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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
———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沈 琛

提要:論氏家族即是 698 年投降唐朝的吐蕃噶爾家族,先前已有《 撥川郡王碑》 《 論惟賢


神道碑》 和《 論博言墓誌》 等有關該家族的石刻史料傳世,最近發現的《 論惟貞墓誌》 爲學界
增添了新的史料。 本文在對《 論惟貞墓誌》 進行釋讀的基礎上,綜合現有的漢藏文史料,對
吐蕃噶爾家族的興衰,入唐之後唐廷對論氏家族及其所率領的吐谷渾部落的安置,論氏家
族在安史之亂和奉天之亂中的作用,唐末論家的没落等問題進行了系統的梳理,借此探討
唐代蕃將家族的歷史地位。
關鍵詞:吐蕃 噶爾 論惟貞 論博言 蕃將

DOI:10.19325/j.cnki.11-1678/k.2017.03.005
關於入唐的吐蕃論氏家族,除去史傳記載以外,論弓仁、論惟賢、論博言等人的神道碑
或墓誌銘皆有保存,經過前輩學者的鉤沉①,入唐吐蕃家族的脈絡大致清晰,幾無剩義可拾。
然而,洛陽新出的《 論惟貞墓誌》 爲入唐吐蕃家族在唐中後期的發展情况提供了寶貴的資
料,爲進一步探討提供了可能。
墓誌首題《 唐故英武軍使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上柱國蕭國公贈靈州大都督論公墓誌
銘》 ,誌、蓋並存,建中二年(781) 寫成,墓誌高 68 釐米,寬 58 釐米,銘文 35 行,行 36 字,楷
書,由當時最負盛名的書法家徐浩撰文並書丹。 墓誌、蓋圖版已刊於洛陽九朝刻石文字博
物館編印的《 洛陽九朝刻石文字博物館》 一書當中,並由陳尚君先生作了簡短的跋文②。 陳
文篇幅雖然不長,但是在節録墓誌的基礎上,指出該墓誌爲目前所見最晚的徐浩書跡,而墓
誌内容可以補充傳世文獻對安史之亂的記載,頗具慧眼。 承齊運通先生惠賜墓誌拓片( 參

① 陳國燦《 唐代論氏家族及其源流》 ,《 中國史研究》1987 年第 2 期,第 119—127 頁。


② 陳尚君《 跋徐浩撰并書〈 論惟貞墓誌〉 》 ,洛陽九朝刻石文字博物館編《 洛陽九朝刻石文字博物館》 ,2016 年 5 月,
第 132—13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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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版一、二) ,現將墓誌全文録文如下:
誌蓋:唐贈靈州大都督論公墓誌銘
唐故英武軍使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上柱國蕭國公贈靈州大都督論公墓誌銘
并序
銀青光禄大夫彭王傅上柱國會稽郡開國公徐浩撰并書
公諱惟貞,字瑀,本名仙芝,至德元年(756) 特敕改名,今諱是也。 其先西戎君贊普
之密族,曾祖陵以上皆世作蕃相,國俗稱宰爲論,遂以氏焉。 大父弓仁,異氣炳靈,全才
拯義,慶祥初發於中土,正道自越於殊方。 天后聖曆中,乃以所部七千帳歸於我,特授
左玉鈐衞大將軍,封酒泉郡公,迴戈外禦,朝絶塞憂。 由是論氏之門,始大於中華矣。
開元十二年(724) 薨,贈撥川王,謚曰忠烈。 考誠節,皇朝開府儀同三司、右金吾衞大將
軍、武威郡王,贈太傅。 光膺寵册,繼體爲王。 公誕襲純英,顯凝茂業,器藝綜玄機之
致,動静權物命之時,廓乎宏姿,應彩而生者矣。 開元中,始以一子蔭爲左執戟。 天寶
八載(749) 破蕃中、魚海等五城,特加上柱國,尋授左武衞西河郡賈胡府左果毅。 肅宗
之巡右地也,勁自朔方持先將軍表,於豐安迎覲至靈武,參佐命勳,因兹賜名。 遷中大
夫、衞尉少卿,充綏銀等州召募使,浹辰之内,得一千餘人。 有詔同關内節度副使,扈蹕
至鳳翔府,授光禄卿、充元帥先鋒討擊使,屯於歧陽。 與郭英乂、王思禮等分壓東寇,破
青渠陣,遷正議大夫、鴻臚卿。 自是渥賚日融,累戡大敵。 收西京,力戰於澇水;復東夏
決命於陝虢。 再清函洛,遷金紫光禄大夫、殿中監,充朔方節度左卅將。 太尉李光弼旋
軍之守河陽也,逆賊周贄,以鐵騎十萬,掩跡來攻,疲軍未寧,强寇四合,乃命公以五千
勁甲,出定衆心。 於是執律受旗,結誠叶氣,出入交命,前無正鋒,乘勢縱師,大潰兇逆,
戮尸獲醜,全虜不遺,再堅河陽,由此一戰,特授開府儀同三司,封壽昌縣開國伯。 又下
河内,授太常卿,進封縣侯,食邑一千户。 尋充副元帥都虞候,理兵夏縣,軍令如一。 肅
宗聞之,召至京師,親加賞諭,將拜異姓王,以武威先封,讓不敢齒,遷副元帥馬軍兵馬
使、同幽州節度副使、晉昌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户。 時史朝義久圍宋州,公以五百騎馳
救,突報城下,以堅守心,敗其枝軍,斷彼糧路,餘孽披散,危城用安,特賜一子五品官。
尋攝潁州刺史,兼知陳州行營兵馬,又以精卒破逆賊謝欽讓、史忠勇等,數萬衆之圍,因
而瓦解,既斬欽讓,又召忠勇等,以降獲其家口士馬萬計已上,遷副元帥都知兵馬使,加
實封一百廿户,封蕭國公,食邑三千户。 永泰元年(765) 入朝,代宗以夙彰勳望,擢留禁
列,拜右領軍衞大將軍、英武軍使。 方期轉膺大寄,授鉞中壇,而六氣潛災,十全罔驗,
以建中二年(781) 十月九日薨於上都永寧里之私第,春秋五十一。 聖恩軫悼,軍士慟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83

哭,賻絹百疋,布五十端,贈靈州大都督。 即以其年十一月三十日葬於京兆府長安縣永
壽鄉高陽原,禮也。 有司備物,儀光前典,惟公之道也。 託分輸國,生不爲私。 齊軍以
心,勵人以己,故能紹復前緒,光宣始終者焉。 夫人涼國夫人李氏,分慶國系,叶雍壺
風,楚心俟亡,理奉遺業。 長子曰傪,正議大夫、光禄寺丞;次曰位,京兆府參軍;次曰
伾,同州白水縣尉。 並附學進經,業精遷秩。 小曰侁,左司禦率府胄曹參軍。 皆宿資儒
敬,銜荒過毁。 以浩嘗典舊史,備承懿勳,見託哀銘,永篆幽石,其銘曰:
撥川之雄,天縱奇聰。 拔彼異壤,歸於正風。 衣冠禮樂,由是畢同。 首於中
原,光此論宗。 武威崇崇,繼業而融。 靈贊其忠,載誕蕭公。 標清骨秀,氣略玄授。
庭宇邊陲,衣裳甲胄。 河陽之鬥,宛若神佑。 陳蔡之圍,前無强寇。 夏縣全律,宋
城突救。 齊父封王,讓而不就。 幼子趨庭,訓之以經。 家道温穆,公方輯寧。 微災
入氣,暗疾收形。 命 之 不 淑, 藥 乃 無 靈。 南 出 郊 坰, 下 歸 窈 冥。 終 始 令 德, 列 於
此銘。

一、吐蕃噶爾家族之興亡

論惟貞(731—781) ,《 舊唐書》 無傳,而《 新唐書》 有傳,歐陽脩將其列入《 諸夷蕃將傳》


附在其祖父論弓仁之下,與阿史那社爾、黑齒常之等名將同傳,然全傳不足 200 字,墓誌全文
1200 餘字,叙事更爲詳實。
“ 論” 是論 氏 家 族 爲 吐 蕃 人 入 唐 之 後 所 採 用 的 漢 姓, 因 吐 蕃 尊 稱 贊 普 舅 氏 爲 “ 尚”
( zhang) ,尊稱官員爲“ 論” ( blon) ,常不稱其姓而尊稱“ 尚” “ 論” ,論惟貞出自於世爲蕃相的
噶爾( Mgar) 家族③,故其入唐之後以“ 論” 爲姓。 論惟貞墓誌所稱“ 國俗稱宰爲論,遂以氏
焉” ,《 撥川郡王碑》 云“ 戎言謂宰曰論,因而氏焉” ,唐人此説不確,吐蕃的各級官員均稱爲
“ 論” ,並非是宰執專稱④。 關於論氏家族在唐代的源流,《 元和姓纂》 和《 古今姓氏書辯證》
有比較詳細的記載,但對於論贊婆與論弓仁之前的噶爾家族史則語焉不詳,今略述其事。
根據藏文 P􀆰 t􀆰 1286《 小邦邦伯家臣名表》 的記載,噶爾氏出身於巖波查松( ngas po’ I
khra sum) 之地,爲國王古止森波傑( dgug gri’ i zing po rje) 的家臣⑤。 噶爾東贊域松( Mgar

③ 漢文史料對 Mgar 的轉譯多有錯訛,請參見李方桂《 吐蕃大相禄東贊考》 ,《 西藏研究》 1985 年第 2 期,第 73—74


頁。
④ 陳楠《 吐蕃的“ 尚” 與“ 論” 》 ,見氏著《 藏史叢考》 ,第 162—166 頁;林冠群《 吐蕃的“ 尚” 、“ 論” 與“ 尚論” 考釋———
吐蕃的社會身份分類與官僚集團的銜稱》 ,《 中央民族大學學報》2012 年第 6 期,第 68—81 頁。
⑤ 王堯、陳踐《 敦煌古藏文文獻探索集》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年,第 60、12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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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ng -rtsan Yul -zung) 是噶爾家族載於史册的第一位成員,因爲曾受命入唐求和親而知名漢


