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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国家人格与个体人格的分裂... 期间西方旅华文学的人格视角 袁敦卫
论国家人格与个体人格的分裂... 期间西方旅华文学的人格视角 袁敦卫
论国家人格与个体人格的分裂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西方旅华文学的人格视角
袁敦卫
摘要:西方亲历者对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叙 诸如使团访华、沿海贸易、鸦片战争、帝国内
述使我们得以在主流文学和历史记载之外,更立 乱、传教历程、风俗民情等,事无巨细均挫于
体、更生动地来审视这场战争中有可能被忽略的 笔端,间以描写、议论和抒情,文笔可观,部
一些历史片段和政治—文化现象。霍布斯关于国 分作品还具有浓厚的文学性。本文把这些对中
家人格与个体人格的理论工具,有助于我们切入 国既有历史亲历性(非虚构性)又有一定文学性
旅华文学构造的历史情境,从而凸显第二次鸦片 (想象性)的私人作品界定为 19 世纪西方人笔
战争前后中英政治—文化结构的显在差异及其深 下的“旅华文学”(the travel writing in China)1。
远影响。 这一类型的文学应被视为 19 世纪西方文学家族
关键词:国家人格;个体人格;西方视角; 的成员 2。
第二次鸦片战争;爱国
一、旅华文学中流露的英国国家人格
第二次鸦片战争作为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延
续和深化,加速了中国社会的半封建、半殖民 以往的人文历史研究偏重于从资本主义
地化进程。这场战争从根本上说是西方列强针
对近代中国的侵略战争,这是在任何情境下都 1 相关理论分析,可参考黄丽娟:《构建中国:跨文化
视野下的现当代英国旅行文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
不能否认的基本前提。但从人文角度看,战败 版社 2013 年版。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旅华文学的有些
者的历史固然沉重令人警醒,而战胜者的叙述 作者本身就是作家,如英国游记作家彼得·弗莱明、汉
学家巴尔福等。见[英]F.H. 巴尔福:《远东漫游·出
未必就没有价值。 版者的话》,王玉括等译,南京出版社 2006 年版。有些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许多到过中国的西 则自认是作家,如英国外交官巴夏礼自称“我天生就是
一个好作家”。见[英]斯坦利·莱恩 - 普尔、弗雷德
方人通过日记、书信、杂记、回忆录、个人传 里克·维克多·狄更斯:《巴夏礼在中国》,金莹译,
记(有些是由后人撰写)甚至摄影和绘画等, 中西书局 2011 年版,第 146 页。
2 旅华文学通常流露出由西方政治、经济和文化优势塑
把自己在中国的经历和感受记录下来,成为各 造的“综合霸权”意识,让某些学者很自然地将其与 19
国 学 者 研 究 19 世 纪 中 国 社 会 和 文 化 状 况 的 第 世纪英国帝国主义文学作比较。参看[美]何伟亚:《怀
柔远人:马戛尔尼使华的中英礼仪冲突》,邓常春译,
一手资料。它们多以亲历者的线性记事为主,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5 年版,第 6 页、第 15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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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文学巡礼 论国家人格与个体人格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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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祖国永远怀着一种甜蜜而崇高的情感”1。这 体人格来“承当”,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个人的
让当时年仅 20 岁的法军翻译官埃利松(Maurice 情感倾向和价值判断——这种状况使霍布斯不
Irisson)深深被英国人的爱国情怀“振奋”和感 得不在自己的国家论中格外强调制度和法律的
动。可见同为参战国,英国的国家人格就明显 完善。换个角度看,额尔金贬低中国艺术的言
比法国鲜明,以至伯纳·布立赛教授也不得不 辞,或许也是他试图减轻自己摧毁东方艺术珍
