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 古代文明 April, 2023

第17卷 第2期 The Journal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Vol. 17 No. 2

【帝制中国】

秦汉时人视阈中的犬

宋艳萍

提 要：犬与狗，同实异名。犬分为田犬、吠犬、食犬3类，在秦汉社会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
色。犬是秦汉时期祭祀的牺牲之一，祭门、祭行等皆用犬。犬还参与到巫术等神秘文化之中。
“犬祸”与人间灾难密切相关，从而渗透到政治生活之中。汉代画像中有很多犬形象，不仅现实
生活画面中有犬，神仙世界中亦出现犬形象，这是汉代人将犬神圣化的结果。
关键词：犬；秦汉；习俗；汉代画像
DOI: 10.16758/j.cnki.1004-9371.2023.02.009

犬与狗，“同实异名”，1为同一种动物。在古 狩猎，是先秦以来上自天子下至百姓皆喜
代文献中，犬、狗可以互称。 爱的项目。在周代，狩猎只限于贵族阶层，是天
犬在秦汉时期的社会生活中占有重要地 子及诸侯礼仪制度的一部分。天子、诸侯的狩猎
位，此前已引起学者关注，如官德祥在《汉文化 称为田狩或田猎。田狩在四季有不同称谓，
“春
2
中“狗”的角色》中， 对汉代文化中狗所扮演的 蒐、夏苗、秋狝、冬狩”。4田狩的目的，
“一为乾
角色及其变化进行了探讨。本文在此基础上，对 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5乾豆为宗庙祭
秦汉文献中涉及的犬，特别是汉代画像中的犬
形象加以细致梳理，以期揭示犬在秦汉社会生
* 本文为“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规划项目“汉代画
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对政治、习俗、宗教信
像与观念世界” （项目批号：G3612）阶段性研究成果。
仰等方面所产生的影响。 1
许慎撰，段玉裁注： 《说文解字注》10篇上， 《犬部》，上海：上海
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473页。
2
官德祥： 《汉文化中“狗”的角色》， 《中国农史》，2018年第5
一、犬与秦汉社会生活 期。
3
郑玄注，贾公彦疏： 《周礼注疏》卷36， 《秋官司寇第五·犬
人》，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
1906页。
据《周礼》秋官疏记载，犬分三种：一为田 4
杜预注，孔颖达等正义： 《春秋左传正义》卷3，隐公五年冬
犬，二为吠犬，三为食犬。3田犬，也就是专门用 十二月辛巳，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2009
年，第3748页。
于狩猎之犬，或称为猎犬。吠犬为守家犬。因狗 5
郑玄注，孔颖达等正义： 《礼记正义》卷12， 《王制第五·王
善吠，又性忠诚，所以主“守御”，起到吠盗、守 制》，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
门的作用。食犬即用于食用之犬，以肥美为优。 288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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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祀之用；宾客为宴请宾客之用；充君之庖为做肉 景公内好声色，外好狗马，射猎无度，国政荒
食之用。可知，田猎有祭祀、待客、食用3种目 废。齐宣王时，先生王蜀认为，先君齐桓公与时
的。随着周王室衰微，礼崩乐坏，狩猎不再限于 君齐宣王皆为喜好声色犬马之君。不仅齐国，其
上层统治阶级，逐渐向社会下层渗透。狩猎从礼 他国家情况也大致相同。燕国以狗马为盛；赵地
仪活动逐渐成为集军事、娱乐等多重性质于一 有三宝：代马、胡犬、昆山之玉；魏文侯喜好北
体的集体性综合运动。狩猎中，马和犬是最重要 犬。可见战国时期各国国君皆爱犬马，并带动了
的辅助工具。马为狩猎时的坐骑；犬可保护主 整个社会风气，斗鸡走狗逐渐成为大众化的娱
人，并帮助主人获取猎物。狩猎所用犬为田犬， 乐项目。
其特点是奔跑速度快、凶猛勇敢，被称为猎犬， 秦始皇以武力统一天下，但他亦喜好狗马
或者“走狗”，是狩猎时必不可少的帮手，受到人 田猎。秦朝覆灭后，刘邦占领咸阳，见“宫室帷
们特殊喜爱。犬的嗅觉非常灵敏，能凭借气味追 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2可知秦朝统治者生活
踪猎物，这亦是犬被运用到捕猎中的重要原因。 之奢靡。西汉时，皇帝普遍喜好田猎。上林苑中
《吕氏春秋》将犬分为良犬和普通犬。良犬 有皇家猎场，里面豢养了很多优质狗马。汉武帝
为猎犬，专门捕杀獐麋豕鹿等大型动物。普通 将所没入的奴婢，分配到各苑去饲养狗、马、禽
犬，只能捕鼠之类的小型动物。猎人只有配备 兽。三辅离宫馆中，有很多娱乐项目，其中包括
良犬，才能获得更多野兽。汉初定天下，论功行 “弋猎射驭狗马蹴鞠刻镂”。3汉武帝非常喜欢这
赏，汉高祖认为萧何功绩最大。他以打猎为喻， 些娱乐项目，游玩时有所感触，即让司马相如、
认为打猎追杀野兽兔子的，是犬，而发号施令者 枚皋等人为之作赋。不仅皇帝，诸侯王及大臣亦
为人，萧何便是那个发号施令者，所以功劳最 多沉浸于声色犬马中者。鲁恭王刘余好治宫室、
大。刘邦虽然只是在打比方，但也肯定了犬在打 苑囿、狗马。袁盎为楚相，后病免在家，以斗鸡
猎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走狗消遣度日。汉武帝即位之初，以田蚡为丞
从先秦时期开始，犬就受到人们的普遍喜 相。田蚡日渐骄横，大起宅第，奢僭无度，
“诸奏
爱，周边国家甚至将其作为贡品奉献朝廷。殷商 珍物狗马玩好，不可胜数”。4汉武帝宠佞董偃，
时期，要求四方贡献，皆以当地特产作为贡品。 欲与之入宣室宴乐，遭到东方朔的阻拦，痛述董
正南方的瓯邓、桂国、损子、产里、百濮、九菌 偃的三大罪状，其中之一便是“尽狗马之乐”，5
等国，以短狗作为贡品。短狗奔跑速度应该不 奢侈无度。汉武帝时，天下奢靡成风，重末轻
快，但猎杀能力应该很强。周代时，匈奴向周王 本，以至于“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6西汉后
贡献的是狡犬。狡犬体大，四条腿无毛。渠叟国 期，王氏家族控制朝政，大起府邸， ，7
“狗马驰逐”
向天子贡献的是跑犬。跑犬又叫露犬，能飞奔， 恣意享乐，奢僭之极。不仅上层统治者，普通百
吃虎豹。狡犬和跑犬，皆为优质犬，奔跑速度 姓亦喜好斗鸡走狗等娱乐活动。如公羊家眭弘
快，适合用于狩猎。四方向朝廷献犬，可知商王 少年时为游侠，喜欢斗鸡走狗，长大后才改变
和周王对犬非常喜爱。武王伐纣时，得二丈夫。
武王向其询问商朝是否有预示着灭亡的妖灾发
生，其中一丈夫总结出商朝的47项大妖灾，其中 1
李昉等： 《太平御览》卷874，《咎征部一》，北京：中华书局，
之一便是“好田猎毕弋、走狗饰马”。1可知商纣 1960年，第3876页。
2
司马迁：《史记》卷55， 《留侯世家第二十五》，北京：中华书局，
王对于田猎、狗马的痴迷，这成为其败亡的重要
2014年，第2476页。
原因之一。 3
班固：《汉书》卷51， 《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一》，北京：中华书局，
战国时，斗鸡走狗成为大众喜闻乐见的娱 1962年，第2367页。
4
班固：《汉书》卷52， 《窦田灌韩传第二十二》，第2380页。
乐项目。齐都临淄繁华富庶，百姓无不吹竽、鼓 5
班固：《汉书》卷65， 《东方朔传第三十五》，第2856页。
瑟、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蹴鞠，特别是贵族 6
班固：《汉书》卷65， 《东方朔传第三十五》，第2858页。
7
及富家子弟，斗鸡走狗是其经常玩的游戏。齐 班固：《汉书》卷98， 《元后传第六十八》，第40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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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明习经义。东汉后期，纲常淆乱，皇帝带 “狗，斗之精所生也。”8这为我们理
异邮》时曰：
头荒淫无度。汉灵帝卖官鬻爵，政治腐朽，他还 解“斗主犬”提供了思路。狗为斗精所生，所以
于西园弄狗，让狗戴进贤冠，带绶，严重违背礼 “斗主犬”。而“三主斗”，斗代表了三，既然狗是
制。在皇帝带动下，社会风气江河日下。从汉 斗精所生，所以它为怀胎三月而生。赵在翰在注
和帝开始，外戚宦官轮流擅权，皆骄奢淫逸之 释《春秋纬·考异邮》时，对“三—斗—犬”做
1
辈，
“狗马饰雕文，土木被缇绣”，纲纪大乱。梁 了详尽解释：
“《九家易》云：艮，止，主守御也。
冀以外戚擅权，
“性嗜酒，能挽满、弹棋、格五、 艮数三，七九六十三，主斗，斗为犬，故犬怀胎
六博、蹴鞠、意钱之戏，又好臂鹰走狗，骋马斗 三月而生。斗运行十三时日出，故犬十三日而开
2
鸡”，十足纨绔子弟。由如此荒淫之人掌控政 目。斗屈，故犬卧屈也。斗运行四帀，犬亦夜绕
权，国何以不危？ 室也。火之精畏水，不敢饮，但舌舐水耳。犬斗
汉代狗马玩好盛行，皇帝有时也会采取一 以水灌之，则解也。犬近奎星，故犬淫，当路不
些措施，以抑制这种奢靡之风。汉武帝时，因世 避人者也。”9赵在翰从形体特征、运行规律、畏
家子弟、富人争相斗鸡走狗，不务正业，所以令 惧之物、生理特点等方面，论述了斗与犬的相似
他们互相揭发，相牵连的子弟竟有数千人，名曰 之处，以此解释“斗主犬”的原因所在。同时引
3
“株送徒”。汉武帝规定如果能入财赎罪者，得 入了《易》中卦象，将“艮”卦与“三—斗—犬”
补郎。自此，郎官之选衰微。汉元帝初元二年 相结合，认为“艮”卦特点为主守御，与犬的特
（前47）三月，因灾异频发，诏罢黄门乘舆狗马， 点一致，艮数为三，所以犬亦为三月而生。
将水衡禁囿、宜春下苑、少府佽飞外池、严籞池 先秦秦汉时期，朝廷设有官员，专门负责犬
田假与贫民，以望起到赈灾安民的作用。 类事务。周代地官之下有“槁人”，专门负责饲养
从以上可知，田犬在秦汉社会生活中占有 祭祀用犬。将犬豢养在圂中，用米谷饲养，专门
重要地位。 用作祭祀的牺牲。而祭祀用犬的选择则由秋官
吠犬和食犬，亦为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下的“犬人”负责。
“犬人”的职责是“掌犬牲。凡
犬种。吠犬因善吠，可起到防盗、护家的有效作 祭祀，共犬牲，用牷物。伏、瘗亦如之。”10可见
用，所以很多人家豢养吠犬，以看家护院。老子 犬人的主要职责，是为祭祀提供毛色纯正的犬
的理想社会为：
“小国寡民……邻国相望，鸡犬 牲。犬人之下有相犬、牵犬等属官。相犬负责择
4
之声相闻。”这里的犬为吠犬。 取善犬；牵犬负责祭祀或田猎时用绳牵系犬。汉
食犬，是人们喜爱的肉食来源。
《孟子·梁 代中央祭祀用犬者较少，犬作为牺牲，逐渐向下
惠王上》中曰：
“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
者可以食肉矣。”5可见在先秦时期，鸡、猪、狗
就已经是肉食的主要来源。秦汉时更是如此，出 1
范晔：《后汉书》卷78， 《宦者列传第六十八》，北京：中华书局，
现了专门以屠狗为业之人。如樊哙，即以屠狗为 1965年，第2510页。
2
范晔：《后汉书》卷34，《梁统列传第二十四》，第1178页。
事。张守节《史记正义》曰：
“时人食狗亦与羊豕 3
班固：《汉书》卷24下， 《食货志第四下》，第1171页。
同，故哙专屠以卖之。”6 4
王弼注：《老子注·老子道德经》下篇80章， 《诸子集成》第3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46—47页。
犬为怀胎三月而生。
《淮南子·地形训》中 5
赵岐注，孙奭疏： 《孟子注疏》卷1上， 《梁惠王章句上》，阮元校
有依据数字来解释人及动物所生时间的记载， 刻： 《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5798页。
6
其中涉及犬者为：
“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 司马迁：《史记》卷95，《樊郦滕灌列传第三十五》，第3215页。
7
刘安等著，高诱注： 《淮南子》卷4，《地形训》，《诸子集成》第7
犬，犬故三月而生。”7 这里的斗应为北斗。
“三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60页。
主斗，斗主犬”，形成了“三—斗—犬”三者的组 8
赵在翰辑：《七纬》， 《春秋纬·春秋考异邮》，北京：中华书局，
合。
《大戴礼记·易本命》《春秋纬·考异邮》 2012年，第572页。
9
赵在翰辑：《七纬》， 《春秋纬·春秋考异邮》，第572页。
《孔子家语·执辔》中，皆有与《淮南子·地形 10
郑玄注，贾公彦疏： 《周礼注疏》卷36，《秋官司寇第五·犬
训》内容大致相同的记载。宋均注《春秋纬·考 人》，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第190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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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一：
《新书》中悬弧的方位、牺牲、五行对应表

