这里。
自己明明不是为了想让别人说出“需要名叫红秀丽的官
吏”而当官吏的,明明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四处奔走的,但是
在孤身一人的时候,软弱的心就开始抬头。
(这样可是不行的啊。)
她有着理想。可是,现在自己却无法接近理想中的自己,
所以只能用逞强来填补这个差距。
作为一个官吏,自己绝对不能向位于目标地点的、自己所
尊敬的人倾吐软弱的心声。
—这种程度的意志和自尊,秀丽当然也有。
朱鹭的话,以及在那时候涌上心头的暖意—她逐一回
想起来,进行确认。
回想起在内心感到“奖励的话只要有这个就够了”的最美
妙的瞬间。
为了再一次抓住那样的一瞬间。
“因为有觉得‘幸好自己努力过’的时候!所以就要逞强
了啊!一旦退缩的话,再次站起来就要花很大的力气!一旦心
想“已经够了”的话,就会从此一撅不振!我当然会梦想了!那
还用说吗!就算被说是自我满足又怎么样?难道连自己能做
到的事都不去做?要是本来就被人当作碍事的家伙,什么都
不做的话不就更被人瞧不起了?为了一直抬起头做人,就必
须这样做!明明每次都是站在悬崖边上,怎么还可以悠哉游
哉地等待‘有意义’的努力机会!?
在大声叫喊的同时,秀丽背着竹笋站了起来。大叫之后,
她顿时感到很多沉积着的东西都一下子被冲开,又久违地重
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之火。
“对啊,现在可不是在这里悠悠然地吃团子的时候!一生
气我就开始有干劲了。不管狸狸你说什么,我明天都会努力
到底的!
看到她一边飒爽地把竹笋拿出来高高举起一边大声发表
宣言,苏芳不禁眨了几下眼睛。
“……哦。
看到苏芳还是老样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托着腮帮的
样子,秀丽马上回过神来。
慌忙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秀丽,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正拿着
竹笋,不由得“哇!”地惊叫了一声,连忙把它重新包好。这种
话她是绝对不想让静兰听到的。
看着冷静下来开始喝茶的秀丽,苏芳又发出了“唔—”
的沉吟声。
X X X X X
—靠在团子店的墙壁上听着这番话的庆张,低头看着
自己手上拿着的书函和箱子。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那样的女人呢……”
自嘲似的笑着又一次向自己提出反问后,庆张就走另一
条路回家去了。
终于办完事的静兰来到茶店一看,只见秀丽好像自暴自
弃似的大口吃着团子。……在堆了十多根竹签的桌子另一旁,
苏芳正一脸无奈地注视着她。
“啊,嗯,静兰!呵呵呵,你真慢呀!
……每当小姐“呵呵呵”的时候,就一定是做了什么自觉
愧疚的事,但静兰却什么都没说。如果是能以暴饮暴食来解
决的问题,就不用太过担心。
“小姐,找三太的叔叔果然没错,证据我也已经拿到手
了。
静兰把手里拿着的小钱袋摇了摇,响起了“锵嘟”的钱币
碰撞声。
秀丽马上想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苏芳。说起来,狸狸的父
亲也是受害者。
“狸狸,你今天回家之后也自己称一下金币吧。在卖书画
得来的金币里很有可能像三太的叔叔那样混进了伪币啊。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
就在那时候,苏芳沉默了好一会儿,但这时侯的秀丽却完
全没发现。
“那么,我们回去吧。
X X X X X
“咦!?今天连家也不能回吗!?要在城里过夜?
拼了命工作的珀明听到前辈官吏说出的无情话语,不由
得发出了绝望的哀号。
前辈以更胜于珀明的自弃般的笑容说道:
“另外,明天的公休日也没有了,要一直工作到晚上。我
们毕竟是男人吧?’,
“为什么啊!请你别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好吗!!
“我也想知道啊!就因为那红尚书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竟
然在尚书令那里认真工作,弄得我们吏部的官吏一个接一个
倒下,现在人手不够啊!而且侍郎也溜之大吉—该死的混
蛋—!!
最后终于没能到女朋友那里拜荟父母的前辈官吏,这回
则一把拿起手边的墨砚狠狠地砸在墙壁上,以此来代替哭
泣。—没想到砸错了位置,墨砚撞穿了玻璃,直飞到池塘那
边,响起了“咚”的一声落水音。
拍明虽然愣住了,但脑袋的某个角落却开始朦胧地考虑
着现实。
(……啊啊……又要被户部尚书瞪着看了……这回多半也
是要我去道歉的吧……)
墨砚、玻璃和修理的费用……全都要叠加上去。这样的
话,今年的吏部又将再次更新用品丢失省厅连续第一位的纪
录了—珀明心想。不管怎样,只要尚书一天不换人,这个纪
录就会永远保持下去。
不过,珀明还是捂着快要昏厥的脑袋,勉强挤出了一句
话。
“那个……只要一会儿……一瞬间也好,那个……能不能
让我回—”
说到这里,珀明忽然像惊弓之鸟似的闭上了嘴巴。同在一
室的所有吏部关员,都以厉鬼般的眼神瞪着珀明。
(……不……他们简直就是厉鬼……)
如果说到最后的话,就一定会被杀掉的,珀明有了这样的
预感。
“……没、没什么了……”
“快点,干活干活!要恨的话就恨那变态尚书和侍郎吧!
最好乘夜暗杀他们,谁帮我把黑狼叫来!
在充满了“就是啊!”之类的哀叹声的室内,珀明只有无
奈地垂下了肩膀。
X X X X X
“胡蝶,这幅画,我想也差不多该把它挂起来了,毕竟我也
欣赏了很久啦。
桓娥楼的大老爷高高兴兴地把那没有落款的无名新人作
品拿了过来。
“我想是不是应该挂在一楼正中央好呢?我打算放在进来
的所有人都能马上看到的位置,你觉得怎样?
胡蝶吓了一惊。那个位置可是垣娥楼最有名誉的地方。有
雅趣的人都一定会注意那个地方摆着什么人的什么作品,自
己亲手创造作品的一流文人也都渴望着自己的作品能被摆放
在那里。
“……真吓我一跳呢。看来你对这幅作品很满意呀,大老
爷。
“嗯,而且我想要是摆在那里的话,或者就会有人告诉我
这是他的作品哦。
面对像个小孩子似的露出兴奋笑容的大老爷,胡蝶不由
得苦笑道:
“我输给你啦。好吧,那么就让我这个花街第一妓女胡蝶
来亲手把它摆上去好了。
“真的吗?那就拜托你啦!我期待着看到摆上去的那一刻
哦!
大老爷把卷轴交给胡蝶之后,就像飞似的奔回自己的房
间去了。
(说起来,歌梨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呢……)
相识已久却总有点性格怪异的歌梨,是一个会按规矩付
钱的上客。由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到钱,所以在妓女之间
都相当受欢迎、-
“……哎呀,这么看来的确是很有前途呢……!
把画安置在大老爷所说的位置上,从远处重新眺望着那
幅画的胡蝶也理解了大老爷为什么给予那么高的评价。
当然,还远远及不上当代第一的幽谷—但作为新人来
看,的确是有着很惊人的才能,没有落款实在很可惜。真不知
道这样的才能隐藏在哪里—
“……嗯?这幅画……怎么……有点像幽谷……?”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大门被打开,走进来的原来是大
汗淋漓脚步虚浮的歌梨。
“歌梨?喂喂,你到底……”
“……找、找不到啊……”
“你真是的,到底在找些什么啊?”
胡蝶慌忙过去扶着她。歌梨像是呻吟似的抬起了头。
“胡蝶……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一个很老土的、像木头人
一样的男人来找我?”
胡蝶不禁睁大了眼睛。从歌梨口中说出有关男人的话来,
简直是天变地异的大事情。
对被揪瑛打发走了的那个男人毫不知情的胡蝶自然是摇
了摇头。
“不?我没听人说过啊。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木头人!
在怒骂的瞬间,发现了胡蝶身后那幅画的歌梨,马上把眼
睛睁开到了极限。
“—那幅画是!
“嗯?啊,果然歌梨你也发现了吗?的确是画得相当—”
“找到了!
歌梨甩开胡蝶的手,猛地冲到刚摆上去的那幅画。
她像是恨不得把它吞下去似的盯着那幅画—然后大叫
道:“是花匠和园丁!
然后,歌梨就好像终于力尽而倒似的,当场就瘫倒在地晕
了过去。
“……花匠和园丁?”
……那幅画仅仅是一幅风景画而已,即使是胡蝶,也理解
不了她这句莫名其妙的叫喊到底有什么意思。总之还是先把
倒下来的歌梨送到房间去吧,她这么想着,就把手下的仆人
叫来。
……第二天早上,大老爷急急忙忙地打算去欣赏应该
摆在一楼的那幅画时,却发现那幅画竟然不翼而飞,于是他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晕了过去。
“那幅画我过后一定会还回来的!我只是借来用一会
儿!
胡蝶把在同一天早上消失了踪影的歌梨留下的纸条给痛
哭流涕的大老爷看,然后想尽各种办法来安慰他。
X X X X X
“嘿、嘿嘿嘿嘿嘿,你给我等着瞧吧,羽大人!”
按照约定在人夜之前回到城里向悠舜说明了事情经过的
刘辉,在当晚就重新振作起精神,为跟幽谷无关的另一件事
绞尽了脑汁。把在真正开始寻找幽谷之前想到的事“沙沙”地
写在纸上。
就在这时侯,传来了“嗒嗒嗒’,的既恐怖有可爱的脚步声,
刘辉吓了一跳,马上停住了写字的手。
“陛下!到底到哪里去了!
接着,又在近处听到了“啪嗒”的声音,刘辉不由得倒吸了
一口气。
“……可恶……也不在这里吗……”
伴随着沮丧的话音,房间的门被关上了。确认了“嗒嗒
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在书桌下面拿着笔的刘辉才把
刚才一直憋着的气呼了出来,然后得意地笑了。
(嘿嘿……看来即使是羽大人,也没想到我会躲在书桌下
面写字吧。)
谁也不会那么想。
“……在宰相会议上要获得通过……就必须获得超过半数
的赞成……而说服他们的方法是……”
今天的刘辉不经意地回想起好久没听见过的秀丽的声
音。
—对秀丽作出的“正因为有能干的辅助者才会获得成
功”这个论调,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挑选出秀丽和影月,以
及其他能干且值得信赖的官吏的人是刘辉。对远赴险境的新
任官吏来说,这种措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既然取得了实际
功绩,以后如果不封住这些论调的话,秀丽就无法继续前进。
身边没有其他人的秀丽将会如何行动,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呢?面对没有了保护者的秀丽,别人将会怀着何种念头去跟
她发生关联呢?这回对她的处分就是为了确认这些问题而采
取的措施。
……即使如此,刘辉采取的不当措施,对秀丽施加的不当
处分,也不会能就此抹消。
听了三太的话,没有作出一句反驳的秀丽。
那是因为秀丽知道他说的都没有错。
—到樱花盛开的时侯。
唯一的一句话,空白一片的余白,没有写上去的真心话。
想起这一切……刘辉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会等你的。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秀丽下了决心的话,不管她说什么自
己都会接受。“红秀丽”就是有这样的资格,“紫刘辉”就是有
这样的义务—即使官吏和国王的身份不允许也是如此。
(因为秀丽一定会看着真正的“我”。)
别无他人,只有秀丽一个。
稍微闭了一会儿眼睛后,刘辉又再次拿起笔,继续在纸上
写了起来。
—第二天,跟往常一样来这里工作,一脚踩在不知不觉
睡着了的刘辉头上的绛攸不禁大吃一惊,然后对醒过来的刘
辉怒声教训什么国王的威严之类的话。刘辉心想怎么身为受
害者的我要被人家说教,一边揉着脑袋一边体味着这毫无道
理的待遇。
X X X X X
从王商家那里回家后,苏芳拒绝了说要请他吃晚饭的秀
丽,在当天的深夜轻飘飘地来到了庭院。在手里“锵嘟锵嘟”
响的东西,原来是几枚金币。
他悠悠然地在春天晚上的庭院里走着。
虽然是下级贵族,但他的家却比中级贵族更有钱,除了主
屋之外还有另外几所离屋。
苏芳稍微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向着其中一所离屋走去。
第四章 最后的碎片
次日午后,秀丽和静兰看到来访的苏芳,不由得大吃一
惊。
“狸狸!你竟然来了吗?”
回家之后想起这一整天的事,秀丽不由得有点内疚。虽说
是受害者,但自己毕竟是把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折腾了一整
天。所以她压根儿没想到今天苏芳真的会来。
“……就是你那可怕的家臣说,要是不来就会被狸猫诅咒
了啊……”
的确是那么说过,但是静兰实际上真的没想过他会来。顺
便一提,苏芳的身上依然完整地穿戴着狸猫军团的装饰品。
依然是一副毫无干劲、懒洋洋的模样。
“虽然这么说,但今天是我陪你们到处走的最后一天了啊
“谢谢你!那么我们走吧。”
“……嗯,去哪里?”
“工部的欧阳侍郎府邸。”
不仅是苏芳,就连同样没听她说过目的地的静兰也一起
瞪大了眼睛。
静兰侧着脑袋想道,如果是鉴定画之类的话,那么胡蝶应
该也能胜任—
“就是说胡蝶不行吗?”
“嗯,我有点事想确认一下。根据管尚书和欧阳侍郎的性
格,应该不会像吏部一样牺牲公休日来工作的。工作是工作
休息是休息,应该区分得很清楚。我已经预先送去了书函,不
知道他会不会留在府邸等我呢。
(……可是这个女人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苏芳马上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了。即使是几乎
从来不进城、到处游手好闲的苏芳,也知道侍郎是什么样的
官位。还有昨天的首领也是……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今天的苏芳也像昨天一样,被静兰拉着到外面去
了。
X X X X X
遵照跟悠舜的约定,整个上午都在认真工作的刘辉,一到
下午就马上到街上去了。
今天有一整天可以用。本来让手下的人打探有关歌梨消
息的揪瑛却一脸怪异地侧着脑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
子。
“怎么了,揪瑛?跟丢了么?”
