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內地）

內地）茅盾

霧遮沒了正對着後窗的一帶山峯。
我還不知道這些山峯叫甚麼名兒。我來此的第一夜就看見那最高的一座
山的頂巔像鑽石裝成的寶冕似的燈火。那時我的房裏還沒有電燈，每晚在暗
中默坐，凝望這半空的一片光明，使我記起了兒時所讀的童話。
但在白天看來，卻就平凡得很。並排的五六個山峯，差不多高低，就只
有最西的一峯戴着一簇房子，其餘的僅只有樹；中間最大的一峯竟還有濯濯
地一大塊，像是癩子頭上的瘡疤。
現在那照例的晨霧把甚麼都遮沒了；就是稍遠的電線杆也躲得毫無影蹤。
漸漸地太陽光從濃霧中鑽出來了，那也是可憐的太陽呢！光是那樣的淡
弱。隨後它也躲開，讓白茫茫的濃霧吞噬了一切，包圍了大地。
我詛咒這抹煞一切的霧！
我自然也討厭寒風和冰霜。但和霧比較起來，我是寧願後者啊！寒風和
冰雪的天氣能夠殺人，但也刺激人們活動起來奮鬥。霧，霧呀，只使你苦悶，
使你頹唐，像陷在爛泥中，滿心想掙扎，可是無從着力呢！
傍午的時候，霧變作了牛毛雨，像簾子似的老是掛在窗前。兩三丈以外，
便只見一片煙雲──依然遮抹一切。沒有風。門前池中的殘荷梗時時忽然急
劇地動搖起來，接着便有紅鯉魚的活潑潑的跳躍劃破了死一樣平靜的水面。
我不知道紅鯉魚不符合既定規則的行動是不是為了不堪沉悶的壓迫？
在我呢，既然沒有杲杲的太陽，便寧願有疾風大雨，很不耐隨着這愁霧而出
現的牛毛雨老是像簾子一樣掛在窗前。

1
 草原（
草原（節選）
節選） （內地）
內地）老舍

自幼就見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類的詞句。這次，
我看到了草原。那裏的天比別處的天更可愛，空氣是那麼清鮮，天空是那麼
明朗，使我總想高歌一曲，表示我的愉快。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並不茫
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綠的，小丘也是綠的。羊羣一會兒上了小丘，一
會兒又下來，走在哪裏都像給無邊的綠毯繡上了白色的大花。那些小丘的線
條是那麼柔美，就像沒骨畫那樣，只用綠色渲染，沒有用筆勾勒，於是，到
處翠色欲流，輕輕流入雲際。這種境界，既使人驚歎，又叫人舒服，既願久
立四望，又想坐下低吟一首奇麗的小詩。在這境界裏，連駿馬與大牛都有時
候靜立不動，好像回味着草原的無限樂趣。這是個翡翠的世界。連江南也未
必有這樣的景色啊！
我們訪問的是陳巴爾虎旗的牧業公社。汽車走了一百五十里，才到達
目的地。一百五十里全是草原。再走一百五十里，也還是草原。草原上行車
至為灑脫，只要方向不錯，怎麼走都可以。初入草原，聽不見一點兒聲音，
也看不見甚麼東西，除了一些忽飛忽落的小鳥。走了許久，遠遠地望見了迂
迴的，明如玻璃的一條帶子。河！牛羊多起來，也看到了馬羣，隱隱有鞭子
的輕響。快了，快到公社了。忽然，像被一陣風吹來的，遠丘上出現了一羣
馬，馬上的男女老少穿着各色的衣裳，馬疾馳，襟飄帶舞，像一條彩虹向我
們飛過來。這是主人來到幾里外，歡迎遠客。見到我們，主人們立刻撥轉馬
頭，歡呼着，飛馳着，在汽車左右與前面引路。靜寂的草原，熱鬧起來：歡
呼聲，車聲，馬蹄聲，響成一片。車、馬飛過了小丘，看見了幾座蒙古包。
蒙古包外，許多匹馬，許多輛車。人很多，都是從幾十里外乘馬或坐車來看
我們的。

2
 文化名城──
文化名城──蘇州
──蘇州

蘇州位處太湖之濱，是古代吳國所在地。那裏地靈人傑，人才輩出。
名相范仲淹、書畫家唐寅、學術界泰斗顧炎武、戲曲家馮夢龍，以至現代著
名作家葉聖陶，都是蘇州人。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這句話一點也不錯。蘇州四季分明、風景秀
麗、物產豐高，是有名的魚米之鄉，蘇州人生活安定而悠閒，文化生活豐富，
確有住在天堂的感覺。
蘇州是有名的水鄉，河道縱橫，無遠弗屆。居民外出多棄車乘船。來到
蘇州隨處可見小船穿梭往來，乘客跟在橋上走過的鄰居朋友遙聲問好，古趣
盎然。因此，蘇州又有「東方威尼斯」的雅號。
蘇州河道有如蛛網，故而橋樑特別多。古橋之中，以楓橋最為人熟悉。
它座落古運河上，與寒山寺遙遙相對。同夜之下，古橋、古塔、古寺，參差
倒映在河水上。此時，佇立橋上或是靜坐船頭，想起張繼「月落鳥啼霜滿天」
的名句，人在畫中，能不陶醉？
如果說西湖是杭州的明珠，那麼園林就是蘇州的瑰寶了。打個比喻，如
果蘇州沒有了園林，就像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忘記了佩戴首飾，完全
失去了光彩。數蘇州園林，當以拙政園居首。此園佈局精巧，景物如詩如畫，
是中國四大名園之一，設計者正是與唐寅齊名的明代才子文徵明。他「因窪
疏池，沿岸築山」，巧妙地在城市中建出一個山林來。拙政園以水景見稱，
園內處處是水。文徵明聰明之處，是在不經意的地方把亭台樓閣安插其中，
讓他們在湖面上與水中的倒影互相呼應，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蘇州歷史悠久，山水秀麗，園林典雅，不愧是我國著名的歷史文化名城。

