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 学

□专题视点：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和 《逻辑学》 研究

□特约主持： 先刚，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主持人弁言： 随着学界对于康德的了解愈加丰富和完善，人们的研究兴趣也以一种合乎逻辑的
方式愈加转移到康德之后的德国哲学身上。这里最值得关注的当然是三位德国唯心主义大师，即费希
特、谢林和黑格尔，而黑格尔在其中占据着最重要的地位。为了反映我国学者的相关研究成果，我们
推出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和 《逻辑学》 研究” 专栏，展示本领域中青年代表学者的最新研究成
果。本期的四篇论文讨论的是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和 《逻辑学》 中的哲学思想。 《精神现象学》 和
《逻辑学》是黑格尔最重要和最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尤其是前者，在整个 20 世纪的哲学、宗教、社
会、政治、文化等领域发挥着全方位的持续深远的影响。2013 年，人民出版社推出了先刚教授翻译的
《精神现象学》，这个新译本对我国的黑格尔研究来说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件。本期先刚教授讨论
《精神现象学》中的 “真相”和 “真理”概念的论文，固然要展示其新译本的优胜之处，但更重要的
是揭示出了一个被旧译本长久遮蔽的核心概念，即 “真相”，以及随之而来的新的研究视角 （ 比如和
海德格尔的 “无蔽”的关系） 。庄振华副教授详细阐述了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中关于 “理性” 的全
面看法，尤其把这些思想和 “近代理性”结合进行了深入比较，在揭露后者的各种偏狭性的同时，拓
宽和深化了我们对于 “理性”的理解，这些对于我们反思整个近代哲学以及所谓的现代性都具有重要
意义。随后的两篇研究 《逻辑学》的论文，都是立足于开阔的历史视野进行讨论。丁三东副教授在其
论文中比较了亚里士多德、康德和黑格尔对于判断中的系动词的不同理解，以表明，黑格尔所理解的
系动词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语法系词，而是一种刻画出主词和谓词之间的动态的概念发展关系的东西，
也就是说，它不是单纯的 “是”，而是 “是起来”。通过这些讨论，黑格尔的思辨逻辑得到了相当的澄
清。最后，倪剑青博士的论文比较了 “普通逻辑” 和黑格尔的 “逻辑科学” 之间的关系，其中关于
“普通逻辑”的澄清尤其有趣和重要，这些讨论在很大程度上回应了学界尤其是逻辑学界对于黑格尔
的思辨逻辑的误解，从而为我们正确理解把握黑格尔的逻辑学思想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 中的
“真相 ” 和 “真理 ” 概念 *
先 刚
［北京大学，北京 100871］

摘 要： 新译本 《精神现象学》 揭示出了在旧译本中被遮蔽的 “真相” 这一重要概念，并将其与

“真理” 概念明确区分开来。本文充分引据黑格尔在 《精神现象学》 中分别讨论 “真相” 和 “真理”
的原文，通过分析表明，前者是一个本体论意义上的范畴，而后者则是一个认识论意义上的范畴。在
这个基础上，本文进而阐释了 “真相” 和 “真理” 之间的辩证关系，并且指出黑格尔的 “真相” 概
念已经预示了海德格尔关于 “无蔽” 的理解。
关键词： 黑格尔； 真相； 真理； 精神现象学； 无蔽； 哲学翻译
中图分类号： B516. 3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1 － 7511 （ 2016） 06 － 0005 － 08

自从我翻译的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以下 和王玖兴先生翻译的 《精神现象学》（ 以下简称

简称为 “新译本”） 出版 以 来，我 曾 经 不 只 一 为 “旧译本”，贺麟、王玖 兴 译 本） 里面许多
次地遇到过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贺麟 译 作 “真 理” 的 地 方，被 我 改 成 了 “真 相”？