“不……跟昨天一样,她还是在整个城里到处乱转,可是……
绛攸用拳头一拍手掌,注视着揪瑛。
“可是怎么了?今天是到哪个书画店去了?这样的话我们
也就奉陪到底吧。
“不,今天……她似乎向贵阳的园丁和花匠逐家发起了乡
击……”
两人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这句话。
““一园丁和花匠……?”
“……没错。
“就算莫名其妙也该有个谱吧!为什么昨天是书画店,今
天就变成了园丁和花匠了!
“哪个我也想知道啊……怎么办呢,陛下?”
“唔,也只有去了。”
根据昨天的情况,恐怕今天一整天都要追着那叫歌梨的
女性走个不停了—刘辉一边怀着这样的不祥预感,一边说
道。
“今天我们尽量使用轿子吧……”
听了揪瑛这么说,吸取了昨天教训的刘辉和绛攸也默默
地点了点头。
X X X X X
另一方面,丝毫没有花钱坐轿子这种想法的秀丽一行人,
丝毫不管多次提出这个建议的苏芳,一直徒步走个不停。秀
丽还是老样子,走着走着就碰上认识的人说上老半天,所以
最后三人来到侍郎府邸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分了。
“……哇,这里就是欧阳侍郎的府邸吗……”
秀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座豪华的府邸。怎么说
呢,这简直是一座充分表现出欧阳侍郎形象的豪邸。
“……真是一座花花绿绿的豪邸呢……”
苏芳这么嘀咕了一句,而秀丽和静兰也没有任何反驳的
余地。
如果从连续的墙壁长度来看的话,规模比想象中的要小,
大概邵可府邸还要比这里大一点。
“……嗯,的确是呢,虽然品位是不错……”
静兰也认同这一点,的确是颇有品位。无论任何地方都非
常完美,也没有像龙莲那样弄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出来。但是,
由于到处都尽可能施以雕刻和装饰,所以看起来就有一种花
花绿绿的感觉。虽说如此,但从门口向里面看去的话,就可以
发现色彩配搭和庭院结构都恰到好处,把流行的新概念和传
统的样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实在是无可挑剔。欧阳侍郎的
话肯定会说“这样子才适合我”吧,而且事实也的确如此。
虽然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那也许就是欧阳玉
“对不起,请问您是刚才寄送文书来的红秀丽大人吗?”
看到三人呆站在这里的门卫忍不住开口问道。
慌忙向门卫看去的秀丽差点就叫出声来。
(要、要是把这门卫全身上下剥光的话,大概就够我家半
年的开支了!)
原来就连欧阳府的门卫,从上到下也都穿着无可挑剔的
华美服装。如果门卫都这样的话—
(在休息天里……欧阳侍郎穿的衣服……到、到底是怎样
的感觉呢……)
秀丽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心想早知道该做好心理准备
才来。
门卫丝毫没有察觉她心里所想,爽朗地笑道:
“主人已经吩咐过我们了,请进吧。
X X X X X
休息天里欧阳侍郎的打扮,跟他名门贵族的身份吻合到
极点。
“真是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竟然突然给我发文书。”
正因为不是官服,那种花花绿绿感更增加了两成,由此带
来的豪华绚烂感也增加了五成。
如果这些只是为了炫耀给人看的话就只会令人不快而
已,可是对他来说这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只能认为这是他的
日常打扮。要打比方的话,就是在休息天的蓝将军身上添上
各种花花绿绿的装饰品那种感觉。一般来说,休息天在府邸
里放松的话,在打扮上都会比平时放松和随意,可是他似乎
完全相反,休息天才是他发挥本领的时候。
(……可、可是也的确很适合他呢……)
那种打扮淋漓尽致地发挥出他的贵公子气派。
“对、对不起,欧阳侍郎。难得一个休息天,我还突然来打
扰你……,,
秀丽不住地向他低头行礼。他不知为什么先让秀丽来见
面,所以现在是一对一。
“在休息天里,年轻的女人是不应该随便到男人的家里拜
访的。”
“对、对不起。”
“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时候……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差不
多到黄昏了啊?”
“对不起!
“你现在可是处分期间啊。现在又想来把我拉下水么?”
“呜……那、那个……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我也不至于不承认你在茶州做得很不错这一点
啦。
“对不—……咦?”
一直弯腰低头不住道歉的秀丽不禁抬起了头。
把脸扭向一边的欧阳侍郎虽然没有笑,但同样也没有生
气。
“我就姑且承认你的毅力吧。至于是否在官吏的立场上承
认你就要靠你以后的努力了,不过前段日子我说的‘看你不
爽’就先收回吧。作为一个天上掉馅饼式的一官吏,你的确是做
得不错。”
秀丽的脸色马上变得明朗起来了。她刚打算道谢,但欧阳
侍郎就好像预料到这一点似的,马上用话语来堵住了这个空
隙。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让你看一些画。”
欧阳侍郎脸上的表情马上消失了。
“……快拿出来看。”
X X X X X
在另一个房间里等侯着的苏芳和静兰,沉默了一段时间。
“……狸狸。”
“……嗯。”
“怎么样,经过昨天跟今天的事,你有没有想跟小姐结婚
的想法?”
“不,完全没有。反而是绝对不想跟她结婚……”
“你说什么?”
静兰不禁来气了,因为他知道苏芳说的是毫无修饰的真
心话。要是他说想结婚的话虽然也会生气,但他竟然说绝对
不想,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苏芳却以眺望着远方的神情,低声沉吟道:
“……跟她在一起,会很累。那家伙实在努力过头了吧。”
“那样有什么不好的?”
“当然没有不好,我也觉得她很了不起。可是啊,世界上
也有些人是没办法努力到那种程度的。”
“比如像你这样的人?”
苏芳没有生气,只是以随意的动作平淡地点了点头。
“对。为什么她可以那么努力呢……”
“这个问题,你问问小姐怎么样?”
“……也对呢……”
“狸狸。”
“什么?”
“像你这样初次见面就能让我说出那么多真心话的人,真
是很久也没有遇到过了。”
静兰罕见地露出了率直的浅笑。
“对于有心计的人,我就绝对不会吐露真心话,因为我就
是被那样养育成人的。你真是个率直的人啊,虽然身为贵族
官吏,可是性格实在太直了。”
“……我吗?怎么会。我只觉得我是中下水平啦。也不会
像红秀丽那样拚命,又胆小怕事,还拿家里的钱来吃喝玩乐,
脑子又不灵光,又不肯干活……”
“我是说,你具备了作为人的正常观念。你一直认为胆小
怕事,拿家里的钱吃喝玩乐是属于‘中下水平’吧。身为贵族
和官吏,到你这样的年纪还这样想的人,真的是很少见啊。”
“……那又怎样?根本一点也不值得自豪吧,那样的
事。结果我还是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去改变。我和世界也不
会发生任何变化,一直是中下水平。”
“原来如此,你是想变成‘中上水平’吧?”
这时候,苏芳的表情第一次发生了细微地变化。
静兰装作没有察觉,继续说道:
“比如想变成小姐那样?”
“……少开玩笑,你在说什么嘛。
苏芳深深地叹了口气,脑袋有点沉重地垂下来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讨厌努力,很快就会什么都厌倦
了,也放弃得特别快。就算世界上发生了什么麻烦事,我也不
会像某些人燃起热血去面对,不管是中上也好中下也好,我
都无所谓。就算在脑袋里想个老半天,现实中的我也只不过
是在一旁看着各种事情的发展而已。”
“你真的是那么想吗?”
“我实际上就是这样嘛。”
“唔,是这样么。
“……怎么了?”
“不,没什么。说起来,关于小姐经常在路上跟人家说话
的事……”
“……怎么突然说这个?”
“比如昨天在五金店前,小姐就跟一个哭着的小女孩说过
话吧?”
听到昨天这个词,苏芳抬起了头,但什么都没有说。
“那小女孩的母亲,刚去世了没多久啊,因为产后状况不
佳。”
“……咦?”
“那时候她的父亲正好因为行商而不在家,她抱着刚出生
的弟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就依靠传闻找到小姐这里
来了。小姐慌忙拜托附近的大婶……夫人召集人手,好不容易
才安顿下来。所以,昨天那个小女孩就来向小姐道谢,顺便来
拜托她,说‘请尽量减少像妈妈这样因为生孩子而去世的妇
女’。”
“……那根本就不是道谢嘛。而且官吏可不是办便民咨询
所的啊……,
“但是,如果不跟官吏说的话,那种事到底该跟谁说?昨
天小姐除了赝品那件事,一定还写了有关生孩子的呈报书
呢。”
“……昨天……难道……”
忽然间,苏芳回想起秀丽在五金店前说过的话。
“……果然这里的锅子也变贵了一点……到现在为止我都
没发现,实在太大意了。”
那句话的含义。
“小姐并不是单纯为了赝品的事而到街上去的。从茶州回
来之后,她几乎每天一有空就到街上去打听各种事情,回家
之后又把自己的想法归纳起来。昨天只不过是偶然碰上了赝品
骚动而已。五天前还有个不知是哪个有钱人家的仆人哭丧
着脸来找她,说‘我家老爷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疼爱的叫做咪
咪的小羊死了,但老爷说什么咪咪是他的女儿,必须为女儿
举行葬礼,还要为咪咪穿上豪华服装,还有准备镶满宝石的
棺枢。求求您,帮忙想点办法吧。’。后来也很完美地解决了
哦。”
“咦,怎么了,到底怎么解决的?我很想知道啊。”
“待会你去问问小姐吧。就是这样啦,因为她每天都会做
这些事,所以昨天和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一天。呈报书也
是,每天她都会写。狸狸你口中所说的‘毫无意义的努力’,她
可是每一天都不辞劳苦地做着啊。”
“……哇.真难以置信……我就绝对不行了。”
“狸狸,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要是你想过‘特别的人
生’,其实还有一种不需要自己变成‘中上水平’的好方法
哦。”
“啊?”
“你努力去想一想吧,其实不是很难的。”
苏芳瞥了静兰一眼。那无法猜到内心的微笑,也在这两天
看得习惯了。
“……那个,昨天我说你超过三十岁,现在我收回了。”
“哎呀,嘿,那好啊,我很乐意接受你的道歉—”
“你那种观念毫无疑问是超过了四十岁,太像老头子了。
你到底是怎么装成年轻人的啊?是秘药?而且啊,像你这样的
人,就是过分自命清高,面对心上人也说不出话,结果就这样
完蛋的那种家伙的典型—呜哇!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就拔剑
了!”
“……狸狸……如果你现在马上道歉的话,会有你好处
哦?你的死期可以延长到从今天算起的五十年后,很不错吧,
对不对?”
“……我不要!”
“为什么!”
“我总觉得要是一旦屈服于你,以后的人生就会有各种各
样的麻烦啊!
“……明明是狸狸,还真有胆子说哦。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么?”
静兰的微笑比刀刃闪出了更明亮的光芒。
直到秀丽为了拿卷轴而来把两人叫去之前,静兰都一直
在折磨着苏芳,可是苏芳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没有道歉。
“……说起来,制造赝品画和伪币的家伙,要受到什么惩
罚?”
“赝品画方面,就要看裁决结果了,不过毫无疑问是要付
出巨额的赔偿啦。而伪币方面当然是死罪,只有这个是最糟
糕的,会一下子让社会景气跌进谷底。”
“……嗯—这样吗。
苏芳只是做出了这样的回应。
X X X X X
逐个确认了卷轴,听说了事情的大致来龙去脉的欧阳侍
郎,只是沉吟了一句“原来如此”。
“……那么,让我来问你吧。你特意把这些东西带来给我
看,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那个,因为有一个让我感到疑问的地方……”
秀丽拿起了其中一幅赝品画。
苏芳悠哉游哉地观望着摆放有赝品画卷的桌子周围。
“……关于这幅画,我记得我曾经看过,而且那应该是真
迹。
看到秀丽手里拿着的画,欧阳侍郎马上就领悟了。
“……在庆祝你那一届国试及第的朝廷酒宴上,这是被特
意拿出来的一幅画吧,我也还记得这个。
“没错,那个……我们在城里看到的那幅画,应该是真迹
吧?”
“……嗯。
看着面无表情的欧阳侍郎,秀丽正犹豫着该怎样切人正
题,然后决定从外围人手。
“这好像是为了那一年国试及第者而画的特别作品,在那
之后就必须交由翰林院图画局秘密保存,也没有制作摹本的
计划……那时是这么说的吧?
苏芳突然抬起头来。
欧阳侍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默默地肯定道:
“……正是如此。
“那不是很奇怪吗?那么能画出这幅赝品的人—”
“秀丽大人,你想说的话我已经明白了。
“咦?”
“你独自调查的范围就到此为止吧。在这件事的背后也许
跟官吏有所牵连,既然这样,御史台正在采取行动的可能性
很高。”
“御史台—”
调查官吏的违规,甚至拥有能够执行处分的独立权限的
独立监查府。
秀丽作为侍童往来中央府的时候,只有御史台是绝对无
法进人的。
“虽说你并不知道,但要是继续深人调查的话,恐怕会发
展成对他们工作的越权行为。因为现在的御史台就像年轻贵
族大官登龙门一样……那些自尊心特强的官吏很多,最好还
是不要被他们盯上。尤其是现在的御史台长官—”
平时总是保持冷静的欧阳侍郎也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是一个非常铁面无情的人。作为呈报书的证据搜
集,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这时候,欧阳侍郎敏锐地察觉到了秀丽的眼光在游动,连
忙问:
“……你啊,该不会又在想些什么鬼点子吧?”
“……那、个……如果有欧阳侍郎你的帮助的话,或许可
以顺利抓住这个卖赝品画的人……我想了一个计策。”
“你不用想了!那是御史台和紫州府的工作!而且你现在
是处分期间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的确是呢,不过还是尽快把他抓住的好吧。如果丢
出诱饵也钓不上钩的话就算了,只不过是试试看而已。这个,
就当作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欧阳侍郎或者狸狸想出来的方法
就行了。”
“……啊?我?”
欧阳侍郎把视线转移到发出叫声的“狸狸”身上。
“狸狸!如果顺利的话这次就可以来个大逆转!你父亲的
钱也能要回来了!
