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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年 02 月 汉语学习 Feb.

,2019
第1期 Chinese Language Learning No.1

“把”字句的结构功能动因分析①
金立鑫 1 崔圭钵 2
(1 江苏师范大学 语言科学与艺术学院, 江苏 徐州 221009;2 韩国高丽大学, 韩国 首尔 136701)

[摘 要]本文讨论“把”字句的三种功能动因,主要讨论“NP1 把 NP2 VR”


“把”字句,这
类“把”字句是在通格结构的基础上通过增加施格成分(施格化操作)得到的,施格化操作的功
能动因是引进并凸显使因者,因此这一类“把”本质上是施格化句法操作的功能标记。由于结构
类推的作用,某些宾格结构中的宾语也可以先通过隐性的被动化操作然后引进施格成分构成合格
的“把”字句。
“把”字句是汉语普通话的汉藏语语系类型、语序混合类型、主宾格-施通格类型
混合的产物。本文最后对“把”字句的三种功能驱动因素作了说明。
[关键词]通格; 施格; 宾格; “把”字句; 施格化操作

[中图分类号] H146.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7365(2019)01-0003-10

零、引言
“把”字句作为现代汉语语法中一个不可多得的研究样本,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热点和难
点问题,研究文献汗牛充栋。研究视角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把”字句的构式意义,
二是“把”字句的结构规则。迄今为止学者们对“把”字句构式意义的认定主要是“处置式”
或“致使式” ,还有“主观认定”等(沈家煊 2002) ,但是从结构角度提出更为合理的佐证,
理论的可证伪性等还有待深入。对“把”字句的结构规则本世纪有了一些新解释,最早邓思
颖(2004)曾经提出“把”字句是“作格化” (本文使用“施格”这一译法②)推导出来的结
果,叶狂、潘海华(2012)所提出的“逆被动操作”也是基于施格结构的基本假设。张伯江
(2014)对此持反对意见,最近朱佳蕾、花东帆(2017)提出“被动主动句”。以上学者在
“把”字句的结构动因方面作出了积极的探索,但这些研究都较少涉及这类句法操作或结构
式背后的功能动因。
根据本文的观察, “把”字结构“A 把 B-VP”其中的 VP 主要有两大类,典型的一类 VP
是“动结”式(verb+ result,下文简称 VR),其中结果成分 R 主要指向逻辑宾语。例如:
①张三把李四打败了 *张三把李四打胜了
②张三把衣服洗干净了 *张三把衣服洗累了
这里 R 以陈述逻辑宾语的次级谓语(secondary predicative)为主。
VR 以外的 VP 也有两类,一类是动词重叠或表动量的成分。例如:


本文初稿得到南昌大学陆丙甫先生,北京语言大学施春宏先生、上海外国语大学王晓华和王芳老师、中国人民大学
丁健老师、曲阜师范大学于秀金老师、南京师范大学孙崇飞博士、高丽大学朴贵兰和丁飞等博士生的帮助。

施格译法来自对Ergative language的翻译“施格语言”,意思是施格有标记的语言。有学者译为“作格”,此二种译
法的优劣金立鑫、王红卫(2014)已有说明,此处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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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期 “把”字句的结构功能动因分析 No.1

③把地扫(一)扫 把地扫一下 把眼睛一闭


另一类是动词后带有附置词短语或其他名词短语的“把”字结构。例如:
④把车停在门口 把这块布做成一条裙子 把橘子剥了皮
本文先讨论第一类典型的“A 把 B-VR”这类“把”字句,试图在类型学视角下将这一
类“把”字句的结构基础以及其结构功能统一起来解释。本文试图证明第一类“把”字句是
在一个完整的通格结构(absolute construction)的基础上通过施格化操作得到,施格化操作
的功能动因是引进施格成分,以彰显事件的使役者或使因者(causer)。最后也对另两类“把”
字句的结构和功能动因要地做统一的分析和解释。