方位 东方 南方 中央 西方 北方

季节 春 夏 季夏 秋 冬

树木 梧 柳 桑 棘 枣

牲 鸡 狗 牛 羊 彘

五行 木 火 土 金 水

层倾斜。汉代主管皇帝猎犬的官员为“狗监”， 劾奏，6幸而许伯谢罪良久，宣帝才宽恕了檀长
可以近距离接触皇帝，侍奉皇帝左右。汉武帝 卿的失礼。沐猴舞模仿了狗与猴的动作，可见狗
时，蜀人杨得意为狗监，
“侍上”，有了给皇帝进 在人们心目中颇具娱乐功效。
言的机会。李延年因犯法，处以腐刑，
“给事狗监
中”。1从此看，狗监或许由宦者担任。
二、秦汉时人观念中犬的五行属性
在居延汉简中，有狗所值价格的记载：
狗一直贾五百褒今年十月廿八日过府君狗书
163.6 2 犬的五行属性，在秦汉时期有不同说法。第
从简文可知，一条狗价格为五百钱。 一种说法，认为犬属火。秦汉时期，凡生男皆于
敦煌汉简中亦有记载： 门左侧悬挂一张弓，称为悬弧。贾谊的《新书》
□□□一狗直石五斗从诛虏卒寿明桼斗从 中，有为王太子悬弧的礼仪制度。悬弧分东、
卒王少曼/ 从卒陶阳五斗 从掾受五斗囗五斗 南、西、北、中央五种，四方之弧分别悬挂在国
（1847） 3
都东南西北四门之左，中央之弧悬在社稷门之
敦煌汉简中记载的一条狗的价值为一石五 左。各方位代表的五行不同，弧所用树木亦不
斗。敦煌汉简和居延汉简属于西汉中晚期到东 同，且所用祭祀的牺牲也不同。为方便查看，以
汉初期的简牍。汉元帝永光二年（前42），
“京师 表格形式呈现（见表一）。从表一可以看出，东方
4
谷石二百余，边郡四百，关东五百”。西汉后期 之弧用梧桐木做成，牺牲为鸡，五行为木；南方
粮价一直高涨，到王莽时出现“雒阳以东米石 之弧用柳木做成，牺牲为狗，五行为火；中央之
5
二千”的局面。 如果按照汉元帝永光二年边郡 弧用桑木做成，牺牲为牛，五行为土；西方之弧
四百来算，一石五斗相当于六百钱。这和居延汉 用棘木做成，牺牲为羊，五行为金；北方之弧用
简“狗一直贾五百”有一定出入，或许是时间及 枣木做成，牺牲为彘，五行为水。由此可知，
《新
空间差异造成。看来，西汉中后期到东汉前期， 书》将狗的五行属性归为火。
一条狗的价格大约为五百钱。 第二种说法，认为犬属木。成书不晚于东汉
在汉代的娱乐项目中，沐猴舞颇受大众欢
迎。沐猴舞是一种模仿猴子与狗搏斗动作的舞
蹈，为汉代宴饮时较为常见的助兴娱乐项目。 1
班固：《汉书》卷93，
《佞幸传第六十三》，第3881页。
2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 《居延汉简甲乙编》，北京：中
这一舞蹈因滑稽低俗，所以只有下层百姓或者
华书局，1980年，下册，第113页。
专业舞者来跳。处于社会上层者，如果跳这种 3
吴礽骧、李永良、马建华释校： 《敦煌汉简释文》，兰州：甘肃人
舞蹈，会被视为有失身份，甚至是失礼不敬的 民出版社，1991年，第195页。
4
班固：《汉书》卷79，
《冯奉世传第四十九》，第3296页。
举动。汉宣帝时，在平恩侯许伯的贺宴上，长信 5
班固：《汉书》卷24上，《食货志第四上》，第1144页。
少府檀长卿跳起沐猴舞，以此取乐，被盖宽饶以 6
班固：《汉书》卷77，《盖诸葛刘郑孙毋将何传第四十七》，第
“长信少府以列卿而沐猴舞，失礼不敬”的罪名 32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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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二：
《黄帝内经》中五味、颜色、牲畜、五行对应表

