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變是希望的開始-論韓麗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變異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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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變是希望的開始?

-論韓麗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變
異意涵

doi:10.7002/THCKWHYC.201210.0199
東華中國文學研究, (11), 2012

作者/Author: 林怡伶

頁數/Page: 199-216
出版日期/Publication Date:2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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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華中國文學研究 } 第 十一 期 20 1 2 年 1 2 月

轉變是希望的開始?

一一論韓麗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

變異意涵

國立采華大學中國語文學系碩士班

林怡伶

摘要

(風箏家族)為香港作者韓麗珠於二 00 六年獲得聯合文學中篇小說首獎作

品,收錄於二 00 八年出版的同名小說集。文中充滿對人際關係的疏離、存在所
受到的束縛及適應的悲哀的探討 , 透過誇張的身體變異及殘破的異質空間書寫加

以具體化 。 本文將分為身體變異與異質空間兩部分加以探討,首先,解析家族遺

傳性疾病所涵蓋的性別、遺傳與疾病的象徵,以及在社會規訓下所造成的外力傷
殘,說明自體存在與家族 、 社會人際關係的脆弱 。 第二 , 筆者企圖 以傅柯的全景

敞式理論討論異質空間的書 寫 ,探討在社會權力底下的家庭與個人的空間和身體

如何存在 ,以及身體成為權力符號的過程 ,並 以巴 舍 拉的家屋理論,說明身體與

空 間並舉 、自我與身分扮演的雙重 關條,試就此兩部 分論之 。

關鍵宇:風箏家族、韓麗珠 、身 體變異 、 異質空間

199
林恰伶〈轉變是希望的開始? 論韓是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變異 :t?; i'函〉

壹、前言

香港作家韓麗珠近年以中篇小說集《風箏家族> ( 2008 ) 、 長篇小說〈灰花}


(2009 ) 與甫出版的〈縫身> ( 2010 ) 在台灣文壇嶄露頭角。其特殊的寫作風格,

描寫現實世界難以想像的人體異常 、 轉變,讓董敢章舉卡夫卡與之相比. I 他們

筆下的世界同樣是那麼的荒涼 、 疏落、詭異,而又最尋常不過;他們筆下的個人
同樣是那麼的脆弱無 力, 同樣面對那不能名狀的巨大的神祕的體制或力量,同樣

不得不屈服和順從 ..... .這樣的筆鋒,在當代小說中難得 一見。 J 我們或許能以

此窺見韓麗珠在作品中,以文字試圖切割 、 分解、再重新融合人存在的依據一一

「身體 J '是為了辯證人際關係的疏離、存在所受到的束縛及適應的悲哀 。
(風箏家族)藉由身體的描寫,揭示人在家族 、 社會與空間的交互關條與適

應下,面臨著「理所當然」與「無從抵抗 」 的改變 。 在董敢章的評論下,屈服與


順從是一個結果,而本文所試圖解析的,是 「 理所當然 」 的規則如何從社會的體

制 F 附著於身體、以致於當文本中的敘事者發現時 , 已到了 「 無從推抗 」 的窮途


末路 。 文中對身體變異的描述 ,以 家族成員與 同學浮士為主 。 首先是家族的母象

成員的部份,除了妹妹之外 , 受到遺傳性肥胖纏身的外祖母、母、姨母及「我」
如何看待脂防在身體裡竄流、膨脹,直至邁向如氫氣球般飄遠的死亡的過程,讓

家族 、 性別與病體成為 一種隱喻;再者,同學白白與浮土在 一次避戲中,前者毫

無預警地砍斷後者的左腿,斷腿的浮土在社會規訓的隱喻下被改造了身體,為何
還能與白白相安無事的維持日常關餘,為身體變異的兩大故事軸 。 以外祖母的變

異敘述為例 , I 外祖母去世前的一段日子,身軀龐大得無法容納在 一個房間內 ,


他們不得不找來裝修工人,拆掉兩個房間中央的牆壁,外祖母才能順利地躺下

來 。 J( 頁 4]) 上述誇張地描述肥胖的段落,以及「玩遊戲 」 卻被鋸斷艇的安排,

這些看似違背現實邏輯 、 充滿象徵的敘事手法,與閻連科所謂「神實主義 J 下
的小說模式可相互對照。韓麗珠在文中描寫肥胖與斷肢,是「仰仗創作者在現實
基礎上的特殊臆思 J 以現實為基礎所描寫的身體變異,其所涵蓋的性別 、 遺

傳與病體在社會體制下所欲表達的涵義 , 作為具體象徵的身體成為發聲的標誌,

揭示人在社會中遭遇到體制與權力 , 如何從抵抗 、 壓抑到順從的真實 , 為本文首

要探討立處。

除了身體變異的描寫以外,異質空間的設計更暴露出人物的身體的「異」 。

城市裡隨處可見的維修工人藉工程之名自由出人每戶家屋,日夜不休地鑽著高樓

1 董區文章 ﹒ ( r 自然懼怕真空 」 寫作的虛無和充實> '收錄於 {風箏家族)(台北 ,聯合文學,


2008 年 3 月) ,頁 7 。
2 神賓主義,為閻連科 2011 年 10 月出版的《發現小說}對小說創作內容 、 象徵的手法所提出的
新名詞,即為 r;在創作中撰棄固有真實生活的表面邏輯關餘,去探求一種『不存在」的真實,看
不見的真實,被真實掩蓋的其實 。 」 其中對於小說情節的因果型式 、 夕|、其實與內其實做出分類,
以卡夫卡及馬奎斯等人的小說分析為主 。 引文摘自閻連科{發現小說)(台北 : 印主 IJ文學, 2011
年 10 月) , 頁 172 。
3 同上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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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華中國文學研究 } 第十一期 20 1 2 年 1 2 月

的牆壁,卻沒有完工的 一 天。「我」 一 家人深受每日鑽牆的噪音 、窺視之苦,最


終連熟睡的妹妹也因鑽牆工人的失誤而死 。 空間隱含著社會的窺視,在傅柯

(Michel Foucault ) 的 「全景敞視主義 」‘ ( panopticism )之下 , 應當成為庇護所的


家屋反倒暴露在監視之下,而當我們視家屋 「 在世間的處境( situation de la masion
dans le monde ) , 只是具體呈現了 我們人類在世間形上真體處境的一個變奏 J時,
也就可看出韓麗珠將變異的身體與家屋的概念並置的原因 , 在於兩者脆弱 、 非常

化的共遍性 。
由於監視暴露了家屋的脆弱 , 文中的敘事者開始尋找可以隱藏自我的地方,
然而最終的歸結 , 卻還是返回到自身的身體 ,開 發出身體的空間性,於此,身體

本身就有了異質空間 、 甚至成為「物件單位」的可能 。「 那時候,我認為我母的


身體、姨母的身體、外祖母的身體,都是與生但來的,而且自出生以後從沒有改

變 。 可是對於自己將會不斷長高、四肢變得更長的事,也抱著毫不懷疑的態度 ,

似乎每個人都擁有完 整的軀體,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從不知道身體和房子的某

種共通之處 。 J ( 頁 47-48 '底線為筆者自加)這個可能讓身體不只是正常邏輯中 ,

我們所熟知的 「 軀體 」 一←而是有如家屋般,可供容納的空間概念 , 這是除了在

身體理所當然的成長過程中,產生了另一種 「 理所當然 」 的相容性一一身體成為

身分扮演的場所,讓自我藏匿其中 。 而這種自我藏匿若是一種保護機制,是否真

與家屋有同樣相同的庇護功能 , 或只是面對 「 無從抵抗」的社會規訓與權力之下 ,


所產生的退化機制?