收稿日期： 2016 － 06 － 28
作者简介： 先刚，男，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 “《谢林著作集》的翻译与研究”（ 项目号： 15JJD720002 ） 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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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 第 15 卷·第 6 期
为什么我要舍弃 “真理” 这个在汉语学术界长
久通行的哲学术语，转而用 “真相” 这个人们
相对不太熟悉的术语来取而代之呢？
对于上面的第二个问题，其实是很容易澄
清的，因为细心的读者很容易就会发现，我的
新译本根本没有舍弃 “真理” 这个术语，人们
在新译本里面可以随处看到它的出现。与此相
关，对于第一个问题的答复则是，新译本之所
以把旧译本里面很多译为 “真理” 的地方改译
为 “真相”，原因仅仅在于，在黑格尔的原 著
里，那些 地 方 的 德 语 原 文 本 来 就 不 是 “Wahr-
heit” （ 这个概念在新译本和旧译本里都译为
“真理”） ，而是 “das Wahre” （ 这就是新译本
所译的 “真相”） 。
根据我的粗略统计，黑格尔在 《精神现象
学》 里提到 “das Wahre” （ 真相） 的地方多达
80 余处，尤其关键的是，这个概念全都是作为
重要概 念 而 不 是 作 为 普 通 词 语 而 出 现！ 然 而，
在黑格尔严格一致地使用 “das Wahre ” 这个概
念的地方 （ 也是新译本严格一致地翻译为 “真
相” 的地方） ，旧 译 本 的 对 应 翻 译 却 是 五 花 八
门。大致说来，旧译本除了大多数时候将其译
为 “真理” 之外 （ 这等于是把它和 “Wahrheit”
概念混为一谈） ，还有如下十多种译法：
（ 1） “真实的东西或真理”； （ 2） “绝对的
真理”； （ 3） “绝对真理”； （ 4） “真实的东
西”； （ 5） “真实的”； （ 6） “真实”； （ 7） “真
理性”； （ 8） “真的”； （ 9） “真的东西”； （ 10）
“真正是那样”； （ 11） “真”； （ 12） “真正的”；
（ 13） “真理的”，等等。
我们知道，从事翻译工作 （ 尤其是当翻译伟
大哲学家的经典著作的时候） ，忠实和严谨乃是
第一要务。说到 “忠实和严谨”，我们当然不能
以为，只需要僵硬死板地把德语原文的每一个单
词对应以固定的中文词语，就算满足了要求———
这是翻译机器都能做的工作。但话说回来，对于
黑格尔的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固定的核心概念，
如果同一个译本竟然在八十多处地就出现了十几
种不同的译法，
①那么这毋宁意味着，译者在理解
原文方面出现了问题。无疑，旧译本的这些五花
① 除了 “真相”这个概念之外，我在新译本 《精神现象学》的译者序里面 （ 参阅该书第 28 － 30 页） 已经指出，旧译本同样忽
略了 “自在体”（ das Ansich ） 和 “自主体” （ das Selbst） 这一对在 《精神现象学》 里具有更为重大意义的哲学概念，而是照例代之
以各种繁多迥异的译法。鉴于本文的主题，这里暂且不讨论 “自在体”和 “自主体”的翻译和理解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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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 学
八门的 译 法 首 先 意 味 着，译 者 已 然 觉 察 到 了
“das Wahre ”和 “Wahrheit”这两个概念的明显
区别，否则他们完全可以以偷懒的方式将它们通
通翻译为 “真理”。但与此同时，这些杂乱的译
法同时也意味着，译者并没有吃透 “das Wahre”
（ 真相） 这个概念的意思，没有认识到这个概念
在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中的独特性和重要性，
所以他们要么仍然将其与 “真理” 概念混淆起
来，要么采取各种自以为应景的译法，最终导致
这个如此重要的概念竟然被悄无声息地消解掉
了。由于旧译本在我国学术界有着悠久而深入的
影响，由此造成的进一步的后果，就是在汉语的
黑格尔研究中，黑格尔的 “真相”概念从未引起
人们的注意，而在一些讨论黑格尔所谓的 “真理
观”的论文中，由于那些作者显然没有阅读黑格
尔的德语原文，而是深深地依赖于旧译本，所以
同样把黑格尔所说的 “真理” 和 “真相” 混为
一谈。
在这里，我 们 强 调 要 把 黑 格 尔 的 “真 相”
和 “真理” 这两个概念严格区分开来，意思绝
不是说， “真相” 和 “真理” 是两个截然不同
或毫不相干的东西。恰恰相反，这两个概念的
同一个词根 “wahr” 已经表明，二者有着最为
密切的 联 系，或 者 说 在 根 本 上 是 同 一 个 东 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忽略这两个概念之
间的重大差异，更何况我们都知道，对黑格尔
而言，差异性的根本重要性一点都不逊色于同
一性。正因如此，我们在翻译黑格尔的著作时，
应当忠实而细致地把黑格尔对于两个概念的不
同用法表现出来。
那么，黑格尔的 “真相” 和 “真理” 概念
究竟分别意味着什么呢？ 为了不让我们在这里
的讨论陷入空对空的境地，这里不妨列举黑格
尔在 《精 神 现 象 学》 序 言 里 面 分 别 谈 到 “真
相” 和 “真 理” 的 时 候 相 应 的 几 个 说 法 以 作
说明。
我们 首 先 看 看 黑 格 尔 关 于 “真 相 ” 的
说法：
引文 1： Es kommt ． ． ． alles darauf an，das
哲 学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中的 “真相” 和 “真理” 概念