地,其故事被閻立本以畫筆描繪於《 步輦圖》 之上,《 步輦圖》 左起第二人即是其人,漢文史料
稱其爲禄東贊,“ 禄” 爲“ blon” 之别譯。 根據《 吐蕃王朝編年史》 ,禄東贊在松贊干布末期和
芒倫芒贊( Khri mang slon mang rtsan) 初期曾兩度爲相( 大論,blon chen) ,直至 667 年去世⑥。
松贊干布之孫芒倫芒贊贊普年幼,禄東贊在第二次任相期間,大力實行改革,654 年將吐蕃
百姓分爲軍户和民户( rgod g􀆰 yung dbye) ,次年制定《 法典》 ( bka􀆳 grims gyi yi ge) 。 自 659 年
起,禄東贊開始親征吐谷渾並常駐於彼,663 年迫使吐谷渾可汗慕容諾曷鉢及弘化公主脱身
走投涼州,666 年禄東贊才返回朝中,次年去世於 Ris bu⑦。 自禄東贊開始,噶爾家族通過系
列戰事征服吐谷渾,其後噶爾家族將領長期監臨吐谷渾,與唐朝爲敵,經過數十年的經營,
噶爾家族在吐谷渾積累了巨大的勢力⑧。
據《 舊唐書·吐蕃傳》 :“ 禄東贊有子五人:長曰贊悉若,早死;次欽陵,次贊婆,次悉多
于⑨,次勃論。 及東贊死,欽陵兄弟復專其國。” 贊悉若即 Btsan - snya ldom - bu,《 舊唐書》 謂
􀁒。 自 668—679 年,雖然《 吐蕃王朝編年史》 都
其早死,不確,贊悉若在禄東贊死後繼任大相􀃊
􀁉

没有提到有任何人出任大相,但這一時期的吐蕃朝政一直是由贊悉若與欽陵兄弟主持,680
年《 吐蕃王朝編年史》 才稱贊悉若爲大論,直至他 685 年去世。 贊悉若歷任兩朝大相􀃊
􀁓,676
􀁉

年芒倫芒贊贊普去世,據《 吐蕃王朝編年史》 ,其遺腹子器弩悉弄( Khri 􀆳Dus -srong) 並未立刻


􀁔,贊普之位空懸至 686 年,國政由噶爾家族把持􀃊
即位􀃊
􀁉 􀁕。
􀁉

這一時期最重要的事件是吞併吐谷渾和進軍西域。 670 年噶爾欽陵率兵在大非川( Ji


ma khol) 之戰中擊敗了薛仁貴的邏娑道行軍,唐朝支持的吐谷渾可汗慕容諾曷鉢率親信數
千帳内附於靈州一帶,吐谷渾徹底爲吐蕃所兼併。 吐蕃兼併吐谷渾之後,仍在吐谷渾設可

⑥ Brandon Dotson,The Old Tibetan Annals,An Annotated Translation of Tibet􀆳s First History,Wien:ÖAW,2009,pp􀆰 150-
152􀆰
⑦ B􀆰 Dotson,The Old Tibetan Annals,pp􀆰 85-87; H􀆰 Richardson,“ The Mgar Family in Seventh-Century Tibet” ,in High
Peaks,Pure Earth,Collected Writings on Tibetan History and Culture,London:Serindia Publications,1998,pp􀆰 114-118􀆰
⑧ 旗手瞳最近對噶爾氏覆滅以前的吐谷渾經營史進行了最新的研究,參旗手瞳《 吐蕃による吐谷渾支配とガル
氏》 ,《 史學雜誌》123 編第 1 號,2014 年,第 38—63 頁。
⑨ 原作“ 悉多干” ,爲“ 悉多于” 之誤,參佐藤長《 古代チベ ット史研究》 ,京都:同朋舍,1958 年,第 355 頁;李方桂
《 吐蕃大相禄東贊考》 ,第 77 頁。
􀁒
􀁉
􀃊 王小甫認爲 Btsan-snya ldom-bu 應爲漢文史料中的悉多于,在對音上難以勘同,參王小甫《 唐、吐蕃、大食政治關
係史》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 年,第 72 頁。
􀁓
􀁉
􀃊 佐藤長《 古代チベット史研究》 ,第 315—344 頁;李方桂《 吐蕃大相禄東贊考》 ,第 76 頁。
􀁔
􀁉
􀃊 《 舊唐書·吐蕃傳》 則稱芒倫芒贊儀鳳四年(679) 卒,其子器弩悉弄復號可汗,其年八歲( 《 舊唐書》 卷一九六,第
5224 頁) 。
􀁕
􀁉
􀃊 佐藤長《 古代チベット史研究》 ,第 314—344 頁;李方桂《 吐蕃大相禄東贊考》 ,第 76 頁;H.Richardson,“ The Mgar
Family in Seventh-Century Tibet” ,pp􀆰 117-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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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以重兵監領之,噶爾家族的論贊婆常駐吐谷渾,而論欽陵本人亦時常巡邊。 678 年,論欽


陵又擊敗李敬玄率領的十八萬唐軍於青海,唐朝遂放棄進攻策略,轉而實行嚴守政策。 在
西域方面,贊悉若執政時期吐蕃在 670 年、676—677 年兩次聯合西突厥餘部攻陷四鎮,第二
次更是由贊悉若本人親征,贊悉若死後的 687 年,論欽陵又率兵攻陷四鎮􀃊
􀁖。 雖然在漢文史
􀁉

料中贊悉若的名聲遠不如論欽陵響亮,但是正是在贊悉若執政的十七年間,吐蕃才首次在
與唐朝的對壘中處於優勢地位,史載:
時吐蕃盡收羊同、党項及諸羌之地,東與涼、松、茂、巂等州相接,南至婆羅門,西又
攻陷龜兹、疏勒等四鎮,北抵突厥,地方萬餘里,自漢、魏已來,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
􀁉

685 年,在一次政治鬬争中,贊悉若爲噶爾家族的另外一名成員噶爾芒碾達扎布( mang


nyen stag tsab) 所殺,論欽陵被任命爲大論,器弩悉弄正式即位爲贊普􀃊
􀁘。 論欽陵爲禄東贊次
􀁉

子,藏文名爲 Mgar Khri - 􀆳bring Btsab - brod,欽陵在相位十三年,至 698 年舉兵反叛、兵敗自


殺,這一時期是噶爾家族由盛而衰的時期。 欽陵任相後,在 687—689 年親征安西,唐朝再罷
四鎮,《 于闐國授記》 還記載了這一時期欽陵的五弟勃論贊刃( Btsan nyen gung ston) 作爲鎮
守官駐節於于闐的葩伽藍( Bha ba nya) 之事􀃊
􀁙,吐蕃全面控制了西域􀃊
􀁉 􀁚。 好景不長,長壽元
􀁉

年(692) 王孝傑復四鎮、駐兵三萬,吐蕃勢力再次被趕出塔里木盆地,此後這一局面維持了
60 餘年。 694 年,王孝傑在冷泉大嶺谷擊破噶爾勃論贊刃􀃊
􀁛,同年,《 編年史》 記載欽陵的四
􀁉

弟悉多于( Mgar Sta - gu ri - zung) 被粟特人俘虜􀃊


􀁒,吐蕃在對唐戰争中處於不利地位,在此情
􀁊

况下,論欽陵自 694—698 年駐守吐谷渾組織東部防禦。 軍事上的失敗導致了噶爾家族地位


的下降,日漸成人的贊普器弩悉弄趁論欽陵不在朝中之際展開了對其家族的清洗,695 年冬
器弩悉弄以不忠之名處死了噶爾勃論贊刃,噶爾家族五兄弟中僅餘駐守吐谷渾的欽陵、贊

􀁖
􀁉
􀃊 森安孝夫《 吐蕃の中央アジア進出》 ,《 金澤大學文學部論集·史學科編》 第 4 號,1984 年,第 12—15 頁;王小甫
《 唐、吐蕃、大食政治關係史》 ,第 77—84 頁。
􀁗
􀁉
􀃊 《 舊唐書》 卷一九六《 吐蕃傳》 上,第 5224 頁。
􀁘
􀁉
􀃊 B􀆰 Dotson,The Old Tibetan Annals,p.95;佐藤長《 古代チベット史研究》 ,第 343 頁;Ch.I.Beckwith,The Tibetan Em⁃
pire in Central Asia:A History of the Struggle for Great Power among Tibetan,Turks,Arabs,and Chinese during the Early
Middls Ages􀆰 Princeton,1987,p.50􀆰 噶爾 Mang nyen stag tsab 也出現在《 吐蕃王朝編年史》681 年、682 年的紀事當
中,與 Gnubs Mang nyen bzhi brtsan 兩次主持會盟,地位甚高,在 685 年的内鬬中被處死。 關於他在噶爾家族中的
地位,藏文史料中没有明確記載。
􀁙
􀁉
􀃊 森安孝夫《 吐蕃の中央アジア進出》 ,第 21 頁;朱麗雙《 有關于闐的藏文文獻:翻譯與研究》 ,北京大學博士後出
站報告,2011 年 12 月,第 16 頁。
􀁚
􀁉
􀃊 王小甫《 唐、吐蕃、大食政治關係史》 ,第 84 頁。
􀁛
􀁉
􀃊 《 資治通鑑》 卷二○五,第 6503 頁;佐藤長《 古代チベット史研究》 ,第 354 頁。
􀁒
􀁊
􀃊 B.Dotson,The Old Tibetan Annals,p.98􀆰 關於悉多于被粟特人所俘的地點,白桂思認爲是在蔥嶺以西的西域地區
( Ch.I. Beckwith,The Tibetan Empire in Central Asia,p. 56) ,黎吉生認爲是在羅布淖爾一帶( H. Richardson,“ The
Mgar Family in Seventh-Century Tibet” ,p.1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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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二人。 論欽陵並未因此與朝廷決裂,696 年初欽陵、贊婆兄弟在素羅汗山大敗王孝傑,鞏


固了東部邊境。
器弩悉弄最終在 699 年誅殺欽陵黨羽,欽陵發兵拒捕,師潰自殺,贊婆率所部千餘人及
兄子莽布支降唐,其事具載於《 舊唐書·吐蕃傳》 :
吐蕃自論欽陵兄弟專統兵馬,欽陵每居中用事,諸弟分據方面,贊婆則專在東境,
與中國爲隣,三十餘年,常爲邊患。 聖曆二年(699) ,其贊普器弩悉弄年漸長,乃與其大
臣論巖等密圖之。 時欽陵在外,贊普乃佯言將獵,召兵執欽陵親黨二千餘人,殺之。 發
使召欽陵、贊婆等,欽陵舉兵不受召,贊普自帥衆討之,欽陵未戰而潰,遂自殺,其親信
左右同日自殺者百餘人。 贊婆率所部千餘人及其兄子莽布支等來降,則天遣羽林飛騎
郊外迎之,授贊婆輔國大將軍、行右衞大將軍,封歸德郡王,優賜甚厚,仍令領其部兵於
洪源谷討擊。 尋卒,贈特進、安西大都護。􀃊
􀁓
􀁊