一、一个前提性概念:通格结构
一个可信的基本前提性假设是,人类语言早期,作为交际的最基本单位是由一个名词和
一个动词构成的“最简结构” (simplest structure)。根据信息结构原则,一个完整的信息包括
两个基本要素:什么-怎么样。又根据具象在先抽象在后的认知原则(“什么”在前,“怎么
样”在后) ,一个名词和一个动词构成的最简结构最有可能是: “名词+动词”,一个最简单的
但又是完整的、自足的信息结构和句法结构,这可能是人类语言最原始的并且有结构意义的
句子形式。
如果我们回到我们祖先的历史时代,我们会如何充分利用这一基本句法结构: “名词+动
词”?根据价值优先原则(最需要表达的优先表达), “受事+动词”提供的信息量最大,其
次是“当事+动词”,再次是“施事+动词”。这一点也可以通过不同名词角色对确定动词语义
的贡献度得到证明。如一个常用动词“打”,若没有内论元的配合就无法确定其语义。只有
当内论元出现: “打人、打电话、打篮球、打报告、打酱油、打伞……”,这时“打”的语义
才能得到确定。相反,如果仅仅配合以外论元,动词的语义依旧无法确定,如“张三打”或
“李四打”,这两个“打”的语义依旧无法确定。因此,内论元是首选项目。其次是当事,因
为当事只要一个论元便能满足语义表达,不需要其他成分。语言形成初期结构表达处于最简
单的条件下,动词的受事和当事应该是构成最简句法结构的优选成分。施事或施格成分并非
结构的必须成分,有学者认为施格不是结构格(structural case),属于词汇格(lexical case)
(Woolford 1997)。施事应该是在结构有了受事的基础上加入的,双论元结构比单论元结构
更复杂。复杂结构只能在简单结构的基础上扩展而来。
作为一个具有“主题-述题”功能的最简单的句法结构(“名词+动词”)在语义角色上最合
理的选择顺序是:受事+动词,其次是“当事+动词”,最后才是“施事+动词”。因此,“主题/
受事+动词”以及“主题/当事+动词”概括抽象为“通语+动词”,可能是人类早期使用最多的
结构形式,一个间接证据是,现在所能统计到的语言中,OV 语言比例最高。并且对于格标记
而言“通格成分有标记蕴含施格成分有标记”也支持这一假设。施格成分是在通格结构的基础
上扩展添加而来的,一旦施格成分被引进,句子结构便不再是简单的“名词+动词”而是“名
词+名词+动词”。由于施事是后加入的句子成分,因此,施事多为有标记成分,而通语是底
层,所以倾向于无标记。这是施通格语言(ergative-absolutive language)的基本特征。
需要注意的是,国内外有些文献将以上介绍的只有一个论元的通格结构称为“作格” (即
“施格”),甚至标注为 ergative,这是术语误用的典型案例。如赵彦春(2001)、邓思颖(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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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林(2006、2008)、李宗阳(2016)等。宋亚云(2014)在介绍黄正德(1990)的文章时
列举“有、来、发生、死、在、逃走、住、躺”等动词,认为它们也是作格动词。实际上这
些动词都不是作格动词,而是不及物的通格动词(与生成语法的“非宾格动词”所指相同)。
但是另有一类语言动词的论元配置采用的是另一种格局,无标记的论元是当事和施事,
如果单独出现一个“名词+动词”的结构,会首先解码为“主题/当事+行为”或“主题/施事
+行为”。如果需要出现受事(第二个名词),则会在该名词上加标记。这便是所谓的主宾格
句法配置。我们现在尚缺乏证据证明主宾格是否是从施通格语言演变而来。但很多主宾格语
言中或多或少有施通格句法配置现象,很多施通格语言中也有类似主宾格的句法配置现象。
如 Dyirbal 语中代词使用主宾格形式,而名词则使用施通格形式(Dixon 1994)。
在形态丰富的语言中,施格有形态标记,很容易确认其身份。在普通话中我们可以通过
广义句法形态(句法分布)来确认施通格句法配置。具体处理请参见金立鑫、王红卫(2014)、
金立鑫(2016),此处不赘。以下仅举两例简要说明:

⑤张三打败了≡ 打败了张三(“张三”为受事与主题的结合,同时有宾格的句法形态)
⑥张三病了≡病了张三(“张三”为当事与主题的结合,同时有宾格的句法形态)
以上两例为通格结构。
⑦张三打赢了≠打赢了张三(“张三”为施事,不能有宾格的句法形态)
⑧张三醒了≠*醒了张三(“张三”为当事,不能有宾格的句法形态)
以上两例为主格结构。
汉语普通话具有施通格句法配置的一个重要原因很大程度上可能与区域和语系类型有
关,古藏语是典型的施格语言,如果认可汉藏语系的语系类型理论,那么由于汉藏同源,汉
语中包含施通格句法配置的基因应为自然。

二、“S 把 N+VR”的施格化操作及其功能动因
上一节讨论到,通格结构是一种信息和句法均自足的基本结构。郭锐(2002)认为下面
例⑨-○
13 都是“使动”动词,我们将其处理为通格结构,因为其论元同时有当事和受事的句

法分布特征。例如:
⑨a.思想统一 → b.统一思想
⑩a.制度完善 → b.完善制度

11 a.关系密切 → b.密切关系


12 a.队伍壮大 → b.壮大队伍


13 a.生活充实 → b.充实生活

根据我们在上一小节中的假设,a 是底层形式,b 是后起的变换形式。施格成分可以在


这两种结构的基础上直接添加(a 基础上添加而成 SOV,但有形态标记。大部分施格语言为
OV 型)。作为以孤立语为主要形态特征的现代汉语可以直接接受在 b 基础上添加施事(使因
者),若在 a 基础上直接添加只能构成话题通格句。例如:

14 他们思想统一了


15 我们制度完善了


≡逻辑或数学符号,全等于,等式。此处用于表示结构关系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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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
14 、○
15 中的“我们”
“他们”只能是话题或领属语,而不是施格。要使这些句子呈现出
施格句的特征,需要特定的句法标记“把”。因为“把”才能满足施格结构的“使因性”和
“完结性”特征。例如:

16 他们把思想统一了


17 我们把制度完善了

下面讨论这类“把”字句的功能驱动因素。以下是一些常见的通格构造句。例如:

18 老婆气跑了(气跑了老婆) ○
21 房子震塌了(震塌了房子)


19 张三累病了(累病了张三) ○
22 顾客吓跑了(吓跑了顾客)


20 他的腿打断了(打断了他的腿) ○
23 文章改错了(改错了文章)

作为一个基本交际单位,以上结构都可以在言语交际中自由出现。这些结构提供了一个
自足的信息结构,是针对某一特定事件的客观性报道。根据经济原则,若无特殊要求,没有
必要引进该事件的使因者。但若说话人认为有必要指明使因者,或为了表达对施事的主观认
定性(沈家煊 2002,张黎 2007)
,则可以通过引进施格成分并添加特殊的句法功能标记“把”
对该结构进行“施格化”操作,将原先的通格结构转换为施格结构,即本文下面要讨论的“把”
字句。以往很多学者假设“把”字句的宾语是动词宾语的提前,如“某种特殊条件的限制而
将整个致使事件的‘役事’用‘把’引入” (施春宏 2015)。朱德熙(1982)认为处置句跟受
事主语句有关,有许多处置句去掉“把”就变成了受事主语。本文则假设通格结构是其底层
形式,不仅仅是受事宾语。下面展示这些通格结构的施格化句法操作。例如:

24 老婆气跑了 → 张三老婆气跑了 → 张三把老婆气跑了

25 张三累病了 → 李四把张三累病了

26 他的腿打断了 → 石头柱子把他的腿打断了


27 房子震塌了 → 地震把房子震塌了

28 顾客吓跑了 → 保安把顾客吓跑了

29 文章改错了 → 学生文章改错了 → 学生把文章改错了
比较例○ 18 -○
23 ,可以看到,例○ 24 -○
29 的施格化操作就是在原来的通语前面添加施格,动因主

