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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札記]_蔡宗憲_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研究札記]_蔡宗憲_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3966/207503662019120011006
早期中國史研究 December 2019
第十一卷 頁 287-327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
蔡宗憲
六朝都城建康的地理形勢,素有龍盤虎踞之稱,其中龍盤即
指東北方的鍾山。南朝時,建康曾遭遇數次來自北道的進攻,然
而鍾山的屏障效果有限,有時甚至反成為敵方進攻的憑藉。建康
北以玄武湖與鍾山為屏障,其布防主要置於湖與山之間的京口大
道,駐兵於覆舟山與鍾山西巖,至於山上及山北的駐防,顯然相
當薄弱,以致時常為敵所趁。
從北道攻打建康的戰事中,鍾山龍尾與白土岡是兩個重要的
攻防據點。不過,對於它們的地理位置,歷來多有誤解,如認為
龍尾即是今鍾山西南的富貴山、白土岡在鍾山西北。經詳加考證
後,本文推論龍尾當在鍾山之北,而白土岡在鍾山之南。如此,
與鍾山相關的戰事,方能得到較為合理的解說,並可重新評估鍾
山在建康軍事防衛上的重要性。
國立中興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
.288.蔡宗憲
一、前 言
二、建康的地理形勢及其攻防
三、鍾山龍尾的地理位置
四、白土岡的地理位置
五、鍾山對建康的軍事防衛
六、結 論
一、前 言
建康擁有龍盤虎踞的形勢,位於長江下游南岸,可以控扼東
南,有六朝古都之稱。鍾山位於建康的東北方,是寧鎮山脈中地
勢最高聳的山巒。建康城北有玄武湖,湖與鍾山之間僅有狹長的
通道,六朝時,由北路進攻建康者,大多經由此處。在研讀建康
攻防的史料時,鑑於龍尾與白土岡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因此,
特別查考了它們的地理位置。許多學者及一般網路資訊,都認為
龍尾即鍾山西南方的富貴山(俗稱龍尾坡), 1然而,若比對諸
次戰役中的行軍動線,便會發現這地點其實是錯誤的。其次,白
土岡在建康的攻防上也相當重要,不過,宋代方志只籠統地說它
1 朱偰,《金陵古迹圖考》(北京:中華書局,2006),頁 16;胡阿祥主編,
《兵家必爭之地—— 中國歷史軍事地理要覽》(海口:海南出版社,2007),
頁 368-369;魏斌,〈南朝建康的東郊〉,《中國史研究》,2016:3(北京),
頁 79。該文後收入魏斌,《「山中」的六朝史》(北京:生活•讀書•新知
三聯書店,2019),參頁 296。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289.
北連蔣山、南至秦淮,位於同夏縣西, 2清代方志增補了「在上
元縣東北十五里」的訊息, 3儘管如此,其確切的位置,仍不易
把捉。後來,在道教文獻《真誥》與王安石(1021-1036)詩歌
中,發現了關鍵性的線索,總算解決兩個地名的考證問題。
確認龍尾與白土岡的地理位置後,使我們得以進一步思考,
六朝軍事史中,對於都城建康的攻防,鍾山的地位如何?以往「龍
盤虎踞」的舊說,容易讓我們刻板地認為鍾山完全有利於建康的
防衛,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單純,鍾山也可能成為敵人掩襲攻城的
憑藉。此外,當面臨重大戰事時,鍾山神屢次成為人們乞靈的對
象,使鍾山在精神層面上,也發揮了一些作用。以下即針對上述
思路,展開論述。
二、建康的地理形勢及其攻防
關於六朝都城建康的地理形勢,歷來論者甚多,最著名者當
推諸葛亮(181-234),據《太平御覽》引晉代張勃的《吳錄》
載:
2 周應合纂,《景定建康志》,卷 17,〈山川志•岡嶺〉,收入王曉波等點校,
《宋元珍稀地方志叢刊(甲編)》(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7),頁 850;
張敦頤撰,張忱石點校,《六朝事迹編類》(北京:中華書局,2012),卷 6,
〈山岡門•白土岡〉,頁 102-103。
3 黃之雋等撰,《江南通志》(臺北:華文書局,1967;據清乾隆二年重修本影
印),卷 11,〈輿地志•山川一•江寧一府〉,頁 283。
.290.蔡宗憲