噶爾家族除贊婆與欽陵之子莽布支外悉數被誅,自此之後,噶爾家族再也没有出現在其後
的藏文歷史記載中。
􀁔。 678 年,李敬
逃至唐朝的贊婆可能是由於專在東境的原因,並未出現在藏文史料中􀃊
􀁊

玄兵敗之時,婁師德出使吐蕃,“ 其首領論贊婆等自赤嶺操牛酒迎勞,師德喻國威信,開陳利
􀁕。 至少在 678 年以前,贊婆已經在東境駐防。 681 年,黑齒常之又擊破論贊
害,虜爲畏悦” 􀃊
􀁊

婆於良非川,殺獲兩千餘級。 由於與唐朝邊將往來密切,因此在族滅之時,贊婆率所部降
唐,唐朝封其爲歸德郡王,命其於洪源谷討擊吐蕃,尋卒,無子嗣傳世,乾陵蕃臣像中右二碑
􀁖。
第十一人即“ 吐蕃大酋長贊婆” 􀃊
􀁊

二、噶爾家族及吐谷渾部落之内遷

噶爾家族唯一保留下來的一支乃是欽陵一脈,欽陵之子莽布支( Mgar Mang po rje stag


rtsan,664—723) 即漢文史料中的論弓仁。 論弓仁爲噶爾家族轉爲論氏家族的第一代,《 新
唐書》 有傳,其死後張説爲其作《 撥川郡王碑》 ,記事頗詳。 論弓仁與贊婆同年降唐,然莽布
支在後,贊婆降唐時僅帥所部千餘人,而論弓仁則“ 以所統吐渾七千帳自歸,授左玉鈐衞將

􀁓
􀁊
􀃊 《 舊唐書》 卷一九六《 吐蕃傳》 上,第 5225 頁。
􀁔
􀁊
􀃊 李方桂將其藏文名擬作 btsan ba,李方桂《 吐蕃大相禄東贊考》 ,第 77 頁。
􀁕
􀁊
􀃊 《 新唐書》 卷一○八《 婁師德傳》 ,第 4092 頁。
􀁖
􀁊
􀃊 陳國燦《 唐乾陵石人像及其銜名的研究》 ,見氏著《 吐魯番敦煌出土文獻史事論集》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年,
第 180 頁。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87

􀁗,P􀆰 t􀆰 1287 《 吐蕃贊普傳記》 第十節則載其偕妻子屬廬氏( 􀆳Bro) 一同降


軍,封酒泉郡公” 􀃊
􀁊

􀁘。 論弓仁降唐之後又在吐蕃邊境招降吐谷渾部落一千四百帳七千餘人,《 撥川郡王碑》 :
唐􀃊
􀁊

“ 是歲吐蕃大下,公勒兵境上,縱諜招之,其吐渾以論家世恩,又曰仁人東矣,從之者七千。
朝嘉大勳,授左玉鈐衞將軍,封酒泉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户。”
􀁙,有
此次歸降的八千餘帳吐谷渾部落遷到何處,史無明文,有學者認爲遷於靈州一帶􀃊
􀁊

􀁚,筆者以爲不然。 首先,吐谷渾滅國時可汗慕容諾曷鉢率親信數千帳居於
的認爲處於涼州􀃊
􀁊

靈州,慕容諾曷缽與噶爾家族爲世仇,不見得能容忍噶爾家族及背叛自己的吐谷渾部落共
處一地。 其次,論氏家族入唐後仍舊統領吐谷渾部落,論弓仁率軍立功河朔很大程度上應
該依靠的就是自己帶來的吐蕃、吐谷渾軍隊。 據《 論惟賢神道碑》 ,安史之亂初期,唐肅宗至
靈武,論弓仁之子論誠節“ 帥子弟及家僮,以牧馬千駟,罄其財用,以奉禁旅。” 論誠節之子論
􀁛。 吐谷渾以牧馬擅長,論誠節獻牧馬千駟,可見吐谷渾部
惟賢則“ 領部落數千人鎮岐陽縣” 􀃊
􀁊

落仍然維持了原來的生活方式。 論惟賢領“ 部落數千人” 則説明吐谷渾部落仍受噶爾家族


的統領,噶爾家族的落脚之地一定有吐谷渾部落的存在。
論氏家族被安置在銀州。 《 論惟賢神道碑》 云: “ ( 論弓仁) 子孫因家, 自銀州至於京
兆。” 論誠節之子論惟清在其父死後繼任銀夏綏麟等四州兵馬使、行銀州刺史、兼歸德州都
督。 《 論惟貞墓誌》 云論惟貞在安史之亂時“ 充綏銀等州召募使,浹辰之内,得一千餘人” ,其
招募兵士的地區正是其家族所在的銀州一帶。 毫無疑問,噶爾家族入唐之後被安置於銀
州。 那麽,噶爾家族統領的吐谷渾部落也很有可能被安置在銀州,這一點可以得到以下史
料的佐證。 《 舊唐書·武宗紀》 載:“ ( 會昌三年,843) 敕新授銀州刺史、本州押蕃落、銀川監
牧使何清朝可檢校太子賓客、左龍武大將軍,令分領沙陀、吐渾、党項之衆赴振武,取劉沔處
分。” 􀃊
􀁒會昌年間銀州的吐渾軍隊極有可能是噶爾家族統領的吐谷渾部落的後代,其時論氏
􀁋

家族早已落籍長安,脱離了銀州的部族聚居地,吐谷渾部落遂由唐朝地方官管轄。
另外,關於歸德州,也應該給予注意。 歸德州是党項羈縻州,據《 舊唐書·地理志》 :“ 歸
德州寄治銀州界,處降党項羌。” 􀃊
􀁓 歸德州最早隸屬於松州都督府,迫於吐蕃的壓力,遂與其
􀁋

􀁗
􀁊
􀃊 《 新唐書》 卷一一○《 論弓仁傳》 ,第 4126 頁。
􀁘
􀁊
􀃊 王堯、陳踐《 敦煌古藏文文獻探索集》 ,第 43、123 頁。
􀁙
􀁊
􀃊 吴松弟《 唐代吐谷渾和吐蕃的民族遷徙》 ,《 河北學刊》1996 年第 2 期,第 70 頁。
􀁚
􀁊
􀃊 章羣《 唐代蕃將研究》 ,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6 年,第 267 頁。
􀁛
􀁊
􀃊 吕元膺《 驃騎大將軍論公神道碑》 ,《 文苑英華》 卷九○九,中華書局,1966 年,第 4873 頁。
􀁒
􀁋
􀃊 《 舊唐書》 卷一八《 武宗紀》 ,第 593 頁。
􀁓
􀁋
􀃊 同上書卷三八《 地理志》 一,第 1413 頁。
88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他的党項羈縻州陸續遷至關内道。 關於其内徙的時間,《 新唐書·地理志》 載:“ 肅宗時懿、


蓋、嵯、諾、嶂、祐、臺、橋、浮、寶、玉、位、儒、歸、恤〔 洫〕 及西戎、西滄、樂容、歸德等州皆内徙,
餘皆没于吐蕃。” 􀃊
􀁔但是郭聲波先生在梳理了諸羈縻州的内遷時間後指出,早在肅宗之前其
􀁋

中的很多羈縻州已經内遷,《 新唐書·地理志》 的此處記載應該理解爲“ 到肅宗時爲止,懿、


􀁕。 這一點也可以從《 撥川郡王碑》 中得到印證,開元五年論弓仁任歸德州
蓋等州都已内遷” 􀃊
􀁋

都督,則至遲在開元初歸德州已經僑治銀州。 另外,《 拓拔守寂墓誌》 記載了党項遷到銀州


的時間:
迨儀鳳年,公之高祖立伽府君,委質爲臣,率衆内屬。 國家納其即叙,待以殊榮,却
魏絳之協和,美由餘之入待。 拜大將軍、兼十八州部落使,徙居圁陰之地,則今静邊府
也。 曾祖羅胄府君,不殞其名,昭乎前烈,亢宗守業,保族勤邦。 拜右監門衞將軍、押十
八州部落使,仍充防河軍大使。 祖后那府君,信以出言,功高由志。 莫非嘉績,褒德備
洽於朝恩;撫有餘人,建牧以崇其都府。 拜静邊州都督,押淳、恤等一十八州部落使、兼
防河軍大使,贈銀州刺史。􀃊
􀁖
􀁋

静邊府即在銀州,可見在儀鳳年間,部分党項部落已經遷移至包括銀州在内的關内道北
􀁗,歸德州也應該在此後不久設立。 在 698 年論弓仁率領的八千餘帳吐谷渾部落遷到銀
部􀃊
􀁋

州之後,當地出現了吐谷渾與党項雜居的局面,唐朝爲了籠絡吐谷渾部落、奬勵論弓仁守邊
之功,便授予論弓仁歸德州都督一職,這一職位至少由論氏家族把持了三代,安史之亂後論
惟清由銀州刺史改任隰州刺史之時,仍兼歸德州都督。
將論氏家族及吐谷渾部落安置在銀州有其地理和戰略上的考量。 首先,銀州有上好牧
場,大和七年於其地設銀川監,《 唐會要》 詳載其事:
大和七年十一月,度支鹽鐵等使奏:“ 以銀州是牧放之地,水草甚豐。 ……今於銀
州置銀州監使,委劉源充使勾當,冀得三數年,蕃息必多。” 敕旨:“ 劉源宜兼充銀州監
牧,餘委度支使條流訖聞奏。” 開成二年七月,夏綏銀宥等州節度使劉源奏:“ 伏准大和
七年十一月勅,委臣於銀州監置監城一所,收管羣牧,自立務以後,今計蕃息孳生馬約
七千餘匹。” 􀃊
􀁘
􀁋