W ahr e nicht als Substanz，sondern ebensosehr als nunft，wenn die Ｒeflexion aus dem Wahren ausge-
Subjekt aufzufassen und auszudrücken． （ TWA 3， schlossen und nicht als positives Moment des Abso-
23） ① luten erfa β t wird． Sie ist es，die das Wahre zum
新译本： 一切的关键在于，不仅把 真相 理 Ｒesultate macht，aber diesen Gegensatz gegen sein
解和表述为一个实体，而且同样也理解和表述 Werden ebenso aufhebt， denn dies Werden ist
［1］（ P11）
为一个主体。 ebenso einfach und daher von der Form des Wahr-
旧译本： 一切问题的关键在于： 不仅把 真 en，im Ｒesultate sich als einfach zu zeigen，nicht
实的东西或真理 理解和表述为实体，而且同样 verschieden． （ TWA，3，25）
［2］（ P10）
理解和表述为主体。 新译本： 如果把反映排斥在 真相 之外，不
引文 2： ． ． ． nur diese sich wiederherstellende 把它理解为绝对者的一个肯定性环节，那就是
Gleichheit oder die Ｒeflexion im Anderssein in sich 对于理性的误解。正是这个反映使得真相成为
selbst － nicht eine ursprüngliche Einheit als solche 一个结果，同时还扬弃了结果与转变过程之间
oder unmittelbare als solche － ist das Wahre． Es 的对立，因为转变过程同样也是单纯的，所以
ist das Werden seiner selbst，der Kreis，der sein 它与真相的那个形式——— 即在结果里表明自己
［1］（ P13 － 14）
Ende als seinen Zweck voraussetzt und zum An- 是单纯的——— 也没有区别。
fange hat und nur durch die Ausführung und sein 旧译本： 如果中介或反映不被理解为绝对
Ende wirklich ist． （ TWA 3，23） 者的积极环节而被排除于绝对真理之外，那就
新译本： 只有这个重建着自身的一致性，换 是对于理性的一个误解。正是这个反映，使真
言之，只有这个以他者为中介的自身反映——— 理成为发展出来的结果，而同时又将结果与其
而不是那个严格意义上的原初的或直接的统一性 形成过程之间的对立予以扬弃； 因为这个形成
——— 才是真 相。真 相 是 一 个 自 身 转 变 的 过 程， 过程同 样 也 是 单 一 的，因 而 它 与 真 理 的 形 式
［2］（ P13）
是这样一个圆圈，它预先把它的终点设定为目 （ 真理在结果中表现为单一的） 没有区别。
的，以之作为开端，而且只有通过展开过程并到 仅从前 面 四 段 引 文 里，我 们 就 可 以 看 到，
［1］（ P12）
达终点之后，才成为一个现实的东西。 在黑格尔严格一致地使用 “das Wahre” （ 真相）
旧译本： 所以惟有这种正在重建其自身的 这个概念的地方，旧译本却出现了 “真实的东
同一性或在他物中的自身反映，才是绝对的真 西或真理”、“绝对的真理”、“真理”、“绝对真
理，而原始的或直接的统一性，就其本身而言， 理” 等不同的译法———尤其是在引文 2 和引文
则不是绝对的真理。真理就是它自己的完成过 4 里，对于 “das Wahre ” 的不同译法甚至出现
程，就是这样一个圆圈，预悬它的终点为目的 在一个完整的句子或两句紧接着的话里面，比
并以它的终点为起点，而且只当它实现了并达 如前面刚刚翻 译 为 “绝 对 的 真 理”，后 面 马 上
［2］（ P11）
到了它的终点它才是真实的。 又翻译为 “真理”！ 相对 而 言，旧 译 本 的 “真
引文 3： Das Wahre ist das Ganze． Das Gan- 实的东西” 这一译法是最为接近 “das Wahre”
ze aber ist nur das durch seine Entwicklung sich （ 真相） 的本 意 的，但 译 者 不 但 画 蛇 添 足 地 加
vollendende Wesen． （ TWA 3，24） 上 “或真理” 这个解释，而且在后面直接将其
新译本： 真相是一个整体。但整体只不过 译为 “绝对的真理” 和 “真理”，这就距离黑
是一 个 通 过 自 身 的 发 展 而 不 断 完 善 着 的 格尔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渐行渐远了。
［1］（ P13）
本质。 我们从这几 段 引 文 也 可 以 看 出， “真 相”
旧译本： 真理是全体。但全体只是通过自 绝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概念。如果我们再仔细
［2］（ P12）
身发展而达于完满的那种本质。 考察一 下 黑 格 尔 正 式 提 出 “真 相 ” 概 念 的 语
引文 4： Es ist daher ein Verkennen der Ver- 境，就会注意到，黑格尔首先批评了那些企图

① TWA = G． W． F． Hegel，Werke in 20 Bnden． Theorie － Werkausgabe． Ｒedaktion von Eva Moldenhauer und Karl Markus Michel．
Frankfurt am Main 1972． Band 3 = Phnomenologie des Geis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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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 第 15 卷·第 6 期 哲 学