因此,本文將藉由分析文中複雜的象徵 、 違反邏輯之處 , 試圖以身體變異與


異質空問的關連性,探究 ( 風箏家族〉中社會規首 11 / 空 間下的身體,在「理所當
然」的關條中 , 因為「無從抵抗 」 而歸結至 存在的孤絕處境的過程。

貳、身體變異的隱喻

以夢境 、 幻想、移植與魔變等創作方式的運用,為神實主義 主 張小說如何通

往真實的手段 。 不論是過於肥胖、 傷殘斷肢的敘述,或是充滿窺視的空間與蝸居

於自身身體以尋求庇護的荒謬結局,身體與空間的「變異 J '讓看似出於幻想 、
夢境中才會生發的恣意變形 ,實 則是有屬於現實的荒謬而做出的真實反映。 以 具
體的象徵一一身體為始 ,國知的 「 我」描述外祖母、母親、姨母及妹妹的遺傳性
身體變異為主軸,外祖母在故事開始不久 即死去,那脹滿房間的肥胖身體如母親

所說,是 「 死亡來臨前的徵兆,而那也將會是我們的必經階段 J (頁 50 ) ,宣告


家族的女性都會在死亡 前被大量脂肪吞噬。另一 方 面,藉由敘述友人浮土在遊戲

4 傅柯 ( Michel Fou臼ult ) 以邊沁 ( Bentham ) 的全景敞視建築 ( panopticon ) 的建築學為名, 在


此機制底下所 創造的名詞。
5 加斯東 ﹒ 巴舍拉( Gaston Bachelard ) 茗 , 襲車軍、王靜慧譯 : (空 間詩學 )(台北 張老 師 , 2003
年 8 月) , 頁 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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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恰伶 〈 轉變是希望的開始?一一論韓是珠(風箏家族 〉 身體與空間的變其意泊〉

中被白白砍斷左腿的傷殘經驗,說明身體變異的原因除了被看不見的遺傳左右基

因 之外 , 也不可忽視外力的侵害 。 當我們仔細觀察,兩大主軸又可劃分為五種關

條: 一 、 祖母與母, 二 、母與妹, 三 、 由與姨母;四、白白與浮土 ; 五 、 姨母與


男人,在這些關條裡, r 說 」 均是個在場的敘述者,也是母君主成員中的其 中 一 員 。

作者安排「我」以旁觀者的角度觀察其餘二人身體的變異及互動關係 '以家族成
員與浮土白白的交錯敘述 , 辯證(風箏家族〉的主題一一 「 理所當然」的發生 ,
「 無從抵抗 」 的順從過程,讓造成身體變異的「遺傳 」 與 「 外力」這兩個看似不

相關的重要因素,卻在某層面上直指相同的人心狀態 , 更深沉的壓抑 。 而相同的

人心狀態指向為何,產生壓抑的原因又是什麼 , 均是本章節欲解析的方向。

一、肥胖不是直接致死的原因:家族遺傳變異

在家族遺傳變異部份,韓麗珠以母君主成員死前會不斷把胖的基因為書寫重

點 , 強調遺傳、性別與病體的糾纏。

當 「 我」還小時,即由母親的敘述得知,發胖的外祖母在 一次超著兒孫熟睡

時外出,卻無從預料脂肪快速地暴發增生,被門框夾住而進退不得 。 因為身體龐

大到無法出門,外祖母躺在自己的房裡 , 接受身體異常改變的事實直至死去 。 而

在外祖母被解剖後,才發現外祖母的死因是在進食時,被一 串母所鐘愛的珍珠項
鍊檀住食道而死 。 見女並不知道外祖母的胃裡充滿了丈夫的遺物 、 兒女的嫁妝及

孫子的筆記簿 。 此 後, r 我」與妹妹發現母親的身體異常的忽胖忽瘦,在母女三
人同在一屋子裡時 , 母總是不斷回憶與丈夫的過去 , 並咒罵自己的妹妹 。 「我 」
開始發胖之後 , 無意間發現自己因為無法適應家裡的空氣差點窒息而死時 , 選擇
到姨母家居 住 ,並為姨母持續脹大的身軀,以窗簾布 、 桌巾縫製袖子,但總趕不

上姨母脂肪生長的速度 。 娛母認為窗外有一男子在等她 , 只好遮掩自己的身體不

讓男子感到失望 。 直到「我」無法忍受姨母而回到家,才發現自己無意識地吃著
家裡所能見到的一切 。之後,窗外的男人不再等待姨母出門而離去,鐵瘦的妹妹
也在熟睡中被城市裡不斷維修牆壁的工人以電鑽鑽破頭而死, r 我 」 想起了當年

將妹妹如風箏一樣綁在繩索的那端,等待風起時起飛的瞬間 。 也期待自己能在死

前以膨脹的身體,飛離這個世界。

這段解說簡要的介紹母系成員過去與現在的模樣 , 我們可以發現異常的遺傳

性肥胖是無法預測 、 也無從抑止 的。韓麗珠表示 , 小說中的女體書寫是有意識的

性別選擇的 '肥胖這一外表的特徵,在蘇珊 ﹒ 布朗米勒( Susan Brownrnil1 er ) 從身


體、動作與情鼠,由外向內分析女性特質時特別提出脂肪與身體的關像 。 當我們

6 李卓 賢訪問稿 ( 韓麗珠-放一隻風箏, 音IJ一個如果 卜 香港 { 文匯報 ) Cl ( 高IJ刊 ) , 2008 年 6


月 9 日 。 訪問搞提到韓 「寫的時候 ,想的愈來愈、多 。 以前不 會思考女性身分的問題,只覺得人就
是人 。 但這次寫的時 候 , 卻想很 多女性身分的事,多了一份 自 覺,人們對你有期望 ,你又會 因F星
期望, 做出不少選擇 。 隨著這種身分, 又帶給別人另一些東西 。 因此小說中大部分角 色都是家庭
的女人 。 你不難發現,男人都是被敘述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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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 華中 國 文學研究 } 第 十一 期 2 01 2 年 1 2 月

觀察女性身體的生理變化時,與成年男性作為區別的除了生殖器官的不同 , 另一

個足以區分的部份,在於其脂肪多寡與聚集的部位;脂防為成年女性的標誌,造

就出女性特有的胸 、 腰 、 臀線,是身體為了孕育 、 哺育而有的自然化成 , 於是富,

肥胖 、 細瘦成為美麗女性的評斷,這就涉及了社會賦予女性地位與觀看角度的差

異 。

「 不過幾乎所有的文明都 尋 求將一致的好身材強加於女性的身 體。這 種女

性的美通常否 定 女性身 體 的完 登 性,常通過重新安排、強 調或 是完全 ;或掉

女性身體構造土的某些部份 或 是某些肉 體 的自 然表 達來 達 到 。 J

雖然蘇珊強調女性注重身材以符合衣飾除了 是一種順從 , 也是一種自我重視 , 但

其也強調不管是瘦或胖 , 社會依舊處於支配女性的 地位 。 女體甚至在死後的存在


意義仍舊是帶有足以窺視 、 哀、;賣意味的關注 。

聽說,病 態 肥胖的人 離世後,身體在腐爛之前都 會 比棉 絮 史 柔 軟,那觸 E長

會使人無法自拔 。 那時 11案,在博物館微睹的 房 間 捏, 任何人都可以伸手在

她的皮膚土 按 下去 ,或嘗試從 她的小腿開始爬行, 遍 及她身上的各部份 。

( 頁 114 )

