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飞行员机组被我带过去了，一切安排妥当。”天策绕过探照灯，看见吉利伪装下的安娜
小声说。“杰克呢？”草地上只剩下安娜一个人，杰克连同观测仪的装备都不见了。
“一些意外的事情。”安娜起身拽下自己对伪装服和军帽，一头金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
秀而飒爽，起身向机场跑道旁的放空炮塔仓库走去，天策不知道安娜这么大摇大摆地走着
只是猫着腰接过安娜扔下来的装备跟在后面。
“你要去哪？”天策不解。“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要走了？杰克？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情吗？”
天策不知道什么是意外，但他想安娜这么大摇大摆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安
娜到一间屋子前停下来脚步，这是这座机场近防炮塔的弹药室，旁边是一座陈旧的多管机
炮炮塔和一座崭新的防空导弹发射架，看来是安娜提前解决了守卫，看着天策，露出一丝
邪笑，明亮的月光下，配合着披散的金发，显得有一丝妩媚。
安娜靠着门，天策拿起枪托砸开了门，只有一个通向地下的楼梯，他知道那下面应该是操
控导弹的控制室，两具守卫的尸体摆在楼梯口，不用打开手电筒都知道下面肯定比上面还
血腥。天策还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安娜，他们该走了。
“一些，还需要做的事情？”安娜笑着将天策推倒到墙上，月光洒在安娜被一半头发遮挡
的脸上，另一只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别来这套了安娜，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天策已经受够了这种无聊把戏，虽然安娜
这样捉弄神经紧绷的自己不是一次两次了，实际上他的心情不在这里，他只关心机库里的
飞机能不能正常起飞。几个月来的心思让他此刻因为激动有些紧张不已。
安娜有一些尴尬，天策翻了一个白眼境警戒地看着门外，他不确定晚上还有第二支巡逻
队。回头发现安娜还凝固着刚才的表情。他不知道安娜为什么突然不正经起来。“别说我
不解风情宝贝，你也知道机库里放的东西可比你有诱惑多了。”
安娜回过神，好像突然才想起来什么。“我刚要说，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先听哪
个？”
“老样子吧。”天策无奈。“老样子，哦不，这次换个玩法吧，先听好消息。”天策笑着
看着安娜，他觉得不回个打趣的话看样子是确实有点破坏被安娜搞起来的气氛了。
安娜的表情却依旧尴尬地凝固着，小声问天策。“确定吗？”
“非常。”天策放下枪，拿起夜视仪扫视着四周。
“坏消息是，飞机起飞之前，这里还有一个空中警戒小队，虽然只是几架老掉牙的米格机，
但轰炸机在他们面前还是找死。”安娜可能没预料到天策的选择，为了不让叙述突兀她看
着天策继续说。“所以，你猜到好消息是什么了吗？”
“总之，加起来不算坏消息对吧？”虽然对这个消息他失望的有些无语，但现在是在战斗
时期的消息他都懒得费精神去想为什么。“如果我们控制了这个机场的防空阵地能不能解
决他们呢？”
“人手全被安排警戒机库和飞行员机组了，剩下的兵力去争夺防空阵地的人没有会操作防
空设备的。”安娜摇摇头。“你看外面的防空导弹，不是苏制的，也不是美制的，明白了
了吗？”
“赵海，”天策沉吟。
“虽然不确定附近巡逻的米格对轰炸机有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但我们必须守住这架防空阵
地，还有，那架炮塔也是为飞机清理跑道的最后保险。这是你和我的最后任务，我不希望
交给别人，明白了吗？这样明白了吗？”
“这也是计划中吗？”天策看着安娜惊讶道。“我们怎么离开？”
“保密。”安娜笑着打开手电筒走下楼梯，里面是几具尸体。这是机场外的一处十分隐蔽
的防空阵地。天策不知道安娜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干掉这里的守卫的。里面是一组很新的设
备，熟悉的仪表和键盘布局风格让天策不用猜就知道这崭新的防空导弹出自谁手。天策没
有继续追问安娜如何撤退，他其实只在乎这架飞机能不能离开这里。如果萨迪卡遵守承诺
他死而无憾，就算不能，如安娜所言，一架背叛国度的飞机残骸和一具身为叛徒的战士尸
体，或许足够让世人解开这些疑惑。
“正在输油，预计一个小时。”无线点另一边传来了声音，安娜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防空导
