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儿接触即兴：联合与冲突

—— 2018 年汉堡酷儿接触即兴研讨会和艺术节的经验和思考

作者：Aramo Olaya and Wiktor Skrzypczak

译者：李冰娜

校对：陈怡宁

为什么接触即兴对酷儿运动很重要？

酷儿可以为接触即兴的实践提供什么借鉴？

接触即兴和酷儿的实践可以被视为是相互支持的盟友，但这种联盟的关系离不开相互之间的冲突。

对我们来说，"酷儿 "指向任何非异性恋和反父权的行为、情感或感受。对于接触即兴，酷儿指

的是表达不适感受和在接触即兴的场域觉察到父权和异性恋规范的能力。有人可能会问：从什么

时候开始，接触即兴跟性有关系？我们提议，需要一种对性的肯定(sex-positive， 即认为性是

好的、健康的、自然的)，它既是一种可能的酷儿途径，也是一种对接触即兴中漠视情感和否定

性感受的批判。

如果主流接触即兴空间被设定为"纯洁 "空间，而不提及性的问题，它们实际上是性否定的，反

而容易出现禁忌和虐待。我们需要理解的是，性表达是身体的一种基本的、不可剥夺的东西，它

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无法被限制。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完全改变对性的理解。(对这种认知的改变

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并不是本文的主旨，虽然它很有必要）。
在酷儿运动中，我们在话语实践方面得到了很好的训练，比如创造很多概念并把它们归类到某套