韓將肥胖與遺傳結合,除了是根基於現實的安排 , 將「肥胖」與 「 女體 」 以代代


相傳的基因加以束縛,說明女性從古至 今無法逃離 「 強制性的美學 J 的制約之

外 , 藉由「家族」的聯繫 , 這層嚴密的監控機制讓生於家族中的女性,均逃離不

了 肥胖基因的附著 , 而成為共相的宿命 。

外祖母被解剖的屍體,說明無可避免的肥胖遺傳 , 睹喻著家族中的 畸型情

厲 。 家 族靠血緣得以結合眾多個體成為 一 個內部群體,成員因 為體內所帶有的相

同 基因 , 建立家人關{怠 。 在韓的作品裡'家庭內部的 冷漠來自於其理所當然的存

在:

家裡那些彷彿生生不息的日用品,曾經令人以為,時間 從 不 曾 過去,我們

將會一直以相同的 姿態 , ll!t從不改 變 的對方,在同一所 房 子裡'日復一日


地過活 。 9

對於無從避免維持著代代相 傳 、相似的延續 ,在 家族中的個體最終大多選擇離開


家庭,或離開家庭裡的掌權者(尤其是母親) ,強調獨立個體的存在 ; 甚至打破

家庭 的組成 , 在(國冒誌 〉一文中 , 家庭成員的身分成為一個職業扮演的角色,

7 蘇珊 ﹒ 布朗米勒( Susan Brownmiller ) 著,徐慶、朱萍譯 {女性特質 ) (南京 江蘇人民出版


社, 2006 年 4 月) ,頁 12- 13 .
u 向前註 , 頁 234 。
9 出 自(戚冒誌) ,收錄於 { 風箏家族〉頁 2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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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怡伶(轉變是希望的開始?一一論韓屁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變其意涵)

就算沒有血緣的聯繫,只要有身分就可以組成家庭。然而不論是離開或留下,扮

演或真實,韓在描寫個體為 γ 彰顯存在時,通常都以身體變異 、變形作為存在證

明的經過。

我們從無人發現外祖母拖著龐大的身軀吃下家族記憶一段,作者以龐大的女
體,對比出兒女冷漠忽視的程度,藉此書寫無法選擇離開家族的女體在家庭中的

位置與存在 。 作者以女體誇張的肥胖變異呈現中空、枯竭的象徵'凸顯家族中女
體地位及個人存在國的稀薄,外祖母死後,家族成員對於扮演悲傷臨到害怕,當
對方 「 必會像討債的人那樣期待悲傷的目光或手勢,然而我們的內在卻什麼也沒
有,空洞得似乎只要說出 一 句話就會聽見回音 J (頁 5 7)時,如同(鷗冒誌)中

的家族扮演,在婆婆死前請來「提供哭喪服務的 」 老女人,當著家族成員的的面

說著 「 她需要的是珍情和關愛的眼淚,而不是懷念的眼淚。」 1 0加以諷刺的段落,

也證明這理所當然的家族中,外祖母膨脹的身體是為了得到關注而造成變異的經

過。

家族的女性以不同的方式彰顯自己的存在。同樣擁有遺傳性肥胖基因的母、

姨母與 「 我 J' 如何在「早晚還是會變得跟你家族中的人一模一樣 。 J (頁 43 )


的 「 理所當然」宿命下,和自己「無從抵抗 」 的身體相互拉扯?三人均脫離不了
性別與肥胖的宿命,過程卻不盡相同。母忽胖忽瘦的身體,擴母被脂肪淹沒至無

法在房間裡移動半步 ,而「我」則是在發胖時, f并發窒息症 。 首先 ,母忽、胖忽瘦


的體態來自與父的互動 。 母回憶起艾時,總是習慣著父龐大的身軀,並以能躲在

其影子下而戚到安心;父愈趨膨脹的身體讓家中活動空間變小,母於是嘗試讓自
己變瘦,卻無可抑止的發胖 。 由蘇珊的說法,由試圖讓自己變瘦小的原因,是為
了維持人類所習以為常的女性特質一一不能比雄性高大的具體變他

當一個女性站起來比男性還高大的時候,生也打破了基本女性規則.. .. ..她對

他的男性形象是個打擊,她破壞了他作為既是攻擊者又是保護者的立足點

父的形象經由母的敘述之下 , 毫無疑問是絕對的父權象 f缸,然而在父權底下, 值


得注意的是母如何敘述自己。忽胖忽瘦除了是女性自我壓抑/被壓抑的兩面,更
彰顯其「無法壓抑 」 導致身體在胖瘦的劇烈變忙中終於崩解,一如家庭的崩解,
直至最後母離開 了父,都是因為肥胖造成的嫌隙 。然而母「始終不肯承認,對父
親肥胖身軀不滿的人是她. .. .她也不肯承認,生活的不如意跟胖子無關 ... . ..J 頁

64) , r 我 」 以旁觀者立場敘述出母的不滿,對照母的說詞,則是呈現出不同的女

性立場;一方面凡事以夫著想, 一方面卻是孩子眼中「不肯承認 」 心理真實想法

10 同前註,頁 255 。

" 蘇珊 ﹒ 布朗米勒 ( Susan Brownmi ll er ) 著, <女性特質) ,頁 8 。 其中提到黛安娜王妃在郵票仁


特意被安排矮了查陶斯王子一個頭,造成由女性 仰視男性的例子 , 用身體的高矮說明人們心目中
男女應有的地位 。 並以人們在觀察動物時,總是顛覆自然界的標準 , 以雄性相較l雌性動物身體壯
碩與管事 、 掌權與否來分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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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華中國文學研究 } 第 十一 期 20 1 2 年 1 2 月

的母親 。 母親身上所展現的矛盾,不曾 吉說的話語 , 我們或許能將母為什麼用與

「我 」 角度相悸的語 言敘述和父 的關條,推論與姨母有關 。


r f吾有時會說她是個 睡在房車裡的婊子 , 而我們都明白她的意思是說她乘著

黑色的汽車到不同的人的家裡去 睡覺 J (頁 78) 當我們了解姨母在發胖前賴以維

生的方式 , 就不難想像母必須隱藏心中真正的想法,選擇趨於社會規範的說法教
育女見們 , 並證明自己與妹妹的不同 。

雖然她們都同樣激烈的否定兩人有任 何共 通之處 , 但她們確實是共生的,

我沒有把這些告訴姨母 ,因為她的性情比母 史暴反 。 (頁 74 )

當 「 我」周旋於母與姨母之間,看清雙方多年來為了證明與對方不同而產生
的甜甜,無法突破因 「 遺傳 」而共有的基因 、 病體,甚而性別的相同時, r 家族」

之於兩者來說 ,反而是帶有負擔的羈絆 。 當這層羈絆並非出於意願而結合 , 對於

家族應有的規範與想像,就像家族成員冷靜地撿 選外祖母胃袋裡的物品那幕 ,外

祖母試圖吃下的家族回憶只是個別的物件,無止盡的蟻餓鷗讓肥胖呈現由中空廬
乏的意象 , 一如家族關條的脆弱 。 我們於是可以了解為 何 「肥胖不是直接致死的

原因 」 一一 早在「我 」 和妹妹玩風箏遊戲的時候,就了解 「家族」兩字對個人羈


絆的脆弱-

那是妹妹踏入青春期的前 一天, 那天 以後,她 對各種方式的玩耍都提不起

興趣, 也有 可能事情從不是這樣, 只是 我不再理解她 。 ( 頁 104 )