弹和炮塔，以防打草惊蛇，防空雷达还没有打开，天策站在门口点燃了一支烟，盘算着塔
台里的傻子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假消息。旁边锈迹斑斑的炮塔突然发出声响，天策警惕地按
住腰间的手枪，回头看向楼梯下安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不错。”天策兴奋地鼓掌。“我甚至都有点害怕里面的笨蛋发现不了这是个假消息
呢？”虽然是一座锈迹斑斑的防空炮塔，对空无论是精度还是射程对于飞行速度几马赫的
米格机来说都难成威胁，但是 30 毫米的全自动炮塔要是对付这一马平川的机场上的目标而
言，火力足以和几辆坦克相比。
不，对于现在而言，他们甚至可以录用这里的火力和地形优势轻而易举地攻下这片机场。
天策满意地盘算着。不过那样冒险的事情他只是想想而已，望着手里的烟，天策静静地看
着眼前的机场，望远镜里，机库的大门打开了，轰炸机雪白的机身从机库里探出半个头，
里面的人忙碌着加油做飞行前的准备，他满意的笑了，心也如同射击前一般紧绷到能听见
自己的心跳声，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他从未如此激动过。仿佛下一秒，他就能看见信号弹
升空飞机起飞的时刻。

轰隆！
一声巨响，天策踉踉跄跄爬出了管道另一边，另一只手攀着安娜，身后拖着一道细长的
血印，安娜的另一只手耷拉着，腹部被血染红。身后被碎石封死的管道堵住了追兵和枪炮
声，天策长处一口气将枪丢在手边。看着眼前的枯木林。
“别管我了，小子，带着我你都不一定能逃命。”耳边传来林朗的嘲讽声，天策仿佛突然
走进了扎亚山的密林中，身边半死不活的林朗浅笑着看着他。
再回头看了一眼，安娜眯着眼，金发被汗水和血液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她还醒着，
只是放弃般松开了捂着肚子的左手，任由血液流淌着。
“这，这也是，”天策看着还在滴血的伤口，看着失去重量半贴在身上的安娜，永远信心
与计划满满的她此刻狼狈的让天策感觉到一丝不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安娜看了看伤口，用力换去脸上痛苦的表情，憋着气用力从天策身上支开靠在旁边的枯
树上，笑着看着天策。
“容我说一句这次真的是你不行。”天策有些得意又不忍地掏过自己急救包里的纱布，只
有巴掌大，刚放上去就被伤口的血完全浸湿，天策索性扯开安娜防弹背心，用被扯开的布
料在腰上缠了一个圈。
头顶传过一阵喷射机的轰鸣，天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这个时候
空中巡逻队才去拦截轰炸机，萨迪卡的护航队应该已经汇合了。
“结束了安娜。我们成功了。”天策看着虚弱的安娜，笑着安慰道。“护航小队应该已经
汇合了，我们做到了。”
安娜睁开眼，虚弱的眼神看着远去的飞机露出一丝欣喜的亮光，泪水夺眶而出，又突然
变得锐利，一把抓过天策的手死死的盯着天策用俄语说道。“是我成功了。”
天策以为自己没听懂俄语或者是安娜口齿不清，笑着纠正道。“我们？坚持住安娜，任
务还没结束，我们得逃出去。”
“不，我。”安娜捂住肚子坐起来了一点。“我有，有些话，”安娜低下头。天策不知道
安娜今天行为古怪到底是因为什么，追兵不会放弃的，现在留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
找死留点仪式感吗？
“白天鹅，已经在我们手里了。”安娜笑着说。“你知道，它升空的那一刻起，我和我父
亲的就已经证明清白了，”
“是，恭喜。”天策看着用力说话的安娜安慰道。“我们做到了，你做到了。”
“啊，”安娜死死抱着树枝，瞪大眼，努力张大吸着气，天策看得出来，痛苦的表情已经
无法用意志掩盖。他伸手扶过安娜，示意他不要说话。
“我要死了，”安娜用汉语艰难地说。
“怎么会？我们成功了，我们能走出去的。”天策看着眼前荒芜的树林，仿佛回到了和林
朗一起趟行的扎亚山，他不想，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有些事你必须得知道，天策。”安娜甩开天策的手小声而严肃地说。“我，我出卖了你，
你们，”
“你在说什么？”天策匪夷所思，他以为自己又走入了扎亚山回来时神经错乱的状态，疑
惑的看着安娜。“你是以前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吗？别说话了安娜，你已经失血过多开始说
胡话了。”
“是我，出卖了你们，”安娜小声道。“抱歉，比起道歉我想在死前告诉你所有，”
“我为了获得阮林的信任骗了 c 先生，”安娜平躺在地上，气息只剩一口一口地咽着。
“赵海的偏执和我的谎言促成了你们的悲剧。”