到处观察着鹰品画的苏芳,看到秀丽紧紧握住的拳头,不
由得哑然。
苏芳叹了口气道:“……你啊,真是多管闲事。”
“呜。”
“……这个嘛……那好吧,用我的名字也无所谓。”
欧阳侍郎也揉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手腕上的手镯也随
之发生叮嘟叮嘟的碰撞声。
“……真没你办法,只不过,这些赝品你就先交给我保管
好了。我想仔细调查一下某些可疑的地方。”
“啊,我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那拜托你了。如果是我们
家的话,在保管上有很多问题……万一下雨的话就会漏雨
“……漏雨……你怎么……?”
静兰和秀丽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邵可—仔细想想的话
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对自己的
府邸进行修葺。虽然曾经用霄太师给的黄金五,百两来进行了
最低限度的修补(当然是静兰负责了),但是因为夏季的大
风,又被吹翻了起来。于是在两人回来之后的第一个下雨天,
又不得不像以前一样落得拿着水桶东奔西走的下场。
尽管静兰从别处搬了些瓦片回来,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就
修补一下,但离全面修补完成还差得远。在这样的状态是根
本不可能把画卷带回家的。
“啊,还有,这个钱袋也拜托了。”
然后,秀丽把“计策”说了出来之后,就放下赝品画和伪
币,跟静兰、苏芳以一起离开了欧阳府邸。
X X X X X
欧阳侍郎在秀丽回去之后,仔细地揣摩着赝品的笔迹。
眉毛缓缓地抬了起来。
……这个笔迹,果然是—
就在这时,另一个房间的门扉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男人
走了进来。
“……玉君,这样拜托你真的很抱歉,谢谢你让我在这里
休息。因为我已知到处找来找去,已经累得不行了……可能在
的地方,我都全部找过一遍了,但全都扑了个空……听说珀明
他也很忙,所以也不能勉强他……”
欧阳侍郎“哩”地行了个礼。那是面对主家的臣下之礼。
“不—请不要这么说。另外,关于您在搜索的那位先生
的所在—”
还没等欧阳侍郎指出来,那个男人就发现了那些赝品画,
马上飞扑了过去。
“啊—!这、这些画的笔迹!
“……果然是……?”
“为、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在外面流传—不,那么歌梨
在哪里?”
欧阳侍郎吸了一口气。
……御史台,决不是无能之辈。
“……我想应该不用多久就可以找到了……”
“怎怎怎么回事!难得拍明在朝廷那么努力—还要给他
添麻烦!
就在那时候。
一个少年跳了进来。听到门卫的叫声,看来是什么都没说
就直接冲了进来。
“……什么麻烦呢……?义兄。
“哇!珀、珀明……咦,怎么没见你一段时间,消瘦了
这么多……”
……嗯,因为工作很忙……”
由于昨夭和今天都形如厉鬼地工作个不停,珀明终于得
到了前辈们的认可,总算可以回家了。但是,面对亲切的义
兄,他却不愿意把吏部的事说出来让他心痛。
终于回到家的珀明,一听门卫说有个奇怪的男人来过之
后,就马上决定到欧阳侍郎的府邸去了。因为如果不在自己
这边的话,最有可能的所在就是那里。
珀明为自己的无礼行动向欧阳玉道了歉,然后揉了揉太
阳穴。
“……说起来,义兄既然在这里的话……”
珀明以侧眼迅速鉴定了摆在桌上的赝品画之后,慌忙抓
起其中一幅画,大声叫道了起来。
先不说才艺,碧珀明在鉴定方面可是有着碧家首屈一指
的“眼力”。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歌梨姐姐在哪里?”
“我、我现在也是刚刚知道啊—!我来到贵阳也是最近
的事,这两个月里除了找歌梨小姐就没干过别的事了,连书
画店也没怎么去过,现在我也弄得一头雾水……”
“咚”的一声,欧阳玉轻轻地摇了一下身旁的金征。
“好啦,你们两位都请冷静一下吧。”
两人同时闭上了嘴巴。
“最近一定会有所行动的。那么,关于赝品问题的对应和
歌梨搜索,要优先处理哪一项呢?”
男人丝毫没有犹豫。
“—当然是赝品问题了,既然知道有这回事,就必须马
上着手。”
珀明和欧阳玉都不由得笑了。虽然义兄总是被歌梨耍得
团团转,但在关键时刻的那种决断力和高贵气质实在是让人
尊敬。
“我因为要去办被委托的事,现在必须要到朝廷走一趟
面对欧阳玉的视线,珀明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会跟义兄一起去阻止这些赝品的流通。歌梨
姐姐就在那之后再找吧。—因为我们是碧一族啊。”
第五章 逆转构已
回到了邵可府之后,秀丽邀请苏芳一起吃晚饭,可是苏芳
摇着头拒绝了。
“……我说,你不是要写呈报书吗?”
“对呀,可以的话我打算今天之内把它写好呢。”
“啊,是吗……对了,这个给你。果然是在我家里来着。”
秀丽反射性的伸出手接过苏芳扔出来的东西,一看原来
是一个小钱袋。打开来看发现里面包着金币和单独一只的银
造狸猫形耳环。
“这是所谓的证据,有总比没有的好吧?”
“谢谢你,不过里面还有一个狸猫耳环啊?”
“那个你先拿着,说不定我会再来拿的。”
“啊?”
秀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苏芳已经拦下一架附近经
过的轿子溜掉了。
X X X X X
—那天晚上,秀丽和邵可还有静兰三个人一起吃过晚
饭之后,静兰因为要修理瓦盖,上了屋顶。难得的公休日也因
为工作啦奉陪秀丽等等花光了时间,连到了晚上也还要修理
屋顶。不过现在不修理的话很快雨季就会来了。
(让羽林军的精锐武官修理屋顶这种事……恐怕也只有
我家干得出来吧……对不起啊,静兰……)
一边听着屋顶上通通通的敲打声,秀丽一边在轻松的心
情中洗完了碗。当她回到客厅的时候,邵可还在客厅里……正
在给秀丽冲茶。
“……嗯,谢谢你,父亲大人。
“不用谢。”
那通通通的声音仍然听得见,一边听着这声音,秀丽一边
回想起这几天以来的事情。自从茶州一行之后……秀丽不断
在想着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她一直想对父亲说。不过按照秀
丽的坏习惯,这种不好开口的事情总是会一拖再拖。不过,经
过三太,还有苏芳这件事之后,秀丽终于决定了。既然已经到
了不能再逃避的时候,就只有在开始迷惘之前下定决心,跟
父亲说个清楚了。
她决定绝对不能再拖下去,让事情发展到让自己后悔的
地步。
秀丽把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低下了头。
为了寻找适当的说话,她打算深深吸一口气—可是却
有点失败了。
“……父亲大人……”
“嗯?
“那个……其实……我在茶州的时候,曾经听过叶医师说
……那个……”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邵可听了之后表情立刻变了。
秀丽依旧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杯。然后像是活跃气氛似
的弹了一下手指。
……之后的话,不知为何,再也说不下去了。
正当她打算再一次鼓起勇气的时候,那弹着茶杯的手指
被父亲一把握住了。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很清楚了。”
秀丽知道父亲的确了解了自己心中所说的话才这样说
的。想到这里,她的眼角不禁涌起了泪水。泪水一旦涌出,似
乎就源源不绝了。……自己明明没有打算哭的。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秀丽的声音却相当坚定。
“那个……父亲大人……”
“嗯?
“我觉得,总有一天,静兰也会离开这个家的。
“嗯。
“要是那样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也可以吗?
秀丽紧紧地反握着父亲的手。可是,还是没法阻止指尖那
微弱的颤抖。
“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也没关系吗?
邵可温柔地笑了。然后,用被跟握住的手相反的另一只
手,轻轻梳理着秀丽的头发。
“……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幸福了。其
他的,我并不奢望。
秀丽的眼中一下子涌出了泪水。像是沉溺在温柔的话语
之中似的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父亲大人……对不起……”
“为什么?你没有任何道歉的必要啊。
父亲抚摸着自己头发的手让秀丽十分高兴。
—已经决定了。从茶州回来的路上……回来之后,也一
直在考虑。
叶医师所说的话。三太所说的话。苏芳所说的话。……刘
辉所说的话。
秀丽一边哭着,一边像是对自己立誓似的说道:
“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
虽然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可是看着和当初的妻子说出
同样的话的女儿,邵可还是不禁吞了一口气。
就像回到了从前似的感觉。
……就连她的理由,邵可也是了如指掌。
当初的邵可为了让自己所爱的女性收回那句话几乎用尽
了浑身解数,不过对于现在的秀丽,要做这些的人并不是邵
可。
邵可能够对秀丽说的话,只有一句。他再一次把深藏在心
中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不要紧的,我的话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行了。”
好像突然间解脱了似的,秀丽露出了笑容。然后闭上了眼
睛。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就我们两个。所以你要趁现在学
会修理瓦顶,这样的话以后没有了静兰也能对付过去。”
“那种事简单得很。”
只要立下决心做的话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虽然邵可这样
说了,不过做女儿的似乎一点不相信。
“说谎,我看您连能否爬上屋顶都是问题呢。……我说,父
亲大人—”
“什么事?”
“……你可不能太早丢下我一个哦?”
听着女儿那近乎祈祷的话语,邵可再一次轻轻的抚摸着
秀丽的头发。
“那可是我要说的话啊。”
X X X X X
那天晚上,秀丽一如既往地坐到了书桌前面。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侯,她停顿了一下,向后仰躺伸了个长
长的懒腰—然后注意到了窗外那铺洒下来的月光和星辉。
秀丽打开窗子,看到满庭的月色之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抱着笔墨纸还有文件箱,走出了庭院。果然不出所料,
外面比室内要明亮得多。
秀丽把笔墨纸还有文件箱放到了拉出庭院的小桌子上。
在坐下椅子之前,和以前一样,朝着刘辉送的樱花树那边看
了过去。这个动作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每次来庭院都一定会
看。
秀丽在其中寻找着花蕾—然后吃了一惊。
她走上前去,确认自己所看到不是错觉。
就连樱花树的末梢都在迎风摇摆,发出美妙的声音。
秀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以前发现的那一个小小的樱花
的花蕾,现在终于—
“……盛开了……”
“……咦?干吗你会在院子里?”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还有苏芳那懒洋洋的声音,让秀丽不
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咦?!狸、狸狸?!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们家,不是连个守门人也没有么?要是有
事找的话那就只有自己进来了啊。光是爬那堵破破烂烂的墙
已经累死人了……我说你们就不能修理一下吗?衣服都扯破
了呢。”
“……不是这个问题吧!
“我不是说过说不定会回来取那个耳环的吗?”
“……普通人不会想到半夜三更跑过来拿的吧……”
苏芳看着院子里摆着的小桌子。
“……你还在写啊。”
“没错,又不是只有赝品画那件事……”
秀丽回到桌子边的时候,苏芳也在地面上一屁股坐了下
去。
“等等,我再拿一把椅子……”
“……不用啦。反正我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呆很久。你就做
自己的吧。我会自己找话说的。”
看来他是有话要找自己说的。
秀丽就听他的话坐了下来开始磨墨。然而—
“……果然,不管怎么看,你完全不是我喜欢的那类型
啊。”
“……我,我说你啊……该不会是来吵架的吧?狸狸?
“所以,我决定这次不听老爹的话了。
秀丽选择了继续磨墨。
“我说你,努力过头了吧。乖巧过头了。看到就让人难
受。
“梦想什么的,对别人来说只是麻烦而已吧。因为梦想就
是要实现不能实现的东西啊。绝对会因为自己的任性损害到
别人的。比如说那个担心你的,叫做三太的家伙?应该还有其
他人吧。别的差不多的家伙。可是你看起来就像是光顾着努
力向上,可是那又怎么样?我觉得那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秀丽不禁浑身颤抖。竟然偏偏挑在自己刚刚对父亲说过
不会跟任何人结婚的这个夜晚—
“……我想真的可以认为你是来吵架的吧,狸狸?”
“因为你的家人曾经跟我说过,要是有什么想问的话可以
直接问的啊。”
苏芳伸长了双脚,用有点伤感的表情抬头看着拿浑圆的
月亮。
“……为什么你要一个人那么拼命呢?努力去做一件事不
是很累人的么?而且要是最后如果没有回报的话,会连自己
当初是为了什么而努力这点也会弄不清楚。那个叫做三太的
家伙说的话,我觉得说得很对。就算在朝廷里混,也是整天烦
心,多惹点麻烦事而已。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想去做官吏呢?”
秀丽又再开始磨墨了。她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
“……我曾经被人说过同样的话。虽然在没有听三太说的
时候,已经不记得了。
“……唔?”
“就在我决定要参加国试的时候。两年前的夏天……也就
是我种下那边那棵小樱花树的时侯。
那个似乎已经变成了非常非常遥远的记忆中的夏天。
绛攸曾经对自己说过。
“就算通过了国试,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就算这
样还是要参加吗?通过了之后,也不会有人给你帮助,你只能
靠自己一个人打拼下去。—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虽然我也受过不少挫折,可是仔细一想,不过是当初别人忠
告过的事情,变成了现实罢了。……狸狸,其实,被人这样子
提出忠告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真的觉得就算这样子也没
有关系,才去参加国试的。”
月光之下,墨汁朗朗地闪着光。秀丽觉得那一刻的自己,
像是在看着七夕的夜空一般。
如果只是单纯一个愿望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实现—
那个夜晚,秀丽如此想道。
直到十六岁的夏天,秀丽的心中都只有一个愿望。
……一旦得到了原本以为不可能到手的东西的话,人就
会变得贪心了。就会开始忘记从前的自己。忘记自己曾经是
如何拼命的祈求。变得眼中看到的,心中想到的,都是些痛苦
的事情。要是回顾从前的我的话,肯定会觉得光是在那个位
置上,就已经足够幸福的了。我差点忘记了当初自己明知道
有这样的路在等着还是要选择当官吏的心情。所以我会不断
地回想,不断地确认。”
“认为自己当上官吏是正确的想法,虽然也受到不少冷淡
对待的目光,不过真要找的话还是会有的。虽然,失落的时候
我还是会忘记的啦……”
十八岁的今年,自己究竟在希望着什么呢。
苏芳似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你就是这种地方,乖巧得过头了!
