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 东 佛 教

2022·06 BUDDHISM IN GUANGDONG

48

敬畏生命：唇齿之间有哭声
◎ 温金玉

人对这个世界要有一份温情，从鹰击长空、鱼
细节，总是为弘一法师对于生命深切的怜悯与敬畏
翔浅底来感受大自然的勃勃生机；从地上搬家的蚂
之心所深深感动。
蚁，
春天枝头鸣唱的鸟儿，
去领略生命的可爱和神圣。
回归经典，当我们浏览中国文人那典雅轻灵的
中国佛教所行的戒杀护生，提倡素食，以及放生会，
诗文时，同样有如和风吹拂来的生命关怀，流淌于
施饿鬼法事，就是一种慈悲精神的体现。
字里行间的是生命世界里的无限生机。
当我们今天打开阿尔贝特·史怀泽的名作《敬
在中国文坛诗库中有大量诗文来宣扬佛教慈悲
畏生命》一书，他写道：“善是保持生命、促进生命，
不杀的理念，劝戒世人惜福护生。唐代著名诗人白
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的价值，恶则是毁灭生
居易，写了大量的佛教诗文，宣扬佛教。其中有不
命、伤害生命，压制生命的发展。这是必然的、普
少是涉及戒杀护生的。如《子在巢中望母归》诗：
遍的、绝对的伦理原则。”敬畏一切生命是史怀泽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生命伦理学的基石。史怀泽把伦理的范围扩展到一
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切动物和植物，认为不仅对人的生命，而且对一切
在这首诗中，诗人呼吁世人慈心不杀，爱护生
生物和动物的生命，都必须保持敬畏的态度。他在
灵，去聆听巢中子鸟盼望母归的心音。
非洲志愿行医时，有一天黄昏，看到几只河马在河
白居易还写有《戒杀诗》：
中与他们所乘的船并排而游，突然感悟到了生命的
世间水陆与灵空，总属皇天怀抱中。
可爱和神圣。于是，“敬畏生命”的思想在他的心
试今设身游釜甑，方知弱身受惊忡。
中蓦然产生，并且成了他日后努力倡导和不懈追求
让人类感同身受地去体会身陷釜甑的惊惶与煎
的事业。由此，我们也想到当年天心月圆之际，弘
熬。
一法师写下“悲欣交集”时，他对生命的理解与观
“诗圣”杜甫一生与佛教的关系十分密切，他
照。弥留间，依然再三叮嘱弟子把他的遗体装龛时，
本人常常“随喜给孤园”，结交方外之僧、叩访高僧、
在龛的四个脚下各垫上一个碗，碗中装水，以免蚂
闻法听经。他也曾写过一首护生诗《暴殄天物圣所
蚁虫子爬上遗体后在火化时被无辜烧死。读着这个
 戒杀放生
Abstinence from Killing and Releasing Wildlife
49

哀》： 刳肠彼交病，过分我何得；
干戈兵革斗未止，凤凰麒麟安在哉？ 相逢未寒温，相劝此最急。
吾徒胡为纵此乐，暴殄天物圣所哀。 不见卢怀慎，蒸壶似蒸鸭；
批评了人类无休止的干戈兵革，使得生灵涂炭。 坐客皆忍笑，髡然发其幂。
韩愈在佛教史上曾因他著有《谏迎佛骨表》， 不见王武子，每食刀几赤；
而被贬。“一封朝奏九重天 , 夕贬潮州路八千”。 琉璃载蒸豚，中有人乳白。
在潮州他遇到了大颠禅师，俩人结为好友，对他的 卢公信寒陋，衰发得满帻；
思想影响很大。韩愈写有《鸡护狗子》护生诗一首： 武子虽豪华，未死神已泣。
啄啄庭中觅草子，哺子不食声鸣悲。 先生万金璧，护此一蚁缺；
彷徨彳亍久不去，以翼来覆待狗归。 一年如一梦，百岁真过客。
此诗表达了动物之间的相互关爱，更是对人与 君无废此篇，严诗编杜集。
动物关系的反省。 咬得菜根百事成
陆龟蒙，自号天随子。衡山有峰名“回雁峰”， 口腹贪饕岂有穷，咽喉一过总成空，
大雁每年迁徙至此便不再南飞，这首《雁》诗就是 何如惜福留余地，养得清虚乐在中。
为在北方大雁南飞之时被人捕杀而悲悯写出： 戒杀
南北路何长，中间万弋张。 每馔必烹鲜，未见长肌肉。
不知烟雾里，几只到衡阳。 今朝血溅地，明日仍枵腹。
欧阳修，是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人物，自号 彼命纵微贱，痛苦不能哭。
六一居士。他一生写下许多护生诗歌，如其《画眉》 杀我待如何，将人试比畜。
云： 撷菜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自高低。 秋来霜露满东园，芦菔生儿芥有孙。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园林自在啼。 我与何曾同一饱，不知何苦食鸡豚？
诗人关心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对那些失去自 次韵定慧钦长老见寄八首其一
由的笼中画眉表达了深切的怜爱之情。同样，周作 钩帘归乳燕，穴牖出痴蝇。
人先生在阅读佛教戒律书中看到这样一段话：“《善 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
见》云：盗空中鸟，左翅至右翅，尾至颠，上下亦尔， 苏轼的这几首诗主题鲜明，就是“莫为三寸舌，
俱得重罪。准此戒，纵无主，鸟身自为主，盗皆重也。” 损伤七尺躯”。再精细的食物，才过三寸成何物？
他赞叹说：“鸟身自为主，这句话的精神是何等博 馋什么！素食自然可以养生。
大深厚，然而又岂是那些提着鸟笼的朋友所能了解 宋代守一禅师也有一首著名的护生诗：
的呢？” 声与无声莫浪听，无声隐痛转惺惺。
苏轼，号东坡居士，一生与佛教有缘，常常与 请君下箸睁眼看，血肉团中有性灵。
金山佛印禅师斗禅机，对佛教有深切体悟。在他的 这首诗告诫世人“常养慈悲心，不给众生苦”，
诗中，护生题材的也很多，如《篮中鱼蛤》： 因为“杀生积恶业，来日刀兵劫”。
我哀篮中蛤，闭口护残汁； 黄庭坚，晚年参禅吃素，曾写过一首戒杀诗：
又哀网中鱼，开口吐微湿。 我肉众生肉，名殊体不殊；
 广 东 佛 教
2022·06 BUDDHISM IN GUANGDONG
50