通过 “超凡脱俗的直观”、 “经验”、 “私传密 断论无非是这样一个看法，即以为真相可以归结

学”、“单调重复”、“形式主义” 等等手段来认 为一个命题，而命题又是一个固定的结果，可以
［1］（ P25）
识 “绝对者” 或 “绝对现实性” 的做法，以便 被直接认知。
” 如果人们局限于一些 “固定
阐明真正的科学，亦即那种 “以绝对现实性为 的、僵死的命题”，那么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种
［1］（ P5 － 11） ［1］（ P28）
对象的认识活动”，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 “非现实的真相”。 比如 “上帝存在”或 “上
“绝 对 现 实 性 ” 就 是 黑 格 尔 随 后 提 出 的 “真 帝是完满的”之类命题，即使它们为真，也仍然
相”，在这里，黑格尔不仅明确将这个 “真相” 还没有呈现出 “上帝”的真相； 反之，只有当这
理解和表述为 “实体” 和 “主体”，而且将其 个概念得以 “展开和实现”，呈现出它的全部具
看作一种 “重建着自身的一致性”、 “一个以他 体内容，亦即表明上帝作为什么东西存在着、如
者为中介的自身反映”、 “一个自身转变的过 何存在以及如何是完满的，这才可以说达到了
程”、 “一个整体”、 “绝对者” 等等。很显然， “上帝” 的真相。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强
这个 “真相” 就是精神，是 《精神现象学》 乃 调道： “真相是一个整体。但整体只不过是一个
至整个黑格尔哲学所考察的对象。它是唯一真 ”［1］（ P13） 类
通过自身的发展而不断完善着的本质。
实的东西，亦即 “真相”。确切地说， “真相” 似的话还有： “真相只有作为一个体系才是现实
［1］（ P16）
不仅意指精神这个东西本身，而且意指精神的 的。
” 那些孤立的、个别的命题应当串联起
各种 “呈现”（ Darstellungen ） 和 “现象” （ Er- 来，形成一个整体，而这又是因为命题所陈述的
scheinungen） ，亦即精神的全部真实情况。 对象在本质上是一个处于转变和运动中的东西，
诚然，“真相” 仅仅是精神的众多代名词之 或者说就是转变和运动本身。 “命题应该表明什
一，除了以上界定之外，黑格尔还使用了大量界 么是真相，但真相在本质上是一个主体，而作为
定来指代精神，比如 “上帝” “永恒者” “无限 主体，它仅仅是一种辩证运动，一个自己制造出
者” “概念” “理念” “理性” “思维” “自我意 ”［1］（ P41）
自己，引领着自己返回到自身内的过程。
识”，尤其是在 《精神现象学》 里极为频繁出现 这个理解不仅针对作为 “主体”的真相，而且也
的 “自在体” （ das Ansich ） 和 “自主体” （ das 针对着它所指代的 “精神” “绝对者” “实体”
Selbst） 这一对术语。如果人们因此指责黑格尔 “自在体”“自主体”等等。
思维混乱 （ 给予同一个对象如此之多的不同名 简言之，在 《精 神 现 象 学》 里 面， “das
称） ，那么这是一个误解，因为黑格尔恰恰提醒 Wahre” 就是指精神及 其 丰 富 呈 现 （ 即 在 一 个
我们，任何界定，倘若仅仅作为一个词语或名 辩证运动中展开并得以实现的各种规定性） 。由
称，都不过是一个空洞的、无差别的东西。没有 于精神是唯一真实的东西，各种呈现都是它的
任何内容。比如 “动物学”这个单纯的名词和人 真实的样子或状态，所以我们把 “das Wahre”
们对于各种动物的丰富认识完全是两码事。就连 翻译为 “真相”。
“上帝”这样一个崇高的概念， “就这个词自身 说到这里，我们不免会追问，这个东西和
而言，它也不过是一个无意义的发音，一个单纯 通常所谓的，尤其是黑格尔所说的 “真理” 究
［1］（ P15）
的名称。
” 因此，我们应当关注的不是一个 竟有什么区别和联系呢？
空洞的概念本身，而是这个概念的 “具体的” 内 实际上，如果有谁理解了前面关于 “真相”
容——— “具体” （ ausführlich，ausführung ） 对黑 的论述，那么即使他对黑格尔哲学的总体还不太
格尔来说意味着 “展开和实现”，这从德语的字 熟悉，也大致会揣测到，如果说 “真相”首要地
面意思也能看得出来———亦即这个概念的谓词的 是一个本体论层面上的概念，那么 “真理” 就是
呈现情况。但即便如此我们还不能说，一个或若 一个认识论层面上的范畴。也就是说，当意识以
干命题就能反映出概念的真相，就像黑格尔所批 真相为对象，并且与这个对象相一致或契合的时
评的那样： “知识和哲学研究里的思维方式的独 候，就达到了真理。
① 这个理解与传统的 “真理

① 同理，黑格尔在 《法哲学原理》 中也说道： “哲学里面的真理意味着，概念与实在性相契合。 ” （ Wahrheitin der Philosophie

heit das，dader Begriff der Ｒealitt entspreche． ） （ TWA 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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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 学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中的 “真相” 和 “真理” 概念