“你就不能说是积极吗?因为不这样子积极去想的话,根
本走不下去啊。一味只往后看的话只会掉进无底的深渊而
已。要是不逞强一点的话真的会跌倒了爬不起来的。就如狸
狸你所说的,我遇到的大多都不会是好事。”
“可是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做官吏不错吧?”
“……我也不是不想变得幸福点。不过,有些东西,若不是
官吏的话,就没法得到了。
当官的时间只有区区一年。
也有过很多不尽人意,伤心失落的事情。
可是比起这个,自己在朝廷,甚至在茶州,都曾经看见过
出色的官吏,让人不禁为之背梁一震。
她追逐着他们的目光停留的地方,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
能成为和他们相提并论的官吏的话,那有多好。
要是能再靠近他们多一些,得到他们的承认的话。
要是有谁,能够对自己说出一直想听的话语的话。
因为秀丽知道,那个时候一定是自己的人生当中,最幸福
的一刻。
而同时也是只有成为官吏,才能够获得的一刻。
“……我说啊,狸狸,要努力干一件事真的很累人。我不怕
告诉你,就算是我,觉得累的时候也会懒得去洗衣做饭。要是
真的觉得‘啊,我不要再干了’的时候就干脆躺下来睡上一
觉。可是,当我醒过来之后有了力气又会想,不如再努力一下
试试看吧。怎么说呢,总有些时候,会让你的精神为之一振的
吧。虽然不知道那一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可是就为了那一
刻,还是会很不自觉地想……不如再努力一下子吧之类的。
“……那么说来你就是想建功立业,想让自己成功是不
是?
“能不能建功立业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成功
的。
“……为什么?
“自己不如别人的地方,不多加努力的话怎么行呢。……
而且,还有人说过要追随我。
那个说着“我一定会成为官吏的,你一定要等我”的声音,
此刻在脑内回响。
“我跟人约好了。等那个孩子追上来的时候,我希望自己
可以挺起胸膛去见她。可以的话当然会想出头吧。然后可以
自豪的说,‘哈哈哈,我可也没有输哦’,就是这样。”
就像绛攸向秀丽展示的一样,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做到。
“要是到时候我可以张开手跟她说,‘我在这里等你哦,过
来吧’之类的话,不是很帅么?”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光这个不就够了吗?你究竟在期待什么样的
答案啊?”
“我还以为你会用更像个优等生的语气来回答我呢。……
要是让我来说的话,你应该是没什么出头之日的。恐怕会被
人当作出头鸟,老是挨打吧。”
“为什么狸狸你会那么悲观的呢?人生总是不知道前面会
出现什么的啊。”
“……是你太乐观了。”
苏芳抬头看着的夜空中,像是有谁故意撒下似的,落了满
天璀璨的星星。
那闪动着的光芒,似乎就要变成雨滴,飘落下来一般。
“……我说你啊,一定是对自己的正义深信不疑的吧?”
“我想去相信。”
“你一定相信善意啦,好心啦,努力的话就会有回报啦等
等这些好听的话吧?是不是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顺着
天道而行就一定没有问题?”
“就算只有嘴上说也好,要是连理想或者好听的话也说不
出来的话那才叫可悲呢。就算自以为是的相信将来一定会好
起来,也没有什么坏处啊。要是一味低着头的话会变得什么
也看不见,还是尽量抬起头来会比较好。不管是不是逞强,只
要敢于说出来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成为现实呢。”
苏芳又叹了一口气。
“……啊,算了一你果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哦,是么。我也是,被抱着狸猫被河水冲走的男人求婚
也还是第一次呢。”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好像精气都被你吸光了似的。”
“你怎么可以说这么失礼的话啊!这种话应该放在心里的
啊,狸狸”
“……你之前不是生气了么。在吃团子的时侯。在那之前
嘛,简直说不上得体啦。”
“简直说不上得体……喂……我说,你该不会是出生的时
侯先出来嘴巴的吧?……
苏芳盘起腿,然后把手支在膝盖上说道:
“那个时候的你……看上去终于有点象普通人了。”
那个乖巧得过分的女孩,那个时候只是一味地在逞强而
已。
觉得她也许只是一直处于要是一旦停下来就会一直停下
去的地方,觉得害怕,所以才会坚持一直跑到现在吧。虽然苏
芳是觉得即使停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眼前这个女孩
一定不会那么想吧。这个是连苏芳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还是假。而且我觉得这
个世界没有那么好混。象我这种马上就会放弃,会想着‘唉,
还是算了’的人,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变
得很凄惨,疲累,满身麻烦。”,
“不过,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什么不努力呢’之类的
话。”
“……是、是吗?是这样吗……”
“没错,所以,只有这一点让我想不明白。要是真的被你
这么一说的话,就算是性情温厚的我也一定会无名火气起,
然后跟你说少管闲事之类的话吧。”
苏芳无声地站了起来。
“不过,你没有那样说。……而且我也难得可以呼吸到外
面的空气。……我就在此谢过了。”
“啊?谢什么?”
“我啊,记得老娘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不管要过怎么样
的人生都好,绝对不能妨碍那些真正想努力的人’,大概是这
么说的吧。……这种程度的话,嗯,就算是我也能做到吧。”
“???狸狸,我可一句也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要是你来我家的话,就会明白了。要是只带你一个人去
的话,我肯定会给那个一脸凶相的家人打个半死,所以你把
那个男的也一起带过来吧。……我有很多东西想问的呢。”
苏芳一脸认真地回头看着秀丽。
“那只叫做小米的羊的葬礼,怎么会取消的呢?这个我很
在意的说。”
“……静兰……好像会跟狸狸你说很多话呢。……”
X X X X X
时间稍微倒退一下。
紧追着歌梨的刘辉他们,那天晚上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
某个园丁的家里。
晚饭时候突然来了陌生的稀客,慈祥的园丁夫妇却没有
丝毫生气的样子。
“咦?有点奇怪的美人吗?嗯,来过来过。就在刚才。她拿
着一幅画,然后辟头就问我们知不知道哪里有和那幅画中一
模一样的庭院呢。”
这里跟现在为之所问的园丁的答案一样。
看来那个叫做歌梨的女人出于某个原因,正在找一个跟
一幅不知是谁画的画中一模一样的庭院。
“然一后我告诉她说有之后,她就问了是哪里,然后就飞似
的跑了出去了。”
“有?!
“因为那是我花了不少工夫照顾的庭院嘛。当然知道
啊!
然后,园丁好像是为了补偿那已经冷掉的鱼似的,好心地
把地点告诉了他们。
—随后刘辉他们便马上拦了轿子,赶到了园丁所说的
府邸门前。只见门庭紧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看门人。
感觉到有人的气息,看过去,发现一个女的正往墙头上
爬。
……怎么看都是十分可疑的情况。
要是男人的话应该努力一下就可以翻过去的墙壁,对于
女人来说却太高了。爬上一点手指就打滑,刷的一下又掉下
来。
终于女人也忍不住抱怨起来了。
“这墙壁怎么回事啊!竟然敢阻挡我的去路,真是太无礼
了!不可原谅!
准备跟她搭话的刘辉他们不禁犹豫了。看着她的背影,他
们忽然想起—
“……啊……绛攸的预言看来中了呢……”
看来,昨天猛踢了那个高大男人胯下的女人就是歌梨了
仍然不死心继续挑战墙壁的女人,一不小心又摔了下来,
恐怕这次摔到的不是屁股,而是首先着地的头。
就在她快要掉到地上的一霎那,揪瑛跑上去抱住了她。女
人睁开眼睛看到揪瑛的一瞬,不要说道谢了,竟然哇的一声
尖叫着逃开了。
然后发现自己的周围还站着其他男人之后,连脸色都变
了。
“不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竟然一下子来了三个邋遢
的男人!真是太过分了!我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啊!去、去,没事
的话到一边去!不要站在这里了!”
看着她不断的去、去的做出赶人走的动作,刘辉他们一时
难以理解个中意思,不禁呆在当场。在到现在为止的人生当
中,还从来没有被人说过邋遢的经历。
不过一向讨厌女人的绛攸的反应比其他人都快,刷的一
声退了回来。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
“你说什么这个女人啊!?真是连猴子都不如。本来光是
男人这一点,头脑和嘴巴都有够肮脏的蛮横无礼又喜欢大吼
大闹喜欢弄脏地方还经常说什么是拳头谈判就打个你死我活
的笨蛋生物,而且还完全不会体贴人的史上最差劲的低能动
物,就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了!我坚决觉得那些对第一次见面
的女性就用‘这个女人’来称呼的男人,还有对身边的夫人总
是呼呼喝喝的男人,是完全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的!!
绛故愣住了。……这样子被人从头骂到脚,他不禁呆住
了。甚至一时间连该怎么反应都搞不清楚了。
揪瑛皱起了眉头。
“……胡、胡蝶她说的‘对男人不太有好感’……指的就是
这个吗……,
“也太、太没好感了吧……”
刘辉不禁控制住胸中那奇怪的跳动。不过也不能在这里
沮丧地拉大队回去。
“那个……请问一下,你是叫做歌梨吗?
一瞬间,似乎是在警戒似的,歌梨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我现在正遇到难题呢。麻烦你等一下再来烦我。
明明刚才还在拼命往人家家里的墙头上爬的,现在她竟
然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这种话来。刘辉不禁有点慌张了。昨
天和今天可真是历尽了艰苦,要是在这个时.候放弃的话,不
知道要到什么时侯才能再见了。
“我们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我们想知道碧幽谷在哪
里,要是你知道什么线索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们一声?”
歌梨的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什么人?”
刘辉犹豫了,是否应该正式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呢—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吱呀吱呀的轿子的声音。他们
回头一看,随着那轻微的脚步声,轿子中的人一正下来。
刘辉呆住了。而秀丽和静兰也呆在当场。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双方一起说出这句话之后,随后从轿子中下来的苏芳,看
着站在门前的这两伙人面面相觑的样子,不禁摸不着头脑
了。
“……怎么?这一么多人,找我家有事吗?”
听他这么一说,歌梨把嘴巴张得老大老大,然后一下子跑
到了苏芳的面前。
之后她似乎是因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见大颗大颗
的眼泪夺眶而出。
X X X X X
秀丽和静兰被意想不到的光景愣住了。
“……那个,难道你是狸狸的母亲……?可是,好像太年轻
了一点啊……”
“怎么看都是差不多岁数吧!我老娘早就跟别的男人跑
了!”
听他这乡毫不掩饰的说着,秀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才算妥当。
可是苏芳好像明白了歌梨哭的原因似的,轻轻的抚摸着
她的头发。
“……那个,歌梨……小姐,是吧?你要找的,在我们家里
呢。我会带你去的,不要哭了。”
歌梨只是一边哭一边点头。
苏芳回头看着静兰—
“喂,我说你,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吗?”
“还好啦。”
“那么说不定你就可以证明一下,你值得骄傲的不只是那
张脸。”
刘辉他们吓了一跳。这家伙竟然敢这样子跟静兰说话!
不过静兰看得出苏芳的样子有点和平常不同,于是皱起
了眉头。
“狸狸君……”
“啊,对了,我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会对五金店特别在
意。盐的话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因为制造假金币时所需要
的铜不知到哪里去了,所以流动到五金店的铜就变少了,所
以才会导致铜锅什么的价格上涨吧?不过上涨的幅度并不
大,而且开始上涨是在一个多月前,所以可以推测现在流通
的假金币还是比较少的,我说的对吧?”
这些话让刘辉也吃了一惊。
就连秀丽也发觉苏芳的样子有点和平常不一样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的,可是
却不愿意去想。
“……我说你啊,肯定会一味相信自己的正义吧。”
刚才的对话,此刻在耳边回荡。似乎夹杂着另外的意思。
“狸狸……道谢……是怎么回事?”
“等下你就知道了。”
只有苏芳一个轻松地走到了大门旁边的小门处,打开了
锁,进去了。
苏芳带他们去看的,是离得比较远的小偏房。
明明还是深夜,可是窗户却透着灯光。
“大姐你要找的在里面呢。在庭院里睡觉的时候,偶尔会
跑出来。”
歌梨正要跑过去,被刘辉一手按住了。
“狸狸先生……那个站在那边的男人,我可以打吗?”
“可以。现在这种时间,应该除了那个男人之外没有别人
了。把他打倒之后就进去里面吧。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侯,揪瑛和静兰已经象风似的飞奔
出去,男人惊叫一声之后用不了多久就被拳打脚踢,绑了起
来之后又被一脚踢得飞了开去.倒在地上了。看着他们利索
的身手.苏芳不禁说道;
“……什么啊……你们该不会是经常做这种像是强盗似的
事情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狸、狸狸先生,世上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两个被说成是“强盗似的”人,其中一个是自已的亲生
哥哥,另一个是自己亲封的近卫将军,这种事刘辉是死也说
不出口的。
歌梨甩开正在发呆的刘辉的手腕,跑了出去。
而追在她后面.进人那个小偏房的秀丽他们所看到的
是—
堆积成山的画,几十支画笔,还有在呛鼻的墨水以及颜料
的气味中拿着画笔正在画着画的—看起来还只有五六岁的
小男孩。
回过头来的小孩,认出了歌梨—然后,再看她的时候巳
经哭成了泪人了。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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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歌梨径直跑向了少年。
“—万里!”
“母亲,母亲.你来得太慢了一我都已经画了那么多画给
你看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久才来接我呢?
“我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去书画店了。你之前说要去拍明
家里:所以我就放心让你去了—昨天第一次看到这画让我
吓了一跳……!!
“母亲这笨蛋,肯定是在妓院和女孩子玩耍.把我忘记了
吧!”
“麻烦你说工作好吗。我集中精神工作,回过神来不知不
觉就巳经过了两个月了。
“那就是忘记了啊!母亲太过分了!”
刘辉和揪瑛看着堆满了赝品画和真迹的房子,不禁倒吸
了一口气。
“这些……该不会全部都是那个小孩子画的吧……?
—真是让人惊叹的才能。
汗毛竖起来了。那深厚的造诣,仿佛是出自于神仙之手的
才能,让人震撼。
“为什么会被关在这种地方呢?