价值体系中，规定行为实践中哪些可接受哪些不可接受。我们相信话语实践方面的训练对接触即

兴实践来说非常宝贵，让人们意识到接触即兴所面临的社会和政治性的挑战，并为接触即兴的身

体实践拓展理论背景。反过来。相对的，我们认为，在酷儿运动中身体的视角并没有得到充分的

发展，反而可以借助接触即兴的架构去推动。

酷儿接触即兴研讨会上参加酷儿凝视和空间工作坊的学员和 Wiktor Skrzypczak（最右边），德国汉堡，2018 年 5 月

2018 酷儿接触即兴节 ：

计划、目标、已完成的工作、冲突以及留待解决的问题
2018 年春天，有 25 到 35 个人（大部分是舞者）在汉堡参加了名为酷儿接触即兴的两个接连举

行的活动：学术研讨会和舞蹈节。研讨会主要针对一些有经验的接触即兴练习者，内容包括艺术

方向的研究，分享发展酷儿接触即兴的可能性，以及接下来的舞蹈节如何能够以和主流不同的方

式举办。

舞蹈节本身被设想为一个对没有经验的参与者开放的欢乐聚会。研讨会期间的工作坊和舞蹈节的

主题互相呼应振奋人心，其中包括填补空白；身体接触中的亲密性和距离；感受的客观化；女性

主义的、更安全的空间！那是什么？支配和承诺的编织；与勇气共舞；互惠的政治；超越（性）

同意；触摸的不同质感；酷儿凝视与空间。

我们对这些事件的总体印象被两种感觉主导：生机活力（正如可以从舞蹈实践和身体性的分享中

预期的那样）以及表达和体验分歧的努力。事后看来，这些冲突似乎构成了这次聚会的酷儿性。

“故意起冲突”的例子有：不同意参与研究以及被客体化的可能；要求所有参与者对女权主义理

论和女权运动有深度理解和支持 ；通过促进举办顺性别男性不得参加的活动来限制大家对包容

度的期待；承认不需要一直保持友善可亲；裸露上身作为对炎热天气的身体应对方式，尽管这种

举动可能会被理解为跟性相关；对“乳头警察”的“艺术性”干预，即用胶带覆盖所有可见的乳头；

对提出的工作模式进行直接批评；以及选择不去聆听。
舞蹈节本身被设想为一个对没有经验的参与者开放的欢乐聚会。研讨会期间的工作坊和舞蹈节的

主题互相呼应振奋人心，其中包括填补空白；身体接触中的亲密性和距离；感受的客观化；女性

主义的、更安全的空间！那是什么？支配和承诺的编织；与勇气共舞；互惠的政治；超越（性）

同意；触摸的不同质感；酷儿凝视与空间。

一个参与者写道：“在最后一场舞酱（译者注：来自英文 jam，接触即兴的自由舞会）中，我一

边跳舞，一边笑，一边哭。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聚会的乐趣是什么？

当我们读到参与者最后分享的文字时，我们意识到那种巨大的愉悦主要被描述为一种私人的、身

体上的感觉：被赋权、被安慰或有了支撑；占领空间（有了存在感）。那种令人愉悦的人与人之

间的关系被描述为“聚到一起”、“融合”、“看到别人的脆弱”和“展示自己”。

这些经验往往直接伴随着关于个体在群体中的位置的问题—— 关于无法回避的对自己负责的问

题和主体间交流的局限。与主流艺术节的闭幕讨论会上经常听到的模糊的“我们”相比，这种“带

着距离的连带感/一体感”似乎很有意思。共识和分歧要如何平衡这一难点是研讨会期间最大的

惊喜之一。这直接关系到酷儿运动是否本身就具有包容性这一问题。
酷儿接触即兴的空间：呈现接触即兴的核心价值

当开展一个酷儿活动时，我们面临者这样的问题：这是一个面向酷儿的接触即兴空间，还是接触

即兴的酷儿视角。我们对第二个问题更感兴趣，但是我们鼓励把第一个问题也带入到第二个问题

的讨论中。在一个由父权制异性恋规范宰制的舞蹈空间里，可能发生的互动会受限于支配这个空

间的潜在规则。

接触即兴的酷儿视角，是关于如何把空间从这些也许是无意识的，或者至少是没有被说出来的，

潜在或不明确的宰制中解放来。尽管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切地说出，酷儿舞蹈的核心是什么。然而，

它似乎有一种磁场效应，将来自非常不同的社群和非酷儿运动社群的朋友们聚集在一起。

从政治角度来看，酷儿价值观和接触即兴价值观有一个共同的核心：扁平化、平等、打破套路、

建立不同的人际空间和主动性等等。同时，接触即兴似乎是社会的一面镜子，可能会无意或在潜

意识里，在身体的互动中再现不平等、不合时宜的模式和社会习俗。在这个层面上，接触即兴和

酷儿的联合，可能会增强它们共有的核心价值。

现在，我们认为，接触即兴的酷儿方式意味着达到身体体验和语言表达之间的平衡。成为酷儿是

一种表达 "我很不同 "的可能方式。这个表达是他者性话语的开始。它根植于性别化身体身体欲

望的自我经验。这种话语的基础在于对最细微的个人感受进行命名的习惯。这些感受可能无关紧

要，但它们意味着一个人的身体存在感，是一个人主体身份和取向的构建根本。为了被看见并被

社会所接受，酷儿视角使其变得明确和必要。在顺性别异性恋环境中做接触即兴实践时，这些类

型的感觉很容易被忽略，因为异性恋父权的行为规范更倾向隐藏这种感受。类似"当我进入你的
近体空间（peripersonal space，手臂可触及区域）时，我感觉你早已经在我里面了。"这样微