承认在对华远征行动中,“法国人的形象”遭到 宝之罪责的无力辩解。至于法国人,则一再认
了英国人的“极力贬低”2,而这种“贬低”正 为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坟墓”4,中国社会“是
是以国家人格为视角的。 一个病态的社会”5,亟需欧洲文明来改造和重
第二方面:对东方民族的强烈优越感。虽 建,其优越感自不待言。
然英法两国在远征行动中所彰显的国家人格并 第 三 方 面: 以 欧 洲 文 明 同 化 东 方 的 使 命
不一致,但在面对东方民族时流露出的优越感 感。英法联军凭借先进的武器装备和完善的军
却显得高度相似,在他们眼中,东方民族几乎 事协作机制,以二万五千人的兵力攻陷北京,
都是“劣等民族”和“野蛮人”。英法联军从 对于一个拥有四亿人口的大国来说,难免会让
广州经上海进抵天津、北京,不但嘲讽当时中 人夸耀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英勇之举”6。英
国的几乎一切社会文化现象,如官方礼仪、吸 法联军在获得军事和政治上的胜利(签订中英、
食鸦片、妇女的小脚、男人的辫子、百姓的装 中法《北京条约》)之后,带着强烈的自豪感
束、落后的医疗条件、不守信用、缺乏爱国意 和优越感为改变中国的贫弱状况提出了一些设
识等,而且肆意贬低中国的传统医学和文化艺 想。实际上有些设想从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就
术。尤其令人痛惜的是,圆明园遭英法联军劫 陆续在中国各大通商口岸付诸实践——按照欧
掠然后焚毁,与额尔金等人以无知和狂妄为底 洲文明的范本来改造他们中国:办学校、建医
色的优越感是紧密相关的。他在 1861 年伦敦皇 院、立教堂……以及管理上海这样完全开放的
家艺术院的年度宴会上曾这样表明自己的心态: 城市。战后,额尔金曾这样表述自己作为国家
反复有人问我,中国的开放,对于英国艺 人格代言人在远征行动中的“使命感”:
术的发展,是否是件好事。我的回答是,在艺 中 国 幅 员 辽 阔, 土 地 肥 沃, 有 勤 劳 的 人
术上,中国没有什么能教给我们的 3。 民,将这个国家带到国际大家庭之中……依然
“额尔金之火”(指焚毁圆明园)是无知 有待我们的努力 7。
和狂妄之火。这把火一方面使他遭受国内外知 中国固然需要加入“国际大家庭”,接受先
识和文艺界(包括法国文豪雨果等人)的严厉 进文明的洗礼,但以武力征服的方式强迫清政
谴责,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国家人格一旦交由个
4 [法]埃利松:《翻译官手记》,应远马译,中西书
1 [法]埃利松:《翻译官手记》,应远马译,中西书 局 2011 年版,第 91 页。
局 2011 年版,第 27 页。埃利松是法军的翻译官,负责 5 [法]阿道尔夫·阿尔芒:《出征中国和交趾支那来
英法盟军之间的沟通。 信》,许方、赵爽爽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第 288 页。
2 [法]埃利松:《翻译官手记·内容提要》,应远马 6 [法]埃利松:《翻译官手记》,应远马译,中西书
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第 1 页。 局 2011 年版,第 205 页。
3 [英]额尔金、沃尔龙德:《额尔金书信和日记选》, 7 [英]额尔金、沃尔龙德:《额尔金书信和日记选》,
汪洪章、陈以侃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第 250 页。 汪洪章、陈以侃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第 251—25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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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签订一系列割地赔款接受经济剥削的不平等 二、旅华文学塑造的国家人格
条约,在本质上暴露了英国国家人格的侵犯性 大幕下的个体人格
和非正义性。这种带有侵犯性和非正义性的国
家人格通常是个体人格无法左右和抗拒的,正 如果说国家人格从形成的那一天起,指向
如国家主权往往强悍于个人权利的简单相加, 的就是国家的整体意志和共同利益,那么个体
但个体人格在具体历史情境的分析中仍然保留 人格指向的则是个人在自由状态下的行为方式
着人文学上的特殊价值。 和价值判断。在以西方为中心的旅华文学中,
第四方面:英国国家人格在旁观者眼中的 额尔金或许是功臣,但对中国人而言,额尔金
整一性。英军在东方展示国家人格的行动既有 却是英法联军成员中最该谴责的罪魁祸首。综
主观方面“刻意”而自发的流露,也有旁观者对 合来看,额尔金大概是通过存世文字最能体现