要是引进使因者,介绍使因者,句法操作的标记是“把”。如果没有“把”,即使在通格名词
前添加另一个 NP,这个 NP 也不是施事,只能是话题或领格成分。如例○ 24 和○
29 。因此,“把”
的功能实际上是一个句法联系项,它首先联接的是施格和通格,然后才与 VP,其中包含 2 次
结构运算,即:“ ‘X 把 Y’+ VP”。如汉语母语者的语感:某人把某人(或某事,1 次运算)
如何了(2 次运算)。因此我们假设, “把”句子句的底层结构是“通格+动词”,由于通格原本
具有主题功能,引入施格之后,施格成分占据句首位置,因此也获得了主题功能,于是这类句
子似乎是“双主题”句(通格为次话题,参见 Tsao(1977)、徐烈炯、刘丹青(2007)等。
叶狂、潘海华(2012)认为“把”字句是一种逆被动化操作,但逆被动操作也是一个去
及物化操作,根据 Givόn(1990),逆被动结构表达的事件应该是一个非完结性的活动
(uncompleted activities),并且逆被动操作所表达的事件也应该是非意志性的、非可控的
(Janic 2009)。Polinsky(2005)也指出,逆被动的使用与习惯性的、持续性的、反复性的
以及非完整性的高度相关。而事实上“把”字句的情况正好相反,“把”字句具有更高的意
志性、使因性和完结性(或完全受影响) 。这一点与 Van Valin(1990)指出的,施格结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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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语义特征是“意志性”和“完结性”完全一致。例如:

30 张三眼睛一闭,死了。

31 张三把眼睛一闭,死了。
*○
例○
30 为一般主谓宾句,其功能是对事件作客观描述,由于“把”字句更倾向于表达意志

性、使因性,因此例○ 31 使用“把”字句不合适,因为“死”是不可控的行为。关于“把”字

句的使因性和完结性,①可参见张伯江(2001)的例子。例如:

32 a.我看见蓝天了

*b.我把蓝天看见了

33 a.他骗了我,可是我没上当。

*b.他把我骗了,可是我没有上当。
例○32 不表达使因性,因此可以使用 a 句式,但无法使用表达使因性的 b 句式。由于“把”

字句表达事件的完结性或完全受影响性,因此例○ 33 b 无法用后续的否定句取消“把”字句中

已经产生的结果。本文的结论与以往多数学者所认为的“把”字句的基本特征并无冲突: “A
使 B 出现 C 状态”(崔希亮 1995、金立鑫 1997、张伯江 2000)以及“致事通过某种方式对
役事施加致使性影响并使影响的结果得到凸显” (施春宏 2010)。

三、一种罕见的句法操作:宾格的施格化操作与通格被动化操作
一般情况下,只有施格语言才有施格化操作,只有主宾格语言才有被动化操作。但在汉
语中,这两种句法操作却可以交错进行。例如:

34 他把我引到井旁


35 张三把李四打了

上例○
34 、○
35 中的“引”和“打”都是宾格动词,这两个结构的底层结构“他引我(到井

旁)”和“张三打了李四”也都是宾格结构。根据施格化的逆操作,该结构不合法。例如:

36 他把我引到井旁 → *我引到井旁(施格化逆操作:删除施事与“把”)

37 张三把李四打了 → *李四打了(施格化逆操作:删除施事与“把”

这该如何解释?
我们在前面介绍通格结构时指出过,通格成分是对当事和受事进行概括抽象的结果,因
此 “受事+行为动词”是很自然的结构,但以宾格语言视角分析这是一个“被动结构”。这
也是引起邓思颖(2004)和刘晓林(2006、2008)那两篇文章的重要原因。也就是说,用宾
格语言的眼光看待所有的受事做通语的结构,这些结构都可以看作被动结构。例如:

38 张三累病了 → 张三被累病了 ○
41 房子震塌了 → 房子被震塌了


39 他的腿打断了 → 他的腿被打断了 ○
42 顾客吓跑了 → 顾客被吓跑了


40 老婆气跑了 → 老婆被气跑了 ○
43 文章改错了 → 文章被改错了

问题是通格结构中这些“被”并非必须。而宾格结构中的宾语要获取主题属性,必须要
做被动化操作,因此被动标记是必须的。例如:

44 a.张三打了李四 →*b.李四打了 →c.李四被打了

对于汉语这样一种施通格和主宾格混合型的语言来说,由于语法结构类推的作用,也出


我们将这种“完结性”处理为“完整体”,参见金立鑫等(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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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对构式①功能表达的需要(某些宾格结构如果要求突显使因者和被使因者并突显事件的结
果),汉语会将施格化句法操作移植到宾格结构上。这种句法操作移植的系统基础是汉语本
身所具有的通格句法基础。因为在通格句法结构中,“受事+及物动词”本身是一个信息自足
的句法结构。例如:

45 a.打了李四→b.李四打了

如果汉语是一种施通格语言,以上例○ 45 a 和 b 是等价的, 但汉语并不是一个单纯施格语言,


而是宾格占优势的语言,因此例○
45 b 是无法接受的。 如果○
45 b 要能成立,应该有一个被动标记:

46 李四被动操作打了

在施格语言中不需要这个被动标记。但汉语是一个施格宾格混合型语言,因此这个句子
的“把”字句结构可以是:

47 张三把李四给被动标记打了

朱佳蕾、花东帆(2017)认为“把”字句是一种“被动主动”结构,也是源于从宾格的
角度所作出的观察。
上面我们看到汉语的宾格结构可以施格化操作,那么反过来,是否可以对施格结构进行
被动化操作?请看下面的例子:

48 张三被李四把老婆气跑了

这个完整的句法操作过程如下:
张三老婆气跑了(底层通格结构)
→李四把张三老婆气跑了(施格化操作)
→张三被李四把 Ø 老婆气跑了(被动化操作)

这种被动化操作与一般被动句操作不同,一般被动句直接提取宾格成分充当主语,主要
动因之一是让宾语获得话题性。而例○ 48 的被动操作是从通格位置上提取领属语,动因也同样

是话题的驱动。因此,从功能驱动角度看,施格操作是为了彰显或凸显使因者,而宾格结构
中的被动操作是为了让受事获得话题性。
名词短语中的领属成分与核心分裂在前后两个句法成分中,在汉语中比较常见,如以往
常讨论的“张三把橘子剥了皮”。汉语中例○ 48 这种对施格结构进行被动化操作的条件之一是

直接提取通格成分或通格的领属语。假如对这种结构编码:NP1 被 NP2 把 NP3(给)VP,那


么 NP1 必须与 NP3 同指(如:张三被李四把自己(给)气哭了)或在 NP3 中提取子集(常见
的是领属语,如上例○ 47 。

四、“把”字句的多功能性及功能驱动
本文开头“引言”提到两大类三小类“把”字句。它们是由三种不同的功能驱动构成的。
第一种,对应本文上例④,结构为 NP1 把 NP2+V-PP/NP3。例如:

49 a.他把网页放在桌面 *b.放网页在桌面

50 a.她把房子挂到网上 *b.挂房子到网上

51 a.张三把手机当作电脑摄像头 *b.当手机电脑摄像头


此处的“构式”即“构式语法”(Construction Grammar)中的“构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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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a.李四把图片做成了视频 *b.做图片成视频

53 a.李四把橘子剥了皮 b.剥了橘子皮
PP 本质上也是动词的论元(旁格论元) ,例○ 53 a 都可以看作有三个论元的句法结构,
49 a-○

它们在句法结构上都可以变换为被动结构(如例○ 49 a)网页被他放在桌面) 。被动结构与“把”


字句在语篇功能上不同。被动结构在功能上相当一部分是由于宾语话题化的驱动,或者宾语
生命度、定指度高于主语的驱动(张三被洪水冲走了/*洪水冲走了张三)。以上例○ 53 )出
49 -○