對肥胖的 「 我 」 來說 , 看起來是因為妹妹不受遺傳影響而依舊纖瘦的身體,以身
體差異做為彼此隔閔的隱喻,當我們從這段文字看來 , 遺傳性肥胖反而是家族成

員之間的 「 聯繫 J ' 而當家族成員間不再對話,才是致死的原因 。 我們似乎也能


就此 7 解外祖母嘴角「始終帶著某種深請奧秘的笑意 J (頁 4 1 ) 的涵義 。

我其實 不 善於控制風箏,抓緊繩子只是某種自然反應 ,雖 然 她被 繫在繩子


的另 一 端,看起來就像是我跟她在角 力 ,這 止她丟失在空中, 然而更準正在

一 點地說,我只是 不願 意 丟失繩子 罷 了 ,似乎我只要把繩子收起來,眼前


的一切就會完結 . . . . .. (頁 105 )
「 原來繩子毫無 用處 。」 事後,妹妹只說了這一句話 。 (頁 106 )

於此 , 文中安排 的遺傳性肥胖症狀若強調其 r ~~胖」部份 , 我們無從忽略肥


胖與女體在社會體制下的關聯;若強調「遺 傳 」 一 詞,以非意願下的肥胖隱喻,

讓血緣像風箏的細繩牽制著彼此 ,是(風箏家族〉在探討搖盪不安的人際疏離時
最核心的意象。我們就也不難解讀 出 「我」為什麼會無法忍受家裡的空氣而到擴
母家住,以及姨母對「 我 」說 出 「 你像我」時, r 我」為何有想逃離房子的衝動

205
林怡伶〈轉變是希望的開始。 一一 論韓麗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變異意泊)

當 「 我 」 自覺到與妹妹的關條 , 有著與母及姨母相似的一 面時 , 1 我」所懼

怕的並非只是身體所指涉的遺傳 , 更延伸至心理層面,連思想彷彿也有著與母及

姨母相同的基因 。 韓所試圖打破的家族關條,讓我們更無法忽視家族「理所當然 」

的存在性,直到遺傳性肥胖的 「 無從抵抗 J ' 讓我們了解從性別的地位 、 存在厲


的追尋 、 人際的疏離,在社會中的最基本單位裡具體而微地一一 浮現 。 然而除了

從家族自覺到 「 理所當然」與「無從抵抗」的內部權力與社會機制之外 , 友人遭


受 外力傷殘所面臨的 , 是另一層面的社會體制 , 牽涉更 為廣大的人際交往的定

律 ,以及在社會規訓 下所帶來的價值觀 。 下文就白白與浮土的友人關係延伸探討

之。

二、人和人必 得聚 在一塊的定律:傷 殘變異

在〈風箏家族)中另一個插曲 , 即是白白與浮土的故事 。 那是「我 」 在發覺


自 己漸漸地變得跟外祖母等人相同之前 , 仍在求學時發生的事 。 為了要讓對方在
數到十之後有個完全 不一樣 的世界,浮土 在遊戲中被白白砍斷 了 左腿,讓版本習

慣在班上弓著背走路 、 加以掩飾過高身體的浮土 , 只能以輪椅行動 。 由於對殘肢

國到興趣, 1 我 」 在照顧浮土過程 中, 發覺全班對浮土的改變習以為常 , 且照理

說應要怨恨白白的浮土 , 在面對白 臼 時卻帶著莫名的崇敬,兩人甚至 此事發前更

親密 。 為何要在家族故事之外安排這段具體 、 且更為殘酷地描寫孩子 在遊戲中的

加害與被害關條?筆者試圖從下列兩段文字加 以解釋 。

在 殘 缺不全的回憶捏 , 我 , 和 許 多跟 我 同 齡 的人,牟 其己幼小, 在 一個不 屬

於我 們的世界裡 ' 拙劣地掙扎、 模 仿,互相較量,企圖盡快學 會這世 界 的

生存法則, 避 免成為被排 拒在外的人 。 所謂的童年 , 就是 這樣 子 。 (頁 3 9 )

一群 年 紀相仿的人 , 被編 i}f<. 到某一個地方 ,需要 共同 學習 的,不 僅是 在 這

世界生存的 各 種知 識 ,更祕而不 宣 的,是 關於 失去身 體這 一回 事。( 頁 4 7)

從遺傳病體到外力傷殘 、 家族到學校兩者間的關聯,都是要使人習得存在於

社會的規則 。 而作者使用身體做為中介 , 傳達「 正 常與不正常是被社會與文他形


塑出來的,而且標示著權力與主體建構間 密不可分的關條」 IZ的 主題 , 讓人聯想

到傅柯對 ff"權 力的論述,跳脫對心靈( min d) 跟 「 主體 J (subjcc t ) 的宰制 , 直接


從具體的 街禮制約加以分析 ; 其論述從監獄的歷史說起 , 人們發現使刑犯遵守監

獄的規定,是改造刑犯意 志 的第一步 。 無論作息時間的規定 、 酷刑 、 公開處決,


都是以處罰肉體為改造的手段,是 「 確保對人類複雜群體的 治理的技巧」 l3我們

1 2 韓麗珠 《 縫身 ) ( 台北 . 聯合文學, 2010 年 10 月) ,頁 154 。


1 3 傅柯 ( Mi ch e1 Fou cau l t ) 主奇,劉 j~成 、楊遠嬰譯 { 規訓與懲罰一一監獄的誕生)(台北 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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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華中國文學研究 〉 第十一期 20 1 2 年 12 月

可以將 之 視為規訓的雛型 。

人 體正在進入 一 種探究它、打碎它和重新編排它 的 權 力 機制。 一 種『政治


解剖學.JJ ' 也是一種 『權 力機制 」正在誕生。它規定 了人們如何控制其他
人的肉體 ,通過所選擇 的技術'按 照預定 的速度和效果,使後者不僅在『做
什麼 』 方面,而且在『怎麼做 』 方面都符合前者的願望 。 這樣,紀律( 規

訓)就製造 出馴服的、訓 練有素的肉體, Ií柔 }r頂 的 』 肉體 。」 14

這個概念除了對罪犯使用之外 , 後來被改進並廣泛的運用存在於修道院、軍隊和
工廠等地 。 將這概念加以引申,社會對於人所加諸的觀念,就如肉體受到規訓的

牽引 , 必須適應 、 順從於此 。 或許我們可以加以解釋,在遊戲中被砍斷腿的事件,

說明孩子運用在學校中所習得對於正常/不正常的觀念,促成了白白砍斷在體型

上高人 一等的浮土的腿的原因一一揭 示浮土因為不符合社會期 待的過 高身 材,受

到社會規訓所懲罰。浮土因傷殘而變異的身體成為社會在教育正常/不正常所使

用的標本,然而值得探討的部份,在於 「 砍斷腿 」 只是一個開端,我們需要注意

的,是傷殘變異的身體,如何形成「標本」的過程 。
故事中藉由「我 」 的困惑帶出傷殘事件不合邏輯之處 。 起初, r 我 」 對於班

上似乎沒人發覺浮土的改變而臨到困惑 , 接續對兩人愈形親密 、浮土對 臼臼的破


壞行為表現出崇敬的心態 æ&到不解的部份,或許能以 「 我」長大之後,對於人際
之間發出「難解是所有關條的共通點 」 的明嘆做出最基本的解釋 ; 但卻無法忽視

臼白的父親在事發後只說著「這只是孩子們之間的避戲 。 他們只是孩子 J( 頁 49)


的冷漠語氣 , 以及班上同學(社會)眾口沉默的時候 , 加書者與被害者的關條也

就無法加以定義 , 更無從成立「惡」的現實,更甚於間接證明了加害者無罪的地
位 。 在社會的控制之下,不管是孩童還是成人 ,均逃不出 一 如出生時就已經決定
好的基因一一即規訓模式 。 我們能說浮土就是在 這樣的沉默中成為了最良好的標