这一国家人格形象的确认和强化。也就是说, 国 家 人 格 与 个 体 人 格 冲 突 性、 丰 富 性 的 矛 盾
英国的国家人格形象是多维建构的结果,它不 体。英法联军对华远征期间,额尔金通过大量
但表现在精神状态和思想观念上,也表现在一 日记和书信(大部分日记还以电报形式及时传送
切可能的物质形式上。这一建构过程在旅华文 给远在英伦岛国的额尔金夫人),反复表达了自
学及某些历史夹缝中同样留下了浓重的痕迹: 己内心对侵略行为的反省和自责:
1857 年 7 月 2 日下午,额尔金勋爵乘船抵达香 (一)有些人为了实现自己最为自私的目
港, 当 时 英 国 汉 学 家、 传 教 士 理 雅 各(James 的,竟要将古老的文明踩在自己的脚下,想到
Legge,1815-1897) 与 洪 仁 玕(1822-1864, 后 此, 我 的 心 里 就 隐 隐 作 痛。(1857 年 12 月 22
来任干王总理太平天国朝政)正在码头旁边的凯 日日记)
恩路上散步。
“额尔金爵士就在船上。船进港时, (二)如果有人问我们如何利用自己的机
‘香农’与‘海军上将’号相互致意,炮声如雷 会,而我们只能答以从我们所发现或是制造的
鸣,在山间回荡,四周景物尽陷雾中。”于是理 废墟中牟取利益塞满口袋,那么我们自身的良
雅各对洪仁玕说:“这就是清朝的丧钟。它对这 心和人类的评断都不会放过我们。(对 1859 年
1
些巨兽(Leviathan)是莫之奈何的” 。这一历 1 月 18 日上海商会来函的回复)2
史场景清楚地表明,离政治稍远的传教士已经 (三)英国人又要在另一个孱弱的东方民
毫无困难地从英国在东方的行动中认出了具有 族身上施以暴行,必遭天谴……难道我为之奋
整一性的国家人格(Leviathan,即利维坦)。这 斗的,只是让英国人在更为广阔的地域上去展
对洪仁玕主政太平天国后加强向列强学习显然 现我们空洞的文明和信仰?(1860 年 5 月 22 日
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日记)
(四)洗劫这样一个胜地(指圆明园)已
是罪过,但更糟的是其中的浪费和破坏……战
争实在可恶。你见证得越多,就会越憎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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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念所取用的思想资源——霍布斯所描述的“利 过高的期望,“无异于要求他们具有超人的自
维坦(Leviathan)”。在霍布斯看来,利维坦这 控能力”,于是在圆明园的高墙内,已经完全
个号称“国民的整体”或“国家”的庞然大物是 失控的英法联军成员迎来了“一个士兵职业生
一个“人造的人”:主权是它的“灵魂”,人民 涯中或许可称之为‘精神失控’的时刻”5。也
的安全是它的“事业”,公平和法律是它的“理 就是说,驱使士兵劫掠的是个人欲望而非任何
智”和“意志”,司法、行政人员等是它的“关 政治理念。虽然额尔金和巴夏礼焚烧圆明园的
节”,而内战则是它的“死亡”1。霍布斯提出 举动促成了签约,符合英国扩大在华利益的国
利维坦这一神话般的“巨灵”形象(神—人—兽 家意志,但毕竟也使额尔金等人的个体人格受
的合体),本意在于避免自然状态中“一切人对 到多方面的谴责,也间接打击了英国的国家人
一切人的战争”,“以一个理性集权国家的理性 格——正如雨果称英法联军为“强盗”。以霍布
统一体来对抗中世纪的多元主义”2。 斯的理论眼光来看,英国远征军在北京的作为
霍布斯所指的中世纪的多元主义主要包括 既不代表教会,也不属于叛乱,而似乎应该归
教会、国内的叛乱、各种利益组织等“间接” 结为临时利益组织(即军队)的自行其是。而这
权力。虽然各国状况迥异,但至少我们在旅华 种行为是不会杀死“利维坦”这只国家巨兽的。
文学中看到,英法联军代表各自国家来实现其 换个角度看,在联军攻陷北京前后,英、
主权意志时,个体人格的差异和分化导致了一 法、美等国驻华政界人士对盘踞在南京的太平
种似乎更为现代的“多元主义”。从额尔金的 天国政权逐步形成了比较恶劣的印象。他们视
自述来看,他下令焚毁圆明园更多体现的是其 太平军为“渣滓”“海盗”“暴徒”和“害虫”,
个人好恶和价值判断:惩戒不能针对无辜的“中 在政治上倾向于联合清政府来扑灭叛乱,这既
3
国人民”,而应该“针对清朝皇帝” 。更何况 有维护各自国家既得利益的考量,也不排除带
他认为中国艺术“没有什么能教给我们的”。而 有个人情感和主观印象。假如把当时的中国也
巴夏礼持此主张则是因为圆明园“是我们的国人 看作一个具有人格意味的利维坦,那么在严重
最初受到拷问和虐待的地方”4。鉴于巴夏礼也 的 叛 乱 冲 击 下, 它 已 经 死 了。 与 英 国 不 同 的
是在《北京条约》签订前被清政府羁押、虐待于 是,它面临的挑战除了太平天国叛乱,还包括
圆明园的联军成员之一,他内心对圆明园的痛 长期存在的满汉对立、列强入侵以及众多缺乏
恨是不难揣测的。至于参与劫掠圆明园的多数 国家观念、个体人格比较模糊的普通民众:他