［1］（ P56）
观”在某种意义上是一脉相承的。 本质，或者说是意识的对象。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援引黑格尔的原话 引文 10： Der Gegenstand aber ist，das Wahre
为例： und das Wesen． （ TWA 3，84）
引文 5： Es wird aus ihrer ［sc. des Wissens 新译 本： 但 对 象 存 在 着， 它 是 真 相 和
［1］（ P62）
und der Substanz］Unterscheidung wohl ihre Gleich- 本质。
heit，und diese gewordene Gleichheit ist die Wahr- 引文 11： was sich ihm dadurch ergibt，ist das
heit． （ TWA 3，40 － 41） Wahre． （ TWA 3，96）
新译本： 这个区分或不一致可以转变为知 新译本： 随之显露在意识面前的东西，就
［1］（ P74）
识和实体的一致，而这个转变而来的一致就是 是真相。
［1］（ P25）
真理。 引文 12： da er das Wahre ist，so fllt die
引文 6： die Allgemeinheit des Wissens ［ist］ Unwahrheit in mich，und das Auffassen war nicht
． ． ． gebildete und vollstndige Erkenntnis． ． ． die richtig． （ TWA 3，97）
zu ihrer einheimischen Form gediehene Wahrheit． 新译本： 既然对象是 真相，那么真理的反
（ TWA 3，65） 面就是在我这一边，而我的领会把握也是不正
［1］（ P75）
新译本： 知识的普遍性既不是一种平庸的 确的。
不确定性和枯燥无味……也不是一种非同寻常 引文 13： Es ist aber in jedem einzelnen Mo-
的普遍性……而是一种经历了教化的、完整的 mente nur dieser einen Bestimmtheit als des Wahr-
［1］（ P45）
认识，一个已经获得真实形式的真理。 en sich bewut und dann wieder der entgegenge-
引文 7： Die wahre Gestalt，in welcher die setzten． （ TWA 3，106）
Wahrheit existiert，kann allein das wissenschaftli- 新译本： 意识在任何个别的环节那里都仅仅
che System derselben sein． （ TWA，3，14） 把某一个规定性认作是真相，然后在下一个环节
［1］（ P82）
新译本： 真理，作为一个实存，其真实的 那里认识到的相反的规定性才是真相。
［1］（ P3）
形态只能是一个科学的真理体系。 引文 14： Unmittelbar für ihn ist das Spiel der
整个 《精 神 现 象 学》 就 是 要 表 明，意 识 Krfte； das Wahre aber ist ihm das einfache Inne-
（ 及其各种形态） 如何以真相 （ 及其各种呈现） re； die Bewegung der Kraft ist daher ebenso nur als
为对象，获得丰富的、直至完满的真理，最终形 Einfaches überhaupt das Wahre． （ TWA 3，119）
成一个 “科学的真理体系”。在黑格尔看来，任 新译本： 知性直接面对的是力的交织，但是
何一种所谓的真理，只有在具有 “具体内容” 亦 它认为单纯的内核才是真相。同样，力的运动只
［1］（ P93 － 94）
即把握了真相的情况下———而这意味着 “通过哲 有作为一般意义上的单纯事物才是真相。
学而制造出来”———才真正配得上 “真理” 这 引文 15： Verstand，welchem als Bewuβtsein
［1］（ P43）
一名称。 对于 “意 识 （ 知 识） 以真相为对 des einfachen Inneren die an sich allgemeine Einhe-
象”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在 《精神现象学》 中 it das Wahre ist． （ TWA 3，121）
找到大量佐证，这里不妨择要列举如下： 新译本： 因为知性既已认识到了单纯的内
引 文 8： Bewuβtsein dessen， was ihm das 核，它就会把那个自在的、普遍的统一体看作
［1］（ P95）
Wahre ist，und Bewuβtsein seines Wissens davon． 是真相。
（ TWA 3，77） 引文 16： Es traten zwei Seiten nacheinander
新译本： 意识一方面以 真相 为对象，另一 auf，die eine，worin das Wesen oder das Wahre
［1］（ P55）
方面以它的这种知识为对象。 für das Bewutsein die Bestimmtheit des Seins，die
引文 9： ． ． ． somit aber ist dann dies： das Für-es- andere，worin es die hatte，nur für es zu sein．
Sein dieses Ansich，das Wahre，das heit aber，dies （ TWA 3，180）
ist das Wesen oder sein Gegenstand． （ TWA 3，79） 新译本： 一方面，意识发现，本质或真相
新译本： 但这样一来，这个为着意识而存 已经被规定为存在； 另一方面，按照这个规定，
［1］（ P148）
在的自在体就成了真相，而这意味着，它就是 本质或真相只能作为意识的对象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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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 第 15 卷·第 6 期 哲 学