叫做万里的少年,揉着眼睛说道,
“我去珀明叔叔家的时候。有人对我说,有个地方可以让
我尽兴地学习画画,然后我跟着他来到这里之后,发现有很
多非常漂亮的看也没着过的画.然后我就开始拼命的跟着临
摹了。因为不管我怎么努力母亲都不会理睐我的。母亲喜欢
女孩子,可我是男孩子,不把画画练好一点的话不行。总有一
天会象父亲一样被抛弃的……”
歌梨一听呆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 I 我也没有抛弃他啊!是那个笨蛋每次
来追我的时侯都太迟,是他不好!是他不够爱我!”
“父亲很爱母亲你的啊!可是即使这样母亲还是要丢下他
的吧。我在长大,被母亲讨庆之前,想把画画练好……不,其
实不是的!”
万里拿过已经画了一半的画。像是被吸人了灵魂似的,带
着稚气的脸一卞子露出了身为画师的表情。
“……我想象母亲一样画画。想画出像母亲那样的画—
不.其实我是想画出只有我才能画的画才对。可是,我还是这
么差劲,母亲也没有教我什么,所以—我就跑到这里来了。
可是……”
万里沮丧的垂下了肩膀。
“……我本来只是打算临摹的……后来知道了这些画被当
作真的来卖……可是要是我不画的话又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于是就在其中加人自己的痕迹,想要是母亲,父亲或者珀明
叔叔能够发现的话就好了。后来我还试着画了这个庭院的
风景让他们拿去卖,可是后来听说不是卖得很好,画了三四
幅之后就没有再画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可是谁都没有
来……”
刘辉他们呆了。
歌梨之所以插手赝品画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想在儿子画
的画里面看看有没有线索而已。一定是昨天,她不知在哪里
找到了画了这个庭院的景色的儿子画的“真迹”—
“……所以才会老是找花匠和园丁吗……”
绛攸按住了额头。把儿子的真迹作为最大的线索的歌梨,
寻找有着和画中一模一样的庭院的府邸,像是怒涛一般向花
匠和园丁发起突击—然后十分漂亮地只用一天就找到了答
案。
为了寻找线索跑遍了整个贵阳,到了晚上还毫不放弃的
想要翻过围墙救出儿子—还有她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瞬间
的表情—
虽然看上去是一位相当泼辣有魄力的女性,可是在关爱
儿子和(据说是已经抛弃了的)父亲这一点上,却是可以绝对
肯定的。
“……陛下,从这段对话看来……”
“对……不会有错的。虽然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不过幽
谷—”
这个时候,心不在焉地环视着周围的秀丽,惊讶地发现了
某个东西—
“……刘辉……这个……”
看到她递出的东西,刘辉顿时变了脸色。那是铸造货币的
时候,为了证明是真正的货币而最后印上的紫纹的极印。虽
然只是略印,不过因为造工相当精细,一般的伪造货币都可
以凭这个印来判断。—而这个极印,可以说是能够以假乱
真到一般人根本就分别不出来的程度。
看到那个极印的歌梨,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万里,那个极印……该不会是你刻的吧……?”
不太清楚事态的万里,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凝重,点了点
头。
“嗯……是的……因为他们说偶尔也刻刻东西换换心情会
比较好,……母亲雕刻东西也很拿手,所以我想,不如自己也来
试一试……然后他们就说不如就按这个样子刻着试试看……
所以我就刻了好几个……刻得最好的那个不知道被拿到什么
地方去了……”
绛攸呻吟了一下。赝品画的话还好—
可是这个,就算说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能摆脱罪
状。
“……怎么会这样……”
—凡是跟铸造伪币有所牵连的人,不管是谁,全部都是
死罪。
X X X X X
打破那像是凝固了的空气的,是歌梨平静的声音。
“……制造赝品画,还有伪造极印的,全部都是碧幽谷的
所作所为。”
歌梨完全没有迷惘地看着刘辉。
“全部都是碧幽谷干的,陛下。请您按这样的事实来处理
这件事吧。”
“咦……母亲,幽谷指的不是我,而是母亲你的雅号啊
“……万里,听好了。我决定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得离开
协一段时间,我会先把你放在珀明叔叔家一阵子,到时你爹
会来接你的,你就踉爹爹一起生活吧。
看着转过头去的母亲那冷漠的脸,万里那稚气的脸被泪
水弄得一塌糊涂。
“为、为什么……?因为我被坏人拐走了,所以母亲生气了
吗?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丢卞我……我不会再做错事了,什
么都会做的,让我和母亲你在一起吧……”
听着小孩子的哭泣声,刘辉的内心在不断动摇着。
不要丢下我—一……
从遥远的彼方,传来了声音。
眼前的景色不断刺眼的跳动着,汗水大滴大滴的落下。
就在这个时候.双手被人握住了,左右各一个人。
视野突然变得清朗了,呼吸也变得畅顺了。刘辉用力地反
握着两人的手,然后松开了。……接着深呼吸了一下。
“……没关系的,你们没有必要分开。”
歌梨一下子把方里藏在身后,该不会要把两个人都—
刘辉拿起了伪造的极印。
“……这个,是一个试作品,对吧,幽谷小姐。”
“……咦?”
“孤考虑要制作难以仿造的新极印,寻找名闻夫下的碧幽
谷。提到碧幽谷大家都一般只会注意到她的画,可是其实雕
刻的手艺也和画技不相上卞。孤拜托碧幽谷制作极印的新设
计,而你接受了,开始制作。这个就是其中一个试验品,对吧,
碧幽谷小姐?
幽谷—歌梨的眼睛惊讶的瞪大了。
“……陛下……”
“……孤找你真的是为了这件事。打算在伪造货币广泛流
通之前公布新货币的替换。所以逐一在全商联范围内调查铜
的去向。在对方开始大量生产之前尽量回收假金币。在还有
犹豫的情况下打算暂时先进行保密操作……可是一旦拜托你
来雕刻极印的话,敏感的人就会猜测到情况,所以表面上找
你是为了画肖像画,其实是想拜托你进行极印的制作。虽然
现在事情的进展有点乱了,但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歌梨红艳的嘴唇漏出了一丝叹息。
“……那我只能接受了……不,我得向您道谢,谢谢。”
“母亲……不要丢下我……我……想和母亲一直在一起
面对哭得满脸泪痕的儿子.歌梨不但没有温柔地安慰,反
而目不转睛的观察起来。
“……真是有趣的脸呢,等下我要把你画下来,小孩子的
脸总是百看不厌,真是不可思议呢。”
万里听了不禁呆了:停下了哭泣生气道;
”母亲太过分了!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工作比我重要!不要
把我也拿来当题材啊!”
“呵呵呵呵,对于我来说画画就是生命啊.这也是理所当
然的吧?”
有点过分了吧—在场的人无不在心中这样想。
“不过,万里没有哭了呢……”
听见秀丽这样说的刘辉有点不信……不过看来事实的确
如此。只见少年满脸怒火,看来已经把刚才将要被母亲丢下
的恐惧抛诸脑后了。
“万里,今后的一段时间我们要一起工作了,没问题吧?”
“咦?和母亲一起吗?”
“没错.不过,我可不会对你客气哦。要是我发现其他的
雕刻师或者画师比你出色的话.就不会再用你了.明白吗?”
听了这句话,万里没有生气。
“—明白了。我就希望这样;和母亲一起工作的人是我,
我会好好努力的;”
看着抬起脸来的万里,绛效不禁感叹;
“ ……真让人吃惊,才这种年纪,就已经有作为大人的自
觉了。”
歌梨从怀中取出了一幅画,那是万里所画的“真迹”。
“万里,你从今天起就用另外一个名字吧,你已经有这样
的资格了。”
知道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的万里,马上欢呼起来。
“你是要给我起雅号了吗,母亲?”
“既然我用的是谷字,那么你就用山字好了。就叫碧幽山
吧。”
“……母亲……其实你是想也没想的随便乱起的吧……”
“雅号随便就可以了。又或者说你比较喜欢川字?”
“唔~~~我有另外一个一直想用的雅号,用那个最好。”
就在万里想说出自己雅号的时候—
“—怎、怎么回事!?谁在捣乱!?”
一个留着圆马蹄形短须的男人,一边披着豪华的棉外套
一边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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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老爹!”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事态发展的苏芳,用不紧不慢的
声音说道。
“苏、苏、苏芳!
在看到这个大吼大叫的男人的瞬间,刘辉和绛攸顿时明
白了一切。这个人,他们并不陌生。
“也就是说父亲你的小小赚钱生意,已经穿底了。那个经
常在这里出人的画商,现在也应该在工部侍郎的府邸里被人
抓起来了吧。我傍晚回来的时侯,借了一幅这个小孩子画的
赝品画作,跟他说听说工部侍郎很想要这幅画之后,他就一
脸欢天喜地的捧着赝品画跑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可见应
该是已经给人抓起来了吧。”
秀丽愕然了。和他现在所说的相差无几的事情,不久之前
她曾经拜托过欧阳侍郎。只是,秀丽所建议的内容更为不确
实—“请你把翰林院图画局所藏的画和目录对照一下,要是
其中有不见了的画作的话,那么作为下一幅赝品画出现的可
能性就很高。要是欧阳侍郎放出话说自己想要这幅画的话,
说不定画商就会找上门来。到时就请你逮住他吧”—在某种
意义上来说,这最多只能算是一个赌局。可是,苏芳却用了比
这更实在的方法。
秀丽觉察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所说的话,全身不由得像是
被人淋了冷水似的浑身冰冷。
在秀丽向欧阳侍郎提出那个建议的时侯,在一旁听在耳
里的苏芳究竟是怎么想的?
“狸狸!如果顺利的话这次就可以来个大逆转!你父亲的
钱也能要回来了!
“……这个嘛……那好吧,用我的名字也无所谓。”
听到秀丽那样说之后,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用什么样的
心情来回答自己的?
—把他的父亲作为犯罪者抓起来的建议……
秀丽想到这里,膝盖也不禁发软了。
“狸、狸狸……”
“嗯?啊,我发现这个真相是在好好观察那幅赝品画的时
候。老爹是个和我不相上下的粗心鬼,竟然得意洋洋地把那
个真迹挂在府邸里。你不是说了吗,拥有原作真迹的人,最有
嫌疑。于是我就想说不定会是这样。”
“狸狸!”
“而且,我老爹,到最近为止一直呆在翰林院图画局里。
他之所以会被开除,也是因为长官辞职之后,被人发现秘藏
的画作有遗失现象。现在想起来的话,应该是拿回家里来照
着临摹赝品了吧。一定是这样没错。如果一开始用自己买来
的偷偷来临摹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可是就是因为太
贪心了,才会弄成现在这样子。不过一天到晚都呆在府邸里
却丝毫没有发现的我也实在说不过去。”
秀丽的耳中,苏芳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你的话,一定会相信正义这一边吧。”
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
“苏芳,喂、喂!你—”
“这是给你的谢礼,红秀丽。你可以如愿以偿了,这样子
的话应该就不会再有赝品流通了吧。与其写呈报书.还不如
写一封这个的详细文件,这样子的话对你的处分应该也会快
点解除吧。”
“—狸狸!
“……不过,我觉得关于伪币这件事,我家的老爹,应该是
什么也不知道的才对”,…老爹他一向胆小。我想他应该是不
可能撑到那个地步的。”一偷偷卖几幅赝品画换点钱的话还
好,可是伪币的话可是死罪啊?应该不会的……”
秀丽猛地抖了一下—死罪。
“伪、伪、伪币?那是啥东西?那种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啊!
就连不太清楚现在眼前所发生的事情的棒渊西似乎也终
于听见了死罪和伪币这两个词。他猛烈摇头的样子.看起来
似乎真的是没有任何关联。不过,既然实际上在棒渊西家发
现了伪造极印的话,一切就只有被当作狡辩来判断了。
而一直住在同一座宅邸里的他的儿子,也不可能脱得了
干系。
“啊,对了,好像如果是御史台的官吏的话,是可以当场下
令抓人的吧?”
苏芳看着秀丽,可是只见秀丽一脸铁青,似乎说不出什么
来了,只好把脸转向静兰。
“……我没说错吧?知识丰富的家臣先生?”
“……的确如此……”
“如果我的记忆力靠得住的话,现在我的所属部门应该是
御史台,不知这个身份有没有用?”
这个时侯的秀丽.真的是脑子一片空白。
她拉着苏芳东奔西跑,要他奉陪自己,没想到得来的结果
却是这个。
“等等……怎么回事……我……”
秀丽不假思索地转头望向刘辉和绛攸—陷人了深深的
自我厌恶之中了。
在这个宅邸中制造赝品画作,还有藏有伪造极印这件事,
是不容反驳的事实。
万里的事撇开不说,这可以说完全是犯罪。
能不能网开一面这种话,自己就算撕裂嘴巴也说不出来。
“红秀丽,你说过,想要相信自己的正义,对吧?”
秀丽不断颤抖着。
“我啊.没有想那种事情,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了。很久
很久之前,就算没有你这么热烈,我也曾经考虑过一样的事
情。不是有个地方叫做中书省的地方吗?工作是作为陛上的
秘书。老爹第一次买给我的官位就是在那里。虽然只是最下
层的小官。”
刘辉静静地抬起脸。
“明明工作应该是当国王的秘书,可是弄得好像对有望成
为下一任继承人的公子们奉承才是工作的样子。那个时
候的我,还是挺努力的。不过只要我一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官位就会在我不知道的期间不断往下降。我从以前起就是那
种不太善于思考的性格。奇怪,我明明有在好好工作的啊,为
什么呢?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竟然被人赶出了都
城,就是所谓的地方左迁,也正因为这个,我避过了最糟糕的
日子。
刘辉握紧了拳头。苏芳说的“公子们”之中,他也有份儿。
苏芳用有点同情的目光看着不断颤抖着的父亲。
“老爹有他担心我的地方,为我想了很多办法,例如清算
家产,和大人物们讨价还价,把我弄回了贵阳,重新给我买了
官位。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是现在的我了。完全没有出头的打
算,整天无所事事,这样子平安无事的过了好一阵子。谁也没
有半句抱怨,朝廷也依旧每天在运转。这让我再一次认识到,
自己还真是个没什么存在价值的人。不过其实这样也不坏,
反正我也觉得思考呀努力呀什么的有够累人的。于是想我就
这样子顺其自然地活下去算了。
苏芳瞥了轻微地颤抖着的秀丽一眼。
“我对你说的话,全部都是心里话。其实也不是因为你改
变了我的什么,两天当然不可能改变得了一个人的。我只不
过是跟自己打了个赌而已。
“……赌、赌什么?”