英军普通士兵来说,在个体人格上对他们提出 们与国家之间似乎从未建立起霍布斯所称的“契
约”观念,以至额尔金觉得“整个民心对这场冲
1 [英]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商 突(指太平天国战争)的双方都不是很关注”6。
务印书馆 1985 年版,第 1 页。
巴夏礼在 1861 年 3 月 28 日的一份报告中提到,
2 [德]施米特:《霍布斯国家学说中的利维坦》,应星、
朱雁冰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130、
135 页。
3 [英]额尔金、沃尔龙德:《额尔金书信和日记选》, 5 [法]埃利松:《翻译官手记》,应远马译,中西书
汪洪章、陈以侃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第 220 页。 局 2011 年版,第 227 页。
4 [英]斯坦利·莱恩 - 普尔、弗雷德里克·维克多·狄 6 Elgin to Malmesbury, Shanghai, January 5, 1859, in
更斯:《巴夏礼在中国》,金莹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 Correspondence Relative to the Earl of Elgin’s Special
第 313 页。 Missions , p.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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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安徽芜湖听到一个农民向他表达一个在战 机器形象出现的国家人格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争期间被无数次重述的观点:这个农民“认为官 和微不足道。因为这些带有个人情感色彩和偶
军(指清军)和叛军(指太平军)没什么两样, 然因素的东西也都被卷入机械化的过程。从这
1
他在这两者底下都没过上好日子” 。国家人格 个意义上看,巴夏礼似乎比额尔金更好地见证
的分裂、弱化与个体人格的模糊、冷漠交织在 了英国这个“巨灵型”利维坦向“技术型”利维
一起,这大体上就是西方人在第二次鸦片战争 坦演变的轨迹。而且他自己就是这台庞大的国
期间所看到的中国政治—文化的基本状况,并 家人格之机械装置上的一只零件,一台冷酷的
且成为旅华文学对中国的主流印象。 工作机器,以至被当时的西方外交界视为“工作
特别有意味的是,19 世纪 70 年代欧美各国 狂”4。在某种意义上,“工作狂”乃是个体人
迎来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将他们从“钢铁时代” 格被国家人格全面吸收后的躯壳。
带入“电气时代”。新的技术改变了国家人格
的存在方式,也改变了个人的工作方式。在晚 四、国人的“爱国”与“不爱国”:
清政坛极其活跃的英国外交官巴夏礼也深刻感 旅华文学的反向探讨
受到了新技术在逐渐改变个人与国家之间的关
系:“现代外交中电报线的存在破坏了外交使节 “ 圆 明 园 劫 难 记 忆 译 丛” 及 其 他 旅 华 文
工作的主导权”,因为伦敦唐宁街的思考代替了 学作品都不同程度地记录了第二次鸦片战争期
他们的思考,以至“公使在很大程度上不能将自 间,英法联军成员在中国东南沿海、长江中下
2
己的想法付诸实行” 。向来在外交活动中善于 游两岸观察到的一个特殊又常见的现象:许多
发挥“个人影响力”的巴夏礼们遇到了一个具有 中国人的国家意识非常淡薄,简单说,他们不
历史转折意味的问题:中立化的制度和技术正 爱国,或者说不知道怎样爱国。以下是西方人
在逐步侵蚀传统意义上的人格化的“利维坦”。 记录下来的四个场景或案例:
而这正是卡尔·施米特在深入探究霍布斯的国 (一)1857 年 12 月 11 日,有艘炮舰在离
家理论时思考过的一个问题:曾经作为巨灵、 广州城一箭之遥的地方搁了浅,炮舰上的指挥
充满生机的利维坦“对一种总体技术的思想方式 官立即召唤一帮正在驳岸上的中国人,叫他们
施加不了任何可怕的影响”,而“法规本身也转 把搁浅的炮舰推下水。“这帮人竟然二话没说,
而变作驯服利维坦、‘用钩子钩住利维坦鼻子’ 立刻干了起来!”5
的技术手段”3。个体人格在日益以机械装置和 (二)1860 年 4 月 21 日,英法联军不费一
枪一弹攻占了舟山群岛。当法国人要离开时,
当地百姓在乡绅的带领下,“一直送到码头,以
1 “Report by Mr.Parkes of Visit to Woo-Hoo and Tae-
表示他们依依不舍的伤感之情”。而宁波的民众
Ping,” March 28, 1861, in Papers Relating to the Rebellion
in China, and Trade in the Yang-tze-kiang River , p.31.