味道 甘 酸 咸 苦 辛

颜色 黄 青 黑 赤 白

牲畜 牛 犬 猪 羊 鸡

五行 土 木 水 火 金

时期的《黄帝内经》认为：
“五畜：牛甘，犬酸， 孟秋、仲秋、季秋之月，天子要顺应时令，
“乘戎
猪咸，羊苦，鸡辛”，
“五色：黄色宜甘，青色宜 路，驾白骆，载白旂，衣白衣，服白玉，食麻与
1
酸，黑色宜咸，赤色宜苦，白色宜辛。”五畜与五 犬”。4三秋时节，天子行秋令，皆食麻与犬。而
色相配的结果是：黄色—牛；青色—犬；黑色— 且，秋季天子祭祀祖先时，仲秋要“以犬尝麻，
猪；赤色—羊；白色—鸡。为方便查看，以表格 先祭寝庙”；5季秋要“以犬尝稻，先荐寝庙”。6可
形式呈现（见表二）。从表二可以看出，犬的五 知天子在宗庙祭祀前，仲秋要以犬尝麻，季秋
行属性为木。这与贾谊《新书》中狗五行属火不 要以犬尝稻，然后再祭祀宗庙。为什么天子在
同。 三秋食犬，且秋祭用犬？
《淮南子·时则训》中
第三种说法，认为犬属土。戌与犬对应，与 明确提到秋“其畜狗”，7可知秋季的畜为犬。秋
十二生肖有关。在秦代，十二生肖已经产生，但 五行属性为金，犬的五行属性亦应为金。
《风俗
地支所配动物还未完全固定。
《睡虎地秦简·日 “犬者金畜。”8明确将犬归为
通义·祀典》中曰：
书甲种》中，戌所对应的是羊。
《放马滩秦简》中 金。高诱在注释《吕氏春秋》时亦曰：
“犬，金畜
戌所对应的为犬。年代为西汉初期的《孔家坡 也。”9因犬与秋五行皆属金，秋季祭祀用犬及食
汉简》中，将戌对应为“老火”。东汉时期，十二 犬，顺应时节，以此起到祈福的目的。
生肖已经固定下来，戌所对应的动物为犬。王
充在《论衡·物势篇》中认为：
“戌，土也，其禽
犬也。”2王充所说“戌，土也”，是指地支戌的五
行为土，犬作为与戌相应的动物，五行自然也为 1
李叶主编： 《黄帝内经》， 《灵枢·五味》，北京：北京联合出版
土。 公司，2014年，第406页。
2
第四种说法，认为犬属金。在《睡虎地秦简 王充：《论衡》，《物势篇》， 《诸子集成》第7册，北京：中华书局，
2006年，第31页。
日书》中，有《病》篇，记述了人何时生病，是何 3
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编： 《睡虎地秦墓竹简》，《日书甲种
为祟，由何种食物引发等。如：
“庚辛有疾，外鬼 释文注释·病》，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193页。
4
伤（殇）死为祟，得之犬肉、鲜卵白色，甲乙病， 高诱注：《吕氏春秋》卷7， 《孟秋纪第七》，《诸子集成》第6册，
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65页。
丙有间，丁酢。若不酢，烦居西方，岁在西方， 5
高诱注：《吕氏春秋》卷8， 《仲秋纪第八》，《诸子集成》第6册，
白色死。”3庚辛日有疾，是外鬼殇死者为祟，是 第76页。
6
高诱注：《吕氏春秋》卷9， 《仲秋纪第九》，《诸子集成》第6册，
吃了犬肉及白色鲜卵所致。庚辛在五行属性上
第85页。
为金，若犬的五行属性为火，火克金，犬与庚辛 7
刘安等著，高诱注： 《淮南子》卷5，《时则训》，《诸子集成》第7
五行相克，如此解释犬肉引发疾病倒也合理。 册，第77页。
8
应劭：《风俗通义》卷8， 《祀典》，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
但白色鲜卵也是致病的原因之一，白色为金所
377页。
属色彩，致病的两种食物的五行属性应该一致， 9
高诱注：《吕氏春秋》卷7， 《孟秋纪第七》，《诸子集成》第6册，
所以犬的五行应为金。另据《吕氏春秋》记载， 第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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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种说法，认为犬属水。董仲舒在《春 中霤。两者稍有不同。
《礼记》成书年代不晚于
秋繁露·求雨》中认为，冬季求雨时，先舞龙六 西汉，而《白虎通义》为东汉时期的作品，应该
日，祷名山以助祭。百姓祠井，令毋壅水。在邑 是东汉时期将“行”单独祭祀，所以此时的“五
北门之外设四通之坛，方六尺，植黑缯六。所祭 祀”，皆为宅内之神。五祀所用祭品不同，据《白
神灵为玄冥，祭祀的牺牲为六只黑狗子。冬在五 虎通义·五祀》记载：灶用鸡；中霤用豚；门用
行中为水，水的数字为“六”，颜色为黑。冬季求 犬；井用豕。祭祀门用犬，起于周代，到战国时
雨用六只黑狗子，可见董仲舒将狗的五行视为 期仍然沿用。秦德公磔狗于邑四门以御蛊应
水。 源于周代祭门用犬这一礼俗。秦德公二年（前
从以上看，犬的五行属性在秦汉时期莫衷 676），初伏，作伏祠，磔狗于邑四门，以御蛊灾。
一是，无统一说法。相较而言，属金之说更为盛 《后汉书·显宗孝明帝纪》李贤注引《历忌》曰：
行。但随着十二生肖的固定化及普及化，犬与戌 “伏者何也？金气伏藏之日也。四气代谢，皆以
的关系得以绑定，犬的五行属性渐渐固定。戌为 相生。至于立秋，以金代火；金畏于火，故庚日
土，犬亦为土。 必伏。”3伏日，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于五行为
火。伏日亦是金气伏藏之日，火克金，庚为金，
所以夏至后第三个庚日称为初伏。而初伏、中
三、犬与秦汉祭祀
伏和末伏，皆为庚日，都是取于“金畏于火，故
“伏者，万鬼行日。”4
庚日必伏”。秦汉时人认为：
周代的祭祀中，犬是重要牺牲之一。
《周 可知伏日为万鬼出行之日，而其中的枭磔之鬼，
礼》中将牲畜分为6种：马、牛、羊、豕、犬、鸡。 便是“蛊”。
《搜神记》中有对“蛊”的详细描述：
在豢养时称为“六畜”，将它们用作祭祀的牺牲 “蛊有怪物，若鬼，其妖形变化杂类殊种，或为
时称为“六牲”。
“六牲”有不同称谓，
“羹献”为 狗豕，或为虫蛇。其人皆自知其形状，行之于百
犬的名称。何谓“羹献”？孔颖达解释曰：
“人将 姓，所中皆死。”5可见蛊为鬼怪，其形状变化莫
所食羹余以与犬，犬得食之肥，肥可以献祭于鬼 测，有时化为狗豕，有时化为虫蛇。蛊常袭击
1
神。”可知犬食人余羹，身肥肉美，即可作为牺 人，只要中蛊者，必死无疑，甚为可怕。张守节
牲，敬献鬼神，因此称为“羹献”。除了祭祀，其 在《史记正义》中对“蛊”有另一种解释：
“蛊者，
他礼仪中亦用犬。如“燕礼”中牲用犬，在门外 热毒恶气为伤害人。”6 张守节认为蛊为热毒恶
东方烹制。在“乡饮酒礼”及“乡射礼”中，牲亦 气，容易发生传染性疾病，从而对人体造成伤
用犬，亦要在东方烹制。为何选择于东方烹狗， 害。无论蛊为枭磔之鬼，还是热毒恶气，皆会对
《礼记·乡饮酒礼》中解释曰：
“亨狗于东方，祖 人们身心造成伤害。为了御蛊，秦德公采用的方
2
阳气之发于东方也。”可知在东方烹狗的原因， 法是于初伏日举行祭祀仪式，并磔狗，放置于邑
是因东方为阳气的生发之地，在此处烹狗并用 四门，进行厌胜，以期起到御蛊的作用。《包山
于祭祀，更具神圣、吉祥意义。到了汉代，郡、
县、道皆在学校行乡饮酒礼，所祀为圣师周公、
孔子，所用牲为犬，此为周代礼制之延续。
在周代礼制中，各等级皆有自己的祭祀对 1
郑玄注，孔颖达等正义： 《礼记正义》卷5， 《曲礼下第二·曲礼
象，不得僭越。天子祭祀的对象为天地、四方、 下》，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第2747页。
2
郑 玄 注，孔 颖 达 等 正 义：
《礼 记 正 义》卷 6 1，
《乡 饮 酒 义 第
山川、五祀；诸侯祭祀各自所在方位的神灵、山 四十五·乡饮酒义》，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第3656页。
川、五祀；大夫祭五祀；士只祭祀自己的祖先。 3
范晔： 《后汉书》卷2， 《显宗孝明帝纪第二》，第115页。
4
司马迁： 《史记》卷28， 《封禅书第六》，第1637页。
天子、诸侯、大夫，皆祭祀五祀。
《礼记·月令》 5
马银琴译注： 《搜神记》卷12， 《鄱阳犬蛊》，北京：中华书局，
认为“五祀”为：户、灶、中霤、门、行，而《白虎 2012年，第292页。
6
通义·五祀》认为“五祀”为：门、户、井、灶、 司马迁： 《史记》卷5， 《秦本纪第五》，第236页。