􀁔
􀁋
􀃊 《 新唐書》 卷四三《 地理志》 七,第 1134 頁。
􀁕
􀁋
􀃊 郭聲波《 唐代河西九曲羈縻府州及相關問題》 ,《 歷史地理》 第 21 輯,2005 年,第 62 頁。
􀁖
􀁋
􀃊 康蘭英主編《 榆林碑石》 ,三秦出版社,2003 年,第 224—225 頁。
􀁗
􀁋
􀃊 周偉洲《 陝北出土三方唐五代党項拓拔氏墓誌考釋———兼論党項拓拔氏之族源問題》 ,《 民族研究》 2004 年第 6
期,第 71—72 頁。
􀁘
􀁋
􀃊 《 唐會要》 卷六六“ 羣牧使” 條,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年,第 1355 頁。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89

􀁙,將其安置於牧場豐美的
吐谷渾部落以畜牧業爲生,無論在青海、涼州或是敦煌都是如此􀃊
􀁋

銀州是最自然不過的了。 其次,銀州地處關内道北部的朔方之地,西臨六胡州,北接單于都
護府,既可以外御突厥,内鎮朔方,而又没有與吐蕃接境交通之虞,將吐谷渾部落及論氏家
族安置於銀州可謂一舉多得。
論弓仁招降吐谷渾之後一直在朔方一帶統兵,“ 神龍三年(707) ,以爲朔方軍前鋒遊奕
使。 景龍二年(708) ,换左驍( 騎) 將軍􀃊
􀁚。 開元五年,兼歸德州都督,使皆如故。 八年,遷本
􀁋

衞大將軍,改朔方節度副大使。 ……十一年四月五日,薨於位,享年六十。” 􀃊
􀁛 論弓仁降唐之
􀁋

時,正值東突厥默啜强盛,頻歲寇邊,景龍二年初,朔方道大總管張仁愿趁默啜西擊突騎施
之時,在河套一綫築三受降城,論弓仁作爲朔方軍前鋒游奕使,戍諾真水爲邏衞,功成之後,
自左玉鈐衞將軍擢爲左驍騎將軍。 開元初,東突厥“ 自恃兵威,虐用其衆。 默啜既老,部落
􀁒,鐵勒九姓及突厥降户相繼内遷河曲之地,關内呈現出部族雜居的局面􀃊
漸多逃散” 􀃊
􀁌 􀁓。 開元
􀁌

四年(716) ,默啜爲拔野古所殺,降户益多,其後毗伽可汗即位,河曲降户大舉叛歸突厥,論
弓仁率軍大破諸部,立功甚多。 《 撥川郡王碑》 又載:“ 布思之背也,( 論弓仁) 追至紅桃帳,
掩其輜重。” 這應是開元八年之事,《 舊唐書·張説傳》 載:“ 八年秋,朔方大使王晙誅河曲降
虜阿布思等千餘人。” 􀃊
􀁔所指應是一事,惜未見於他書。 同年,論弓仁遷左衞大將軍,改任朔
􀁌

方節度副大使。 次年,蘭池州胡康待賓反,攻陷六胡州,有衆七萬,論弓仁與朔方大總管王
晙、隴右節度使郭知運、天兵軍節度大使張説等討平之,開元十年,“ 康待賓餘黨慶州方渠降
胡康願子自立爲可汗舉兵反,謀掠監牧馬,西涉河出塞” ,論弓仁與朔方軍節度大使張説“ 進
􀁕。 次年卒於任上,論弓仁仕唐二十餘年,鎮守朔方,功勛
兵討擒之,并獲其家屬於木盤山” 􀃊
􀁌

卓著,“ 凡前後大戰數十,小戰數百,算無遺策,兵有全勝” 。 死後,“ 制贈爲撥川王,稱故國,

􀁙
􀁋
􀃊 周偉洲《 吐谷渾史》 ,寧夏人民出版社,1985 年,第 117 頁;G. Taenzer,The Dunhuang Region during Tibetan Rule
( 787- 848) :A Study of the Secular Manuscripts Discovered in the Mogao Caves,Harrassowitz Verlag,2012,pp. 175 -
193。
􀁚
􀁋
􀃊 景龍,《 文苑英華》 作“ 景雲” 。 左,《 文苑英華》 作“ 右” 。 皆以《 張説集》 爲是。
􀁛
􀁋
􀃊 張説著,熊飛校注《 張説集校注》 卷一七,中華書局,2013 年,第 850 頁。
􀁒
􀁌
􀃊 《 舊唐書》 卷一四四《 突厥傳》 上,第 5172 頁。
􀁓
􀁌
􀃊 岑仲勉《 通鑑隋唐紀比事質疑》 “ 開元初突厥内附” 條,中華書局,1964 年,第 163 頁;薛宗正《 突厥史》 ,中國社會
科學出版社,1992 年,第 513—521 頁。
􀁔
􀁌
􀃊 《 張説集校注》 卷一七,第 851 頁。
􀁕
􀁌
􀃊 《 舊唐書》 卷九七《 張説傳》 ,第 3053 頁;張廣達《 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 ,見氏著《 文本、圖像與文化流
傳》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 年,第 86 頁。
90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詔中書令
志其本也。” 謚號忠烈,詔葬京城以南,“ 長安令總徒以護事,鴻臚卿序賓以觀禮” 􀃊
􀁌

張説爲其立碑表墓,極哀榮之道。
􀁗,《 論惟貞
論弓仁成功地從對唐作戰的吐蕃大相世家轉變爲唐朝捍衞朔方的論氏蕃將􀃊
􀁌

墓誌》 謂其“ 迴戈外禦,朝絶塞憂,由是論氏之門,始大於中華矣” ,誠爲確論。

三、論氏家族在安史之亂中的作用

據《 撥川郡王碑》 ,論弓仁有二子:“ 長子盧,襲官封,繼事業;次子舊久,特拜郎將。” 盧與


􀁘。 相對於論弓仁、論惟貞,作爲入唐論氏家族
舊久皆爲吐蕃名,其漢文名爲論誠節、論誠信􀃊
􀁌

的第二代,論誠節、論誠信的事跡較爲平庸,無聞於正史。
􀁙。 論誠節爲論弓仁長子,襲官封,《 册府元龜·帝
論誠節,《 元和姓纂》 誤作“ 論成節” 􀃊
􀁌

王部》 記載至德三年(758) 爲奬勵論誠節率子弟扈從靈武之功,肅宗始下詔令論誠節襲撥川


郡王:“ 是月( 至德三年正月) 又以朔方節度副使、開府儀同三司鴻臚卿論誠節可襲撥川郡
王,食實封一百户,仍與一子三品官。” 􀃊
􀁚可見在此之前,論誠節並未襲撥川郡王之爵位,但承
􀁌

襲了朔方節度副使一職,論誠節之子論惟清在其死後也繼承了這一職位。 除此之外,從論
惟清的承襲情况來看,論誠節很有可能也承襲了歸德州都督一職。 根據《 論惟賢墓誌》 “ 寶
應中,丁艱茹荼” ,其卒年應是在寶應年間(762—763) 􀃊
􀁛。 《 論惟貞墓誌》 載其父論誠節的最
􀁌

後職銜爲“ 開府儀同三司、右金吾衞大將軍、武威郡王,贈太傅” ,《 論惟賢墓誌》 記載稍詳:


“ 朔方節度副大使、開府儀同三司、右金吾衞大將軍、知階州事、武威郡王,賜太子太傅。” 􀃊
􀁒
􀁍

關於論誠信的記載,僅有《 文苑英華》 中保存的常衮所撰的《 授論誠信等開府儀同三司


制》 :
敕大將軍論誠信等,咸有將才,早彰臣節,或往參締構,業著總干;或近歷艱難,勳

􀁖
􀁌
􀃊 《 張説集校注》 卷一七,第 851—852 頁。 關於“ 撥川” ,陳國燦認爲“ 撥川” 即《 册府元龜》 卷九六一《 外臣部》 所記
載的赤嶺至邏些川之間的“ 鉢川三十里” ,陳國燦《 唐代論氏家族及其源流》 ,第 122 頁;王堯認爲“ 撥” 對應於吐
蕃國名“ bod” ,王堯《 吐蕃大相嫡孫唐撥川郡王事跡考》 ,第 218 頁。
􀁗
􀁌
􀃊 馬馳《 唐代蕃將》 ,三秦出版社,1990 年,第 127 頁。
􀁘
􀁌
􀃊 陳國燦《 唐代論氏家族及其源流》 ,第 123 頁。
􀁙
􀁌
􀃊 林寶撰,岑仲勉校記《 元和姓纂( 附四校記) 》 卷九,中華書局,1994 年,第 1280 頁。
􀁚
􀁌
􀃊 《 册府元龜》 卷一三一《 帝王部》 ,第 1573 頁。
􀁛
􀁌
􀃊 陳國燦《 唐代論氏家族及其源流》 ,第 123 頁。
􀁒
􀁍
􀃊 《 文苑英華》 卷九○九,第 4873 頁。 論誠節由撥川郡王改封武威郡王,論惟清亦襲此爵,《 古今姓氏書辯證》 誤認
爲論氏“ 家武威郡” ,應是由此致誤,參鄧名世著,王力平點校《 古今姓氏書辯證》 卷三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
年,第 490 頁。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91

高負靮。 録功行慶,啓號覃恩,宜疏五等之封,更寵三司之任,誠信可開府儀同三司。􀃊
􀁓
􀁍

陳國燦先生認爲這一制書應是撰成於常衮廣德元年(763) 選爲翰林學士之後,論誠信起家
郎將,官至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其他事跡則無從得知。
􀁔 《 古今姓氏書辯證》 則
論誠節有子數人,《 元和姓纂》 云:“ 成節生惟貞、惟明、惟賢。” 􀃊
􀁍

云:“ 誠節生河東節度副使惟清,襲爵;其弟惟良,鄜州防禦使;惟貞,河南節度副使;惟賢,劒
南節度使,西平郡王;惟明,鄜坊節度使,建安郡王。” 􀃊
􀁕惟清、惟貞、惟賢、惟明皆見於史傳,唯
􀁍