本教材,雖然受到傷害,卻依舊服膺於體制 之 下 。 而對於白白做出加 害的 動作 ,

我們若單純地認為白白是權力支配者的象徵 、 加害者的身分,就完全忽略了規訓

在社會所扮演的身分,以及灌輸於身體的概念 。 當加害與被害之間的關條模糊,

甚至不存在時,才得以了解人們無法控制社會權力在身體內強制植入的觀念,以

至於 「 失去身體」的主控權。
因此 , 當「我」了解自己「無從抵抗」失去身體主控權這件事時,即與上一
章節的遺傳性肥胖產生聯繫一一遺傳性肥胖也是失去身體主控權象徵之一 ,來自
先天 、 隱性的遺傳操控著基因 ,讓個體在一出生時就必定帶有與他人相似的部

份,社會規訓的存在與遺傳的相似性 , 讓兩者產生對話的空間,而最終我們只能
適應這副植人社會規訓的基因身體生存下去。身體本應標誌著自我特徵,然而在
韓麗珠筆下的的身體 , 卻是一個共相,從女性甚而包含社會體制下的所有階層

圖書, 1 998 年 4 月) ,頁 2 17 .
M 同前註' 頁 1 37一 138 。
207
林怡伶〈轉變是希望的開始?一一論韓昆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變其意涵〉

一一雖然家族成員戚受到的病體徵候(規首I[)不同,所採取的態度也有所不 同 ,

最終還是殊途同歸 , 導向死亡 一 途 。 然而換個方式想 , 更諷刺地在於人們適應 了


社會的規訓模式所帶來的改造後,才發現是人與人的關條創造了這 個 社會的體

制,是人們自行制定「人和人必得聚在一塊的定律」 一事 。 為此我們才要創造規
剖 I (定律) ,這個 一 開始是為了軍隊訓練 、 矯正罪犯的方式,已變型並細微散佈

在社會之中 。

社會由許多家庭建立而成,透過家族體系與身分控制及塑造個人。人沒有

家的話,社會就不能運作下去,所以社會需要由家庭去控制人。的

作者在此以白白與浮士的故事將社會與家族的主題加以連結,在沒有社會及家族

的關偽下,每個人都是陌生的個體 。 然而我們卻在亟欲脫離體制與基因下,自我

不 斷地與和 「 身分 」 展開角力 。一如 「 我」為了使身體不再肥胖而斷食,卻引發


窒息症,只能恢復進食的無奈 ,那些必要的呼吸與進食讓 「 我 」 即使不願,也無
法忽視那即是自體存在的證明,必須適應才能存活下去 。 在 一 步步了解(風箏家
族)對個人 、 家族及社會做的身體隱喻後,接下來必須探討身體變異與外在異質
空間兩者間的關條,空間如何造成更深沉的壓迫,以致於讓自我藏匿於身體空間

內,形成蝸居狀態的原因 。

參、異質空間與身體的對話

韓麗珠在處理社會與家族的主題,除了強調人與人的相處模式之外,還包含

人與空間的權力關條 。 本章節探討的異質空間可分為兩部份,一是人與居住空 間

的對話,二將分析身體即是空間的概念 。 韓麗珠以「電鑽把牆壁鑽破後,鑽動的

聲音無處不在 J (頁 38 )的異質空 間描寫為全文開端 ,而 本章 節所欲討論的異質

空間,即是與引 文 中提到關於城市不斷地維修、為數眾多的工人能自由出人家
屋、並由外向內在牆壁上鑽上許多洞而使居民備受監視壓 力 的「異處」涵義為何,

以外在世界的異常為探討的重點。本小節試圖由傅柯 (Mi chel Foucault ) 於〈規

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探討監獄與制度形成一書中,以邊沁 ( Ben出am) 的環
形監獄建築概念所創的「全景敞視主義」探析社會體制在家屋外部空間 t成的具

體意象,與上 一章節所談及的 「 規哥I[ J 相互對話 。 而相較之下,描寫較少、也較


看不出異常的家屋內部 , 在符合真實家屋的空間設置下,與異質的外部空間所形

成的對比,也將一併討論 。第二 將討論在外在 異常環境的監視之下,無處可述的

「 我 」 將身體視為一 個可供躲藏的空間 , 而本文除了 加以分析 111 我』在其中藏

1 5 李 卓賢訪 問稿(韓麗珠放一隻風箏 , 剖一個如果) , 香 港《文匯報) Cl 情肝 IJ ) , 2008 年 6

月 9 日 。

208
{ 東華中國文學研究 } 第十一期 2012 年 12 月

了 什麼」、「為什麼而藏」之外 , 並試圖將此概念以巴舍拉( Gaston Bachelard ) (空


間詩學》中提到的「介殼 」 想像加以解釋,擴大文本與意象的對話空間,探究空
間建構出的內真實 。

一、家屋外牆的維修工程:全景敵視下的身體符號

由上述提到「社會經自家庭控制人」的連鎖關係下,作者不只將權力結構顯

現在人與人的交往中 ,也經由空間 的異質描寫,說明權力的無所不在 。「家屋 J '


在我們的觀念下,是最終回歸的庇護所 。 在 巴 舍拉對家屋的內在空間研究中 , 強

調其護衛私密凰 CIntim i t丘)層面,並藉由解釋詩歌意象說明家屋如同 一個完鑿的

世界 , 一如其最初所說的: r 我們的家屋就是我們的人世一隅 。 訐多人都說過,


家屋就是我們的第一個宇宙 (Cosmos) ,而且完全符合宇宙這個詞的各種意義 。 」
16然而(風箏家族)中的家屋 , 是矗立在不知何時才能完結的維修工程包圍下 ,
處處被鑽破的牆垣之中。

維修和擴建的工程似乎從我出生開始一直在進行 。 我曾經向我母,那是什

麼時候開始的事情,她總是茫然地搖著頭說不知道,這裡的 人要不是吸入

過多灰塵使記憶力衰退,就是對周遭環境失去知覺,才能在某些情況下顯

得迢來順受 。 (頁 46 )