妙的性表达和感觉在异性恋的接触即兴实践中很可能不被接受。相反，"通过我们共同的身体结

构，我感受到了你脚下的地板（我感受到了你的感受）"则是一种更为中性的描述亲密接触的方

式，它洗刷了任何性感觉和情感，因此变得更可以（在异性恋空间里）接受。

在接触即兴的舞蹈空间里，将被归类为 "亲密 "或 "私密"、"反主流/反潮流 "或 "有争议 "的东

西呈现出来，可以有助于使异性恋规范-父权制规范显形。实践无疑是知识的来源。这个酷儿化

接触即兴的过程正处于早期阶段，需要实践来深入理解和构建话语，将身份政治的酷儿发展为作

为身体互动质感的酷儿。

知识：肉身的语言

在 20 世纪，身体的实践在一个理性框架内被系统化为身体知识（body knowledge）。那些将

其系统化的人——大部分受到佛教和新时代（New Age）思想的影响——从世界各处收集知识，

因为他们质疑西方文化的知识标准，发现它们不足以描述体感经验。与此同时，相关讨论也涉及

猎奇主义，以及身体实践是否存在一定程度的 "东方主义"和文化挪用。

无论如何，接触即兴为身心学增加了一种艺术和横向交流的方式。这对酷儿、女权主义、反种族

主义、反健全中心主义（相对身心障碍人士）、动物主义和其他政治运动都有很大的意义。后人

类主义政治运动也涵盖了身心学的后人类主义运动也有助于塑造一种全新的方式在地球上进行

人类生活和未来发展。
所有的这些手段都在寻找一种在自由共情和自由表达异见之间的平衡。舞蹈和酷儿之间可能进行

对话的空间也因此得到了扩展。同时也可以导向对冲突进行和平解决的经验和多元有趣的、达成

共识的经验。酷儿运动和接触即兴中的沟通技巧，鼓舞我们在混乱和分歧中，具备韧性、安定感

和在跌倒后不至于崩溃的能力。我们在复杂的肉身语言中训练自己。这是一个充实丰富的过程，

其中也包含了民主化工作，带领我们通往更深层次的自由。

（性）同意：

从对（性）同意的批判中发展关于接触即兴的酷儿政治观点

对于这些酷儿接触即兴活动的一个失败假设是，这些活动中会发生具有强烈性意味的舞蹈。我们

想知道，强烈性意味的缺席是否与酷儿运动人士对（性）同意有高度意识有关。

当然，一个酷儿的空间并不是没有性侵犯的可能，但一般来说，我们对（性）同意的理解源于它

是如何在异性恋空间展开的。一个来自酷儿和体感角度的批判可以改变我们如何在一个不被异性

恋规范宰制的状况下处理（性）同意。异性恋规范下的（性）同意观念是在不平等的权力关系和

语言框架的背景中形成的。在接触即兴中却存在着言语之外的、前言语共识达成的可能。

身体性（非语言）视角的（性）同意也存在一些固有的问题：相信自己正与另一个人共情和实际

上与另一个人共情的区别是什么？当我们在处理（性）同意时，总有一丝不安全感笼罩着整个空

间。然而，我们从政治化酷儿运动中了解到的是，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必须信任彼此才能摆脱这

种原地踏步，才能够放下暴力随时可能发生的怀疑 -- 或是我不可能知道别人对我的触摸是什
么感觉的想法。从这种怀疑的感觉中解脱出来，意味着对（自己的）所思、所言、所舞承担责任，

并通过拆解参与者间的主导和服从关系来练习如何建立信任。我们认为建立信任是件非常非常酷

儿的事情。从酷儿接触即兴的角度来看，这也是整个接触即兴社区应该追求和实践的目标。

促进酷儿接触即兴活动的初步建议

什么是我们从 2018 年的酷儿接触即兴活动中学习到，并可以带到未来酷儿舞蹈活动的开展中

的？

1. 对意外情况保持开放的态度。对发生分歧要有思想准备。两个活动的结果与组织方的原计划

都有出入。在研讨会上，我们遭受对客体化对象的研究和对记录文档进行统一的抵制。这次活动

在获得肯定的同时也孕育了具有颠覆性的活力。这表明我们需要建立舞蹈的新会议形式。

2. 创造更勇敢的空间。对挑战持不同开放态度的人可以将其分享。在这些空间中也能进行身体、

感官和情绪上的冒险。

3. 独立的舞蹈实践、研究、促进活动和疗愈是截然不同的工作，很难同时由一个或两个人承担。

需要将它们下放给更大的团队和整个社区。

4. 利用场地来推进小组的工作进程。除了作为社区聚会的主要场所，你可能需要- 分组聚会的

场所。- 一个受保护的疗愈场所。- 独处的地方。- 无障碍环境。

 酷儿接触即兴研讨会上参加超越同意工作坊的学员和

Aramo Olaya 老师，德国汉堡，2018 年 5 月

5. 根据参与者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来安排工作的时间。- 每个活动都以运动开始。- 平衡好说话、

运动和休息的时间。- 不要等到晚上才开始宝贵的即兴表演；大家可能太累了。

6. 根据某项活动提示的选择来决定运动和说话之间的平衡。- 使用文本进行对话和研究。- 使

用运动或表演来进行具身性的交流和研究。

7. 大问题要慢慢来；同时关注小问题。

8. 减少老师的外部灌输。

9. 会议主导议题要保持具体而尖锐。因为不管怎样它还是会变得更庞大复杂。

10. 提供补充介绍，包括性别中立的语言和性别代词。

11. 如果你决定使用特定的工作模式或记录方式和调研方法，请在活动说明中事先告知参与者，

并将其贯穿活动始终。如果有可靠的框架人们其实会很感激可靠的框架。

12. 举办关于方法论的研讨会。有时你如何做这件事比做这件事本身更重要。开发新的具身性的

方法。

13. 观察运动何时生发意义，意义又会在何时产生变动。融合语言和身体的实践。游走于言传与

意会的边界。创建有关了解和关联的新的表演方式。写下你的方法；分享它；并测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