有論惟良僅見於《 古今姓氏書辯證》 。 陳國燦先生認爲其“ 當有所據” 􀃊


􀁖,《 唐刺史考全編》 雖
􀁍

然將其任鄜州防禦使擬在建中二年至四年(781—783?) ,但對是否有其人存有疑慮􀃊
􀁗。
􀁍

論弓仁死後的開元天寶年間,雖然吐蕃與突厥偶爾犯邊,邊境總體上較爲安定。 墓誌
主人論惟貞開始顯露頭角,《 論惟貞墓誌》 載“ 公諱惟貞,字瑀,本名仙芝,至德元年(756) 特
敕改名,今諱是也” ,《 新唐書·論惟貞傳》 謂“ 惟貞名瑀,以字行” ,誤。 論惟貞以恩蔭起家
正九品下的左執戟,其後從軍作戰,“ 天寶八載( 749) ,破蕃中、魚海五城” ,此役雖不見於正
史,然《 文苑英華》 卷九二七《 嶺南節度判官宗義仲神道碑》 云:“ ( 宗義仲) 遂從安思順破魚
海,敗五城,授上柱國。” 􀃊
􀁘所指應是一事,安思順天寶六載到九載以朔方節度使“ 判武威郡
􀁍

􀁙,論惟貞與宗義仲應同屬安思順麾下的朔方軍,參與五城之役,故皆授
事,充河西節度使” 􀃊
􀁍

􀁚,此後論惟貞一直在朔方軍中,直至安史之亂爆發。
上柱國、西河郡賈胡府左果毅􀃊
􀁍

天寶十四載(755) ,安史之亂爆發,論氏家族論誠節父子兩代都參與了安史之亂的平
定,《 論惟貞墓誌》 《 論惟賢墓誌》 記載最詳,兩者記載可資參照。 《 論惟賢墓誌》 云:
天寶季年,安禄山作逆,塵起山東。 皇上省方於巴蜀,肅宗巡狩於朔陲。 危亂之
時,見其臣節,帥子弟及家僮,以牧馬千駟,罄其財用,以奉禁旅。 公少有志尚,奮身轅
門,隨先父統其士馬,與元帥哥舒翰犄角扞寇,鋒刃既接,大小數十戰,摧佑堅陣。 洎王
師失御,以智信保全所領之軍,馳於靈武,扈從肅宗,與先父洎乎昆弟立勳成効,不可備
述。 至德中(757) ,授壽府典軍,次授左衞郎將,賜紫金魚袋。 俄轉左監門率,又遷左領
軍衞將軍,又特進、右領軍衞大將軍、西平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户。 元勳之胤,受兹光

􀁓
􀁍
􀃊 《 文苑英華》 卷四一七,第 2112 頁。
􀁔
􀁍
􀃊 《 元和姓纂( 附四校記) 》 卷九,第 1280 頁。
􀁕
􀁍
􀃊 《 古今姓氏書辯證》 卷三二,第 490 頁。
􀁖
􀁍
􀃊 陳國燦《 唐代論氏家族及其源流》 ,第 123 頁。
􀁗
􀁍
􀃊 郁賢皓《 唐刺史考全編》 卷七,安徽大學出版社,2000 年,第 212 頁。
􀁘
􀁍
􀃊 《 文苑英華》 卷九二七,第 4882 頁。
􀁙
􀁍
􀃊 《 資治通鑑》 卷二一五,第 6879 頁;《 唐刺史考全編》 卷三九,第 478 頁。
􀁚
􀁍
􀃊 西河郡賈胡府,見於《 新唐書》 卷三九《 地理志》 ,第 1004 頁。
92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寵,先時代宗皇帝爲天下元帥,求武勇之士,公與兄懷義、惟真同爲先鋒討擊使,又領部
落數千人鎮岐陽縣,被堅執鋭,一月三捷。 洎除兇清亂,至上元二年( 761) ,授特進、行
大光禄兼右領軍衞大將軍,充鳳翔節度副使、馬軍兵馬使。 寶應中(762) ,丁艱茹荼,朝
廷以金革從權, 由 斯 奪 禮。 廣 德 二 年 ( 764) , 授 開 府 儀 同 三 司、 殿 中 監, 充 劍 南 節 度
副使。􀃊
􀁛
􀁍

對比論惟貞、論惟賢之墓誌可知,安史之亂爆發之時,論誠節“ 帥子弟及家僮,以牧馬千駟,
罄其財用,以奉禁旅” ,與其子論惟賢等“ 統其士馬,與元帥哥舒翰犄角扞寇” ,參與潼關之
戰,此事可與《 安禄山事迹》 之記載相印證:“ 以河西隴右節度使西平王哥舒翰爲副元帥,領
河隴諸蕃部落:奴刺、頡跌、朱耶、契苾、渾、蹛林、奚結、沙陁、蓬子、處蜜、吐谷渾、思結等一
十三部落,督蕃漢兵二十一萬八千人鎮於潼關。” 􀃊
􀁒 此處所説的吐谷渾應該就包括了論誠節
􀁎

率領的吐谷渾部落。 而此時論惟貞年二十五歲,身在朔方軍留後,既没有隨郭子儀進軍河
北,也没有參加潼關之戰。
次年六月,潼關失守,唐玄宗西逃巴蜀,肅宗北幸朔方,朔方留後遣使迎肅宗於平涼,而
肅宗北至黄河岸邊的豐寧之後,曾動念北渡黄河,會大風不得渡,乃回靈武:
上在平涼,數日之間未知所適,會朔方留後杜鴻漸、魏少遊、崔漪等遣判官李涵奉
牋迎上,備陳兵馬招集之勢,倉儲庫甲之數,上大悦。 鴻漸又發朔方步騎數千人於白草
頓奉迎。 時河西行軍司馬裴冕新授御史中丞赴闕,遇上於平涼,亦勸上治兵於靈武以
圖進取,上然之。 上初發平涼,有彩雲浮空,白鶴前引,出軍之後,有黄龍自上所憇屋騰
空而去。 上行至豐寧南,見黄河天塹之固,欲整軍北渡,以保豐寧,忽大風飛沙,跬步之
間,不辨人物,及迴軍趨靈武,風沙頓止,天地廓清。􀃊
􀁓
􀁎

此事亦記載於《 新唐書·肅宗紀》 :
庚戌,次豐寧,見大河之險,將保之,會天大風,迴趨靈武。􀃊
􀁔
􀁎

據《 新唐書·地理志》 :“ 黄河外有豐安、定遠、新昌等軍,豐寧、保寧等城。” 􀃊
􀁕 豐安軍與豐寧
􀁎

􀁖。 《 論惟貞墓誌》 提
城俱在黄河北岸,豐寧城應在豐安軍轄區之内,即今寧夏中寧黄河北岸􀃊
􀁎

到的“ 肅宗之巡右地也,( 惟貞) 勁自朔方持先將軍表,於豐安迎覲至靈武” ,應該就是發生在

􀁛
􀁍
􀃊 吕元膺《 驃騎大將軍論公神道碑》 ,《 文苑英華》 卷九○九,第 4783 頁。
􀁒
􀁎
􀃊 姚汝能撰,曾貽芬點校《 安禄山事迹》 ,中華書局,2006 年,第 97 頁。
􀁓
􀁎
􀃊 《 舊唐書》 卷一○《 肅宗紀》 ,第 241 頁;其事又見於《 舊唐書》 卷一○八《 杜鴻漸傳》 ,第 3282 頁。
􀁔
􀁎
􀃊 《 新唐書》 卷六《 肅宗紀》 ,第 156 頁。
􀁕
􀁎
􀃊 同上書卷三七《 地理志》 一,第 972 頁。
􀁖
􀁎
􀃊 羅丰《 絲綢之路與漢唐驛道———以甘肅、寧夏爲中心》 ,周儉主編《 絲綢之路交通綫路( 中國段) 歷史地理研究》 ,
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 132 頁。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93

肅宗徘徊於豐寧之時,先將軍是説朔方留後杜鴻漸,杜鴻漸死於大曆四年( 769) ,故稱先將


軍,肅宗欲北保豐寧,杜鴻漸聽説之後派論惟貞至豐安將肅宗迎至靈武。
聽到肅宗至靈武即位的消息,論誠節父子率領自潼關敗退的部族軍趕赴靈武,“ 以智信
保全所領之軍,馳於靈武,扈從肅宗,與先父洎乎昆弟立勳成効,不可備述” 。 潼關之戰敗
後,“ ( 哥舒) 翰引數百騎絶河還營,羸兵裁八千,至潼津,收散卒復守關” 􀃊
􀁗。 其後哥舒翰爲
􀁎

􀁘,筆者以爲有相當一部分如論誠節父子一
火拔歸仁所執降於安禄山,這八千羸兵不知去向􀃊
􀁎

般逃至靈武。 但是如論誠節父子一般保全所領之軍的蕃將應該不多,所以論氏父子得以
“參佐命勳” ,肅宗“ 因兹賜名” ,論誠節父子應該是同時改作今名的。 論惟貞進而“ 遷中大
夫、衞尉少卿,充綏銀等州召募使,浹辰之内,得一千餘人,有詔同關内節度副使” 。 論惟賢
“ 至德中,授壽府典軍,次授左衞郎將,賜紫金魚袋。 俄轉左監門率,又遷左領軍衞將軍,又
特進、右領軍衞大將軍、西平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户” 。
至德二載初,安慶緒殺安禄山,唐肅宗至鳳翔,大集西北援兵,謀復兩京。 論惟貞、論惟
賢兄弟皆扈從至鳳翔,充元帥先鋒討擊使,率領部落軍隊鎮於岐陽。 《 論惟賢墓誌》 云:“ 公
與兄懷義、惟真同爲先鋒討擊使,又領部落數千人鎮岐陽縣。” 惟真即惟貞,懷義應爲論誠節
之長子論惟清。 《 論惟貞墓誌》 云:“ 授光禄卿、充元帥先鋒討擊使,屯於歧陽,與郭英乂、王
􀁙,論惟
思禮等分壓東寇。” 其時郭英乂任關西節度兵馬使、鳳翔太守,王思禮任關内節度使􀃊
􀁎

貞等人受其節制。 此後,論惟貞隨朔方軍參與平叛,而論惟賢似乎仍然率領部落軍隊鎮於
鳳翔,直至上元二年,“ 充鳳翔節度副使、馬軍兵馬使” 。
􀁚。 此戰敗後,府庫空虚,
至德二載五月,郭子儀與叛軍戰於長安以西之清渠,官軍大敗􀃊
􀁎