當「家屋 」 的外牆 、 窗簾被鑽破 , 在外的工人及行人可透過牆孔窺視屋內風

景 , 家屋已非庇護、安置的場所 ,而 是被權力 入侵的建築 。 對於這樣的空 間權力


關條,傅柯以還沁的全敞視建築 17模型提出 「全景敞視主義 J' 中心瞭望塔即是權

力的注視,被囚禁者在 封閉的空 間 內渾然不覺,但監督者可藉由雙邊窗戶流通的

光線 , 讓被囚禁者無所 遍形 。其最初的概念是為 了隔 離瘟疫病患,為了阻止疾病


傳播,常地方長官檢查時,居民必須開門上的窗戶回答真實的情況,是否有病患

或死者 , 再通報上層 ,是一為了區 隔生 /死 、 病/常的機制 ,而通常以 死刑為隱

匿的懲罰,是為了「反對一種超常 的 災難」 iH所創造 的方式;但 全景敞視建築在

此概念下加以變形,被視為「普遍他的功能運作模式, 一種從人們日常生活的角

1 6 加斯東 ﹒ 巴舍拉( Gaston Bachelard ) : <空間詩學) , 頁 66 0


1 7 建築的構造原理為四周是一個環型建築, 中心是一座暸望塔樓 。 瞭望塔有一圈大窗戶 , 對著
環型建築 。 環型建築被分為許多小囚室 , 每個囚室都貫穿建築物的橫切面 。 各囚室都有兩個窗戶 ,
一個對著裡面,與塔的窗戶 相對, 另一個對著外面, 能使光亮從囚室的一端照到另 一端 。 然後,
所要做的就是在中心瞭望塔安排一名監 督者,在每個房間裡關進一個瘋人或一個病人、 一個罪
犯、 一 個工人 ﹒ 一個學生 。 通過逆光效果,人們可以從瞭望塔的與光源恰好相反的角度 , 觀察凹
周囚室裡被囚禁者的小人影。 . .. .. 總之,它推翻了牢獄的原則,或者更準確地說,推翻了它的三
個功能一一封閉 、 剝奪光線和隱藏。它只保留了第一個功能,消除了 另外兩個功能 。 充分的光線
和監督者的 注視比黑暗更能有效 的捕捉囚禁者,因為黑暗說到底是保護被囚繁者的,可見性就是
一個捕捉器 ﹒ 以上摘自傅柯( Mi chel Fouαult ) : { 規訓與懲罰一一監獄的誕生 } ,頁 199-200 。
' 8 傅柯 (Michel Foucault ) : { 規訪JI與懲罰 監獄的誕生}﹒頁 204 0

209
林恰伶 〈 轉變是希望的開始。一一論韓麗珠 ( 風箏家族 ) 身體與空間的變異意;品 〉

度確定權 力關條的方式」 1吵,尤其對於人與人必須依照相互關係安排權力層級時 ,


所適用的機構訓 。 於是由於維修工程不知從何時而起,長久下來 , 由也茫然不覺
注視的存在 , r 維修工人從窗子爬進來,表示要把水管重新接駁,甚至在晚飯後
正在聚精會神地看電視的時刻 , 突然被告知正在居住的樓房是一 幢借建物 J (頁

46) 這個全景敞視具體化的城市裡,維修工人與傳柯提到十八世紀的巴黎警察有

著類似性 , 必須「關注『每時每刻發生的事情』 、 『微不足道的事情 uh 眾多的


警察成為一個 治安網絡,讓城市的居民陷入監督的狀態中 o 而如何從外部空間監

督 到 建築內部 , 作者則是藉由家庭這社會最基本的構成,以家族/屋的必然性與

封閉性 ,說明人雖 然處於房 間、 客廳 、浴 室等隱密空 間,實則逃脫不了 由四 面八


方而來的規訓監 督:

無論林木躺在床上、在洗手間沐浴、在客處看電視、甚至吃飯的時候,淺

灰色的西裝總是掛在他的不遠處,他認為那不是無心插柳的偶然,而是母

親最明目張膽的暗示 。 他知道這一天終會來臨 。 22

這段文字說明無 業人士在家裡受到的監督 。 母親期盼的眼神就是他必須遵 守 的規


訓,亦是懲罰。人必然無法脫離家庭,不論其隱密空間實為被分割的囚室,或是
得面對家族 關保下的另一層 權力機制 等。 其所欲展示的,是權力流動於社會至家

庭 、個人之間的連鎖存在 、 甚至超越時空的內真實 。 我們在文本所見的空間也經


由全景敞視建築加以轉f 仁,以具體的維修工人 、 牆孔的窺視與無法預估完工時間
的工地,強調 全景敞視經 過歷代與其他社會因素、或不斷翻修的政府條 令融合

後 , 無孔不 入的散佈在社 會的各處

這是 一個從封閉的規訓、某 種社會「隔離區」擴展到 一種 無限普遍化的「全

景敵視」機制的運動 。 其原因不在於權力的規訓軌道被其他軌道所取代,

而在於它滲透到其他軌道中,有時是破壞了後者,但它成為後者之間的中

介,把它們聯繫起來,擴展了它們,尤其是權力的效應能夠抵達最細小、
最偏僻的因素 。 它確係了權力關條細緻入微的散布 。 23

於是當家族成員察覺到牆上的洞孔 、 及維修工人威脅到 生活/存 , 已經面臨

無法挽回的局面。首先,對家族最直接的影響即是妹妹的死亡 。 妹妹是家族中一

個異於其他母系成員的存在 , 介於青春發育期,沒有肥胖的徵兆,總是躲在角落

裡沉默地撕著雜誌,卻在母不在家時,赤裸 的坐在窗台上讓來往的行人撫摸身

19 同 前註 D

20 它適用於 「 建築物佔用的空間不太大, 需要早在營的人數適當的任何機構 J ' 例如醫院 、 工廠 、


學校和監獄 。
2 1 傅柯 ( Michel Foucault ) : ( 規訓與懲罰一一監獄的誕生) , 頁 213 0
22 出自 ( 林木椅子 ) , 收錄於{風箏家族 } ,頁 130 。
23 同註 21 '頁 215 0

210
{ 來華中國文學研究 } 第 十一 期 2012 年 1 2 月

體 。 妹妹的屍體透露出的訊息,除了讓母意識到維修工人的存在、家屋的脆弱,
也特別讓 「 我 」 回想起妹妹跟窗外那些探訪者的互動 。
若由全景敞視主義的觀點看來 , 一股由外而內的力量打破家屋的保護,入侵

睡夢中的妹妹,代表權力體制下的犧牲者在無法預料 、 無從逃離的情況下無聲無
息地死去 。 然而我們要從這樣的異質空間探討的,在於妹妹為什麼成為權力體制

下犧牲者 。 這必須要從家屋的「窗 」 看起 。

窗戶有多重身分.生活的跡象;對過往行人的表情,讓居者看到室外又不

至於被看到;帶進光線照亮室內;帶進新鮮空氣甚至室外的氣味 。 窗戶打

破壁體的連續性、破壞溫度上的隔絕,構造因此變得脆弱易漏 。 24

即使牆上佈滿外力破壞的不規則孔洞,也不影響一幢家屋需要窗戶這個建築元素

一-f弋表家屋聯繫內外空間一道重要的 「 開口」 。 這個青澀的身體在家庭的掌權

者離開房子後脫掉衣物,只是靠在窗邊,並沒有做出 挑動他人的動作,卻引來許

多人駐足撫摸,但妹妹 也會隨情緒決定允許與否。這個未社會{七 、且帶著反抗意


識的身體 , 籍由窗戶主動觀看外界,表達自身存在 ; 這一副不畏懼權力支配的身

體 , 在充斥著規訓與監視的社會裡散發一股反動力量,讓撫摸的動作帶有朝聖意
味 。 除此之外,打破牆體界限的窗戶讓家庭與社會空間呈現的並存關條,透過妹

妹騎在窗台上午睡的舉動,雙腳分別掛在窗戶的前後,除了象徵身體一部份屬於

社會,一部份無法離開家庭之外,稚嫩的身體也成為讓空間從並存到互相穿遁的
媒介,就像中心暸望塔和環形監獄分隔出的權力結構,這裡的窗戶並非是使於讓
監督者觀看 ,而 被囚禁者渾然不覺的囚室的小窗,而是藉由類似「擁抱」 23的動

作,欲破除這層疆界 、 使內外產生平衡的關條 。 然而社會的權力體制與規訓如鑽

子般堅固且尖銳,趨於霸道的權力為了重整社會秩序,家庭/屋顯得脆弱而無法

產生保護作 用,妹妹遂成為體制下的犧牲者:

他們要鑽破 房子和房子之間的 一堵牆以改 變整幢大度的結構,而拿起電鑽

之前,他們甚至沒有,嘗試敲打那脆弱的牆,警告靠近牆壁的人 。 妹妹的

頭顱就在那時候被鑽破 ,牆壁碎裂之後,她的頭骨也沒法係持原狀 。(頁

11 卜底線為筆者所加 )