“没错,我想一副乖孩子的样子老是拼命努力的你,对于
凡事都得过且过的我,一定会说‘你干吗不努力点啊’之类的
话的吧。一定会的。不过你却一直没有说。在我发觉‘说不定
犯人就是我家老爹’的时侯,我就想,要是到最后你还是没说
那句话的话,我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你好了。这就是我跟自己
打的赌。然后,你果然没有说。就因为这个。
“就、就因为这个?”
“对。就是这样而已。不是你改变了我的什么,反正我跟父
亲,结果都肯定是那种被人用过了就丢的角色。就连那个有
权势的大人物要我跟你求婚的时候,老实的老爹也只是径直
想到了金钱和爵位,一脸高兴。可是我却觉得似乎不太妙。所
以就打算随便敷衍了事,然后回去就好了。
除了现在头脑几乎停止运转的秀丽之外,其他人都注意
到了。
“八家啦等等有着响亮名号的贵族的话还好,可是要是和
惹人生厌的你随便结了婚的话,对一般的贵族来说,肯定不
会是什么好事吧。那人叫我跟你伪装结婚之后让你辞退官
职,可是万一结了婚的你却不肯辞官的话怎么办?先别说什
么金钱啊爵位什么了,我觉得已经可以遇见肯定是会和你一
起被人当垃圾扔掉的。那个什么有权势的大人物,肯定是觉
得我们家就算用完了扔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所以才会选
上我的吧。没什么出息,也没有人际关系,真是个不可多得的
合适人选呢……”
苏芳摇着头,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然后,是赝品和伪币,这个真是太过巧合了。就拿赝品
的事情来说,我家老爹是那种被人一说就什么都千的人。认
为他是被某个人用来当挡箭牌是最适合不过的解释了。该怎
么说呢,那个不肯露面的大人物先生是真的打算把我们家好
好玩上一顿,存上一笔大钱,然后就象垃圾一样扔掉。既然都
到这一步了,那我们就只好认输了吧。”
“……既然你都这么清楚了,为什么当初要来找我呢?”
“我也不太清楚啊,只是觉得‘好像不太妙’而已。我的脑
子没那么灵光啦。要是说不去的话,到时也会被当作一点用
处没有的人被丢弃的吧?另外还有就是,老娘的那句话比较
让我有感触……”
最后说出来的话,因为声音太少,秀丽并没有听到。
“所以呢,这件事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反正这个结果也
是迟早的事吧。”
绛攸和刘辉互相看了一眼。
“……你觉得怎么样,绛效?觉得有可能解决得了吗?”
“这个嘛……要是他还没有联络御史台那边的话,应该就
能以陛下的权限来独立确保,到时真实的幕后机关弄清楚的
话,罪就有可能减轻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的秀丽,满怀希望地露出了笑容。
“……嗯……那个,我觉得……应该是行不通的……因为
就在苏芳这样子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围墙外面有好几
台轿子靠近的声音,接着大批的武官从门口冲了进来。
一半人冲进了屋子,另一半人注意到刘辉他们,连忙跑了
过来。
着到刘辉之后,个人吃了一惊之后匆匆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是御史合下令要求实施逮捅。因为赝品画作和伪
造极印事宜.把棒渊西和棒苏芳两父子缉拿归案。
绛攸用严肃的目光着着苏芳。
“是你联络这些人的?!”
“不是啦!我说啊.我不是说过到今天之前我对赝品
画作啦伪币之类的毫不知情嘛。调查这件事的监察御史怎么
可能是我嘛。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怎么会有这样子的大任
务找上门呢。
苏芳这么一说大家终子有点发觉了。似乎所有人都在不
知不觉申被动摇了。
“那么失礼了—作为赔偿金的一部分,予以没收。”
武官伸出手去,把苏芳耳朵上,手臂上,手指上的银造狸
猫全部取下,然启述扒开苏芳的胸日,一点疑惑没有的取卞
了脖子上的白金项链。他的这个动作连苏芳也呆住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难道说,那个可疑的露天
商人就是监察御史吗?”
静兰不禁咋舌,原来如此!
“为了尽量不让将用来作为赔偿的财产在没收之前减少,
故意把那么贵的首饰卖给狸狸,把现金转换成实物让他戴在
身上吗……”
虽然苏芳完全没有避忌,全都戴在身上.其实无论哪一个
都是纯度颇高的有着相当价值的东西‘要是考虑到以房子为
首的各类物品出售后的价值的话,那狸猫军团说不定能顶上
所有没收家产的三成。
—准备太过周到了。查办这件事的官吏一定是个相当
有能力的人。
“在欧阳侍郎的府邸里,画商,还有赝品以及王商家用作
货款的伪币也已经全部查办了。由于碧家的协助.准备在今
日开始回收剩下赝品的回收。还有就是以真迹的价钱买下赝品
画的客人名单,业已查明,回收工作已经完成了九成。铸造
伪币的地方也已经通报紫州府,已经和相关人员一起查封
了。只是实际上使用的伪造极印还没有发现。”
秀丽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什么?
,’还有就是接到了命令,关于碧歌梨和碧万里少爷他们的
话.作为被害者需要好好保护。”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连这个也知道?……”
不但只是碧歌梨和碧万里在这里的事情,还有名字之类,
秀丽也是一直到刚才才知道。
就像是所有的行动都被随时监视,早就被人看透了似的。
刘辉和绛攸已经脸色都变了。……虽然不是没有听说过
感觉上一切就像拆纸游戏一样,一切简简单单的就折叠
得舒舒服服,井井有条。这种手段的高明,情报收集能力。看
透事后处理之后制定出的完美的事前准备……
“怎么可能……实在太难以置信了……”
“……就是现在的御史台吗……”
除了长官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充满谜团的监察机关。
逐一监视秀丽的活动.在她交出集中了所有证据的呈报
书在上交之前截住,拿走一切相关的信息。秀丽的话不要说
找麻烦了.连自己被搜查机关利用这一点也完余没有自觉。
他们从现在正收押在欧阳侍郎家的罗干首领手中拿到的一直
保管着的赝品等等,对于监察御史来说.是决不能放过的大
好证据。
“好了,来吧。”
在把已经呆在当场的棒渊西捆绑好了之后,武官把绳子
也套上了苏芳的身体。
“—等、等等!那个……判罪方面—?”
武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个无关人物的女孩,不
过还是细心地答道:
“和伪币制造相关的人,基本上都是死罪……”
对他那再清晰不过的发言,秀丽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苏芳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赝品也好,伪币也好,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的,可是—
那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某人”正在把一切都推到他们
身上,让他们来当替死鬼。
明明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是谁也没有去怀疑。
—所有的价值在一瞬间逆转……
“ ……我说过了吧,红秀丽。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好混。”
苏芳的口吻,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你只要相信属于你自己的正义就行了。不过太过天真的
话,有时也会遇到这种事情的。这一点你还是记住的好,说不
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这句话是搦虞还是率直的忠告,秀丽已经分不清了。
“证据的话,还是有比较好。”
现在秀丽所知到的事情只有,为了她的自我满足,苏芳被
迫跟她一起收集指控他父亲犯罪的证据,发现了不应该发现
的事实,然后还让他亲手,把父亲和自己送进了监狱。
秀丽一直说着要出人头地所用的呈报书,是利用苏芳和
苏芳的父亲作为踏脚石写成的东西。虽然那也许秀丽什么都
不干,结果还是会一样……可是—
秀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说的那些话,他是以什么
样的心情来倾听的呢?
“有罪就是有罪—你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红秀丽。可
是现在的你,看起来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苏芳笑了。感觉到一股违和感的秀丽呆呆的发现了某件
事。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容为止,秀丽花了好长的一
段时间。
“那么再见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让武官们押走了。
秀丽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第六章 幼锥与正义
刘辉用艰涩的表情,听取了柴凛的报告,旁边就站着悠
舜、绛攸和揪瑛。
最初伪币还有碧幽谷来访的情报就是由柴凛提供的,悠
舜他们决定由幽谷修改出难以铸造的新货币之后,再由柴凛
通知全商联,尽量在保持低调的情况下展开这次的计划。
“……果然……那天晚上,监察御史也到了凛先生的家里
了吗?
“是的,之前秀丽拜托我制作的书稿全部都被拿走了。感
觉上他们是想把秀丽所想到的凡是对他们有用的东西都抢
走,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秀丽拜托柴凛收集的是有关画纸、颜料、墨、笔等物品的
大宗采购顾客的资料。秀丽经常到批发商的地方打转,为的
就是这个。
要在短时间之内制作那么多的赝品画作,材料的消耗可
以说不容小窥。还有就是画出来的假画之中,有一些使用的
是相当难以人手的高价的颜料。秀丽一开始并没有去找“画
商”,而是打算先从“硬品”方面人手调查。
对于没有任何权限的秀丽来说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用自
己的路子从外向内突破而已。在种种限制之中,她最大限度
的利用头脑和脚力,收集有价值的情报。
可是,好不容易收集回来的东西,却给御史台的人不问三
七二十一就全部拿走了。
“我觉得御史台那边应该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做法吧
……真的是把家里搜得滴水不漏啊。
“我知道了,谢谢你。”
柴凛点点头,和悠舜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就退了出去。
“……钱不见了呢……”
绛攸用严肃的表情,低声说道。
—“某个人”利用假画、伪币而赚到的大量金钱,神秘的
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棒父子的府邸就不用说了,他们根本
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而在欧阳侍郎的宅邸逮捕的画商,却又
突然“暴毙”。这样子就无法再追查下去了。
另外,实际在铸造中用到的,雕刻得最为精细的极印也没
有找到。在背后彻底利用棒父子的“某个人”,对画商进行灭
口之后,和巨款一起,消失无踪了。
“不过算了,老是考虑这些想不清楚的事情也没用,要出
来的时候就会出来的吧。不管怎样,碧珀明一直在门外等是
吧,快让他进来。’,
X X X X X
(……啊……已经过了多少天了呢……)
苏芳在黑暗的牢房中不断重复着睡觉和起床这两种单调
的动作,迷迷糊糊地想道。
(……我还真是做了一件少见的事情啊……到底是为了什
么呢?)
到现在为止还是不太清楚。不过,到现在为止,没见到多
少狸猫军团的保佑效果。
(……算了,睡吧睡吧……)
准备再次昏睡的苏芳,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不由得
竖起了耳朵,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黑暗的牢房中,忽然射进来一道亮光。然后提着灯的不知
是谁,正抓着格子探头探脑。
“狸狸,你还没死吧?
虽然没有看见脸,不过就凭这把声音还有这个叫法,苏芳
不禁哑然了。
“……你,你来干嘛啊?!
就在这时听见了门锁打开的声音,第一个进来的是静兰。
“……该不会是劫狱吧?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按照手续进来的哦—
一切都已经办好了。小姐她一直为了证明你的无罪多方奔
走,你父亲的话暂且不论,你的话可是只有状况证据而已。然
后我们终于成功了,无罪释放。太好了,狸狸君。
静兰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请你不要太小看小姐了。她闲着发呆的时间可真是不多
的。赝品的调查也是,从一开始就拼命在赶速度,很快不是
吗?几乎动员了我们的所有路子了。向小姐她求婚,可是你最
大的幸运呢。要是你没遇见小姐的话,可绝对就是死罪了
哦。
“狸狸~~!我说你啊!
“好痛痛痛~~!
秀丽一跳进来,顺手就是对着苏芳那长长了的小胡子一
扯。
“你就不能认真点吗!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不作
任何辩解呢,这个笨蛋!死狸狸!笨狸猫!连‘我没有做过’这
句话你都不会说吗!就算嫌麻烦也有个限度吧。多亏了你害
我们多花了那么多工夫!
“好痛!无罪释放吗……”
“因为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象狸狸这种粗心鬼,
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什么!
“……嗯,虽然说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啦,不过这可是我
老爹做的事情啊……”
“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要尽孝心的话就在别的地方
花工夫吧!
“……什么别的地方啊?
静兰微微的笑了:
“你的确是被剥夺了作为御史台官吏的身份,不过好像勉
强保留了和小姐一样的冗官的地位。然后呢,要是你能在你
父亲处刑之前立下大功的话,就有可能功过相抵,为你父亲
减罪了。
苏芳瞪大了眼睛……冗官……立大功?
“……啊,不可能不可能一超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狸狸你千嘛那么容易就放弃啊,你就不能让我看看你象
男子汉的地方吗!!
“……象男子汉的地方啊……”
说完苏芳伸手就准备去解裤带子。静兰在黑暗中在他的
脑门上狠狠给了一记铁肘。
“……狸狸君,你要是敢让小姐看那些肮脏的东西的
话我可要让你立刻暴毙哦,暴毙。我会让你牙齿落满一地的。
而且,你有足够的自信让别人看吗?
“……我觉得你越来越凶恶了啊……”
被那一记铁肘打得痛不欲生的苏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说你啊,真的太天真了。这样子的话你以后不是
会有更大的麻烦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觉得没有严重到需要牺牲一条
没有罪的生命来换取的地步啦!
苏芳盘起双腿,用手撑着脸看着秀丽说道:
“如果我真的上西天了的话,你会怎么办?
秀丽坦率地答道:
“……不到那种时侯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应该会去
你墓上上花吧。
“唔……”
这一声“唔—”中所蕴藏的含义,秀丽始终不太明白。
苏芳一边搔着头一边站了起来。
“虽然是个失败的老爹,不过怎么说还是老爹啦。虽然我
也知道绝对不可能,不过这种时候偶尔乐观一下或许也不
坏。”
“我觉得你爹跟你很像呢。”
“没错。粗心,胆小,被人利用也没有自觉对吧。我在牢里
闲着没事的时候想,也许老爹连赝品画这件事也不知道呢。”
“啊?”