2 [英]斯坦利·莱恩 - 普尔、弗雷德里克·维克多·狄
更斯:《巴夏礼在中国》,金莹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 4 [英]斯坦利·莱恩 - 普尔、弗雷德里克·维克多·狄
第 445 页。 更斯:《巴夏礼在中国》,金莹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
3 [德]施米特:《霍布斯国家学说中的利维坦》,应星、 第 458 页。
朱雁冰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121、 5 [英]额尔金、沃尔龙德:《额尔金书信和日记选》,
103 页。 汪洪章、陈以侃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第 48—49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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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联军占领舟山之后,马上派代表来见欧洲 时东部沿海居民常受海盗侵害而清政府无力清
1
的将军们,“抱怨我们为什么不先占领宁波” 。 剿)而落在征服者手中时,他们宁愿牺牲部分财
( 三)1860 年 夏 季 英 法 联 军 集 结 到 天 津 产以示服从而获得征服者的友好对待,也不愿
白河口,准备攻击大沽炮台,攻入北京。一名 在不可能获胜的情况下选择抵抗而失去全部财
被派来会见法国公使葛罗男爵的清朝官员随口 产。这是普通人的正常想法。在霍布斯看来,
说,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在意联军舰队会不会炮 他们这样做不能视为“非法”4,除非他们具有
轰大沽要塞,因为防守要塞的军人“全是汉人”2。 极其强烈的国家观念,愿意为了维护国家人格
(四)1860 年 8 月 3 日,由英法联军从广 的统一而牺牲个人利益。只是在满汉对立的处
州雇佣的中国苦力闯入天津北塘一个居民的家 境下,“有民族,无国家”的状况显然无法培养
里,抢劫了他们的财物,还用暴力威逼他们, 统一的国家观念。
最后六个女人(其中四个服毒)死了,只有一个 第(三)个例子说明满族统治者并没有从
男人活了下来。巴夏礼认为英国人的行为并不 国家人格的高度来理解主权问题。显得悖谬的
好,法国人更糟,军队的苦力“比法国人还要过 是,满清政权这个国家人格的承当者一开始就
3
分” 。 面临着“利维坦”被民族矛盾从内部绞杀的危险。
仅仅从“西方视角”来判定当时的中国人“不 第(四)个例子,因为中国苦力知道自己受
爱国”显然是不够审慎的,因为上述的四个例子 雇于英法联军,即使他们伤害了别人(包括自己
所反映的政治—文化状况并不相同。 的同胞),也不会受到公共权力的惩罚。在这个
第(一)个例子既可能说明中国老百姓“单 意义上,中国苦力在天津北塘碰到的问题与英
纯”,也可能说明他们“狡猾”。当他们对某个 法联军在圆明园碰到的问题是一样的:没有强
政权严重不满的时候,他们并不太在意应由哪 大的公共权力,没有作为“必要之恶”存在的利
支力量(甚至包括洋人)来推翻这个政权,必要 维坦,一切人将成为一切人的灾难,没有种族
时他们甚至愿意帮上一把。譬如英法联军在进 和国界之分。可为佐证的是,圆明园遭劫后,
攻天津北塘的战斗中,中国苦力本没有为英法 英法联军成员可以堂而皇之地带着战利品返回
联军作战的义务,但他们还是非常积极地参加 自己的国家,有人沿途(比如在香港)出售,不
了攻打炮台的行动,因为他们不喜欢满人的政 少人因此一夜暴富,而趁着联军劫掠之机浑水
权。 摸鱼的海淀周边的百姓都遭到了清政府的严厉
第(二)个例子,我们可以部分借用霍布 清算。可见清政府的公共权力无法施及英法联
斯的解释:当臣民失去了原有主权者的保护(当 军,对力量弱小的帝国臣民仍然是有效的。
总而言之,在西方人对第二次鸦片战争时
期的社会观察中,中国人的“不爱国”本质上并
1 [法]埃利松:《翻译官手记》,应远马译,中西书
局 2011 年版,第 86 页。 不是单纯的思想观念问题,而是中国特殊的政
2 Moges, Recollections , p.208. 见[美]裴士锋:《天国
治—文化结构的反映,是国家人格与个体人格