引文 17： Die reine Vernunft dieses Idealis- 命”） 。通过把认识活动的关键因素寄托在认识

mus wird also durch sich selbst ． ． ． an dasjenige 主体的先验形式 （ 空间时间、范畴、图示、原
Wissen zurückgeschickt，das nicht ein Wissen des 理） 上面，康德获得了知识的普遍有效性 （ 即
Wahren ist． （ TWA 3，184 － 185） “客观性”） ，也就达到了真理 （ 因为在这种情
新译本： 那种唯心主义的纯粹理性 …… 主 况下，经验对象必然是和认识主体相一致的） 。
动把自 己 贬 低 为 一 种 不 是 以 真 相 为 对 象 的 但是众所周知，康德的真理只涉及现象，亦即
［1］（ P153）
知识。 对象 与 认 识 主 体 相 关 联 的 时 候 的 样 子， 至 于
引文 18： Was also dem Bewuβtsein der Ge- “物自身” （ Ding an sich selbst betrachtet） 或
genstand ist，hat die Bedeutung，das Wahre zu “自在之物” （ Ding an sich） ，却是不可认识的，
sein； ． ． ． Sein ［sc． des sittlichen Bewuβtseins］ 因此这种现象真理和真正意义上的 “真理” 是
Gegenstand gilt ihm ebenso als das Wahre． （ TWA 相悖的。这就是黑格尔所批评的，康德的纯粹
3，311 － 312） 理性 “主动把自己贬低为一种不是以真相为对
新译本： 任 何 东 西 一 旦 成 为 意 识 的 对 象， 象的知识。”［1］（ P153） 在康德那里，可以说 “物自
就会成为一个真相。……伦理意识同样认为它 身” 就是 “真相”，因为他的 《纯然理性范围
［1］（ P255 － 256）
的对象是一个真相。 内的宗教》 里曾经冒出一句话： “按照事情自
我相信，以 上 佐 证 已 经 足 够 清 楚 地 表 明， 身而 言 （ es an sich ） ， 亦 即 按 照 真 相 而 言
［3］（ S． 65）
在黑格尔的哲学里， “真相” （ das Wahre ） 和 （ κατ' αληθειαν） ，未必就是这个样子。”
“真理” （ Wahrheit） 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可见，康德并不是对物自身 （ 真相） 无动于衷
我们无论在翻译还是理解的时候，都不应当把 的，只不过他的先验唯心主义思维方式注定不
它们混为一谈。 “真相” 是意识的 认 识 对 象， 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黑格尔
当意识认识到 自 身 与 “真 相” 相 一 致 的 时 候， 在 《精神现象学》 里面批评的那种片面的主客
就获得了 “真理”。无疑，正如我们前面指 出 分立模式： 对象位于此一方，认识主体位于彼
的，真相是一个整体，一个不断转变的发展过 一方，二者被看作是两个根本不同的东西，其
程，所以相应地，意识对它的认识 （ 以及由此 间有一个将二者截然分割开的界限。在这种思
获得的真理） 也在不断地修正自己，变得越来 维模式 的 支 配 下，人 们 要 么 大 谈 科 学 的 无 能，
越丰富全面，直至成为一个科学的体系。 要么甚至认为 “认识活动” ———以把握真相亦
刚才 我 们 也 提 到， 黑 格 尔 的 这 种 “真 理 即获得真理为目标———就其概念本身而言就是
［3］（ S． 47 － 49）
观” 在某种意义上是与传统的 “真理观” 一脉 一个自相矛盾的东西。
相承的，即真理在于认识与对象的一致。这里 也就是说，在黑格尔的哲学里，一切认识在
要强调的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黑格尔的真 本质上都是自我认识。这是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
理观与传统的那种符合论真理观恰恰是针锋相 尤其是谢林和黑格尔的共识和基本理论前提。比
对的。后者先天地假定，对象是一个东西，而 如谢林在 《维尔茨堡体系》 （ 1804） 的开篇就指
认识者又是另一个东西； 认识活动是由对象决 出： “所有知识的第一个前提是： 认识者和认识
［4］（ S． 137）
定的，认识者能否获得真理，完全取决于他能 的对象 是 同 一 个 东 西。
” 同 样，黑 格 尔 在
否充分全面地反映对象的各种性质。然而，这 《精神哲学》 中也宣称： “精神的所有行为都仅
种被动接受意义上的符合论真理观要么停留在 仅是对于它自己的把握，所有真正的科学的目的
一种天真质朴的常识立场，要么就像英国经验 仅仅是，精神在天上和地下的一切东西中都认识
论 （ 尤其 是 贝 克 莱 和 休 谟 ） 所深刻反思的那 ” （ TWA 10，10 ） 意识以真相为认识
到它自己。
样，把所谓 的 真 理 （ 比 如 对 于 因 果 关 系 的 认 对象，但意识本身就是真相，确切地说，意识就
识） 归结为我们的想象。而康德之远远超出英 和作为对象的真相一样，都是真相的一个环节。
国经验论的地方在于，他极大地发挥了认识主 换言之，真相不仅是认识的对象，同时也是认识
体的能动性，不是让认识主体迁就对象，而是 主体，甚至可以说是认识活动本身。就此而言，
反其 道 而 行 之 （ 这 就 是 所 谓 的 “哥 白 尼 革 当我们说真理意味着与意识与真相相一致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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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 学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中的 “真相” 和 “真理” 概念