妹妹的屍體成為與外祖母的病體 、 浮土斷膛的身體相同,是權力下的標本,流著

血色的符號。
然而家屋的窗戶對其他人來說 ,卻是帶有威脅的存在。姨母在變胖之後 , 不

24 Pierre von MEISS 著,趙夢琳譯〈建築元素從造型到場所)(台北 : 詹氏 , 2003 年 9 月 ) ,


頁 14 。
25 J原文為「陰霾密佈的春天 ,妹妹培養了新的習慣,當母出門探望外相母之後,她便脫掉無用
的衣服,騎在窗台上,俯下身子,抱著冷硬的磁磚 ,展開漫長的午腫。 J 參見{風箏家族 ) , 頁
l nu

211
林怡伶(轉變是希望的開始? 論韓麗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變異意涵〉

斷幻想著窗外有一個在特定時間前來等待的男人 , 由於身體肥胖的速度太快,迫

使姨母對窗外男人的注視意識越趨強烈,以致於姨母「把屋子裡的燈全關上躲在
角落裡發呆。她進食的份量減至最少 , 每天都在客廳原地跑 J (頁 5 0 ) 到最後無

法控制,才想藉由衣物的遮蓋讓身體消失 。 窗戶成為引進威脅注視的媒介 , 內部

的人只能躲在光線照射區域以外的地方好隱藏身體,或是被動的接受這 一執著的

注視 o 然而諷刺的是,姨母選擇用窗簾布製衣,將阻擋視線注視的遮蔽物撤去 ,

用來縫製一件怎麼樣也趕不上姨理變胖速度的衣服,反而 「失去窗簾的保護,屋
子的結構和雜物曝露在自然環境和陌生人的目光下 J (頁 86) 不僅失去了屏障,
身體也無法完全消失,反而成為另一種「展示 」。 就姨母來說,窗戶讓家屋的私
密鷗蕩然無存,原本「在多層次的空間中所經驗到的景象,完全取決於我們如何
移動和觀看的角度,還有我們在那裡做什麼。也就是說,全取決於我們自己 」泌的
主控權已然失去,在無法移動身體的情況下,身體彷佛處在被注視的監獄裡,只
好選擇讓 自 己的身體消失,才能獲得保護﹒

想像利用無形的陰影築起了「高牆 J' 讓自己置身於受庇護的幻象中,或

者反過來說,想像力在厚牆背後發抖,無法信任這一道道堅實的壁壘。 27

母與姨母看似都以抑止 、 遮掩身體的肥胖成為因應男性期望的身分,尤其年輕時
靠出賣身體維生的姨母,在猛然發胖後更選擇了躲藏 。 然而令她躲藏的主要原

因 , 是深植於心中的全景敞視的權力機制 , 要畏懼自己理想中的身體和實際層面

的落差,讓姨母自己也無法直視這副連家屋也無法保護、承載,終至只能如氫氣
球帳破的身體 。

韓麗珠巧妙地安排了異質空間的描寫,除了展現權力運行的模型之外,也藉
由人物與空間的消長 ,試圖敘述人處於孤絕的狀態 。 捨棄了個人的心境描寫,由

一個全知的「我」來觀看 、 敘述,以身體與空間的交互作用來傳達人物心境,其
中包含著屍體 n 作者讓人物只陳述事件,不論坦然或恐懼、不安或臣服,這些內

心想法用變形的方式表現在身體及空間上 。 作者利用符合真實家屋比例的空間,
來描寫母系成員腫脹的身體,如何讓她們即使居住在家裡卻無處可述的心境一一

必須摧毀牆壁才能安放身體、厭惡能帶來光線的窗戶、因為傢俱的邊角而製造出

的傷痕等描述 , 說明在權力體制之下, 身體在全景敞視空間裡不論變的多巨大 ,


都只是一個被宰制的符號,而遺傳性肥胖 則是藉由病體的壓抑,呈現出家族成員

間疏離的關條 。 作者藉此讓我們自問:那真正的身體在哪裡、我們該如何自處等

真實層面的問題時,我們才一步步了解 「 躲進自己的身體裡」才能讓 自 己完全消

失的意義。

26 唐林 ﹒ 林主主 ( Donlyn Lyndon ) 、查爾斯 ﹒ 摩爾( 臼 arles W. M ∞re ) 茗 ,郭英釗諜, {透視空間


的奧秘 H 台北創興, 20∞ 年 10 月) , 頁 91 0

27 加其rr東 ﹒ 巴舍拉( Gaston Bachelard ) : <空間詩學〉頁 66 。

212
{ 東華中國文學研究 } 第十一期 2日 12 年 12 月

二、當我們扮演 「 身分 J' 身體即是空間

當家屋如上述那樣脆弱 、 無法提供庇護 ,處處都是逼人的注規之下 ,身為一


個獨立的個體,無可避免地生活在充滿注視與噪 音的社會 ,如同不管如何極力 抑

止肥胖的形成 ,也不得不承認進食與呼吸是存活的必需條件, 身體機制正在運

作 、 活著 的證明 。 面對著 「 即使再痛苦,也想 活下去 」 的念頭依舊讓身體處於活

動的狀態,文中的 「 我」試圖想像一個能夠存放 「 真實 的 自己」 的 空 間,這個空


間將不 受外在的威脅與傷害,變形為一與「介殼 J ( coqu山的 )相似的空間,成為

「 逃脫」的方式。

「 開始的時候,人們都是 一 堆沒有形狀的東西,住在樹的中宣部份,依靠

樹葉呼吸,伸展枝椏互相溝通 。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成功地扮演一棵樹 。

有些人在扮演的過程裡, J1~樹漸漸分離,符樹木枯萎後出走 。」
「 他們到了哪裡? J 浮土似乎嘲笑這個想法太荒謬 。 「他們寄居在不同的

東西禮,都因為無法恰如其分地演出而出走,直至他們走進了人的軀殼 。 」

浮 土直直地看著糾 纏不清的肢體: r 人的軀殼更令人難以適應 。」

「 但也有些幸運的人,會完全忘掉了自己本是一堆沒有形狀的東西,認為

自己就是軀殼,那就不存在扮演和適應的難題 。 J (頁 68 - 69 )

巴舍拉在家屋的概念下提出 「 介殼 」一詞,其以貝類他石裡的神祕幾何構作
指陳身體的部位,或是構築家 屋 的想像 。 其提及侯比內( J. -B.Robin et ) 說到軟體

動物生活在介殼內是一種源於內部的生命型態,並將此視 為一種進化的本源,而

最終趨近於 「 人類世界裡的同類 」 28看來, 上述引 文 中 , 一則如造人神話的 「 扮


演」演化過程, 將「人 」 與 「 軀殼」 二 分成軟體動物與介殼的 關條, r 人 」 得憑
恃 「 退化 」 的機制 才能適應社會生存, 藉由 「 扮演 」 讓自己得到庇護 。 於是「我」

畫 的人像沒 有身體,因為失去 主控權的身體只是一 個可供扮演的 「 社會他定型身

份 J' 而這個「身分 」 並不是 「 真實的自己 J '只是一個可供躲藏的身體空 間、 一


個介殼、我們甚至可以說, 一個表面擬態( miméti sm e) 的誕生 。 這是由於在韓
的作品中,以人物表現出對存在空間的不信任,進而只能忍 受 ,或是選擇逃離的