劉備曾使諸葛亮至京,因睹秣陵山阜,歎曰:「鍾山龍
盤,石頭虎踞,此帝王之宅。」4
此後,「龍盤虎踞」一詞便與建康結下不解之緣。其中,「龍盤」
是形容鍾山,而「虎踞」則是指石頭城。劉宋時,山謙之的《丹
陽記》曰:
京師南北,並有連嶺,而蔣山獨隆崫峻異,其形象龍,
實楊(揚)都之鎮也。5
山謙之此語為「龍盤」作了較為具象的說明,他認為鍾山並非孤
立的山巒,而是連嶺(今稱寧鎮山脈)中一座高聳峻異的山,形
象猶如一條龍,可說是揚都(即建康)的鎮山。
「龍盤虎踞」之說,在南宋周應合的《景定建康志•山川志
序》中,又有更進一步的論述:
嘗以山川形勢驗之,鍾山來自建鄴之東北,而向乎西南;
大江來自建鄴之西南,而朝於東北。由鍾山而左,自攝
山、臨沂、雉亭、衡陽諸山,以達於東;又東為白山、
大城、雲穴、武岡諸山,以達於東南;又東南為土山、
張山、青龍、石硊、天印、彭城、雁門、竹堂諸山,以
4 李昉編,夏劍欽校點,《太平御覽》(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卷
156,〈州郡部二•敘京都下〉,頁 482。此語是否出自諸葛亮,學者有不同
的意見,如譚其驤認為諸葛亮係到柴桑(今江西九江)會見孫權,沒有到過秣
陵,不可能發出這種感慨;盧海鳴則認為不能排除諸葛亮出使吳國,途經秣陵
的可能性。參盧海鳴,《六朝都城》(南京:南京出版社,2004),頁 6。
5 歐陽詢,《藝文類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卷 7,〈山部上•
鍾山〉,頁 136。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291.
達於南;又南為聚寶山、戚家山、梓潼山、紫巖、夏侯、
天闕諸山,以達於西南;又西南綿亘至三山,而止於大
江。此亮所謂龍盤之勢也。由鍾山而右,近之為覆舟山,
為鷄籠山,皆在宮城之後。又北為直瀆山、大壯觀山、
四望山,以達於西北;又西北為幕府、盧龍、馬鞍諸山,
以達於西。是為石頭城,亦止於江,此亮所謂虎踞之形
也。6
山謙之只點出鍾山是「連嶺」中的一座山,周應合則是依方位,
詳細列出「連嶺」諸山的走勢,具體解釋了「鍾山龍盤」、「石
頭虎踞」的地理形勢。接著,他又分析了建康何以能為「帝王之
宅」的條件:
石頭在其西,三山在其西南,兩山可望而挹,大江之水
橫其前,秦淮自東而來,出兩山之端而注於江,此蓋建
鄴之門戶也。覆舟山之南、聚寶山之北,中為寬平宏衍
之區,包藏王氣,以容眾大,以宅壯麗,此建鄴之堂奧
也。自臨沂山以至三山,圍繞於其左,自直瀆山以至石
頭,泝江而上,屏蔽於其右,此建鄴之城郭也。玄武湖
注其北,秦淮水遶其南,青溪縈其東,大江環其西,此
又建鄴天然之池也。形勢若此,帝王之宅宜哉!7
所謂「帝王之宅」,意即都城之所在。周應合認為,建康因山川
繚繞,其門戶(秦淮河注入長江)、堂奧(覆舟山與聚寶山之間
的平原)、城郭(臨沂山、直瀆山與石頭城等)與護城河(玄武
湖、秦淮河、清溪),幾乎渾然天成,確實適合作為「帝王之
宅」。 8
特殊的山川形勢,固然是成為建都之所的重要條件,不過,
除了天然山川的屏障,仍須有人工設施以作為防禦的憑藉。建康
作為都城,始於孫吳,歷經東晉南朝,其規模、格局與建築迭有
改易,因此,城市周邊的防衛體系也隨之變動。塩沢裕仁整理了
六朝建康歷次攻防戰的資料,將建康之防衛體系的發展分為四
期,第一期為孫吳,主要的防衛設施是石頭城與金城。第二期為
東晉,從依靠石頭城的孤立設防,逐步發展到在城郊布置據點(北
置白石壘,南置新亭),並以宮城為中心,相互呼應,構成一個
防衛體系。東晉末,劉裕又擴建東府城,加強東邊的防禦。第三
期,從劉宋到蕭梁末,確立了「石頭城—— 新亭壘—— 東府城——
白石壘」的外圍區域,及「石頭城—— 朱雀桁—— 東府城—— 北
籬門」的內線防區。第四期,從梁末到隋,此時期關於防衛體系
的記錄較少,但白石壘、石頭城的機能似乎孤立化,且隋滅陳後,
建康城夷毀,防衛體系也就蕩然無存了。9
在這個防衛體系形成的過程中,城東的防禦設施(東府城)
出現較晚,塩沢裕仁認為可能原因有二,一是建康東面有京口重
鎮,二則是東部的鍾山附近是貴族宅院集中之地,即由北府軍與
8 關於六朝建康被建為都城的緣由,及其都城地位的確立,劉淑芬已有相當深入
的論述,參劉淑芬,《六朝的城市與社會》(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92),
頁 3-17。
9 塩沢裕仁,〈六朝建康的城市防衛體系試探〉,《東南文化》,2001:1(南
京),頁 47-50。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293.