候，其实是说，真理意味着真相总是自己与自己 “无蔽”
相一致———这是一个最大的真相，也是一个最大 值得注意的是，黑格尔所说的 “真相” 已
的真理，它是通过黑格尔的整个哲学体系才揭示 经预示了海德格尔对于 “无蔽” （ Unverborgen-
出来的。正如我们反复强调的，真相 （ 随之真 heit） 的理解。后者在其 《存 在 与 时 间》 的 第
理） 是一个不断转变和向前发展的过程，因此在 44 节专门探讨了 “真理” 概念。在这里，海德
这个过程之中，除了认识和对象的 “一致” 之 格尔引据亚里士多德的某些言论，比如 “对真
外，同时也 总 是 出 现 二 者 “不 一 致” 的 情 况。 理进行哲学思考” （
“意识发现，当知识发生变化时，对象本身也发 ） 或 哲 学 就 是 “对 于 真 理 的 认 识 ”
生了变化，因为现有的知识在根本上是一种与对
（ ） 等 等， 提 出 这
象相关联的知识。随着知识的改变，对象又转变
里的 “真理” （ ） 并不是在认识论或判
为另外一个对象，因为它在根本上隶属于这个知
［4］（ S． 55） 断理 论 的 意 义 上 使 用， 而 是 意 味 着 “事 情 ”
识。
” 在黑格尔看来，“真理意味着，不一致
（ Sache ） 、“自身显现者”（ Sichselbstzeigendes） 、
作为一种否定性事物，作为自主体，仍然直接地
［4］（ S． 25） “存在者” （ Seiendes） 、“存在” （ Sein） 、“事情
保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真相之内。
” 至于如何
［5］（ S． 213，
219）
本事” （ Sache selbst） 等等。 另一方面
把握意识的这种不断扬弃之前状态的辩证运动
海德格尔又指出，恰恰是亚里士多德规定了那
（ 亦即真相和真理的联动过程） ，则是有待于我们
个影响西方两千多年的 “传统的真理概念” 或
对于 《精神现象学》 中的 “意识”、 “自我意
传统的对于 “真理” 的理解： （ 1） 真理的场所
识”、“理性”、“精神”等部分的具体分析。
在于陈述 （ 判断） ； （ 2） 真理的本质在于判断
总而言之，在黑格尔之前，哲学史上还从 ［5］（ S． 214）
与它的对象的契合 （ übereinstimmung） 。 海
来没有哪位哲学家像他那样，明确提出了 “das
德格尔批评了这种基于主客分立模式的 “契合
Wahre ” 和 “Wahrheit” 这 一 对 密 切 联 系 但 又
论真理观”，认为 “真” （ wahr ） 仅仅意味着
差别明显的重要概念。由于篇幅限制，我们在
“揭示出存在者本身”。一个陈述的功能仅仅在
这里仅仅提请注意，各种相关表述不仅出现在
于， “让 人 们 观 看 存 在 者 之 被 揭 示 出 来 的 状
《精神现象学》 里 面，而 且 出 现 在 黑 格 尔 后 来
态”。正是在这里，海德格尔除了使用 “Wahr-
的众多著作之中。这里随便再举几个例子。比
heit” 这 个 词 语 之 外， 还 提 出 了 “Wahrsein ”
如在 《逻辑学》 里，黑格尔曾经说： “知识想
这一不同的说法，这表明他已经想要把它和通
要认识 真 相，亦 即 那 个 自 在 且 自 为 的 存 在。” ［5］（ S． 214，
215）
常的 “真理” 概念区分开来。 也正是出
（ TWA，6，12） 在 《法哲学原理》 里，黑格尔
于对于传统的 “真理” 概念的不满，海德格尔
提到： “这种如此自谓的哲学公开宣称，真相本
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要把古希腊哲学家所
身是不可能被认识的。” （ TWA，7，17 ） 而在
说的 “ ” 理解并且翻译为 “揭示状态”
《哲学 史 讲 演 录 》 里，黑 格 尔 更 是 多 次 宣 称：
（ Entdecktheit） 或 “无蔽状态”（ Unverborgenhe-
“如果 真 相 是 抽 象 的， 那 么 它 就 是 不 真 的 ”
it） ，相 应 地 也 把 古 希 腊 人 的 “说 出 真 理 ”
（ TWA，18，43） ； “真相，亦即精神，是具体
（ ） 或 “判断” （ ） 理解
的” （ TWA 18，45） 、 “真相，出于它的自我规
定，具有一种发展自身的冲动” （ TWA 18，46 为 “揭示” （ ） 。与此相反的是，

） 等等。不 消 说，这 些 概 念 在 该 书 的 旧 译 本 海德格尔指出，“ ‘真理’ （ Wahrheit） 的译法，

（ 贺麟、王 太 庆 译 ） 里 面 同 样 没 有 反 映 出 来， 尤其是这个词语的那些理论上的概念规定，则
而是通通被译 为 “真 理”。但 本 文 已 经 充 分 表 是遮蔽了那种先于哲学的理解的意义，而那种
明， “真相” 和 “真理” 是同一个东西分别在 理解是古希腊人在使用 这个术语的时
［5］（ S． 219）
本体论层面和认识论层面的不同表现，虽然我 候 ‘不言而喻’ 设定的前提。”
们要防止把二者割裂开来的片面理解，但更应 海德格尔的这个观点在古典语文学界虽然遭
当警惕的却是把二者混为一谈的做法。 到了大多数学者的反对，但还是得到了有些重量
附论： 黑 格 尔 的 “真 相 ” 与 海 德 格 尔 的 级学者的支持———比如图宾根大学古典语文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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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 第 15 卷·第 6 期 哲 学