于两个结构功能的驱动: (1)维护 NP1 充当话题的语篇连续性, (2)汉语句法结构总体为 Vf2①


语言,动词后一般只能容纳一个句法成分。由于这两个因素合力,三个 NP 最合理的分配是
施事兼话题居首,结果性 NP 居尾(时间顺序原则),对象 NP 置于动词之前,用“把”标记
NP2 的对象性质。这一类可以看作是强制性的“把”字句。这一类“把字”句的使因性、凸
显使因者的功能相对弱一些。这可以通过删除 NP1 和“把”的对比来证明。
例○53 不是典型的三论元“把”字句,是一个论元内部的“整体与部分”分裂在动词两边

的结构类型,这种结构必须是整体在前,部分在后。
第二种,“NP1 把 NP2+VR”,结构上主要来自施格化操作,功能上主要是为了凸显 NP1
的使因性,与传统的“处置式/致使式”解释基本重叠。除了本文第 2 节的证明之外,请再看
下列操作性证明。例如:

54 老婆气跑了

例○
54 是一个通格结构,句法自足、信息自足、语义明确。在此基础上引入使因者与相应

标记“把”,就可以得到:

55 张三把老婆气跑了

例○
55 与○
54 比较,所有母语者在语感上都会感觉到凸显了使因者。这一结论可以通过重复

性语感问卷调查获得。在例○ 55 的基础上删除“把”
,则可以得到:

56 张三老婆气跑了

例○
55 中的“张三”是事件“老婆跑了”的使因者,而例○ 56 由于缺了使因标记“把”,因此
句中的“张三”只能是句子的话题语或领属语(可以替换为:张三的老婆气跑了),而非事
件的使因者。这一语感也可以通过母语者语感调查获得。
现在需要解释例○ 57 a“张三把老婆气跑了”和 b“张三气跑了老婆”有何差别。例如:


57 a.张三不听老婆的话,一意孤行,最后终于把老婆气跑了。

*b.张三不听老婆的话,一意孤行,最后终于气跑了老婆。
有很多学者指出过“把”后的 NP 具有定指性,因为它受到上下文或语篇回指连贯功能
的驱动(金立鑫 1997)。本文也讨论过,通语在施通格结构中具有话题性,这也是施通格语
言多以 OV 为基础结构的动因,由于通语具有话题性而施语没有话题性,因此在施通格语言
中要让施语得到话题功能,才有了逆被动句法操作。上面 a 句中“老婆”有回指上文的功能,
具有次话题性,而 b 句中的“老婆”不具有 a 例中的回指和次话题功能。
第三种,NP1 把 NP2 +VTP ,即动词负载了时体情态要素的结构我们用“VTP”表示,最
常见的是表“短时体” 。比较下面例句:


以动词句法位置来分类,汉语是动词居倒数第二位的语言。日语、韩语等为倒数第一位语言。阿拉伯语为动词第一
位语言,德语为动词第二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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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a.张三扫一下地 b.张三把地扫一下

59 a.张三修(一)修/一下锁 b.张三把锁修(一)修/一下

60 a.他一闭眼睛 b.他把眼睛一闭

61 a.他一抬头 b.他把头一抬
情况比较复杂,以上至少分为两类。第一类用不用“把”字句与 NP2 的定指度有关,第
二类用不用“把”字句与意志性或使因性有关。以下证明。
例○
58 与○
59 一类的例句,笔者在微信语言学专业群中提出该问题交流,大致上一致的看法

两种结构都可以,但多数人看不出其中是否存在互补分布。但若作扩展分布分析还是可以发
现它们存在互补分布现象:

62 a.你看地 i 上都脏成什么样了,快把地 i 扫一下。

?b.你看地 i 上都脏成什么样了,快扫一下地 i。
c.学校领导要来检查卫生了,快扫一下地。
d.学校领导要来检查卫生了,快把地扫一下。
例○
62 显示,在前句没有先行词的条件下,是否使用这一类“把”字句是自由的。但在有