102
 “ 于大门一白犬。”1
楚简》中有条简文提到： 字”。11可知行神可以用“ ”字表示。从望山楚
“ ”，整理小组解释曰：
“ ，读作阀，
《广雅·释 简可知，无论是宫中还是他地，凡祭祠行神，皆
2
诂一》：
‘伐，杀也’
。”在大门处杀一白犬，应该 以白犬作为牺牲。这一祭祀形式亦见于《包山楚
与用白犬祭门有关。秦德公磔犬于邑门与《包 简》。如“ 祷宫、 一白犬、酉飤”；12“ 祷宫、
山楚简》中祭祀大门用白犬，皆应源于周代祭 行一白犬、酉飤”。13此两枚简文中，整理者皆将
门以犬的礼俗。可知在战国时期，无论是楚地， 宫与 断开，其实应与《望山楚简》一样，皆为
还是秦地，皆有用犬祭门的习俗。到了汉代，杀 “宫行”，即“宫中祭祀行神”之意。从这两枚简
犬厌胜之术被广泛应用，不仅是伏日，正月亦如 可知，宫中祭祀行神，牺牲皆用白犬。此外，
《包
此。应劭在《风俗通·祀典·杀狗磔邑四门》中 山楚简》中还有“赛于行一 （白犬）、酉飤”；14
曰：
“今人杀白犬以血题门户，正月白犬血辟除 “赛祷 一白犬”；15“ 祷行一白犬、酉飤”。16
不祥，取法于此也。”3杀白犬，以其血抹于门上， 《包山楚简》中的行神，亦与《望山楚简》一样，
能起到辟除不祥的作用。这一习俗，与秦德公伏 多写为“ ”。祭祀行神所用牺牲皆为白犬。
日磔狗御蛊具有相同的目的。清代孙怡让充分 “祖道”，是出行前在道路中间的祭祀，是
肯定了这一点，认为：
“《史记·封禅书》
‘秦德公 “道祭之通名”。17杜子春认为“軷，谓祖道、轹
磔狗邑四门’，又《月令》
‘九门磔禳’
，《风俗通 軷、磔犬也”，18可见軷祭是祖道中的一种。軷是
义·祀典篇》云‘于九门杀犬磔禳’，此并辜磔用 一种出行前的祭祀仪式。天子有事将出行，在国
4
犬之事。”杀犬或许也与犬的五行有关。
《风俗 门外立坛设神主，磔狗以祭祀。所立之坛，称为
5
通义·祀典》中曰：
“犬者金畜，”可知犬的五行 “軷壤”。所设之神主，是用菩、刍、棘、柏中的
为金。伏日五行为火，此日磔狗，以火克金，蕴 一种制成。軷祭中王所乘之车，为玉路。负责驾
含厌胜之意。金的颜色为白，所以杀白犬最能起
到厌胜作用。
除了祭门用犬，祭行亦用犬。祭行，也就是
1
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编： 《包山楚简》简233，北京：文物出
祭祀行神。关于行神祭祀，前人已做过研究。如
版社，1991年，第36页。
杨颉慧的《先秦行神祭祀杂考》，6吕亚虎的《战 2
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编： 《包山楚简》，第57页。
3
国秦汉时期的祠行信仰—以出土简牍〈日书〉 应劭：
《风俗通义》卷8， 《祀典》，第378页。
4
孙怡让：《周礼正义》卷69，《秋官·犬人》，北京：中华书局，
为中心的考察》，7 两者皆对先秦的行神祭祀进
1987年，第2868页。
行了细致梳理及研究，很有学术价值。行神祭 5
应劭：
《风俗通义》卷8， 《祀典》，第377页。
6
祀在《望山楚简》及《包山楚简》中皆有记载。 杨颉慧：《先秦行神祭祀杂考》， 《郑州师范教育》，2016年第5
期。
如《望山楚简》中曰：
“ 祷宫行一白犬酉（酒） 7
吕亚虎： 《战国秦汉时期的祠行信仰—以出土简牍<日书>为中
飤（食）。”8这是关于祠行的简文。
“宫行”，整理 心的考察》， 《陕西师大学报》，2014年3期。
8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中文系编： 《望山楚简》一
小组解释为“所居宫室的道路”，9 但结合传统
号墓简28，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70页。
文献，似作“宫中祭祀行神”之解更佳。从简文 9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中文系编： 《望山楚简》，第
可知，于宫中祭祀行神，牺牲用白犬。此外，望 93页。
10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中文系编： 《望山楚简》一
山一号墓119简中曰“ 祷 白犬”。10整理小组
号墓简119，第78页。
认为“ 祷”即为“ 祷”。至于“ 祷”的具体 11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中文系编： 《望山楚简》，第
含义，整理小组没有做出进一步解释。
《包山楚 101页。
12
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编： 《包山楚简》简210，第33页。
简》中亦出现了“ 祷”，整理者认为“ 祷”应 13
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编： 《包山楚简》简229，第35页。
该为“举祷”，并引用《周礼·天官·膳夫》郑玄 14
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编： 《包山楚简》简208，第33页。
15
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编： 《包山楚简》简219，第34页。
注“杀牲盛馔曰举”来解释“举”，则“ 祷”为杀 16
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编： 《包山楚简》简233，第36页。
牲盛馔以祠祷之意。此解释可从。望山一号墓 17
孙怡让：《周礼正义》卷61，《夏官·大驭》，第2584页。
18
119简中的“ ”，整理小组认为“当是行神之专 孙怡让：《周礼正义》卷61，《夏官·大驭》，第2584页。