“ 復以官爵收散卒。 恐其潰散,畏罪而歸賊,復以官爵收之。 由是官爵輕而貨重,大將軍告身一


􀁛。
通,纔易一醉。 凡應募入軍者,一切衣金紫,至有朝士僮僕衣金紫,稱大官,而執賤役者” 􀃊
􀁎

論惟貞也參加了此役,《 墓誌》 載其“ 破青渠陣,遷正議大夫、鴻臚卿” ,正是當時“ 以官爵收


散卒” 的體現。
九月,論惟貞參與了收復長安之役,“ 收西京,力戰於澇水” ,十月參與陝州之役,“ 復東
夏決命於陝虢,再清函洛,遷金紫光禄大夫、殿中監,充朔方節度左卅將” 。
乾元二年(759) ,論惟貞在河陽之役中立功,此事亦載於正史。 九節度之敗,郭子儀退

􀁗
􀁎
􀃊 《 新唐書》 卷一三五《 哥舒翰傳》 ,第 4573 頁。
􀁘
􀁎
􀃊 章群《 唐代蕃將研究》 ,第 271 頁。
􀁙
􀁎
􀃊 《 舊唐書》 卷一○《 肅宗紀》 ,第 244 頁;《 新唐書》 卷六《 肅宗紀》 ,第 157 頁:《 資治通鑑》 卷二一九,第 7018 頁。
􀁚
􀁎
􀃊 《 舊唐書》 卷一二○《 郭子儀傳》 ,第 3451 頁。
􀁛
􀁎
􀃊 《 資治通鑑》 卷二一九,第 7023—7024 頁。
94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守河陽,李光弼還軍太原,朝廷以李光弼代郭子儀爲朔方節度使守河陽,叛軍將領周摯攻其
北城,李光弼命部將郝玉、論惟貞作爲前鋒衝擊敵陣,“ ( 李光弼) 問:‘ 何處最堅?’ 曰:‘ 東南
隅。’ 即命論惟貞以所部往擊之。 對曰:‘ 貞,蕃將也,不知步戰,請鐵騎三百。’ 與之百,光弼
又出賜馬四十匹分給。 ……光弼連麾,三軍望旗俱進,聲動天地,一鼓而賊大潰” 􀃊
􀁒。 而《 墓
􀁏

誌》 云:“ 乃命公以五千勁甲,出定衆心,於是執律受旗,結誠叶氣,出入交命,前無正鋒,乘勢
縱師,大潰兇逆,戮尸獲醜,全虜不遺,再堅河陽,由此一戰,特授開府儀同三司,封壽昌縣開
國伯。” 雖然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但是論惟貞確以此戰在朔方軍中揚名。
次年三月,懷州之役,“ 又下河内,授太常卿,進封縣侯,食邑一千户” 。 其後充副元帥都
虞候,統兵於夏縣,受到肅宗召見,“ 遷副元帥馬軍兵馬使、同幽州節度副使、晉昌郡開國公,
食邑二千户” 。
寶應元年(762) 五月經邙山之敗後的李光弼復任河南、淮南、山南東道、荆南等副元帥
出鎮臨淮,“ 史朝義乘邙山之勝,寇申、光等十三州,自領精騎圍李岑於宋州。 將士皆懼,請
􀁓。 《 新唐書·論惟貞傳》 提到論惟貞參
南保揚州,光弼徑赴徐州以鎮之,遣田神功擊敗之” 􀃊
􀁏

􀁔,而《 墓誌》 還記載了論惟貞馳援宋州之


與了宋州之戰,“ 光弼討史朝義,以惟貞守徐州” 􀃊
􀁏

事:“ 時史朝義久圍宋州,公以五百騎馳救,突報城下,以堅守心,敗其枝軍,斷彼糧路,餘孽
披散,危城用安,特賜一子五品官。” 論惟貞守徐州應在此事之後。
此後不久,史朝義部將謝欽讓、史忠勇等占領陳州,“ ( 論惟貞) 尋攝潁州刺史,兼知陳州
行營兵馬” ,“ 既斬欽讓,又召忠勇等,以降獲其家口士馬萬計已上” 。 此次戰役應在 762—
763 年史朝義敗死、安史之亂平定之際􀃊
􀁕,故能招降萬計。 安史之亂平定後,論惟貞“ 遷副元
􀁏

􀁖,封蕭國公,食邑三千户” ,在朔方軍中地位如日中天。
帥、都知兵馬使,加實封一百廿户􀃊
􀁏

在安史之亂中,論惟貞作爲朔方軍的將領爲唐朝作戰,後期一直在李光弼麾下,安史之
亂結束後,論惟貞已經是李光弼麾下第一蕃將,身居副元帥、都知兵馬使之職。 論惟貞以外
的其他論氏家族成員則依靠吐谷渾部落各自立功,論誠節率子弟及部落軍扈從靈武之後似
乎並未參與後來的平叛,而是回到銀州活動,於安史之亂結束之際去世。 長子論惟清曾與
其弟論惟貞、論惟賢一道任先鋒討擊使鎮於岐陽,安史亂後承襲其父之官爵,任銀夏綏麟等

􀁒
􀁏
􀃊 《 舊唐書》 卷一一○《 李光弼傳》 ,第 3308—3309 頁。
􀁓
􀁏
􀃊 同上書,第 3310 頁。
􀁔
􀁏
􀃊 《 新唐書》 卷一一○《 論惟貞傳》 ,第 4127 頁。
􀁕
􀁏
􀃊 《 唐刺史考全編》 ,第 892 頁。
􀁖
􀁏
􀃊 《 新唐書·論惟貞傳》 謂“ 實封百户” ,不確( 第 4127 頁) 。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95

四州兵馬使、同朔方節度副使、開府儀同三司、行銀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歸德州都督、武威郡
􀁗。 而論惟賢則率領部分吐谷渾部落軍駐扎在鳳翔一帶,任鳳翔節度副使、馬軍兵馬使。
王􀃊
􀁏

論惟明此時並無事跡流傳,應是年齡較小、未當大任之故。

四、代、德之際論氏家族與朝廷的關係

762 年唐代宗即位,對手握重兵的地方節度使心存忌憚,重用宦官及神策軍,對以朔方
􀁘,統兵河南的李光弼集團成爲朝廷重點防範的
軍將領爲代表的平叛功臣採取了抑制政策􀃊
􀁏

對象。
李光弼鑒於郭子儀被罷、來瑱被誅、僕固懷恩反叛之事,不敢入朝,廣德元年( 763) 十
月,“ 吐蕃入寇京畿,代宗詔徵天下兵,( 李) 光弼與程元振不協,遷延不至” 。 李光弼與朝廷
遂成嫌隙,“ 吐蕃退,乃除光弼東都留守,以察其去就。 光弼伺知之,辭以久待敕不至,且歸
􀁙。 李光弼拒不入朝,其部將田神功等離心,光弼因此愧恥成
徐州,欲收江淮租賦以自給” 􀃊
􀁏

疾,次年七月薨於徐州。 據《 新唐書·論惟貞傳》 ,“ 光弼病,表以( 論惟貞) 自代” 􀃊


􀁚,這至少
􀁏

説明兩點:論惟貞在李光弼軍中地位甚高,且此時仍忠於光弼。
雖然李光弼死後依舊得到朝廷優恤,但是朝廷對其心腹部將並不放心,李光弼死前表
薦論惟貞自代的舉動引起了朝廷的高度戒備。 永泰元年(765) ,僕固懷恩之亂甫經平定,論
惟貞便被徵入朝中,《 論惟貞墓誌》 云“ 代宗以夙彰勳望,擢留禁列,拜右領軍衞大將軍、英武
軍使” ,實際上是褫奪了論惟貞的兵權。 建中二年(781) 十月,論惟貞薨於上都永寧里之私
􀁛,死後贈靈州大都督。
第􀃊
􀁏

關於論惟貞之子嗣,之前僅見於《 古今姓氏書辯證》 :“ 惟貞生傪、偕、伾,伾生唐侍御史


晃。” 《 墓誌》 的記載則更爲詳細:“ 夫人涼國夫人李氏……長子曰傪,正議大夫、光禄寺丞;次
曰位,京兆府參軍,次曰伾,同州白水縣尉。 ……小曰侁,左司禦率府胄曹參軍。” 兩處記載
唯次子之名稍有不同,一曰偕,一曰位,未知孰是。 《 古今姓氏書辯證》 所提到的侍御史論晃

􀁗
􀁏
􀃊 《 文苑英華》 卷四一二《 授論惟清朔方節度副使制》 ,第 2087 頁。
􀁘
􀁏
􀃊 李鴻賓《 唐代朔方軍研究》 ,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年,第 177—178 頁。
􀁙
􀁏
􀃊 《 舊唐書》 卷一一○《 李光弼傳》 ,第 3310—3311 頁。
􀁚
􀁏
􀃊 《 新唐書》 卷一一○《 論惟貞傳》 ,第 4127 頁。
􀁛
􀁏
􀃊 徐浩也住在永寧里,也曾與論惟貞一同扈從靈武,兩人應有不少交誼,故而徐浩以七十九歲高齡仍願意爲論惟
貞撰寫墓志銘,關於徐浩事跡,參王楠《 〈 徐浩神道碑〉 史事人物箋注》 ,《 文津學志》 第 8 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2015 年,第 283—298 頁。
96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則不見於史傳。
論惟貞之妻爲涼國夫人李氏,北京大學圖書館藏《 大唐故涼國夫人隴西李氏墓誌銘》 拓
􀁒:
片,誌主正是論惟貞之妻、論傪之母,可與《 論惟貞墓誌》 相印證􀃊
􀁐

夫人貞元元年(785) 十一月十五日薨於永寧私第,享年五十有二,以貞元三年八月
廿三日於京兆府萬年縣洪固鄉附於曾門大塋東北卅步少陵原。 合附,禮也。 嗣子雲麾
將軍、行右威衞將軍、襲蕭國公傪,恐谷變陵遷,刊於誌石。
貞元三年歲次丁卯八月辛巳朔廿三日癸卯之記。
據此可知,涼國夫人李氏(734—785) 在論惟貞之後四年去世,葬於萬年縣洪固鄉的論弓仁
大塋東北少陵原,不同於論惟貞所葬之長安縣永壽鄉高陽原。 而論傪在貞元三年已官至雲
麾將軍、行右威衞將軍。 論傪有子名博言,其墓誌於 1995 年出土於石景山地區,根據《 論博
言墓誌》 ,論傪最後的職銜爲“ 寧州防禦使、銀青光禄大夫、檢校國子祭酒、守寧州刺史兼御
􀁓。
史中丞、上柱國” 􀃊
􀁐