緣故 。 在 u衷腦袋 〉 一文 , 一個偷渡者選擇 逃離自己的城市,只因為在 眾人(甚


至 是家人)覺 得能與外在的監視與侵門而人的賊子共 同生活時,這種只能把 自己
壓縮成 一顆豆子的大小才能無惡地過活的形容,卻在逃離到另一座城市峙,才發

現「無論你走到哪裡,也會發現世界沒有多大的不同 。 無論你在什麼地方 ,都 只
能忍受 。」凹的 事實 ,到處都無法施展自我的 t情況下 ,隱藏真實 的 自 己 、 扮演身

分才是得以生存的方式。

28 向 前註, 頁 1 97 。

29 出向 〈壞腦袋 ) , 收錄於 { 風箏家族}頁 32 0

213
林恰伶(轉變是希望的開始?一一論韓昆珠(風箏家族 〉 身體與空間的變其意涵〉

在這套扮演的模式下,介殼所隱喻的 「 藏匿著的 J (caché) 與「現身著的」


(manifeste) 的辯證,只著重在前者的部分。 「 我不能說,這些身分使我們的日

子過得更困難,因為某些情況下,也在賦予著某種方便,例如抵抗週遭惡劣的環
境 J (頁的)於是藏匿大於現身的時間,護身體逐漸成為封閉的殼,只有不留縫

隙 , 才能徹底隔絕權力的滲透 ; 然而封閉雖然能得到保護,相反來說卻是另一種

變相的囚禁,如姨母想挪動她龐大的身子繞行房間一 圈,卻始終無法如願:

因為一旦湧起那念頭,便有幾個看不見的人阻擋若他們的動作,那些人都

是從他們的身體上生出的 。 那些人也是他們自己 。 他們被囚禁在自己的身


體內。(頁 77)

於此,文中外祖母與 「 我 」 那默默進食的背影,是為了安稽的生存而選擇封閉真
實自我的自 己與他人,只能依靠不斷「進食」家族物件做為「接觸」他人的方式 。
「 那空間只有通過進食物件才能到崖,咀嚼使事物之中折磨人的部分被消他 i 頁
95) 然而我們可以看見外祖母在解剖後被清理出的物件,即使經過咬合,依舊保

持原狀,絲毫無法破壞物件結構,使之融人於真實自我,只停留在軀體之中 。 作

者所要表達的疏離,再次藉由身體空間的營造,歸結到自我若要「存在 J' 即無
法逃離孤絕國包圍的狀態。
在現代社會裡,身分扮演與人生如戲的隱喻已屬陳腔濫調,但韓麗珠運用身

體創造出空間,強調在這個被權力與規訓裝飾的社會裡,即使外來的權力侵人讓

家屋殘破不堪,但人們扮 演身分是為 7 在群體與社會體制中獲得保護色,仍然希

冀介殼白色保護「真實的自我」不受侵害一 然而韓麗珠拋出的問題,在於當我們

無法掌控身體,我們是否還可以擁有「存在」的辯證 。 在(風冒誌〉提到風冒症

狀的病患的數量不斷增長,痊撼的治療方式是「加強人們的關條網絡,才能使國

冒停止蔓延」划 ,將人 際關係的疏離是為一種病症, 病患必須荒謬地扮演家中的


成員,甚至還有以扮演身分為職業的角色:

他央求我給他寫一封推薦書,證明他曾經在這裡扮演一名「弟弟」‘期間
表現符合理怨,適合在別的家庭內繼續負責「弟弟 」 的工作 31

扮演身份成為偽裝家族情盾的諷刺,其除了打破的家庭既有的模式,藉由藏匿自

我來扮演他人給予的身分,在這個失業率居高不下的社會也能「理所當然」的賴

以維生,進一步打破了既有的 「 存在」意涵,在身體空間變形為人們藉由裝扮,
才能躲藏,並風到家屋的悟靜 (rcpos) 與孤絕並存,因為我們「無從抵抗 」 而使

自己 「 無法在自己的地方切實的國受到自己的重量」 j2而成為如此荒謬的存在,

抽出自(鷗冒誌) . 收錄於 { 風箏家族 ) . 真 222 .


3 1 出自(風冒誌) .收錄於 { 風箏家族 ) . 頁 263 。
32 出自 (壞腦袋) ,收錄於 { 風箏家族}頁 3 1 •

214
{ 東華中國文學研究 } 第十一期 2012 年 12 月

人在社會體制與權力的監視之下,除了人際的疏離,也造成自我對自我存在的疏
離 , (風箏家族)除了訴說家族的疏離之外 ,寄寓於個人處境,以自我的存在變
得輕如風箏線般的飄搖不定,為人之存在於團體與個體中的雙重象徵 。

肆、結語

母還沒有對說話產生拯端的厭倦前,經常重複地告訴我,那個素未謀面的

外祖母臨終時,安慰那些為了履行悲傷的責任,而把身體各部份的肌肉長

時間地緊繃的子女,她用快將消失的聲音說: I 轉變是希望的開始。 J (頁

39 )

從身體異變及異質空間的描寫, (風箏家族〉橫跨性別、人際與存在、空間
與權力,將個人存在的困境與人際關係的疏離,以「殘缺」兩字作為註解 。 文中
看似難解的意象、違 反邏輯 的情節,都 是為了印證現實社會裡被隱藏、遺忘的真
實 :

神實主義從目的土說,不單是為了更深刻的認識社會一一 荒謬、複雜的深

層現實(歷史是現實之 一種) ;也不單是去剖析更為複雜、荒謬的人的存

在,而是更為渴望如現實一樣,把人與世界視為不可分割、剝離的一種 。

一如我們所壓抑、在社會規訓下已被改造的身體,為了避免外在的監視與改造,
我們習慣躲藏在扮演身分中,展開人際交往 、 藉此躲避在規訓與權力下不合時宜
的自我 。 於此 , 當我們縱觀作者一開始描寫那些看似魔幻的城市風景的敘述

一所被 i青拆的學校、 還沒有長 大的樹木、獨居老人流血的雙腿、 昏迷者爆

裂的頭部、流浪貓破損的肚腹和工人的斷手,淹沒了爭吵、電話和呼救的

聲音 J (頁 38 )

等細節時,作者藉由描寫有所殘缺的身體與空間物件,讓我們直視這個充滿傷害

的城市與真實的社會並無二致的安排,即是意圖由書寫看似荒謬般的真實,以達

到喚醒那些易於遺忘的現實層面目的 ,而作品猶如媒介般的存在 。
然而個體身處於世時,從「我總是耗上過長的時間凝視一堵牆 J (頁 38 )揭
示出個人 、 家庭與空間 的殘缺,暗示個體的孤絕與聳立眼前的藩籬,既是防護 ,
也是界限,同樣也聳立於內心,讓全文敘述缺乏「情戚」的表露。作者以家族成

33 閻連科 { 發現小說 ) ,頁 1 96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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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怡伶 〈轉變是希望的開始?一一論韓麗珠(風箏家族〉身體與空間的變其意;品)

員脆弱易斷的關條以風箏線作為隱喻,每個人僅守著自身殘缺的心理狀態;於是

以母系成員身體變異的程度,凸顯外祖母所謂的 「 轉變 」一 詞,更指向毫無希望 、

壓抑的身體,在空間下也只見壓迫與囚禁的一句反諷 。 然而外祖母口中的轉變若
不單指身體、環境,甚而是心理狀態,這層「轉變」所帶來的「希望 J ' 就不會

那麼令人茫然,與悲傷 。
於是我們若將此解釋成:轉變是希望的開始,是人與人之 間得以聯繫的開
始,或許就能在這個充滿傷書 的現實社會中,看到一些真實的 「 轉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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