103
驭玉路的官员为大驭。负责提供祭祀用犬的官 止风成为一种社会风俗。若大风不止，则于大道
员为犬人。犬人负责在軷祭仪式中提供毛色纯 中磔狗并祈祷，能起到止风的作用。
正的犬。在軷祭仪式中，将犬磔裂，伏于軷壤之 秦汉时期，犬在一些神秘文化中扮演重要
上。祭祀仪式结束后，王车直接碾过祭品而去， 角色。上文提到的軷祭，磔犬伏于軷壤，祭祀完
寓意此行没有险阻。軷祭不限于天子，诸侯、卿 车直接碾过，以起到厌胜、祈福的作用。杨颉慧
大夫有事外出，亦在国门外举行軷祭。軷所祭之 认为：
“軷祭中的犯軷仪式不是祭祀行神而是一
神，为“道神”。东汉应劭所著《风俗通义》及蔡 种巫术。”6笔者赞同此说。此外，磔狗御蛊亦是
邕所著《独断》皆认为“道神”为共工之子修； 一种辟除厌胜行为，亦为一种巫术。另外，从殷
东汉崔寔所著《四民月令》中认为“道神”为黄 商以来的磔狗止风仪式，亦与厌胜有关。可见，
帝之子累祖。清代惠士奇认为道神其实就是行 犬在秦汉时人的观念中，与厌胜等巫术存在密
神。孙怡让赞同惠士奇之说，认为虽然行神祭祀 切联系，是人们心目中抵御凶灾，趋吉避凶的重
在宫内庙门之外，而軷祭则在国门之外，但两种 要武器。
祭祀所祭之神皆为行神。孙怡让认为，
《风俗通 据《山海经·西山经》记载，在西山的西部
义》《独断》所言“修”，以及《四民月令》所言 有座阴山，此中有一种兽，名为“天狗”，此兽的
累祖，只不过是行神的配食者而已。杨颉慧亦认 特点是“其音如猫猫，可以御凶”。7 这里的“天
为行祭、軷祭等祭祀的对象皆为行神。1笔者赞 狗”显然和星体“天狗”不同，它是一种动物，其
同孙怡让、杨颉慧等人的看法。行祭和軷祭存在 重要特征为“可以御凶”，这与犬能御蛊的特点
一定区别，除了祭祀地点的不同，两者的差异还 相似。可知凡与犬相似的动物，皆具有御凶厌胜
表现为：行神为常祀，每年在固定的时间进行祭 的作用。
祀，而軷祭则无固定时间，视天子或诸侯等出行 不仅是犬，犬屎亦有厌胜的作用。《睡虎
时间而定。但是，行及軷的祭祀仪式基本相同： 地秦简·日书甲种·诘咎》中记载了很多厌胜
皆设坛，即軷壤；所用祭品皆为犬；祭祀目的皆 鬼神的方法，其中有三处是用犬屎厌胜。第一
为向神祈祷出行顺利。综合以上要素可知，行与 处为：如有大神，善于害人，其所在之处不可通
軷所祭祀之神应相同，皆应为行神。 过，就以犬屎做成丸状，持之过大神之所，见到
《岳麓书院秦简》中有条简文与行神有关： 大神即投之，则不再害人；第二处为：如果人无
2
“【梦】见犬者，行欲食。”这里的“行”，应为行 故而鬼居其屋，怎么都赶不出去，这是祖囗下
神。为何梦到犬会与行神相联？这应该与祭祀 凡游历。
“祖囗”有学者释为行神，可从。如果行
行神用犬作牺牲有关。古代人认为，神灵有什 神下凡游历，霸占他人房屋，用狗屎投之，就不
么意愿，都会托梦于人。行神欲食，亦会托梦于 会再来；第三处为：如鬼经常跟从女子，与之同
人。行神所食为犬，所以梦到犬，即为行神欲 居，自称为上帝之子下凡游历。让被骚扰女子
食。
先秦秦汉时期，除了祭门、祭行用犬，其他
1
一些祭祀活动中亦有用犬者。甲骨文中多处出 杨颉慧：《先秦行神祭祀杂考》， 《郑州师范教育》，2016年第5
期。
现以犬祭祀的卜辞。如“庚戌卜，宁于四方其五 2
陈松长主编：《岳麓书院藏秦简（壹—叁）释文修订本》，上海：
犬”。3这是向四方神进行祭祀，用五只犬作为牺 上海辞书出版社，2018年，第70页。
3
牲。再如“甲戌，贞其宁风，三羊三犬三豕”。4 胡厚宣主编： 《甲骨文合集释文》第4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
出版社，2009年，第1679页。
这是用三羊三犬三豕作为牺牲，祈祷大风歇止 4
胡厚宣主编：《甲骨文合集释文》第4册，第1678页。
的卜辞。以犬祭风，另一枚甲骨卜辞更为明确： 5
胡厚宣主编：《甲骨文合集释文》第2册，第747页。
6
5 杨颉慧：《先秦行神祭祀杂考》， 《郑州师范教育》，2016年第5
“于帝史风二犬”。“帝史风”意为风是上帝的使
期。
者，这里的风当指风神。卜辞是向上帝使者风神 7
方韬译注：《山海经》卷2， 《西山经》，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
进行祭祀，牺牲为两只犬。到了秦汉时期，磔狗 第53页。

104
用狗屎沐浴，则鬼不敢接近，然后用苇绳系住 常回来，安抚主人家四岁小女，并帮其洗头沐
鬼，鬼就会死去。这三处用犬屎厌胜的鬼神，一 浴。吕仲子请方士来破解此事，方士说这是他
为大神；二为行神；三为上帝之子。相较于《诘 家的青狗在作祟。将狗杀掉后，婢再也不来了。
咎》中其他鬼怪，三者的级别较高。用犬屎来厌 《新论》中还记载了另一则故事：据一个叫杨仲
胜较高级别的鬼神，应该与犬相较于其他家畜 文的人讲述，他认识的一家人，家中老太太去世
更具御凶作用有关。 了，已殓未葬，忽然坐起饮食，喝醉后就坐在棺
即使是犬的象征之物，如泥做成的犬俑， 前的祭床上。如此三四次，弄得家中人心惶惶。
亦有厌胜之效。据《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 后来喝醉后，竟现出老狗之身，家人将其打死，
记载，人如果无故遭受鬼寄居于家中之扰，这 竟是里头沽家之狗。秦汉时期，狗作祟骚扰生
是丘鬼在作祟。取故丘之土，做成泥人、泥犬， 人，攘除的办法皆为将狗杀掉。
放置在墙上，五步放一泥人，一泥犬，环绕整个 在汉代的神话传说中，南蛮的祖先是一个
家。丘鬼来时，扬灰并敲击簸箕以聒噪之，丘鬼 叫盘瓠的神犬。据《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
之扰就会停止。 记载，高辛氏帝喾统治天下时，不堪犬戎侵扰之
在乌桓的丧葬习俗中，对兵死最为重视。将 困，招募天下勇士，约定能取犬戎之将吴将军首
一肥犬用彩绳系牵，并取死者生前所乘之马及 级者，赏赐黄金千镒，邑万家，并将女儿嫁之。
衣物，一起焚烧而送之，认为这是将死者托付于 帝喾有条狗，名叫盘瓠，其毛五采。盘瓠将吴将
犬，让它护佑死者的神灵回归赤山。赤山在辽东 军的人头衔回，帝喾只得兑现承诺，将女儿许配
西北数千里，是乌桓传说中魂灵所归之处。正如 给它。盘瓠将帝喾之女背入南山石室，生六男六
华夏民族，认为死者魂神归于泰山。犬在乌桓的 女。盘瓠死后，这些子女自配为夫妻，成为南蛮
丧葬习俗中为死者的神灵护佑者，这与华夏民 的祖先。这一神话传说在汉代甚为流行，为南蛮
族的丧葬习俗相同。华夏民族的丧葬中，经常 的由来做了神秘主义的诠释。
用犬或犬俑随葬。如汉景帝阳陵中即出土了彩 在秦汉简牍中，有犬的良日和忌日。如睡虎
陶狗，其他墓葬中出土的犬陶俑亦很多。犬俑大 地秦简《日书甲种·诸良日》记载：
量出现在墓葬中，所代表意义，皆为以犬护佑魂 犬良日，癸酉、癸未、甲申、甲辰、甲午、庚辰、
灵。 庚午、辛酉、壬辰。· 其忌，己丑、己巳、己未、己
犬虽具有御凶作用，但有时也会给人们带 卯、乙巳、戊子、戊寅、戊戌。·有妻子，毋以己巳、
来伤害。秦简中有一些关于犬为祟的材料。犬 壬寅杀犬，有央（殃）。2
如果经常夜间进入人室中，对老人和女子进行 所谓犬良日和忌日，应该和买卖或屠宰有
骚扰，又逮不到它，这是神狗伪装的鬼。厌胜的 关。简文还特别强调，如果家里有妻和孩子，不
方法是：用桑皮烹制成食品，令神狗食之，则会 要在己巳、壬寅日杀犬，会有灾殃。睡虎地秦简
停止骚扰行为。此外，一些疾病与犬肉有关。如 《日书乙种·诸良日》中亦有犬良日及忌日：
上文提到的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病篇》中的 犬 良 日 ，丁 丑 ，丁 未 ，丙 辰 ，己 巳 ，己
庚辛日有疾，是由于吃了犬肉及白色鲜卵造成。 亥。·忌，壬戌，癸未，辛巳，□□□□□□□戌，癸
睡虎地秦简《日书乙种》中亦有相关记载： 未。·忌，丁丑，丁未，丙辰，丙申。3
卯以东吉，北见疾，西南得，朝闭夕启，朝兆
得，昼夕不得。·以入，必有大亡。以有疾，未少翏
（瘳），申大翏（瘳），死生在亥，狗肉从东方来，中鬼 1
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编：
《睡虎地秦墓竹简》，
《日书乙种
见社为姓（眚）。 1
释文注释》，第245页。
2
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编：
《睡虎地秦墓竹简》，
《日书甲种
如果卯日生病，是因吃了从东方来的狗肉
释文注释》，第194页。
所致。传世文献中亦有狗作祟的传说。据桓谭 3
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编：
《睡虎地秦墓竹简》，
《日书乙种
《新论》记载，吕仲子的婢去世了，已葬后却经 释文注释》，第235页。

