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四級 閱讀六層次工作紙

閱讀以下一篇文章，然後回答所附問題。

1 走了快六十年的路了，每星期寫這樣一篇念人憶事的小品，難免驚覺世道莽蒼，俗
情冷暖，縈懷掛心的許多塵緣，恆常是卑微厚樸的鄰家凡人，沒有高貴的功名，沒有
風雲的事業，大半輩子浮沉在碌碌生涯之中，滿心企慕的也許只是半窗的綠蔭和紙上
的風月。我們在人生的荒村僻鄉裏偶然相見，彷彿野寺古廟中避雨邂逅，關懷前路崎嶇
閑話油鹽家常，倏忽雨停雞鳴，一聲珍重，分手分道，不知道甚麼時候又會在蒼老的
古槐樹下相逢話舊。可是，流年似水，滄桑如夢，靜夜燈下追憶往事，他們跫然的足音
永遠近在咫尺，幾乎輕輕喊一聲，那人就會提著一壺龍井，推開半扇竹門，閑步進來
細數別後的風塵。

2 我慶幸自己消受了這樣淡雅而誠摯的友情，總覺得那些影子是雪夜裏浮動的暗香，
幽幽散落在我疲累的筆底，十足穿山過林之後馬蹄上留著的一絲原野的芬芳。他們的笑
聲和淚影，畢竟也是不帶繁華的笑聲、不帶璀璨的淚影。他們的故事，於是也只能像乾
乾幾筆寫意的山水：傳統的安分中透著潛藏的不羈，宿命的無奈裏壓住澎湃的不甘；
縱然是剎那的美麗，預卜的竟也是階前點滴到天明的淒冷。老陶那年早就興過這樣的慨
歎。

3 起初我只知道他是灣仔一家小小出版社的編輯，發稿、畫版、校對、跑印刷廠、送書、
收賬，都管。一九六六那年，他已經是一臉中年的惶惑，兩鬢花白，氣色灰暗，幸好身
量魁梧，永遠昂首挺胸，一派軍官氣勢。我接來翻譯的一本商用小冊子正好給老陶那家
出版社印製。時間緊迫，譯文邊譯邊排，分批追趕工序，原稿不是我送去就是老陶順路
來我家拿。

4 態度誠懇，不大說話，總是抿著嘴露出淡淡的酒渦讓人錯以為是淡淡的微笑。是夏
天，他好幾次坐在我書桌邊的藤椅上等著我譯完一個段落才走得了，我的汗經常濡溼
了原稿紙：「您辛苦了！」他常說。有一天，他帶了一瓶冰凍的甘蔗汁來拿稿：「天真熱
順便給您裝兩杯來解暑。趁冷喝了再往下寫，我等得及！」這回他的臉綻開了真的微笑
樣子沒那麼蒼老。我喝完一大杯說：「非常謝謝你。你以後跟我說話可不可以把您字的
那顆心給棄掉？」老陶哈哈大笑。小冊子出版了，我們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了。

5 那年冬天，老陶電話裏問我借一本張紉詩先生送給我的《中國歷史人物白描畫像》。
我下午出門經過出版社順便把書帶給他。我看到老陶桌上放著好幾張人物畫稿，銀鈎鐵
畫，神態逼真，一眼認得出是秦始皇、是曹操、是唐明皇。「是我畫的插圖，還可以
吧？」他說。

6 聽說，老陶十幾二十歲在蘇州 網師園拜過張大千學畫。他老是抱怨自己年紀輕，心
不定，辜負了大風堂上那段藝海的流金歲月。那也許是謙辭。我在老陶家裏看過一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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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摹老師作品的山水、花卉和仕女，每一幅都精緻得幾於亂真：山水氣韻萬千，花卉秀
潤欲滴，那幅題為《寥寂》的仕女圖尤其衣紋迭宕，明姿雅度，畫出麗而不佻的幽閑之
態。
「其實，」老陶說，「我當年錯過了在詩詞上下功夫的機會，從此只能臨摹，畫不出
帶著自己神髓的藝術作品。學養和詩心才是中國畫的根。技術是匠人的死功夫，畫家的
造詣離不過胸中的氣魄。都這把年紀了，我還能圖甚麼！」

7 老陶五十年代到香港的第二年，新婚沒多久的妻子一病不起，他一個人租住灣仔一
幢唐樓上靠窗的大房間。房東是個慈祥的廣東老太太，長年茹素，依靠梳著長長辮子的
女傭服侍，看老陶一個人過緊日子，晚上經常好心留些吃的讓他溫飽。房間收拾得整整
齊齊，牆上掛了師傅畫的一對山水斗方，還有一幅張大千的老師清道人的篆書立軸。靠
牆的一個角落是亡妻的靈位，一幀上了彩的黑白照片照出一張娟秀的臉，乍看很像林
徽因。

……

12 老陶確實學不到張大千那樣會做人，談得來的朋友沒有幾個，看不順眼的人他睬
都不睬。在那幾年的交往中，我看得出他落寞得很，也真心想改變一下工作和生活的環
境，只是兜兜轉轉碰碰磕磕總是走不出另一條路子來。一九七○年清明節的下午，他臨
時打電話約我到他家吃晚飯。那是不很尋常的邀約。我去了。