“老爹他挂那张画的时侯真的是非常兴奋啊。还说自己快
要出人头地了,得懂一点艺术才行。也许那个是真的呢。大贵
族不是都喜欢培育人才吗,就是那种感觉啦。就算是做生意,
只不过是照着画些画卖的画,应该不算违法吧。老爹他是个
笨蛋,所以或许他真的相信画商只是去卖临摹作品,想顺便
赚点小钱而已,我想是那种感觉吧。恐伯现在他还在抱膝痛
哭呢……”
不过—苏芳说着低头看着秀丽。
“老爹以前在翰林院把书画私自拿出来,这确有其事。有
几张他恐怕也知道画的是假画。而且还经常会作些小坏事来
赚点小钱。所以,那个也许真的是事实吧。”
“……要是你父亲能够待在不会利用他的人身边就好
了。”
听到秀丽的话,苏芳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看着静兰说:
“我终于明白了。你所说的‘普通以上’的人生……”
“哦……”
“就是说,就算自己是普通人也好,如果在‘不普通的人’
的身边的话,就肯定会被卷人波澜壮阔的人生了。啊一那可
真可怜,我绝对不会娶这种女人的~~”
“狸狸……你写的那封超独创的情书,我可要拿给大家看
哦一”
秀丽刚说完,静兰就马上大笑起来。
“请你不要再提起这个了,小姐!光是想起开头我的肚子
就……”
“你竟然让他看!”
“我们是一家人啊。多亏那封情书,我们可是度过了一个
非常爆笑的快乐夜晚哦!我打算永久保存呢!”
“你这种女人!就趁着人家还在坐牢的时候……!”
“啊,这么说起来,狸狸你可以回自己家住呢。”
“啊?”
“赔偿方面,碧家提出他们也要负担一部分。所以你的房
子就可以保住了。那个孩子……万里,他可是很努力呢。听说
你曾经陪他一起玩?”
“……也不算是陪他玩啦,只是我刚巧在那里闲逛的时
侯,那个在庭院里面画画的孩子就经常跑过来哭,说什么母
亲不在之类的……这么说来我还让他给我画了肖像画呢。”
静兰微微抬了一下眉毛。
“那个说不定有朝一日可以卖个好价钱哦。”
“不过,你可以暂时在房子里慢慢休养一下呢。要是感到
寂寞的话到时可以来找我们玩哦!”
“说得也是。要是把万里画的拟颜绘当作住宿费的话我会
很欢迎的。”
静兰笑着说。
(这家伙真是魔鬼啊……)
不过红秀丽果然没有发现。
“你看,和狸狸在一起的话,连静兰都变得爱说话了,还会
一开玩笑呢……”
这句话听上去更像笑话。
“才不要。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你呼来唤去,还会被这个
粗暴的家臣扔竹笋。”
“啊?你在说什么啊?静兰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对吧?”
“当然了。小姐。看来是产生了一些令人伤感的误会了。”
“……你!”
苏芳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侯,感受到从静兰那里传过来
的阵阵杀气,马上闭上了嘴巴。
(……啊……看来我是真的被卷进一些糟糕的事情里了)
今天对于狸狸来说,是一个了解现实的残酷的青涩忧郁
的春天之日。
“姐姐他们给您添了麻烦,真是对不起!
珀明在进人房间的同时,深深的低下了头。
“我已经有了被剥夺官位的觉悟了,无论是什么处分,我
都会乐意接受的。
刘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这次的事后处理碧家实在帮了大忙,反而应该向你
们道谢才对。
“这个万万不敢当。这次碧家没有能事前察觉,应该负全
责才是。
“话说回来,孤真的没想到幽谷是女性呢。
珀明一听马上绷紧了脸。
“……那个……我姐姐她……有没有……说出什么失礼的
话呢?
刘辉、绛攸和揪瑛都各自挪开了视线,没有人就这个问题
发表意见。
珀明不由得全身冒出了冷汗。
(姐姐,果然说了吗……!)
就是这样才糟糕啊!为了维护有着仿佛跟才能成反比的
糟糕性格的幽谷名声以及碧家的名誉,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彻
底的情报控制,现在全都泡汤了。
喜欢女孩子、喜欢在妓楼做事、经常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向
温柔的义兄发脾气,带着儿子到别的地方去的碧歌梨。
能够受得了那个姐姐的人,恐怕找遍了世间也只有义兄
一个了。或者说,仅仅是愿意当她的丈夫这一点,就足以令碧
家上下流下傍沱的泪水来感谢了,本来一直都没人想过会有
这么一天啊。
“说起来,孤从绛攸口中听说了,幽谷很有可能被推举为
下一任当主吧……?”
“啊,的确是这样。因为是女性,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被
考虑在内……但跟我同期的红秀丽成为了官吏,对碧家也有
着相当大的影响……”
珀明明轻轻一笑。
“所以大家都想,既然如此,那么推幽谷为下任当主也应
该没问题……当然,现在离换代也还有几十年时间。最重要的
是,仿佛只为了绘画而生的姐姐根本没有任何接任当主之位
的打算,这一点无论谁看都是一目了然的事了……”
虽然说,她毫无疑问就是一族的头疼对象了—
“……我觉得,姐姐会让人抱有梦想。她是有着人形的碧
家之宝啊。”
就连拍明自己,在每次看到姐姐的作品时都会想,到底在
姐姐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千年一遇的奇才。
有着足以让所有多余的事都烟消云散的魅力。
“因为想向世间夸耀,孕育了她的正是碧家,所以很自然
地就想让她担任当主吧。因为希望站在顶点的人是最优秀的
人,这是人之常情。……在我们家看来,这个天平比较倾向于
才艺方面,所以就提出了让幽谷来当的意见……但实际上,先
不说义兄,要是姐姐坐上了当生之位的话,恐怕会发生什么
事都很容易预见吧。”
“啊、嗯,的、的确是……”
刘辉一想到她在当主朝贺的时候要上朝就已经头疼不已
了,恐怕会被她说些很难听的话吧。
“只是,对于有人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我觉得很值得评价。
因为至今为止,这都是无法想象的话题。也许在不久的将来,
我们碧家的女性就能正正堂堂地用女性的雅号来自称了。
……因为被强迫使用男性的雅号,姐姐真的很生气。”
无论怎么有才能也好,只要是女名就不会被世人承
认—被告知这个事实的姐姐当时的表情,珀明直到现在也
记得很清楚。她挑起双眉,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自尊心
极强的姐姐,哭了起来。
长老们对她说,在答应用幽谷这个雅号画画之前,绝对不
允许她拿起画笔,同时还把她关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为了
不让她动任何一根手指,即使是吃饭和大小便的时侯,也被
绑着手脚。
姐姐就这样抵抗了一个月。
直到现在的义兄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跑来救她为止。面对
一个月来什么也没画过、几近疯狂的姐姐,义兄哭着哀求她
接受长老们的条件。以义兄许下“什么都愿做”的诺言为代
价,姐姐终于点头接受了幽谷这个名字,屈服了。
出来之后,姐姐画的画却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她废寝忘食地画出来的大量画卷,以及那神乎其神的才
能,让一族上下都震惊不已。
在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里,被关在房间里什么也不能画,
被紧绑着手脚—独自处在黑暗中的姐姐到底想着些什么,
至今也无人知晓。但是讽刺的是,这种环境却让她那千年一
遇的才能开花结果了。
那就是碧幽谷的绘画风格的真相。
姐姐之所以性格变成那么古怪,也应该跟那件事有很大
的关系。
而被那样的姐姐作为男人爱慕的人,毫无疑问就只有前
来救她的义兄一个人而已。
珀明没有能解救姐姐。
但是,当出现了让姐姐做当主的意见时,他感觉到那过去
的一幕已经离她远去了。
身为女性的碧幽谷,终于逐渐受到了碧家的承认。
“……红秀丽的存在,已经对多方面产生了影响。至于是
好是坏,我想很多人都有不同的评价……但对我个人来说,是
男是女什么的,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是好的东西,
那无论人家说些什么,那都是好的。要是知道了碧幽谷是女
性之后画卷的价值会下降的话,那我就可以断定,世间的看
法是错误的。姐姐的画—绝对不会被那种东西所左右。姐
姐,以及出自她手的一切作品,都是碧家的骄傲,是至高无上
的‘碧宝’。所以……”
珀明继续说道。
“虽然陛下可能会认为我多管闲事,不过我希望您能重新
考虑一下有关红官吏的事。志向是跟性别无关的,而她则有
着作为官吏的志向。我觉得作为官吏的价值,仅仅是这样就
已经很充分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把她留下来……”
刘辉微笑道:
“明白了,孤会放在心上的。说起来,为什么歌梨会知道
孤是国王呢?
珀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啊,是看骨相。如果是名家出身的人,只要一看脸相就
可以知道他继承了哪一家和哪一家的血脉。姐姐也懂得看相
啊……如果陛下以伪名自称的话,恐怕早就不作理会,跑回家
去了……”
好险啊,刘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另外,翰林院图画局的长官之座一直空缺着,如果可以
的话我希望让幽谷小姐来担任……这个还是不行吗……?
“……她曾经对我说,如果被这样问,你就这么说……不,
就这么转告……”
“唔,有什么条件么?”
“……我把姐姐的话直接转达出来吧。‘嗬嗬嗬嗬!朝廷里
如果多点像红秀丽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官吏的话,我就考虑一
下吧!’她这么说……”
刘辉、绛攸和揪瑛同时沉默了好一会儿。
找回来儿子,总算安下心来的歌梨,用闪闪发光的眼睛注
视着秀丽,嘴里一边说“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多么可爱的
女孩呀!”,一边不停地摸着秀丽的脸蛋。
然后,她又对赶来接她的丈夫说“明明说过什么都会为我
做,可是为什么这么晚才找到我!都是因为你的爱还不够
啊!”,然后把他打发走了。
“……看来她似乎很喜欢红官吏呢……”
“……嗯……其实秀,……不,红官吏是姐姐最喜欢的类型
……说什么‘妙就妙在不会过分可爱、也不会过分漂亮、胸部
也不会太大’之类的……”
刘辉心想,那难道是称赞人的话吗?
“碧幽谷绝不画男人的肖像画,这可是出了名的啊……看
来果然是……”
“我、我想、个中理由、您应该知道了。啊,不过她说如果
是陛下的肖像画,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画一下呢。”
“真的吗?”
“嗯……的确是很罕见的事……除了自己人之外,这应该
是第一次啊。”
珀明一脸不解的样子,世上还真有这么破天荒的事。
“那么,你就替孤转告她,到时候孤一定会拜托她的。”
“明白了。”
碧珀明退出之后,刘辉抬头看着绛攸。
“你有个很不错的属下哦,绛炊。”
“嗯,前途无可限量。”
看到绛攸那副骄傲的表情,刘辉也笑了起来。
数天后—
“……晦。”
看到面带羞涩地来到了邵可府邸的庆张,秀丽笑着迎了
上去。
“欢迎哦,三太。怎么了,比你书函上写的时间早多了
呀。”
“啊,嗯,算是吧……其实我是来跟你说上次没说完的那
番话的。”
从打开的窗户外面,飘进了柔和的春风。
庆张吸了口气。
“嫁给我吧。
秀丽闭起眼睛,听着他的声音。
……听着这句话,自己心里竟然什么都没想,恐怕这是第
一次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秀丽的身边关系就变得这么复杂了。
“谢谢你,三太。
“呼……”庆张吐了一口气。他察觉到隐藏在这句话中的
另一个含义,不由得苦笑。
“……接下来,你一定会说‘可是’的吧?”
秀丽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一我说三太,上次你对我说的那番话,实在很坦白率
直,没有半点矫饰,我也很感动。”
“我是不会做出订正的哦。
“我明白,我也没有打算否定,也觉得你说得很对。
“即使如此,你还是觉得当官吏好吗?
秀丽想起了刘辉。也想起了那些相信着身为官史的自己,
并把一切托付于自己,满足自己各种任性要求的高官们。
……她想向庆张进行一番说明,表示自己并非被夺走了
一切,以及即使被利用也没关系的理由,国王的判断并没有
差错,可以理解—告诉他这一系列优等生的回答。
不过,面对三太那率直的目光,她说出了不含任何粉饰的
答案。
“我希望作为国王的官吏。现在我只希望沿着那条路,尽
我所能地走下去。
庆张闭上了眼睛~一其实,自从听了她在团子店里说的
那番话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三太……”
“不,接下去我先不听,你就先保留答复吧!
秀丽呆住了。
“保留?”
“其实,我今天就要出发到茶州去了。因为我想要是说了
的话就太卑鄙了,所以刚才没先说出来。”
“啊!?为什么!?”
庆张从怀里拿出一封书函挥了挥。
“这其实也是因为你啊。不久前,医生们通过茶州府向全
商联发出了邀请,说是要招募懂得开发适合消毒用酒的年轻
研究者。酒这种东西,根据种类不同,药效也各不一样,他们
说是想对这方面进行调查,我一听说就去报了名,最后被录
用了,这就是通知书。那个学舍建成之后,我或许会直接作为
研究者进去工作。”
这时候,秀丽想起柳晋在听说了学舍的事之后表情也有
所变化……柳晋可能已经听说这件事了吧。
“我本来想,如果你点头的话,我就直接向邵可伯父……
顺便也抱着被揍的决心向静兰也打个招呼,把你一起带去茶
州,不过要是看到你打算拒绝的话,我就当作没听见,马上溜
回去。”
“?为、为什么?”
“我没有打算那么轻易就放弃,所以我打算成为更与你相
配的男人之后再回来。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耍帅了?不
过我说到这份上你也拒绝的话,大概你是暂时都不大想结婚
的吧。所以我也不会叫你等我。”
庆张从背着的背囊里拿出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箱子。
“—这个,送给你。”
“……什么?”
“是酒啦,我第一次做出来的。我就第一个送给你。你可
别放在一边啊,要喝掉才行。
秀丽瞪大了眼睛……接着,她感受到滴落在心坎上的温
暖露珠,闭上了眼睛。
……没有形状的礼物,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呢,秀丽心想。
“……谢谢你,三太。”
听到了这句话,庆张扬起了眉头。
“就让我跟你说一句吧。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你可一定要
叫我的名字!—再见!