105
 《日书乙种》中的犬良日和忌日与《日书甲 家。华臣以为是因之前的恶行暴露，众人前来讨
种》中不同，甚至甲种中己巳为忌日，而乙种中 伐他，内心十分惶恐，仓皇逃往陈国。华臣杀兄
为良日。这两种日书肯定属于不同区域的日书 家宰，霸占兄妻的行为属于炕暴失义，其内心不
系统。秦简日书中的犬良日和忌日，是人们在买 自安，故而发生“犬祸”，只能奔亡他国。
卖或屠宰犬时择取或避开的日子，反映了秦汉 汉代多次发生“犬祸”事件。高后八年（前
时人趋吉避凶的观念意识。 180）三月，吕后举行完祓祭，回宫路过轵道，看
秦汉时期，犬在祭祀礼制中占据重要地位， 到一只像苍犬的动物，跑入其腋下，转眼就不见
五祀中的祭门、祭行皆以犬为牺牲。春秋战国 了。吕后受到惊吓，占卜此事，卜者认为这是赵
时期，礼制下移，祭祀中犬所起到的厌胜、祈福 王如意在作祟。先前，吕后鸩杀赵王如意，砍断
意义被巫术吸收，成为民间宗教及社会习俗的 其母戚夫人的手足，熏瞎其眼，称之“人彘”，所
重要组成部分。以犬祭门、祭行等礼制，演变为 以占卜者将苍犬之事与吕后残害赵王如意母子
厌胜凶咎蛊害的宗教仪式。犬成为御凶的重要 之事相联。此事之后，吕后病倒，不久去世。
《汉
武器，连犬屎、犬佣，皆被赋予了厌胜意义。买 书·外戚传上》曰：
“太后持天下八年，病犬祸而
卖、屠宰犬，亦要择取良日，否则就会有祸殃发 崩。”3可见汉代人将苍犬之事称为“犬祸”，并将
生。犬在巫者的推波助澜下，被逐渐神秘化，符 吕后驾崩的原因归结于此。
号化。 汉景帝三年（前154），吴、楚反叛，合攻梁
国。济南、胶西、胶东三国响应，举兵围齐。赵
国、淄川国亦加入叛乱，这便是发生在景帝朝的
四、
“犬祸”与秦汉政治
七国之乱。此前，曾发生过3次异象，皆预示了
七国之乱的发生：一是狗生角于齐；二是天狗下
犬祸，是由犬或者与犬相关之事或物而引 梁野；三是邯郸狗与彘交。狗生角于齐发生在汉
发的灾害或祸患。据《汉书·五行志》记载：
“言 文帝后五年（前159）六月，齐国雍城门外有狗生
之不从，是谓不艾，厥咎僭，厥罚恒阳，厥极忧。 角。犬主守御，角为兵象。犬不应生角，就如诸
时则有诗妖，时则有介虫之孽，时则有犬祸，时 侯不应举兵反叛朝廷一样。狗生角于齐，预示
1
则有口舌之疴，时则有白眚白祥。惟木沴金。” 了济南、胶西、胶东三国兴兵围齐；天狗下梁野
京房《易传》中亦曰：
“言之不从，则有犬祸诗 发生于汉文帝后六年（前158）八月，预示了吴、
2
妖。”诗妖、介虫之孽、犬祸、口舌之疴、白眚白 楚攻梁；赵国邯郸狗与彘交发生于汉景帝三年
祥等灾异所造成的原因，为“言之不从”，意思为 二月，这是不合常理的悖乱之气，近犬豕之祸。
君主发布的号令不顺应民心，则民不信服；或者 犬为兵革失众的占象；豕为北方匈奴之象。赵
是君主所说的话无人听从。犬之所以与“言”相 王果然悖乱，与吴、楚等国联合反叛朝廷，并遣
联系，是因为犬以吠声守护家园，正与人开口说 使匈奴，请求助兵。上天早已出现3次征兆以示
话之“言”相似。
“言”在《易经》中与“兑”卦相 告诫，可惜并未引起朝廷重视，最终发生七国叛
匹配，五行属性为金，而犬的五行属性亦为金， 乱。狗生角于齐、天狗下梁野、赵国狗彘交，皆
这应该是《汉书·五行志》及京房《易传》认为 与狗相关，这就是汉代时人所说的“犬祸”。
“言之不从”即会引发犬祸的原因所在。 汉平帝驾崩后，王莽居摄，立年幼的孺子为
先秦时期已经有“犬祸”的记载。春秋时 帝。这引起了东郡太守翟义的不满，起兵反叛。
期，宋国卿华阅去世后，其弟华臣派贼人杀死其 在反叛之前，翟义之兄翟宣居住在长安，家中
家宰，并霸占其妻子。宋平公在左师向戌的劝谏
下，将此事作为国耻掩盖下来，并未追究华臣之
1
班固：
《汉书》卷27中之上，《五行志第七中之上》，第1376页。
罪。鲁襄公十七年（前556）十一月甲午日，众人 2
班固：
《汉书》卷26，
《天文志第六》，第1311页。
追逐一狂犬。犬跑入华臣家中，众人跟随进入其 3
班固：
《汉书》卷97上，《外戚传第六十七上》，第3939页。