夏德瓦尔特 （ Wolfgang Schadewaldt） 就非常信服 “ ” 的另一层含义亦即 “Wahrheit” 保

海德 格 尔 的 诠 释，认 为 “ ”的词根 持联系———无论如何， “传统的真理概念” 绝
“ ”（ 遗忘） 的的确确是 “遮蔽”的意思。
① 对不是无源之水，更不是一种完全错误的、可

在我看来，当海德格尔指出古希腊哲学家 以简单抛弃的东西。

所说 的 “ ” 并不是指通常意义上的 这就跳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上面。海德格
尔提 倡 “无 蔽 ” 而 贬 斥 “真 理 ”，也 就 是 说，
“真理” （ Wahrheit） ，而是指 “事情本身” “存
他强调 “ ” 的本体论意义而排斥其认
在” “存在者” 等等，这是完全正确的。与此
同时， 至 于 “ ” 是 否 还 意 味 着 “无 识论意义，进而走向对于整个西方哲学传统的
“认识论中心 主 义” 的 批 判。当 他 这 样 做 的 时
蔽”，以及 这 个 词 是 否 起 源 于 “去 蔽 ” 等 等，
候，最伟大的哲学家黑格尔也被当作过去的哲
则是可以争议的。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是否
学家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仿佛与贝克莱、休
要像海德格尔那样，干脆抛开 “真理” 这个表
谟、康德等人没有什么区别。然而这并不符合
述，转而使用 “无蔽” 之类带有神秘意味的术
事情的真相。黑格尔既不是主客分立模式的追
语？ 最重要的是，根据我们前面关于黑格尔的
随者，更 不 是 所 谓 的 “认 识 论 中 心 主 义 者 ”。
“真相” 概念的讨论，在这里不难发现， “真
恰恰相反，黑格尔通过 “真相” 和 “真理” 这
相” （ das Wahre ） 这个术语恰恰就是希腊人的
一对概念的辩证联动关系，把古希腊人所说的
“ ” 的 贴 切 翻 译，因 为 黑 格 尔 所 说 的
“ ”最为完满地呈现出来。借用海德格
“真相” 无非也就是 “存在”、 “事情本身” 等
尔的术语来说，其实黑格尔哲学已经预先教诲
等。一方面， “真相” 和 “无蔽” 兼容，可以
海德格尔， “真相” 或 “无蔽” 是如何必然转
贴切地反映 “ ” 的原本意 义； 但 另 一
变为 “真理” （ wie die Unverborgenheit notwendig
方面， “das Wahre” 这个译法相对于 “Unver-
zur Wahrheit wird） 。
borgenheit” 译法的优越之处在于，它同时也和

参考文献：
［1］ ［德］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M］． 先刚译． 北京： 人民出 ［3］ Kants Werke． Akademie Textausgabe． Berlin 1968． Band VI．
版社，2013． ［4］ F． W． J． Schelling，Smtliche Werke． Stuttgart und Augs-
［2］ ［德］ 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 （ 上卷） ［M］． 第 2 版． 贺麟， burg，1856 － 1861． Band VI．
王玖兴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1979． ［5］ Martin Heidegger，Sein und Zeit． 18． Aufl． Tübingen，2001．

■责任编辑 / 张瑞臣

The concepts of “das Wahre”and “Wahrheit”in Hegel's Phenomenology of Spirit

Xian Gang
（ 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Abstract： The new Chinese translation of Hegel's Phenomenology of Spirit reveals a highly important concept of“das Wahre”，
which is obscured in the old translation，and distinguishes it from another important concept of “Wahrheit”． This paper cites
lots of Hegel's original texts in Phenomenology of Spirit in discussing“das Wahre”and“Wahrheit”，and the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former is an ontological category，while the latter is an epistemological category． On this basis，this paper further explains
the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das Wahre”and“Wahrheit”，and points out that Hegel's concept of“das Wahre”has al-
ready indicated Heidegger's understanding of“Unverborgenheit”．
Key words： das Wahre； Wahrheit； Phenomenology of Spirit； Unverborgenheit； translation of philosophical works； Hegel and
the early modern reason

① 不过从古典语文学家的角度出发，夏德瓦尔特更倾向于 “无损”（ Unentzogenheit） 的译法而不是 “无蔽”的译法，理由是后者已

经带有一种神秘的意味。Vgl． Wolfgang Schadewaldt，Die Anfnge der Philosophie beiden Griechen． Frankfurt am Main 1978． S.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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