3
 歐遊雜記──
歐遊雜記──瑞士
──瑞士（
瑞士（節錄）
節錄） （內地）
內地）朱自清

瑞士有「歐洲的公園」之稱。起初以為有些好風景而已；到了那裏，才
知無處不是好風景，而且除了好風景似乎就沒有甚麼別的。瑞士人似乎是靠
遊客活的，只看很小的地方也有若干若干的旅館就知道。他們拚命地築鐵道
通輪船，讓愛逛山的愛遊湖的都有落兒；而且車船兩便，票在手裏，愛怎麼
走就怎麼走。
瑞士是山國，鐵道依山而築，隧道極少；所以老是高高低低，有時像差
得很遠的。還有一種爬山鐵道，這兒特別多。狹狹的雙軌之間，另加一條特
別軌：有時是一個個方格兒，有時是一個個鉤子；車底下帶一種齒輪似的東
西，一步步咬着這些方格兒，這些鉤子，慢慢地爬上爬下。這種鐵道不用說
工程大極了；有些簡直是筆陡筆陡的。
逛山的味道實在比遊湖好。瑞士的湖水一例是淡藍的，真正平得像鏡子
一樣。太陽照着的時候，那水在微風裏搖晃着，宛然是西方小姑娘的眼。若
遇着陰天或者下小雨，湖上迷迷濛濛的，水天混在一塊兒，人如在睡裏夢裏。
也有風大的時候；那時水上便皺起粼粼的細紋，有點像顰眉的西子。可是這
些變幻的光景在岸上或山上才能整個兒看見，在湖裏倒不能領略許多。況且
輪船走得究竟慢些，常覺得看來看去還是湖，不免也膩味。逛山就不同，一
會兒看見湖，一會兒不看見；本來湖在左邊，不知怎麼一轉彎，忽然挪到右
邊了。湖上固然可以看山，山上還可看山，阿爾卑斯有的是重巒疊嶂，怎麼
看也不會窮。山上不但可以看山，還可以看谷；稀稀疏疏錯錯落落的房舍，
彷彿有雞鳴犬吠的聲音，在山肚裏，在山腳下。看風景能夠流連低徊固然高
雅，但目不暇接地過去，新境界層出不窮，也未嘗不淋漓痛快；坐火車逛山
便是個好方法。

4
 《泰山日出
泰山日出》
日出》

黑夜消退，繁星漸遠，日觀峰漸由黑暗步出，現出朦朧輪廓，但一切依然寂靜，
肅靜地待着神聖的一刻，旭日東昇。漸漸地，東邊天際現出了一點金光，是慈母手中
的針線，慢慢地一步、兩步、一針、兩針，漸漸地擴展開去變成大片刺繡，絢爛的雲
裳，加上似藍似白的蒼穹在旁默默地扶持，令人神往。接着朝霞之下忽然露出一個弧
形太陽睜開睡眼，伸了懶腰，便用力一撐，把整個身子向上一躍，急速上升，剎那間
一顆如丹烈焰的圓球已躍上地平線，穿起七彩雲裳，擺起步伐踏上雲霄，普照大地。
泰山白雪在旭日照耀下，閃閃發光，引領陽光穿透黑暗，並把陽光第一時間傳送至人
間。迴視西峰，紅白雙間，一邊受到陽光照射或一邊仍受黑暗支配，互相爭持，形成
奇景。漸漸黑暗退下，大地一片光明，東嶽大帝祠，碧霞元君祠又展開笑顏，歡迎人
們光臨。

要知道甚麼叫絢麗多姿，領悟真正光芒四射，就要到泰山 日觀峰等待日出了。

5
 《蒼山負雪》
蒼山負雪》

漫天飛雪，宛如天國的白色櫻花，點點散落，淹沒你我曾經的足跡。看，那小小
的腳印是一位可愛的小孩的吧！那修長的腳印應是屬於一個高大男子的。腳印倏而消
失，忽而出現，至登上泰山方懂下自成蹊的意思。

泰山之美變於季節當中。有別春日的青翠，冬日的泰山是潔白的，白茫茫一片，
恍似世間再也找不到一點別的顏色。站在山頂，彷彿可以摸到頭上的一片天，雪也是
初生的嬰兒。摸一摸雪，分覺冰冷；嚐一口雪，不禁打了個顫；躺在雪上，才明白除
了水天一色外，天與山也可自成一色，彷如置身冰雪世界中。

「横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於泰山山底仰望泰山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泰山這時就像一位身穿純白衣袍的巨人，身上掛着由陽光織成的帶子。紅白相間，相
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