之秋》,黄中宪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32 页。
3 [英]斯坦利·莱恩 - 普尔、弗雷德里克·维克多·狄
更斯:《巴夏礼在中国》,金莹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 4 [英]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商
第 282—283 页。 务印书馆 1985 年版,第 57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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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具体历史情境中的非常态滋生和组合。从文化 协调或碰撞摩擦的不同侧面”3,与西方旅华文
研究的视角细致分析这种现象背后的政治—文化 化的情感倾向有相似处。
土壤,比简单划分“爱国”或“不爱国”的阵营 从深层文化心理来看,这种闪耀着人道主
要切实得多。如果说“不爱国”确实是一种“无 义色彩的个体人格恰恰是对国家人格缺陷的弥
知”,那么这种无知“有大部分要归罪于主权 补,正如周宁所说:“只有通过这种文化忏悔机
1
者”,其过失在于没有使人民受到更好的教导 。 制,才能达成并维持一种道德平衡,使(西方侵
旅华文学中的多部作品都提到:英法联军 略性的)扩张造成的文化紧张不至于崩溃。”而
的随军医生在通州附近的张家湾营地,曾经利 这种“包容对立面的结构”,从自我监督的民主
用他们掌握的现代外科技术为部分受伤的清军 政治到自我否定的文化批评,始终是“西方现代
士兵截肢(这大概是中国人第一次集体接受外科 文明最有活力的结构”4。正因只是一种补偿—
手术),然而这些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士兵大部分 平衡机制,因此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的西方旅
2
“仍死于国人的遗弃和虐待” 。可以想见,他 华文学不可能从根本上反思进而反对战争:第
们的遭遇必然与当时许多人所持的“爱国”或“不 一,为何会产生战争?第二,有无比战争更好
爱国”的国家人格有关——接受外国人尤其是侵 的解决国际与族群冲突的方法?第三,假如战
略者的帮助就是“不爱国”,“遗弃”“虐待” 争不可避免,如何尽量减少战争带来的滥杀、
接受过敌人治疗的士兵反倒可能是“爱国”的表 掳掠、奸淫等灾难? 5 第四,或许更重要的是,
现。所幸的是,这一细节至少还表明:在公共 如何不通过战争也能学会尊重另一种异质的文
权力缺席的时空里,人类似乎并不必然堕入霍 明?这或许才是我们研究西方旅华文学的落脚
布斯所称的“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毕 点。
竟个体人格凭依的精神世界有时比国家人格还
要大。 作者单位:广东省东莞市行政学院文化与
需要强调的是,尽管不少西方旅华文学的 社会教研部
作者都表现出个体人格与国家人格的分裂,体
现了一定的人道主义精神,但并不能改变侵略
战争的本质,更与所谓的“反战文学”相距甚
远。在抗日战争(1931—1945)期间及战后,日
本出现了大量“战记”类的纪实性文学作品,“可
以窥测到作家的‘欲望’与国家的‘欲望’相互
3 潘世圣:《火野苇平及其〈麦与士兵〉的历史考察——
近代日本“日中战争文学”基础研究》,《浙江学刊》,
2007 年第 1 期。
4 周宁:《跨文化形象学的观念与方法——以西方的中
1 [英]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商 国形象研究为例》,《东南学术》,2011 年第 5 期。
务印书馆 1985 年版,第 272 页。 5 王京:《日本战争文学“反战”的可能性及其困境——
2 [法]阿道尔夫·阿尔芒:《出征中国和交趾支那来 对〈麦与士兵〉和〈活着的士兵〉的思考》,《名作欣赏》,
信》,许方、赵爽爽译,中西书局 2011 年版,第 314 页。 2015 年第 2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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