106
多次发生怪事：夜里听到哭声，却找不到哭声来 坠及，望之如火光炎炎中天，其下圜，如数顷田
源；翟宣给诸生授课，有狗从外面进入，将中庭 处，上锐，见则有黄色，千里破军杀将。”5 可知
的数十只大雁咬伤。等大家惊慌相救，这些大雁 天狗是一种像大流星一样的移动星体，放出像
皆被咬断头颈。狗跑出大门，不知所踪。翟宣预 火一样巨大的光芒；能发出声音，像狗吠声。时
感到大祸临头，请求母亲出门避祸，但母亲没有 人认为，天空中有天狗出现，则预示着人间将有
听从。几个月后，翟义起兵，但很快兵败被诛， 战争等灾难发生。天狗坠地，会给人间造成伤
家族皆被连坐。翟宣家发生的狗咬大雁之事，为 害，所以被视为不祥之物。据《汉书·天文志》
“犬祸”，亦是翟义反叛的征兆和预警。 记载，天狗多次出现，皆与人间灾难相应。如汉
犬祸所反映的是天人感应思想。天人感应 “天狗下梁野”，6当年便发生了
文帝后六年八月，
思想形成于战国时期，认为天象与人事存在关 周殷谋反事件；此后四年，更是发生了吴楚等七
联，天会针对政治优弊，降下祥瑞或灾异，对统 国叛乱。吴、楚兵合围梁国，梁坚守城池，吴、楚
治者进行奖励或惩罚。而犬祸，正是上天对于弊 联军伤亡惨重，伏尸流血于梁国城下。
《太平御
政或统治者的失德进行的惩罚。
《吕氏春秋·季 览》引《洪范五行传》曰：
“七国之兵战于梁地，
夏纪·明理》中认为，如果“君臣相贼，长少相 故天狗先降梁垒，见以其象也。狗者，守御之类
杀，父子相忍，弟兄相诬，知交相倒，夫妻相冒， 也，所降以惑守御也。”7《太平御览》直接将“天
日以相危，失人之纪，心若禽兽，长邪苟利，不 狗”与“狗”联系在一起，认为狗主守御，而梁
1
知义理”，就会出现犬彘乃连、有豕生狗等妖 王为景帝之弟刘武，是守御刘汉王朝的中流砥
祥事件。国君在惊惶之余，要修正过失，否则天 柱。
“天狗下梁野”，正是梁国抵御叛军，守护汉
必降祸，凶灾更厉。京房《易传》中认为，如君 庭的征兆。再如刘贺为帝后，二月甲申，发生了
主做事不正，臣下欲谋篡权，纲纪淆乱，就会有 “晨有大星如月，有众星随而西行。乙酉，牂云
2
“妖狗冠出朝门”的现象发生， 这是典型的天人 如狗，赤色，长尾三枚，夹汉西行”的天象，8占
感应思想。
“妖狗冠出朝门”，在西汉和东汉时期 卜结果为“太白散为天狗，为卒起。卒起见，祸
皆有发生。刘贺在做昌邑王时，将尊者才戴的仄 无时，臣运柄。牂云为乱君”。9太白散为天狗，
注冠给卑贱者佩戴，还看到一条无尾大白狗戴 众星西行，牂云如狗等天象，皆是大臣欲作乱，
着方山冠，此皆为“妖服”现象，亦称为“犬祸”。 废君主的征兆。果然刘贺才立27天，即被霍光
刘贺就白狗戴冠之事咨询郎中令龚遂，龚遂对 所废。又如汉哀帝建平元年（前6）正月丁未日
曰：
“此天戒，言在仄者尽冠狗也。去之则存，不 出时，天上出现一片白气，约一匹布宽，十余丈
3
去则亡矣。”龚遂假借天戒，奉劝刘贺远离奸佞 长，发出如雷鸣般的响声，向西南方向移动一刻
小人。可惜刘贺并未听从，此后帝祚不保，做了 而停止，此为“天狗”天象。到了建平四年（前3）
海昏侯后又有罪，死而不得置后。此即为“妖狗 正月至三月，发生了大规模流民运动。流民互相
冠出朝门”。东汉灵帝熹平中，省内给狗戴冠和
绶，以此来取乐。其中一只狗突然跑出，进入司
徒府门，凡见到者，莫不惊怪。司徒本为古代的
宰相，但在政治昏聩的混乱局面下，司徒多不 1
高诱注：《吕氏春秋》卷6，《季夏纪第六·明理》， 《诸子集成》
称职，对皇上阿谀逢迎，就像走狗一样。狗戴冠 第6册，第62页。
2
班固：
《汉书》卷27中之上，《五行志第七中之上》，第1367页。
绶入司徒家，正与汉灵帝后期“强者贪如豺虎， 3
班固：
《汉书》卷27中之上，《五行志第七中之上》，第1367页。
弱者略不类物，实狗而冠者也”的混乱局面相呼 4
范晔：
《后汉书》志第13，
《五行一》，第3272页。
应，4其实是上天给予朝廷的警示。此即为京房
5
班固：
《汉书》卷26，
《天文志第六》，第1293页。
6
班固：
《汉书》卷26，
《天文志第六》，第1303页。
《易传》的“妖狗冠出朝门”，亦即“犬祸”。 7
李昉等撰：
《太平御览》卷875，
《咎征部二》，第3882页。
“天狗”，是一种星体。
《汉书》记载曰：
“天 8
班固：
《汉书》卷26，
《天文志第六》，第1307页。
9
狗，状如大流星，有声，
（其）下止地，类狗。所 班固：
《汉书》卷26，
《天文志第六》，第1308页。

107
惊扰，喧哗奔走，争相传行诏筹，祠西王母。民
众之所以传行诏筹，祠西王母，是因“天狗”出
现。人们内心惶恐，希冀通过这种方式，能厌服
“天狗”。
“天狗”天象亦引起了朝廷的重视，专
门对此事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为“天子有阴
病”，1汉哀帝果然久病难愈。
“天狗”天象，对应的是人间灾难，正如“犬
祸”会引发灾祸一样，所以“天狗”，其实就是一
种广义上的“犬祸”。人们对灾祸加以反思时，
往往通过神秘主义的方式，将之与天象、异象相
联。
“犬祸”其实是秦汉时人在诠释灾祸时的心
理投射和灵感来源。人们将“犬祸”视为灾祸的
预示，或者产生灾祸的动因，抑或灾祸所造成的
后果。总之，在秦汉时人的观念中，
“犬祸”与灾
难紧密相联，对秦汉时期的政治产生了一定影
响。

五、汉代画像中的“犬”
图一：河南画像砖一（左）；图二：河南画像砖二
（中）；图三：河南画像砖三（右）
在汉代画像中，犬是出现频率较高的动物
形象。首先出现于现实世界中。现实世界中的
犬：一是看家护院；二是打猎；三是作为肉食来
源，出现于庖厨图中。看家护院的犬形象，在多
地出土的汉代画像中皆可以看到。如河南出土
的3幅画像砖（见图一至图三）。2第一幅画像砖
中，一门阙下站立一持戟门吏，一只犬在其身
旁，拴着锁链，正张嘴吠叫。这幅画面所描绘的
主题，为守护门庭。不仅有持戟门吏，犬亦起到
重要作用。第二幅和第三幅画像，皆有持戟门
吏和犬，虽然没有门阙，但皆表达了守护门庭
之意。这3幅画像虽略有差异，但表达的主题相
同，属于同一母题的画像题材。四川出土的画
像砖中，有庭院画像（见图四）。3 这是一幅完整 图四：四川画像砖
的庭院画像，四周环绕着院墙，前面是高高的门
阙，门阙后面有回廊。画面上部有一座主房，中
1
班固：
《汉书》卷26， 《天文志第六》，第1312页。
部为庭院，下部有偏房和圂。在阙与回廊中间， 2
图一来源： 《中国画像砖全集·河南画像砖》，成都：四川美术
站立一门吏，其身旁有一只大犬，匍匐于地，张 出版社，2006年，图版第93页；图二来源：
《中国画像砖全集·河
嘴吠叫。这只犬所起作用，为看家护院。除了河 南画像砖》，图版第94页；图三来源： 《中国画像砖全集·河南画
像砖》，图版第95页。
南、四川画像砖，山东、陕西等地也出土了相关 3
图四来源：《中国画像砖全集·四川画像砖》，成都：四川美术
画像，因篇幅所限，不再一一列举。所有这些画 出版社，2006年，图版第163页。

108
 图五：山东嘉祥宋山小石祠基座画像

（见图八）。4 画像中有几位骑士，对着奔跑的鹿、
兔子等猎物拉弓弋射。旁边有几只狗，正追逐猎
物。四川画像砖中亦有射猎画面（见图九）。5 画
像底部描绘了制盐场景，画像中部及上部层峦
叠嶂，树木丛生，野兽遍布。中间部位的右侧为
射猎场景：两男子正持弓弋射，两只狗正追逐猎
物。
以上这些画像，出自全国不同地区，但狩猎
的画面非常相似。除了猎手之外，皆有犬作为
辅助。这些犬体型健硕，奔跑迅猛，是猎手最好
图六：山东济宁师专十号石椁墓东壁画像 的帮手。这些出现于狩猎画面中的犬，皆为“猎
犬”。
《淮南子·泰族训》曰：
“今夫祭者，屠割烹
像，皆表明犬的重要功能为看家护院，这类犬皆 杀，剥狗烧豕，调平五味者，庖也。”6可见祭祀用
为“吠犬”。 犬，皆在庖厨中宰杀。不仅祭祀用犬，食用之犬
在汉代画像中，狩猎是较为常见的题材。山 亦在庖厨中宰杀烹制。汉代画像中有很多庖厨
东、河南、江苏、陕西、四川等地的画像中，皆 图，其中就有剥狗的画面。如山东嘉祥出土画像
有这一母题的画像出现。如山东嘉祥宋山出土 （见图十）。7 这幅画像为庖厨图，左侧有很高的
画像（见图五）。1 画像中部，有两人正在打猎。 灶台，正蒸煮食品。一人正一手持勺状物，一手
右边之人正拉弓弋射前方的野兽。左边之人一 持拨火棍在烹制食物。灶台上方挂着猪头、兔
手持弓，一手指挥一只犬去追逐前方的野猪。
除了这只犬，还有几只犬正在追逐猎物。山东济
宁也出土了相似画像（见图六）。2 画像的上部为 1
图五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1卷， 《山东汉画像石》，济南：
狩猎图。中间一人手牵猛犬，正指挥它去追逐前 山东美术出版社，2000年，图版第69页。
2
图六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1卷， 《山东汉画像石》，图版
方猎物。此人周围，还有4只大犬，正在飞奔，追 第74页。
逐猎物。此人身后，还有3人，手持武器，参与狩 3
图七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2卷， 《山东汉画像石》，济南：
山东美术出版社，2000年，图版第111页。
猎。山东嘉祥县纸坊镇出土的画像中亦有狩猎 4
图八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5卷， 《陕西、山西汉画像石》，
画面（见图七）。3 画像左边有一人，一手牵犬，一 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0年，图版第61页。
5
手持一长杆状物。画像右边亦有一人，手中似持 图九来源：《中国画像砖全集·四川画像砖》，图版第163页。
6
刘安等著，高诱注：《淮南子》卷20，
《泰族训》，《诸子集成》第7
物，其前方有3条狗，正在追逐猎物。画面中间
册，第355页。
有野猪、鹿、兔子等猎物，被一左一右两个猎人 7
图十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1卷， 《山东汉画像石》，图版
及4条犬合围。陕西出土的画像中亦有狩猎画面 第65页。