論惟貞還有不少女兒,《 隋唐五代墓誌彙編·陝西卷》 收有論惟貞的外孫女李夫人墓


誌,題爲《 大唐英武軍使開府儀同三司兼太常卿上柱國蕭國公論〔 惟貞〕 第八女所生( 李) 夫
􀁔,李夫人之父爲朝請大夫、試少府少監、兼濮州長史,未知何人,李夫人大曆四年終
人墓誌》 􀃊
􀁐

於萬年縣宣平里之私第,亦葬於洪固鄉。 其時論惟貞三十九歲,李夫人應該尚未成年。
廣德以後,論惟貞雖然失勢,但其兄弟則未受其牽連。 根據《 授論惟清朔方節度副使
制》 ,論惟清在廣德之後由銀夏綏麟等四州兵馬使、行銀州刺史遷爲使持節隰州刺史、充本
州團練守捉使,其他事迹則失載。
論惟賢仍受朝廷重用,歷任劍南節度副使、渭州節度·都知兵馬使,其後因病還京,朱
泚之亂中論惟賢雖病留京師,然不屈服於朱泚,貞元十五年( 799) 病愈任驃騎大將軍、行左
武衞將軍,俄以本官致仕,元和四年(809) 七月十日寢疾終於靖恭里私第,其事具載於《 論惟
賢墓誌》 :
廣德二年,授開府儀同三司、殿中監,充劍南節度副使。 大曆中,受開府儀同三司、
太常卿、上柱國,進封成國,食邑三千户,旋受渭州節度、都知兵馬使。 公以從戎歲久,

􀁒
􀁐
􀃊 此承史睿先生教示,謹致謝忱!
􀁓
􀁐
􀃊 吴鋼主編《 全唐文補遺》 第 7 輯,三秦出版社,2000 年,第 141 頁;馬剛主編《 北京市石景山區歷代碑誌選》 ,同心
出版社,2003 年,第 36 頁。
􀁔
􀁐
􀃊 王仁波主編《 隋唐五代墓誌彙編·陝西卷》 ,天津古籍出版社,2009 年,第 4 册,第 38 頁;周紹良、趙超主編《 唐代
墓誌彙編續集》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第 698 頁。 《 隋唐五代墓誌彙編》 根據撰者定名作《 趙君妻李氏墓
誌》 ,不確。 氣賀澤保規編《 新版唐代墓誌所在總合目録( 增訂版) 》 將其定名爲《 論惟貞妻李氏墓誌》 ( 明治大學
東亞石刻文物研究所,2009 年,第 173 頁) ,亦誤。 墓誌原文“ 蕭國公論” 後空兩字格,應是諱惟貞之名。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97

雖齒髮未衰,而疾疢屢作。 代宗寵其勳舊,詔許還京,仍全禄賜同大將軍,俾其優閒。
建中末(783) ,德宗遷幸巴梁,公以所疾沉綿,不獲扈蹕。 逆臣朱泚迫以兇威,不變其
志,雖積年之疾,累日而瘳。 貞元十五年授驃騎大將軍,行左武衞將軍、上柱國,公斯實
朝廷奬舊勳矣,止足求退,俄以本官致仕。 ……元和四年七月十日寢疾終於靖恭里之
私第。 以其年十月一日葬於萬年縣洪固鄉之古原,故夫人太原王氏祔焉。􀃊
􀁕
􀁐

論惟賢居於靖恭里,與其兄論惟貞僅一坊之隔,死後葬於萬年縣洪固鄉之古原,與其祖論弓
仁同葬一處。 有三子,“ 嗣子輔鼎,同州白水縣丞;次曰倜,常州江陰縣尉;次曰俶,右領軍衞
騎曹參軍” 。
論惟明因在奉天之難中率兵勤王而揚名,在此之前並無事迹流傳。 根據傳世史料記
載,建中四年(783) 十月,涇原兵變,唐德宗出逃至奉天,擔任慶州刺史的論惟明與邠寧節度
韓遊瓌率軍三千赴難勤王,協助渾瑊擊退朱泚叛軍,保衞奉天:
德宗出幸奉天,衞兵未集,( 韓) 遊瓌與慶州刺史論惟明合兵三千人赴難,自乾陵北
過赴醴泉以拒泚。 會有人自京城來,言賊信宿當至,上遽令追遊瓌等軍伍。 纔入壁,泚
黨果至,乃出鬬城下,小不利,乃退入城。 賊急奪門,遊瓌與賊隔門血戰,會暝方解。 自
是賊日攻城,遊瓌、惟明乘城拒守,躬當矢石,不暇寢息,赴難之功,遊瓌首焉。􀃊
􀁖
􀁐

次年二月,率軍至奉天勤王的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反叛,德宗復自奉天逃至梁州,論惟明則扈
從南下,“ 越自郊甸,再踰巴、梁,險阻艱難,靡不陪扈” 。 作爲奉天定難功臣,論惟明遷爲開
府儀同三司、檢校工部尚書、兼左金吾衞大將軍、充右街使、上柱國、建康郡王。 貞元二年,
爲了進一步表彰論惟明的勤王之功,復制授爲鄜坊、丹延等都防禦、觀察、處置等使,這件
《 唐朝臣振武節度論惟明鄜坊觀察使制》 收録於《 陸贄集》 中,表彰論惟明之功績云:
奉天定難功臣、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工部尚書、兼左金吾衞大將軍、充右街使、上柱
國、建康郡王論惟明:釋位勤王,有赴難之節;扞城禦寇,有持危之功。 奉主忘身,棄家
從國,越自郊甸,再踰巴、梁,險阻艱難,靡不陪扈,忠義所在,生死以之。 ……惟明可依
前檢校工部尚書,兼鄜州刺史,御史大夫,充鄜坊、丹延等都防禦、觀察、處置等使,餘並
如故。􀃊
􀁗
􀁐

貞元三年十二月,論惟明卒於任上,雖然在任時間較短,但是論惟明延請吕元膺、柳縝等名

􀁕
􀁐
􀃊 吕元膺《 驃騎大將軍論公神道碑》 ,《 文苑英華》 卷九○九,第 4783 頁。
􀁖
􀁐
􀃊 《 舊唐書》 卷一四四《 韓遊瓌傳》 ,第 3918 頁;又見於《 舊唐書》 卷一三四《 渾瑊傳》 ,第 3704 頁;《 資治通鑑》 卷二
二八,第 7363 頁。
􀁗
􀁐
􀃊 陸贄撰,王素點校《 陸贄集》 卷九,中華書局,2006 年,第 272—276 頁。
98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爲時人所稱。 與其兄長不同的是,論惟明的漢化程度明顯較深,《 奉天録》 還保


士爲參佐􀃊
􀁐

存了他獻給德宗的詩篇:
時太極殿前紫荆樹直下數仞,偃蓋盤旋,枝葉蔓延,傍蔭百駟。 群兇竊據,磨牙噴
毒,物由人感,其樹勁死。 皇帝歸復,榮茂如初,則知聖澤滂流,恩霑草木。 時金吾將軍
論惟明上詩曰:“ 豺狼暴宫闕,拔塗淩丹墀。 花木久不芳,群凶亦自疑。 既爲皇帝枯,亦
爲皇帝滋。 草木尚多感,報恩須及時。” 皇帝披翫久之,龍顔大悦,令中官馬欽淑宣旨勞
慰,賜絹一百疋,雜綵二百段,金盤一。􀃊
􀁙
􀁐

關於論惟明的妻室子嗣,我們没有找到任何記載。
論惟明之後,論氏家族基本淡出了史傳記載,論惟貞、論惟賢之子雖然有名可查,但是
並無事迹流傳,從目前所見的記載來看,論惟貞之子論傪一輩人已經完全脱離了銀州吐谷
渾部落,多從縣尉、縣丞等基層官員做起,論傪官至寧州刺史應該算是官位較高的了。

五、唐末論氏家族的没落

幸運的是,論惟貞之孫、論傪之子論博言(805—865) 的墓誌在 1995 年出土於北京石景


山區老古城,詳述論博言之生平,加深了我們對論氏家族的認識,今節録如下:
有唐幽州盧龍節度左都衙銀青光禄大夫檢校國子祭酒攝檀州刺史充武威軍使兼
御史中丞上柱國晉昌論公墓誌銘并序
……寧州防禦使、銀青光禄大夫、檢校國子祭酒、守寧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國
諱傪之令子。 公諱博言,字知遠,時藝逸倫,識略冠萃。 大和初(827—835) ,由咸鎬抵
關東,太保李公一見欣然,署幽州節度散兵馬使,奏銀青光禄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兼監
察御史。 善馳諸侯之懇,能達萬乘之聽。 陟衙前兵馬使,奏兼殿中侍御史。 交四鄰之
好,出羣賓之首。 自盧龍節度押衙遷幽州節度押衙,以兼侍御史,加檢校國子祭酒。 暢
軍令,即出於衆輩;主戎容,則肅於萬旅,從右都衙超左都衙。 咸通初,蠻陷交趾,兵湊
海嶺,薊府相國清河公遞絹伍萬,委公部進,與堂弟宥州刺史鍔,連授兼御史中丞於輦
下,時人榮之。 惜委麾綱,添攝檀州刺史,優其俸也。 咸通乙酉( 865) 重五,聘東垣迴,
暍疾於路。 迄秋分,永逝於薊城南郛析津坊,壽六十一。 夫人防禦軍使、檢校太府卿、

􀁘
􀁐
􀃊 《 舊唐書》 卷一五四《 吕元膺傳》 ,第 4103 頁;柳宗元撰,尹占華、韓文奇點校《 柳宗元集校注》 卷一二《 故叔父殿
中侍御史府君( 柳縝) 墓版文》 ,第 808 頁。
􀁙
􀁐
􀃊 趙元一撰,夏婧點校《 奉天録》 卷四,中華書局,2014 年,第 76—77 頁。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99

兼御史中丞中山劉騽長女,先於公殁十餘年,墓於幽都之西三十里新安原。 至是嗣子
幽州節度牙門將從禮,卜以其年孟冬廿五日合祔故室塋。􀃊
􀁚
􀁐

􀁛,但是在墓誌的録文和解讀上都存
關於論博言的墓誌,陳康、魯曉帆等人先後進行了研究􀃊
􀁐

在問題,使得論博言的主要功績晦暗不明。
􀁒,論博言
魯曉帆已經指出,論博言大和初至幽州,受到當時的幽州節度使李載義重用􀃊
􀁑

的仕途由此開始。 論博言家居長安,或是因爲在朝廷仕進無門,故而“ 仗劍出關,握刀仕燕”