部曲武裝承擔東面防衛。 10其實,只有京口作為外圍的防衛是不
夠的,郭黎安即進一步指出,南京除了天然的山水可資設防外,
還有鎮江(京口)和當塗作為夾輔,是控扼東西門戶的鎖鑰,只
要嚴守二地,北、西兩方面的來敵就無法進犯。 11誠然,六朝時
建康的外患多來自江北,尤其東晉以後,有幾次進攻建康的戰
役,不是從京口、江乘切入,便是從當塗一帶(姑孰、采石)登
陸,甚至兵分兩路,同時進擊。 12由此二路進攻的敵軍,若突破
防線,往往能直抵建康城東,因此,城東增設防禦設施,仍有其
必要性。
建康北有玄武湖,東北則有鍾山,湖、山之間有狹長的通道,
防禦建康者,通常是「屯湖頭,備京口路」。 13也就是說,從京
口方向來犯的敵軍,若想攻擊建康,此處可說是必經之路。例如
東晉末劉裕(363-422, 420-422 在位)之討桓玄(369-404)、14南
齊崔慧景(438-500)之反東昏侯(483-501, 499-501 在位)、15梁
末蕭綸(507-551)之攻討侯景 (503-552)、 16北齊之進犯建
10 塩沢裕仁,〈六朝建康的城市防衛體系試探〉,頁 50。
11 胡阿祥主編,《兵家必爭之地—— 中國歷史軍事地理要覽》,頁 378。
12 關於京口和姑孰到建康之間的交通,參陳剛,《六朝建康歷史地理及信息化研
究》(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頁 125-126;京口到建康間的部分可
再參蔡宗憲,〈五至七世紀的攝山佛教與僧俗網絡〉,《臺灣師大歷史學報》,
55(臺北,2016),頁 82-87。
13 《南齊書》(北京:中華書局,1972),卷 26,〈王敬則傳〉,頁 487。
14 《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卷 99,〈桓玄傳〉,頁 2598。
15 《南齊書》,卷 51,〈崔慧景傳〉,頁 875。
16 《梁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卷 29,〈高祖三王傳•邵陵攜王綸〉,
頁 432。
.294.蔡宗憲
康, 17以及隋將賀若弼(544-607)攻陳之役, 18皆是從京口或江
乘進軍,攻克湖頭與鍾山西巖間的守備,才能侵逼建康。在這幾
次戰役中,有三次戰役提及龍尾,兩次戰役提到白土岡,兩個地
方都在鍾山,但其確切位址,學者或有誤解,或語焉不詳。如此,
不僅對六朝建康之攻防的描述頻生差錯,也無法掌握時人在行軍
布陣上的用心。
以下先考證鍾山龍尾與白土岡的確切位址,然後再從具體事
例分析鍾山在建康攻防上的效能,以探討六朝軍事史上鍾山的地
位。
三、鍾山龍尾的地理位置
歷史文獻中,提及鍾山龍尾者,主要與南朝的三次戰役有
關。一是南齊時,崔慧景自京口攻打建康;二是梁末,北齊軍隊
渡江攻打建康;三是隋軍渡江滅陳的戰爭。此三次戰役中,鍾山
龍尾分別為行軍登山的起點、爆發戰鬥的地點、駐軍營壘的據
點,可見具有相當的重要性。那麼,龍尾位於鍾山何處呢?目前
學者多認為即鍾山西南側的富貴山,舊名龍廣山,其說法乃根據
鍾山龍脈的風水思想而來。此說始自何時,無法確考,不過,從
龍脈風水的別派異說、南朝三次戰役的行軍路線、龍尾的詞語釋
義,以及《真誥》的佐證觀之,龍尾不當位於鍾山西南,而應在
其北方。至於具體位置,推測是在今南京市蔣王廟社區,靠近鍾
山登山口一帶。
(一)以富貴山為龍尾的風水之說
首先,先來瞭解一下以富貴山為龍尾的說法。此說蓋以鍾山