“程逸其实早就死在了扎亚，他很勇敢，和三个佣兵同归于尽，尸体散在了河里，连阮林
都没找到，”
“是我炸开了地牢，为了不让阮林怀疑我把所有事情的疑点都引到了你身上。”
天策沉默了，轻声细语说出了五雷轰顶般的消息，刚刚经过枪林弹雨的紧张环境，枪炮
与飞机轰鸣的地方，他的脑袋仿佛和机场旁的发动机装在了一起，只剩空白的轰鸣声。
原来，眼前的人，才是一切故事的始作俑者。他决心要找出来将他一片一片切开的人。
“为什么？”天策掏出匕首紧紧握着，看着安娜反问道。
“林朗，林朗不再想卷入这里。但赵海，他从来睚眦必报，”安娜继续说着，看着天策手
里的匕首全无惧色。“阮林，他的乌托邦，已经，”
“在来到萨卡之后，我从未对你说谎，你是我这么多年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天策冷笑着看着安娜，眼里的血丝涨起。紧握的拳头攥着匕首颤抖着，关节咯咯作响。
“我们找到了白天鹅，杰克会带他去萨卡找不到的地方，林朗若是希望阻止阮林，现在是
唯一的办法，”
“阮林的乌托邦，他们的计划马上要成功了，但是这架白天鹅，是我送给你最后的道歉礼
物，”
“肖恩手里还有当年一起被出卖的一些非常规武器，带着这个，他会知道怎么帮你，”
“找到他的，摧毁他，那是你，你的任务。”安娜掏出袖口口袋上的一个黑色钻石袋子，
拽过脖子上那个雕着奇怪花纹的子弹递到天策面前。
“很抱歉，让你承受了这么多，”安娜颤抖着远离了天策一点，似乎是在畏惧天策越来越
狰狞的表情。“很感谢，你实现了我，我家族的夙愿，”
天策冷眼和安娜对视着，安娜知道这番话不会取得天策的原谅。
“抱歉。”安娜闭上眼，泪水混合着血水淌过脸颊流在贴着地的头发上。
“你还没死。”天策冷笑着看着安娜。
“与所爱之人反目，与所信之人决裂，与所念之人永别。”天策坐在安娜身边笑着摇摇头，
被紧张愤怒撑炸之后的脑袋有些眩晕。“不知道是谁的命运强加与你，而你将你所承受的
无一例外强加于我。”
 天策又想起丛惠的模样，若是安娜从未出现，他或许会懂得浪漫吧，至少他猜想抛去立
场与家庭，他们是一对合格的恋人吧。
可是，没有立场和家庭，她就不是她了。
对啊，没有这些，他们根本不会相遇。
他所仇恨的所有啊，就在眼前？程逸？呵呵，天策想起来那个骄傲的海军陆战队队长，
这么多年一直追逐着一个不存在的幻影…不过他的家人比他还痛苦吧，天策摇头，现在只
有他知道程逸是个好战士。
“天策，离开这里，去做一个普通人生活吧，生活没必要每个人都是战士。”天策想起潮
湿的扎亚雨林里，奄奄一息的林朗靠在岩石旁，手搭在他的肩上。“不要想着打回去了，
复仇是一个人承担不起的东西，”乌托邦啊，赵海，为了什么？为了他心中的和平和睚眦
必报的公平吗？还是为了彼此都曾效忠的国度？他的利益如今没有我的半点相关，可惜了
如今都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只是他强装忠诚正义的样子像极了一副被拔掉獠牙充当宠
物的狼狗。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放弃这些，去做一对合格的情侣，”天策心中千万个人的声音回档着。
眼前慢慢变得模糊不堪，
比起厮杀和奔波的日子，自己离开国土踏上这条路之前的那些回忆，不知道什么时候陈
旧的如同自己看过的历史书一样的感觉一样久远。
天策眼睛死死地瞪着安娜。直到安娜被胸腔的瘀血呛的咳嗽声惊醒才回过神。
“天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安娜看着天策。
“还记得法卡吗？”安娜又用尽全力吸了一口气。“那个泄露的核反应堆，活下来的人所
剩无几，所以成功与否我的时间都不多了。”
“我会掩护你。”安娜看着天策伸出手中的伯莱塔。
天策从回忆中苏醒，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安娜，脑袋一片空白，战场上紧绷的神经，突
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下地狱去吧，”天策举起步枪对准了安娜。
奄奄一息的安娜突然表情一惊，随即按下了手枪的保险，天策知道她是个快枪手，下意
识地侧倒在了地面上。
“哒哒哒，”
“嘭！”
天策侧躺在地面上刚准备扣动扳机，血溅落在天策的侧脸上，眼前和身后都传来了枪声，
抬头看见安娜的眉心和胸口多了两个血洞。身后，一个追来的敌军痛苦地捂着脖子跪倒在
了地面上。安娜虽然抢先扣动了扳机，但敌军的机枪还是将子弹泼到了她身上。
天策颤巍巍地爬起来，身后已经传来了追兵的呼喊和犬吠声。安娜一动不动地靠在树根
瘫坐着灰蓝的眼珠依旧盯着身后的追兵，天策对着刚刚还没死透的家伙扣下了扳机，三连
射的一梭子之后，追兵安分地躺在血泊中。
“另一边见，”天策看着安娜的尸体，摇了摇头向突围的山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