( 《 墓誌銘》 語) 。 論氏家族入唐後即以戰功起家,論弓仁、論惟貞、論惟賢、論惟明皆是如此,
但是自論惟貞、論惟賢等人定居長安,脱離部落軍隊,其子孫便逐漸漢化,從蕃將的身份中
剥離出來。 若以科舉而言,論氏家族的子孫又無法與中原的漢族知識分子相競争。 因此,
若論氏家族成員因嫡庶長幼之别或是父祖品級所限,無法以資蔭入仕,便只能北投河朔,論
博言便是如此。
根據墓誌記載,論博言以後一直任職於幽州,咸通以前官至幽州節度押衙、兼侍御史、
檢校國子祭酒。 “ 咸通初,蠻陷交趾,兵湊海嶺” ,前人都正確地指出此事係指咸通元年至七
年(860—866) 發生的安南戰役,在此期間,南詔率安南土蠻兩陷交趾,第一次在咸通元年十
二月,次年六月即被當地守官收復。 咸通三年十一月,南詔復引兵圍交趾,次年正月城陷,
安南經略使蔡襲戰死,震動朝野,朝廷一度廢安南都護府。 爲了應對嶺南戰事,朝廷在咸通
四年發荆、湘、洪、鄂四道兵赴援,命江西、湖南沿湘江運送給養,又於福建造千斛大船至泛
海運糧往廣州,咸通五年三月又發許、滑、青、汴、兖、鄆、宣、潤八道兵至嶺南。 幽州節度使
張允伸進納軍資,應該是在此之後不久。
墓誌云:“ 薊府相國清河公遞絹伍萬,委公部進,與堂弟宥州刺史鍔,連授兼御史中丞於
輦下,時人榮之。” 對於這一記載,陳康認爲是説論博言率部至安南參戰,魯曉帆認爲論博言
受幽州節度使張允伸委派到安南勞軍。 魯曉帆將薊府相國清河公考定爲大中四年(850) 到
咸通十三年(872) 在位的幽州節度使張允伸,這無疑是正確的,但是論博言並不是將張允伸
的五萬匹絹送到前綫,而是將其作爲軍資進納至長安,因此才得授御史中丞於輦下,輦下即
京師。 而當時其堂弟論鍔亦因他事在長安得授御史中丞,兄弟二人連授一官,故時人榮之。

􀁚
􀁐
􀃊 《 全唐文補遺》 第 7 輯,第 141 頁;《 北京市石景山區歷代碑誌選》 ,第 36 頁。 按,《 論博言墓誌》 記載論惟貞以上
官封多有謬誤,如記載論惟貞爲奉天定難功臣,783 年朱泚之變時論惟貞已經去世兩年。 又如論弓仁封臨洮王、
論惟明封交川王、論惟貞封榆溪王亦皆與史事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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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陳康《 從論博言墓誌談吐蕃噶爾氏家族的興衰》 ,《 北京文博》1999 年第 4 期,第 304—308 頁;陳康《 唐論博言墓
誌考釋》 ,第 202—209 頁;魯曉帆《 唐〈 論博言墓誌〉 續考》 ,《 首都博物館論叢》 第 27 期,2013 年,第 40—49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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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載義,又名李再義,寶曆二年(826) 至大和五年(831) 任幽州節度使( 《 唐刺史考全編》 ,第 1610 頁) ,大和四年
册封太保,因此論博言至幽州應在大和五年以前。
100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前人將“ 論鍔” 誤作“ 論鍔連” ,皆誤。 其後論博言又加檀州刺史,“ 優其俸也” 。


墓誌又云咸通六年五月初五,論博言“ 聘東垣迴,暍疾於路。 迄秋分,永逝於薊城南郛
析津坊” 。 “ 東垣” 一詞,陳康認爲真定秦時稱東垣縣,故此東垣指真定,即今之正定,魯曉帆
從之。 東垣未必指真定,唐初曾於河南設東垣縣,貞元四年省入新安縣,以東垣指代真定在
唐代非常罕見。 實際上,東垣在唐代更多指代門下省,門下省與中書省分處東西,故中書省
􀁓,即是其類。 此處説的
俗稱西掖,門下省則稱東垣,如“ 不向東垣修直疏,即須西掖草妍詞” 􀃊
􀁑

是論博言自朝廷返回幽州的路上中暑,回到幽州後不久即病逝。 雖然論博言授檀州刺史,
實際上並未來得及上任。
墓誌還提到了另外兩位論氏家族成員,即論博言之堂弟宥州刺史論鍔和兒子幽州節度
􀁔,論博言之子則仍然就職於
牙門將論從禮。 論鍔其時官至上州刺史,仕途似較論博言爲優􀃊
􀁑

幽州。 論博言的夫人爲“ 防禦軍使、检校太府卿、兼御史中丞中山劉騽長女” ,劉騽夫婦的墓


􀁕。
誌與論博言墓誌同時發現於北京石景山区老古城,兩墓比鄰而葬􀃊
􀁑

根據《 古今姓氏書辯證》 ,入宋之後,論氏後代仍然有在朝做官者,但已無昔日蕃將之光


輝:“ 宋論氏,唐御史晃三世孫勍,生衡。 衡生藴,藴生叡,叡生程,侍御史。 程二子,翊,駕部
員外郎;翱,長安簿。” 􀃊
􀁖
􀁑

結 論

論氏家族的前身爲吐蕃的噶爾家族,唐高宗、武后時期,噶爾家族的禄東贊、贊悉若、欽
陵父子兩代先後主政吐蕃,吞併吐谷渾,統一青藏高原,進而與唐朝争奪西域,三度攻陷四
鎮。 699 年,吐蕃贊普器弩悉弄不滿噶爾家族掌權對其展開清洗,噶爾家族的贊婆、弓仁叔
侄二人先後率八千餘帳吐谷渾部落降唐。
贊婆入唐不久即去世,論弓仁家族及其所率領的吐谷渾部落應該被安置於銀州一帶。

􀁓
􀁑
􀃊 韓偓《 同年前虞部李郎中自長沙赴行在余以紫石硯贈之賦詩代書》 ,《 全唐詩》 卷六八二,第 7815 頁。
􀁔
􀁑
􀃊 馬建紅《 〈 唐刺史考全編〉 拾補》 襲陳康之誤,補宥州刺史論鍔連,誤,文載杜文玉主編《 唐史論叢》 第 12 輯,三秦
出版社,2010 年,第 215 頁。
􀁕
􀁑
􀃊 《 全唐文補遺》 第 7 輯,第 102—104,410—411 頁;《 北京市石景山區歷代碑誌選》 ,第 35 頁。 關於兩座墓葬的發
現過程,參關續文《 石景山區出土唐代墓誌》 《 石景山出土唐代墓誌之我見》 ,《 北京文物報》 1996 年第 10 期;今
據蘇天鈞主編《 北京考古集成》 第 4 冊,北京出版社,2000 年,第 1478—1479 頁;國家文物局主編《 中國文物地圖
集·北京分冊》 ( 上) ,科學出版社,2008 年,第 181 頁( D2) ,( 下) ,第 191 頁。 此承谭凯( Nicolas Tackett) 教授教
示,謹致謝忱!
􀁖
􀁑
􀃊 《 古今姓氏書辯證》 卷三二,第 490 頁。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101

入唐之後的二十多年間,論弓仁鎮守朔方,外御突厥,内安降胡,戰功顯赫,成爲開元時期著
名蕃將,論氏家族“ 始大於中華” 。
安史之亂爆發後,論氏家族及其所率領的吐谷渾部落軍在平叛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
用,新發現的《 論惟貞墓誌》 加深了我們對這一問題的認識。 論弓仁之子論誠節率子弟及吐
谷渾部落參與潼關之戰,潼關之戰後又率餘部至靈武扈從肅宗。 論誠節之次子論惟貞則身
在朔方軍中,受朔方節度留後杜鴻漸之命,將肅宗自豐安迎至靈武。 其後論惟清、論惟貞、
論惟賢又率部落軍隊扈從至鳳翔,任先鋒討擊使駐扎岐陽。 論惟貞隨後赴朔方軍收復兩
京,參與河陽之役、懷州之役,安史之亂後期跟隨李光弼收復河南。 李光弼死後,表論惟貞
以自代,然李光弼受代宗疑忌已久,受其牽連,論惟貞被徵入朝中,褫奪兵權,“ 擢留禁列” 。
而論惟清、論惟賢兄弟則仕途未受影響,繼續爲唐朝效命。
奉天之難中,論家的另一位成員慶州刺史論惟明率軍勤王,先後扈從德宗至奉天、漢
中,成爲奉天定難功臣,再一次爲唐王朝做出貢獻。 雖然論惟明不久之後即卒於任上,但他
深厚的文化素養深爲時人所稱道。 論惟貞、論惟賢、論惟明最後都定居在長安,與唐人婚
姻,逐步脱離了銀州的吐谷渾部落,漢化程度逐漸加深。
論惟明之後的論氏家族逐漸没落,論氏後人再未見諸史傳,僅能從出土墓誌中鉤稽其
事迹。 根據《 論博言墓誌》 可知,論惟貞之子論傪官至寧州刺史,其子論博言在大和年間走
投河北藩鎮幽州,但一直未得大用,咸通初年南詔陷交趾,論博言受幽州節度使張允伸之命
獻絹五萬匹於朝廷,返回幽州後即病逝。
論氏家族依托部落軍隊立功唐朝,因爲定居長安而漢化,在剥離了蕃將身份之後,便不
可避免地走向衰微。 論氏家族的歷史命運是唐代衆多蕃將家族的典型代表,也是唐朝政治
與社會變遷的歷史縮影。
102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附表:吐蕃論氏家族家族譜系表
入唐吐蕃論氏家族新探———以《 論惟貞墓誌》 爲中心 103

附 圖

圖一 論惟貞墓誌蓋
104 文 史 2017 年第 3 輯·總第 120 輯

圖二 論惟貞墓誌

附記:本文寫作完成後,榮新江、朱玉麒、陸揚、孟彦弘、史睿等諸先生曾通讀全文,
提出了寶貴的修改意見,此外,史睿、譚凱( Nicolas Tackett) 教授爲本文提示了兩條相關
的墓誌材料,在此一併致謝!

( 本文作者爲北京大學歷史學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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