元同一种性，只是别形躯。 《广信府志》记载有《溺女感化》一事：弋
苦恼从他受，肥甘为我须； 阳的方家墩有一户姓吴的人家，家里的母狗生了
莫教阎老断，自揣看何如？ 几只幼崽，吴某让仆人拿去扔到河里，仆人却私
陆游，南宋著名诗人。他的《示小厮》一诗成 下把它们烹食了。当时母狗跟在仆人身后，亲眼
为护生诗中的经典作品： 目睹了这一幕惨状，它悲愤地嗥叫着，用头撞柱
血肉淋漓味足珍，一般痛苦怨难伸。 而死。村妇们知道后感叹说：“连一条狗都知道
设身处地扪心想，谁肯将刀割自身？ 爱护它的幼子，何况是人呢？”从此，当地溺女
诗人呼吁大家不要杀生害命。古之仁人尚有恻 的风俗便逐渐停止了。诗曰：
隐之心，不忍为一己口腹之欲，伤生害命，况佛门 母魂惨惨绕刀盘，溺女滔滔欲挽难。
行者，志求佛道，更应当悯念一切众生，不食众生肉， 休薄吴儿心木石，村姑片语且回澜。
使一切众生皆得安稳，远离怖畏。 还有《母鹿断肠》的故事：许真君就是晋朝许
千百年来碗里羹，怨声如海恨难平。 逊，字敬之，汝南人。家住南昌，少年时代，喜武功，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 善射箭，爱好打猎。有一天到野外，射中一只小鹿，
这是明代愿云禅师基于因缘果报之真理而写的 鹿母痛怜爱子，奋不顾身，冲向小鹿，以舌舔伤痕，
护生诗。《楞严经》云：“以人食羊，羊死为人， 因箭深伤重，小鹿不救身死，鹿母惨痛徘徊悲鸣，
人死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类，死死生生，互来相 也死在当场。真君见此情景，非常惊奇，当剖开母
噉……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 鹿腹部时，发现柔肠寸寸断裂，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常在生死。”所以，要明了“世上刀兵劫”与“夜 只好就地埋葬。真君大生悔恨，感悟人畜虽然有别，
半屠门声”的因果关系，欲脱离此冤冤相报之无尽 爱子之心，天性相同，怨艾自己，竟然如此残酷，
轮回，当断除杀业，不食众生肉。 伤害了天地骨肉之情。
于是折断弓箭，
从此不现畋猎。
在佛教的劝善书中有许多让人流泪的故事。
《同 丛林中还流传一个《小鹿》的故事：有一天，
生录二编》有《羔卧刀》一例：邠州有位姓安的屠夫， 禅师看到一只小鹿来到庭前吃草，他就叫人拿棍子
家里有一只母羊和一只羊羔。
一天正准备宰杀母羊， 将鹿赶走。有一个徒弟过来请教说：“为什么要赶
把它绑在架子上。
羊羔忽然两条前腿弯曲向他下跪， 走小鹿，师父是否没有慈悲心呢？”师父平静地告
两眼泪流不止。安屠夫惊异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把 诉他：“如果我不打走小鹿，小鹿就会不怕人，这
刀放在地上，出去叫一个孩子帮忙一起宰杀。等他 样总有一天会被恶人所杀，
所以我必须把小鹿赶走。
”
回来时发现刀不见了，原来是被羊羔用口衔着放在 将吃草的小鹿赶走，看似没有慈悲心，其实内心却
墙角的阴暗处，然后卧在上面。安屠夫找不到刀， 有着深沉的慈爱。
开始怀疑是被邻居偷走了，
忽然又一转身踢开羊羔， 在《杂阿含》中佛说：“若有欲杀我者，我所
发现刀就压在下面。此时他顿然醒悟，解下母羊， 不喜，我若所不喜，他亦如是，云何杀彼？作是觉已，
把它和羊羔一起送到寺庙放生。自己不久也舍下妻 受不杀生，不乐杀生。”读着这样的经文，让我们
儿，投奔寺里的竺大师，出家为僧，法名守思。诗曰： 想起了《全球伦理宣言》中的话：“我们希望别人
杀机一动几时休，羔跪屠前枉泪流。 怎样对待我们，我们就必须怎样对待别人”。
转眼擘开生死路，何人刀下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