X X X X X
“……真令人惊讶呢,这可是比狸狸君厉害得多的求婚者
啊。”
听到静兰的话,秀丽“唔—”地抬起了视线,心想狸狸应
该不算在内吧。
“那个,静兰……如果庆张真的来跟你打招呼的话,你会
揍他吗?”
“那当然了,一定会揍个半死。”
他似乎是不是在说笑。
“……静兰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呀。看来就算是为了别
人,我还是不结婚的好吧……”
听了秀丽若无其事地说出的话语,静兰忽然抬起了头。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询问当中的含义。对静兰来说,跟
邵可和秀丽在一起的三人生活,就是最幸福的。
如今的静兰有着许多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不得不变得慎
重起来。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为刹那间的痛快而生,不会再过着
顾此失彼的日子。
“……小姐,你记得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吗?”
在秀丽还不知道女性不能参加国试,为了成为官吏而跟
着邵可拼命学习的那个时候。
“小姐曾经说过,‘我最后一定会成为宰相的,静兰就成为
将军,到时侯我们就狠狠地打国王的屁股,一起守护国家!所
以,静兰你一定要努力,将来出人头地!’没错吧?
“……好、好像真的说过……”
“我其实也犹豫过一段时间……”
静兰身为清苑公子的事实,并不会就此消失。
即使在刘辉身边,也不知道应该保持多大的距离。
如果说刘辉能很好的自立的话,那么自己也可以站在远
处默默观望。
“不知该说是不能安心把包袱交给他,还是该说看不过眼
“咦?
“所以我觉得,或许再稍微出人头地一点也是好的。
秀丽的脸马上闪出了光芒。
“—我马上把以蔬菜为主的饭菜改成以肉类为主吧!还
要重新考虑家用帐簿—啊,不过你变得那么忙,大概也不能
经常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啊,那个不必担心。小姐在府邸里的时候我是绝对会回
来的,无论用什么方法也好。
“因为这样的话我和父亲就不再是你的包袱,可以挺起胸
膛和静兰你肩并肩了嘛。
听到秀丽不经意地说出的话语,静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吐出。
……真是敌不过她。
一旦失去了守护的名分,把闭锁着的壳打破,才发现世界
原来是如此的广阔。
比起守护和庇护,自由要广阔得多。如果想在一起的话,
就肩并肩一起走好了。
比如秀丽是宰相,静兰是将军,两人一起描绘出并肩作战
的未来。
(……那也的确很不错呢。)
比起跟燕青搭档要好得多呢,静兰想道。
“说起来,小姐。”
“嗯?”
“小姐拒绝了求婚,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秀丽害羞地笑道:
“你真会说话呀,静兰。”
终章
刘辉收到了秀丽送来的书函,就按照上面所写的时间来
到了邵可府邸。
“欢迎哦。”
秀丽笑着迎接了来访自己家的刘辉。跟刘辉一起来的揪
瑛和绛攸则若无其事地跟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谢谢你等我。”
对刘辉来说,他并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指自己一直等待
“到樱花盛开的时候”,还是指在茶州的那件事。大概两方面
都有吧。
—到樱花盛开的时候。
反过来说的话,就是只要开花,就一定会跟他联络,意思
是让他等到那个时候。
茶州的事、处分的事—在这一年来围绕着秀丽发生了
数不胜数的事,在这段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光中,她到底一个
人在想些什么呢?刘辉并不知道。
刘辉所知道的,就只有自己的心意,和自己所做的事。
“……听说樱花开了呢。”
“嗯,虽然只是三朵而已啦。”
说完,他们就向着盛开着三朵樱花的小樱树走去。
看到这一幕,兴高采烈地跟着胡蝶一起来的歌梨和万里
的眼神,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两人一边注视着默默向前走着的两人,一边拿起了画笔。
刘辉和秀丽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刘辉以混人了叹息的声音说道:
“……孤不能道歉。”
“嗯,也没有道歉的必要。”
“孤不能道歉,如果有必要的话,孤也许还会做许多次同
样的事。”
“我明白,那就是国王的工作嘛。”
听了优等生官吏的回答后,刘辉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么,现在开始我就是紫刘辉了。”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秀丽。然后,把一直留在心里的台词微
笑着说了出来。
“……我跟陛下很熟。有什么事,我帮你转达好了。”
秀丽不禁瞪大了眼睛。这句台词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
外。
—在两年前的樱树下。
在初次见面时说的那句话。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说了出来。
不知不觉,秀丽的脸已经松弛了下来。
她嗖地转身面对着刘辉,用手叉在腰上。
“真的可以?你不会后悔吧?我真的要说了哦?”
“唔,我已经说了要你尽管说,你就不必客气了,我会完整
转告给他的。”
“要是转告给他听的话,可能连你的脑袋也会被割下来
哦?”
“现在的国王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所以完全不必担心。”
面对摆出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刘辉,秀丽也露出了认真
的表情,清了一下嗓子。
“那好吧,你就给我转达这句话。
秀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叫了出来。
“‘混蛋!什么处分?开什么玩笑!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秀丽一边在心里想着现在狸猫君可能会打喷嚏,一边笑
了起来。他实在教了自己很不错的一句话,里面凝缩了各种
各样的东西,好像只要这样一叫就能全部抛开一样。
“这就行了,这样的话就算是全部一笔勾销吧。你就这么
告诉国王。
刘辉眨了眨眼睛……他原本还以为她会说出怒涛般的一
大堆话来呢。
“这样就算了吗?
“当然了,接下来就只剩下我去努力了,无论多少次我都
会那样做。
不管多少次,都会这样子跨越障碍前进,所以……
你根本没必要在意什么—秀丽的开朗笑容告诉了刘辉
这一点。
”比起那个,我按照约定特意做的茶州料理要冷了哦,没
关系吗?”
刘辉马上慌了。
“不,忘记了,马上就吃!……有放辣的萝卜么?”
“没有啊。
“二胡呢?
“我可以给你拉喜欢的曲子。
“结婚呢?”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吧。
刘辉不禁在心底咂了一下嘴。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胡蝶马上大笑起来。
“秀丽她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呀。”
歌梨和万里正一心不乱地挥动着画笔,在画纸上描画出
优美的画面。
“说起来,母亲大人……”
“什么?”
“上次说过的雅号……我一直觉得用‘碧歌梨’好呢,可以
吗?”
听了他这句话,歌梨和她的丈夫欧阳纯不禁瞪大了眼
睛—歌梨把捂住扭曲得变了形的脸,捏扯起万里的脸蛋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定是你的血统害的,你这木
头人!
歌梨狠狠地盯了丈夫欧阳纯一眼,然后又好像掩饰羞涩
似的继续挪动画笔。
欧阳纯想把歌梨这副模样画下来,刚拿起画笔的时候,手
就被歌梨“啪”地拍了一下。
“你不是跟我说好了以后不随便画我的画吗!?你就只管
向我和万里唱歌好了!
欧阳纯虽然很有唱歌的天分,但画画的确是很差劲。可是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歌梨那么反对他画画,难得她露出这么
好看的表情啊。
“为什么不行呢……”
“那个,因为如果父亲大人画的话,母亲大人的‘真面目’
就会直接反映在纸上啊。她平时引以为豪的一面就会因此而
露馅的,所以母亲大人才不喜欢。”
“万里!你别说那些多余的话!
“唔—那个我想早就已经露馅了吧……”
欧阳纯这么一说,歌梨就一把拿起手边的纸镇砸在丈夫
的身上。
—由这两位稀世画师描绘出的这幅画后来终于得见天
日,不过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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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辛苦你了,退下吧。”
正当他向部下这么说的时候,有人突然走了进来。
“皇毅,我进来了。”
听到一个兴奋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男人从待裁决
的书函上抬起脸来。年纪大约三十六七岁,如冬天般冷酷的
双眸,暗淡得宛如灰色一般。
“晏树……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吧,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不
要突然闯进来’你才得记住?”
“虽然跟你相识已久,但你对官位比你高的我这么说话可
不行啊。哎呀,原来已经有客人来了么。”
被称呼作晏树的男人,散发出一种跟同龄的皇毅相反的、
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就会连周围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的气息。
在那双不断变换色彩的眼眸里,无论何时都洋溢着皇毅所不
具备的幽默感。他那不紧不慢的语调、动作和态度,包含着跟
他的官位不相称的轻松感,然而却完全不会让人有轻桃的感
觉。那是因为,他的言行举止都充分表现了他有着丰富的知
识和高度的教养。
在此之前一直跟皇毅面对面进行着工作报告的男人,向
着晏树哩地行了个礼,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那么,你有什么事?”
“上司说你干得好。本来以为她身为冗官就干不出什么
来,于是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次也搞得这么惊险,所以搞得
很不开心。不过我说你啊,那副面无表情的脸孔,就不能改一
改吗?我本来还打算来散散心,现在却被你弄得更郁闷了。”
即使是面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的童年好友,皇毅的眉毛
也没有挪动分毫。
“完全是无关重要的事,你找别人好了,我只不过是在工
作而已。”
“好啦好啦。你也是的,对国试派官吏的态度怎么就不能
再软一点点呢?那样的话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啊。难道你就
不能为拼命维持着国试派和贵族派之间平衡的我着想一下
么?”
“我管你那么多。
“虽然我本来也猜你会这么说,可没想到你真的说了……
唉,我的苦难还要继续下去吗……”
就连嘀嘀咕咕的怨言,到了他嘴里也会自然而然地被注
人开朗的气息。
“说真的,我其实是非常喜欢她的啊。”
皇毅以冰冷的视线瞥了晏树一眼,但早已习以为常的晏
树也只是报以一笑。
“因为我喜欢努力的女孩。
“……既然这样,你直接娶她过门不就好了?”
“哎哟,没想到从你的嘴巴里竟然会吐出这种话哦。她好
像是十八岁吧……要是我这个年纪娶了她的话,恐伯会被人
说是幼妻呢……唔,这感觉真是复杂,没想到我也到了这个年
纪了……”
皇毅第一次把刚才一直没动过的眉毛抬起,看向晏树。
“你还真的会说话啊。怎么样?旺季大人已经摊出了下一
张牌了么?”
“这个时候,我想他应该正在宰相会议上提出议案呢。”
听到了这个回答的皇毅,脸色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哦,真有趣。”
然后,只是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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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唔唔,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羽令尹“嗒嗒嗒”地向着举行宰相会议的政事堂走去,位
于毛绒绒的眉毛下的双眼忽然闪出了光芒。无论自己怎样追
赶也好,目前依然是毫无成果。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按道理来说自然会被既年轻又高
大、还跑得特别快的陛下小看……”
不要说轻视,刘辉甚至怕得躲到桌子下面来避开他,可是
羽大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样的话,还是得狠下心来想个有效办法才行!
羽令尹重新下了决心,考虑着接下来的对策,也许问题就
在于自己是仙洞省的副官。
仙洞省长官官职—仙洞令君之所以属于非常驻官职,
是因为担任该官职必须具备某种特殊资格—
“……这么看来,还是该招聘能填补仙洞省长官的空缺官
位—仙洞令君的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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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宰相会议,由身为门下省长官的旺季点燃了导
火线。
“臣有一个提议。”
“咚”的一声,旺季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
“关于郑尚书令最近定下的十条规定,我也稍微考虑了一
下。”
悠舜马上把视线投向旺季。
“其中有一条废除多余官吏的官职—我觉得这是很有
道理的,如果减少了多余的蛀米大虫的话,户部的财政状况
也会变得宽裕一些。”
察觉到他想要说什么的刘辉不由得紧咬着嘴唇。
旺季缓缓地露出了微笑。
“我提议对现在身为冗官的官吏,作同时退官的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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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秀丽把收起来的那套官服拿了出来。随着一件一
件穿上身,她的表情逐渐绷紧了起来。当她把最后的腰带绑
紧之后,连最后一根松弛的神经也一下子绷直了。留在藤箱
里的,就只有那“花蕾”的发簪。
就在她伸出手要把头发扎起来的时候,静兰拿着书函走
了进来。
“小姐,打扰你准备真的很抱歉。因为城里刚送来书
函—”
“什么?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处分解除日,该不会是故意的
吧?啊,难、难道是登殿禁止期间延长之类的通知书……?”
就好像拿到了什么不幸的书函一样,秀丽战战兢兢地把
书函拿了起来。
她刚打开来看了一眼,还没过一瞬间—
“……什、什、什、什么—!?”
同一时刻,收到了同样的一封书函的苏方,在读完之后也
无奈地搔了搔脸颊。
“……哎呀呀……果然这世界没那么好混啊……老
爹,抱歉。我先给你道歉啦。”
后记
大家好,我是迎来了第三个没有收起被炉的夏天、更新了
最高纪录的雪乃纱衣。……怎么回事呢……明明不是住在阿
拉斯加,却一年里有九个月都跟被炉在一起度过,会不会很
怪呢……大概是是错觉吧,嗯(正常判断力低下)。
—话说本卷的内容……我只能说又增加了许多东西
……(汗)。
已经读完的读者恐怕会提出“……为什么标题是‘红
梅’?”的疑问吧……实际上,相关提示就隐藏在秀丽和这次
的幕后主角(?)的名字中。如果我没有忘记的话,将会在下
一卷揭开谜底。不过只要翻开古语辞典的话,就可以一下子
明白了。可以的话也请大家去看一看吧。
可是副标题方面……我本来没想过会八种颜色都完之后
的情况,所以……呜呜……我还理直气壮地大喊“用‘彩云国
物语 9’就行了!”呢。以后如果标题出现奇怪的颜色,也请大
家说一句“很勉强呀”,然后一笑了之,放我一马吧……
这次的封面实在让我感慨万千。画面是按照跟一卷成对
的宗旨设计的,把两个封面摆起来一对比~一就会有“变成
熟了呀”的感觉。我实在很佩服由罗老师,只用了一幅画就把
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岁月表现得淋漓尽致。由罗老师、责编
大人,还有一直给予我支持的读者朋友们,我在此向你们谨
表示由衷的感谢之意。
—那么,希望下一次还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雪乃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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