先行词的条件下,后续句倾向于使用“把”字句。实际上这个倾向对“把”字句来说具有一
定的普遍性,即大部分“把”字句的驱动因素之一是,后续句的 NP2 与前句的 NP2(主要是
宾语)同指,属于语篇连贯的功能驱动。 (参见金立鑫 1997)。
再看例○、○。例○和○已经展示了例○
60 61 30 31 60 b 具有意志性和使因性。以下再补充证明:


63 a.他一抬头,撞在上铺边缘上,痛得眼泪直流。

?b.他把头一抬,撞在上铺边缘上,痛得眼泪直流。
以上对比证明,
“把”字句比非“把”字句具有更高的意志性和使因性,是具有特定意志
和目的的行为。而非“把”字句则不一样,可以表达无意性的行为。
我们将上面三种驱动“把”字句构成的功能表达为下列流程图并借以修正金立鑫(1998)
提出的那个流程图:

图 1“把”字句构成流程图

四、结语
本文讨论了“把”字句结构上的功能驱动因素,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是三论元句法结构,
话题不变与汉语动词句法位置类型为 Vf2 为这类“把”字句的强制性驱动因素。第二类“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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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句是对汉语中的“通格结构”进行施格化操作的动因。该功能动因是为了满足表达使因者
信息的要求。施格化操作具有两个典型的构式语义特征:使因性(意志性)和完结性。第三
个动因是语篇照应和连贯的驱动,当后续句的 NP2 与前句的某个名词(一般为宾语)同指,
后续句在不改变话题的条件下,倾向于使用“把”字句。
“把”字句之所以能出现在汉语中并非偶然,它在结构上必须满足如下句法条件: (一)
这种语言必须同时存在 OV 和 VO 语序,(二)这种语言必须同时有施格句法配置, (三)这
种语言还必须是 Vf2 语言。汉语在谱系类型(藏语为施格语言)、语序类型上(普通话为 OV-
VO 混合语,参见金立鑫、于秀金 2012)以及动词句法位置类型上为“把”字句的构造提供
了条件。当然,“把”字句与汉语这种混合语序类型、混合论元配置类型以及动词句法位置
类型相和谐,但它们并不独立构成”把”字句的充分条件。
构式的功能只有将其放在构式系统中才能得到定位,这一点施春宏(2010)的研究值得
关注与进一步挖掘。从“把”字句本身的交际功能动因角度看,“把”字句的形成和使用应
该是由多个因素驱动的。本文讨论的三种驱动因素中,第二类表达了比一般施动受句更强的
使因性和完结性(包括结果性,在凸显结果性上本文与施春宏(2010、2015)一致),主要由
表达功能驱动,是否还有其他因素,值得进一步挖掘。
如果从通格结构出发通过添加“把”引进使因者,实现施格化操作,使得“把”字句具
有典型的施格结构的构式语义特征,可以使该结构的结构关系得到解释。但本文并没有解释
为什么施格化操作的标记会附加在 NP2 上,而不是施格成分 NP1 上。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功
能标记的“附核/附从”角度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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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年 02 月 Feb.,2019
第1期 “把”字句的结构功能动因分析 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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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ntactic and Functional Motivations


for “ba” Construction in Mandarin
JIN Li-xin1 & CUI Gui-bo2
(1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Jiangsu 221009 ; 2 Korea University, Seoul Korea 136701)
Abstract: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three functional motivations for BA Construction in the form
of “NP1 ba NP2 VR”. We hypothesize that “ba” Structure is derived from the absolutive structure
via an ergativizational operation, which is to introduce and highlight the agent. Therefore, the word
“ba” in its nature serves as a marker of the ergativizational operation. In some circumstances, “ba”
Conatruction comes from the structural analogy in which the objects in some accusative patterns
undergo passivization and ergativization. Mandarin “ba” Construction is a combination of Sino-
Tibetan language type, mixed word order type and nominative-ergative pattern. The three
functional motivations for “ba” Construction are explained as well.
Key words: absolutive; ergative; accusative; “ba(把)” sentence; ergativ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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