109
 图七：山东嘉祥县纸坊镇敬老院出土画像

图八：陕西绥德王得元墓室横额画像

图十：山东嘉祥宋山小石祠东壁画像

硐乡宋山、山东嘉祥县城南南武山皆出土了相
似画像（见图十一、图十二）。1 这两幅画像与宋
山小石祠东壁画像非常相似，画面右侧，皆有剥
狗场景。这种场景亦出现于山东大汶口画像中
（见图十三）。2 这幅画像中亦有灶台、挂肉、烹
制食品者、汲水者、剥狗者，与上3幅画像大致
相同。山东嘉祥武氏祠出土画像亦有庖厨图（见
图十四）。3 画像左边之人一手牵牛，一手持一椎
状物，正欲杀牛。画像中间有两组人正用大盆清
洗食物，似为肉类。画面最右边，有一人正在汲

1
图十一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2卷，
《山东汉画像石》，图
版91页；图十二来源： 《中国画像石全集》第2卷，
《山东汉画像
图九：四川画像砖 石》，图版第125页。
2
图十三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1卷，
《山东汉画像石》，图
版第177页。
子、鸡、鱼等肉食。画面右侧有一口井，一人正 3
图十四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1卷，《山东汉画像石》，图
汲水，另一人持刀，正屠杀一条狗。山东嘉祥满 版第36页。

110
 图十一：山东嘉祥县满硐乡宋山出土画像 图十三：山东大汶口墓前室北壁横额东段画像

图十二：山东嘉祥县城南南武山出土画像

图十四：山东嘉祥武氏祠前石室东壁下石画像

图十五：山东嘉祥县满硐乡宋山出土画像

水。一只狗被吊在井边，一人正持刀剥狗。 身神灵，右边为鸡首人身神灵和犬首人身神灵。
以上这些画像皆为庖厨图，画像的元素大 三者皆肩生双翼，手持谒板，向东王公跪拜。
致相同，属同一母题。这些画像中的犬，皆是作 山东嘉祥城南南武山也出土了类似画像（见图
为肉类，供人们食用，所以皆为“食犬”。
在汉代画像中，除了现实生活画面中有犬，
神仙世界中亦有犬形象。如山东嘉祥出土画像 1
图十五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2卷，
《山东汉画像石》，图
1 版第91页。
（见图十五）。 东王公端坐正中，左侧为马首人
111
 图十六：山东嘉祥县城南南武山出土画像

图十七：山东嘉祥县满硐乡宋山出土画像

十六）。1 东王公端坐正中，两旁有羽人随侍。马 中，亦认为升仙的是淮南王刘安。但《太平御

首人身、鸡首人身、犬首人身3个神灵跪拜，皆 览》中认为升仙的是淮南王刘长。无论淮南王是
手持谒板。这幅画像和上幅画像相似，只不过将 刘长还是刘安，皆为时人心目中的学道升仙者，
马首人身神灵放在了东王公的右侧。这两幅画 是人们倾慕的符号性人物。
“犬吠于天上”，正是
像中皆有犬首人身神灵，因无榜题，我们无法确 犬升入仙界，成为神灵的形象写照。在汉代画像
知其身份，但肯定是时人心目中一位重要的神 神仙世界中出现犬形象，正是“犬吠于天上”的
灵形象。犬首人身神灵形象出现于神仙世界中， 升华和演绎。
表明汉代人对犬的推崇，将之作为神灵加以膜 从上文可知，犬在秦汉时期确实扮演着重
拜。 要角色。在秦汉时人的视阈中，犬不仅在社会
山东嘉祥宋山出土的另一幅画像的神仙世 生活中真实存在，而且被升华到形而上的层面，
2
界中，亦有犬的形象（见图十七）。 画像中，东 从而对政治、文化、宗教等皆产生了一定影响。
王公端坐正中，最右侧有一只犬正在吹笛子，最
左侧有一人首犬身的神灵，正在拜谒东王公，抑
或为东王公的随侍。 [作者宋艳萍（1971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
研究所研究员，北京，100101]
犬作为神灵出现于神仙世界中，是汉代人
将犬神圣化的反映。这种神圣化，在传统文献中 [收稿日期：2022年12月15日]

亦有记载。
《论衡·道虚》记载道： （责任编辑：王彦辉）
儒书言：“淮南王学道，招会天下有道之人，倾
一国之尊，下道术之士，是以道术之士，并会淮南，
奇方异术，莫不争出。王遂得道，举家升天，畜产皆
1
仙，犬吠于天上，鸡鸣于云中。”3 图十六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2卷，
《山东汉画像石》，图
版第125页。
汉代儒者认为淮南王刘安学道，最终得道 2
图十七来源：《中国画像石全集》第2卷，
《山东汉画像石》，图
升仙，连同鸡犬等畜产皆随之升仙。可谓“一人 版第92页。
3
王充：
《论衡》，
《道虚篇》，
《诸子集成》第7册，第98页。
得道，鸡犬升天”。晋代葛洪的《神仙传·刘安》

112
 name of month does not meancoming, but rather a synonym of sheng in the word shengba( 生霸 ) which is
a name of the lunar phase used in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However, the names of the lunar phases
of the Shang Dynasty are related to but meanwhile different from those of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Shengyue, shengmouyue, yuesheng( 月生 ) and yuesiming( 月死冥 )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are
consistent with the words yuesheng, shengyue, yuesi( 月死 ) and siyue( 死月 ) in some ancient texts.
According to these ancient texts, shengyue refers to a lunar phase from the first appearance of moonlight
to full moonlight. Shengyue and shengmouyue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are used as time-recording terms
referring to a multi-day period from the first appearance of moonlight to full moonlight. When shengyue
and shengmouyue are combined with the Heavenly Stems and Earthly Branches, they refer to a particular
day within the referred period. People of the Shang Dynasty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divination
conducted during the period of shengyue, which is probably related to people's respect of whiteness in
the Shang Dynasty. Therefore, the lunar phases shengyue and shengmouyue often appear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and they are important for the study the history, chronology, and culture of the Shang Dynasty.
Key words: Shang Dynasty;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shengyue; shengmouyue; name of lunar phases

[Imperial China]

Title: Dogs in the Mind of People during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97
Author: Song Yanping, Professor, Institute of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Ancient History, Beijing, 100101,
China.
Abstract: In the Qin and Han period, in terms of function, there were three types of dogs, namely, hound dog,
guard dog, and food dog. All of them played important roles in people’s daily life. The dogs were also used
as religious sacrifices and involved in witchcraft and other mystical customs. Dogs may cause incidents
in human lives and some of this type of incidents played roles in political contradictions. There are many
dog images in the arts of the Han dynasty, including those related to daily life and those related to the other
world which were resulted from the religious imagination of the Han people.
Key words: Dog; Qin and Han dynasties; custom; portraits of the Han dynasty

Title: The Political Balancing Function of the Relatives of the Empresses and Royal Concubines in the Qin
and Early Han Dynasties……….………………………………………………………………………/113
Author: Zhang Menghan, Editor of History, Journal of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2488, China.
Abstract: Waiqi( 外戚 ), the relatives of the empresses and royal concubines, playedspecial roles in the Qin
and early Han politics. From the period of King Zhaoxiang of state Qin to the early period of the First
Emperor, waiqi helped the royal house greatly in suppressing rebellions, ensuring royal power transfer
smoothly, and controlling the powerful ministers. After the unification, the decline of waiqi in terms
of political influence led to the lack of an important balancing force in court politics, which should be
considered as one of the factors related to the occurrence of the shaqiu( 沙丘 ) conspiracy by Zhao Gao( 赵
高 ) and LiSi( 李斯 ). The decline of waiqi was resulted from Qin’s suppression for building up its highly
centralized imperial power structure. The lack of records about the waiqi of the First Emperor in history
books may be made on purpose. As for the political rise of the Lü( 吕 ) family in the early Han period was
related to taking the lesson from Qin and returning to the policy of relying on both meritorious officials and
royal relatives.
Key words: Waiqi; political balance; the First Emperor; Empress Lü; Shaqiu conspir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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