13 房間裏亡妻的靈位前擺了一桌子豐盛的菜餚，紅燭高燒，香煙裊裊：「今天是小翠
的忌辰，」他說，「房東太太回鄉下去了，請你來吃個便飯。」我上了三炷香，跟老陶一
起燒了許多冥鏹。老陶喝了不少酒，起初談興很濃，說起江南的陳年舊事，說起他跟小
翠在杭州辦喜宴的盛況，臉上飄滿稚氣的喜悅。忽然，他回頭看到靈位上的紅燭快點完
了，匆匆走過去吹熄，順便清理了散在香爐四圍的死灰。坐回飯桌的時候，我看到他雙
頰盡是淚水：「我實在惦念她，這麼些年了，我好累啊……。」我心裏難過得很，陪著
他乾掉兩壺紹興酒。他送我下樓已經是子夜，靜靜的街上飄著粉粉的細雨。我去了英國
的第二年，老陶肝癌走了，才五十六。
董橋《寥寂》(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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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試根據文章第1 － 2 段，回答下列問題。（復述）
(1) 作者形容他筆下所描寫的人物都是些 卑微厚樸 （2分） 的平凡人，
而他們的相識是 偶然 （2分）的，交往是 坦誠 （2分）的，然
後分道揚鑣，重逢之日又細說風塵。

(2) 以下各句分別運用了哪種修辭手法？試略作說明。（4分）（解釋）
1 滿心企慕的也許只是半窗的綠蔭和紙上的風月。（第1段）
借喻（１分）
作者以「半窗的綠蔭和紙上的風月」，比喻他們微小的願望。（１分）
2 傳統的安分中透著潛藏的不羈，宿命的無奈裏壓住澎湃的不甘。（第2
段）
對偶（１分）
兩個句子字數相同，詞性相對，句式整齊。（１分）

2 本文題為《寥寂》，命題是否貼切？試加說明。（6分）（解釋）
本文題為《寥寂》，是貼切的。一方面因為作者對老陶所臨摹的《寥寂》仕女圖印象深
刻；（２分）另一方面「寥寂」一詞道出了老陶人生的際遇：他與妻子新婚不久，
妻子就「一病不起」，剩下他一個人生活；（２分）他「談得來的朋友沒有幾個，看
不順眼的人他睬都不睬」，結果只好過著孤苦伶仃的生活。（２分）所以作者選了
《寥寂》為題，一語雙關。
如果要你為本文另擬題目，你會有甚麼提議？請略作說明。（5分）（創意）
以優（5分）、良（4分）、常（3分）、可（2分）、劣（1分）五等評分。

3 (1) 以下三段文字的內容都與老陶有關，試分別說明作者在各段中所蘊含的感情
（6分）。（延展）
甲、態度誠懇，不大說話，總是抿著嘴露出淡淡的酒渦讓人錯以為是淡淡的微笑 。
（第4段）
這一段文字蘊含了作者對老陶為人的欣賞。（2分）

乙、我在老陶家裏看過一批他臨摹老師作品的山水、花卉和仕女，每一幅都精緻得
幾於亂真：山水氣韻萬千，花卉秀潤欲滴，那幅題為《寥寂》的仕女圖尤其衣
紋迭宕，明姿雅度，畫出麗而不佻的幽閑之態。（第6段）
這一段文字蘊含了作者對老陶畫工/才華的欣賞。（2分）
丙、老陶喝了不少酒，起初談興很濃，說起江南的陳年舊事， 說起他跟小翠在杭
州辦喜宴的盛況，臉上飄滿稚氣的喜悅。忽然，他回頭看到靈位上的紅燭快點
完了，匆匆走過去吹熄，順便清理了散在香爐四圍的死灰。坐回飯桌的時候，
我看到他雙頰盡是淚水：「我實在惦念她，這麼些年了，我好累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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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段）
這一段文字寄託了作者對老陶的同情。（2分）

(2) 綜合以上三段引文，舉例說明兩種作者刻畫人物的手法（6分）。（解釋）
作者刻畫人物的手法：（以下三項或其他合理答案，只需列出其中兩項，每項
3分。）
(1) 肖像：作者描寫老陶「總是抿著嘴露出淡淡的酒渦讓人錯以為是淡淡的微
笑」，見出老陶不大說話的模樣。
(2) 言語：作者以老陶漢臉淚水說：「我實在惦念她，這麼些年了，我好累啊
……」刻畫老陶對亡妻念念不忘和生活困苦。
(3) 行為：作者以老陶憶起過去與妻子的喜宴時的喜悅和清理散在香爐四圍
的死灰後淚流滿臉，刻畫老陶對亡妻念念不忘。

4 試根據下面的兩段引文，分析兩段引文中「飄」字的作用。（7分）(解釋＋評鑑)
甲 老陶喝了不少酒，起初談興很濃，說起江南的陳年舊事，說起他跟小翠在杭
州辦喜宴的盛況，臉上飄滿稚氣的喜悅。（第13段）
段中的「飄」字是運用了 擬物 （2分）手法，寫出了老陶的 喜悅
（2分），達到 生動傳神 （2分）的效果。

乙 我心裏難過得很，陪著他乾掉兩壺紹興酒。他送我下樓已經是子夜，靜靜的街
上飄著粉粉的細雨。（第13段）
段中的「飄」字是描寫 雨景 （2分），營造了 蕭索淒涼 （2
分）的氣氛，是 借景抒情 （2分）的手法。

5. 你認為作者與老陶為何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6分）你又願意和老陶這樣的人交
朋友嗎？（4分）請說明理由。（重整＋延展＋創意）
作者與老陶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
從這篇文章看，作者是個追求簡樸、淡雅生活的人，因此也欣賞為人老實、不慕榮
華的老陶。他也對老陶空有才華但一生落泊、坎坷的身世寄以同情，所以他和老陶
能成為好朋友。（6分）
學生答案言之成理，老師即可以上（5-6分）、中（3-4分）、下（1-2分）三等酌量
給分。學生應緊扣作者和老陶為人的相近處作答。
是否願意和老陶這樣的人交朋友：
學生答案言之成理，老師即可酌量給分。學生應緊扣自己和老陶的為人作答。（4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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