為龍形,依其高低起伏與走勢,將大小山丘判以龍頭、龍脊、龍
腰及龍尾等部位:
人們將鍾山的東峰小茅山看作「龍頭」,居中的北高峰
看作「龍脊」,西峰天保山則是「龍腰」;從太平門入
城隆起的山崗富貴山,史書上一般稱作「龍尾坡」,連
同其西側的九華山、雞籠山,通常稱之為鍾山餘脈。鼓
樓崗、五台山、清涼山等成串小丘,……和鍾山餘脈一
起組成了一條擺動著的「龍尾」。19
此說以東峰小茅山為龍頭,富貴山與鍾山餘脈為龍尾,將鍾山視
為頭首朝東、龍尾垂西的一條龍。不過,關於鍾山的龍形走向,
有的風水家持不同的看法,如桐源居士說:
對於南京而言,鍾山是一條降龍,形勢聳秀,峭峻高危,
如入朝大座。與此相合,鍾山古稱「龍山」。過去,有
關典籍、史料認為,鍾山東去為龍頭,富貴山至石頭山
為龍尾,依據是古人選擇南京建都時均以東北面的鍾山
為龍山,其實不然。正因為鍾山是龍山,龍頭才更應該
19 楊新華、王寶林主編,《南京山水城林》(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
頁 5。
.296.蔡宗憲
在鍾山西面。從風水意義上說,鍾山中峰西側才是龍頭。
這不僅因為百里行度的寧鎮山脈自東面而來,直龍入
首,盡結於鍾山,龍脈絕無轉身 180 度回龍東顧之象,
而且在實際地形中也得到充分的驗證。主峰之陽向南微
凸,中峰偏西,龍頭微微昂起,嵯峨有石,即使在植被
發育、林木茂盛的今天,仍隱約可見嶙峋岩石顯露,龍
氣聚鍾。一路西行的龍脈,至此轉頭南下,略經脫卸後
開張展翅,虎屯象駐,抱擁南京。20
桐源居士認為寧鎮山脈(南京、鎮江之間的一條山系)的山勢,
由東向西,到南京時剛好結聚為鍾山,龍頭應該在西而不在東。
中峰位置偏西,加上岩石顯露,作向南微凸之狀,正像一路西行
的龍脈,至此轉頭南下。因此,他判定鍾山的龍頭應該在中峰西
側。
儘管以東峰小茅山為龍頭、富貴山為龍尾的說法較早,且流
行較廣,不過,它是否能代表六朝時人的看法,不無疑問。桐源
居士的觀點自成一說,可惜未點出龍尾在何處。風水之說,以科
學的角度論,或許荒誕不經,然若六朝時人持此看法,乃屬歷史
性的問題,批判其是或非,意義不大,更何況風水思想未必是解
開龍尾位置之謎的唯一線索。
20 桐源居士,《千年堪輿── 月泛金甌》(香港:中國文藝出版社,2014),頁
184。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297.
(二)南朝三次戰役中的鍾山龍尾
其次,既然龍尾幾乎只見於南朝三次戰役的描述中,那麼,
要瞭解它所在的位置,無疑須先仔細地研讀描述的內容。其一是
崔慧景自廣陵回師攻打建康之例,據《南齊書•崔慧景傳》載:
臺遣中領軍王瑩都督眾軍,據湖頭築壘,上帶蔣山西巖,
實甲數萬。慧景至查硎,竹塘人萬副兒善射獵,能捕虎,
投慧景曰:「今平路皆為臺軍所斷,不可議進。唯宜從
蔣山龍尾上,出其不意耳。」慧景從之,分遣千餘人魚
貫緣山,自西巖夜下,鼓叫臨城中。臺軍驚恐,即時奔
散。21
南齊永元二年(500),崔慧景原本奉命率軍前往壽春征討裴叔
業,行軍過廣陵後,卻舉兵反叛,回師攻打建康。其進攻路線,
即渡江後從京口進攻建康。當時玄武湖湖頭和蔣山西巖皆有朝廷
駐兵,崔慧景抵達查硎後,聽從萬副兒的建議,不走平路進攻,
而是從蔣山(鍾山)龍尾上山,再從西巖下山突擊。查硎,據《元
和郡縣圖志》,上元縣(今南京市)東北五十四里有查硎山,22可
知其方位在建康的東北。雖然從查硎到鍾山龍尾還有一段距離,
但方位應該是一致的;而富貴山位於鍾山西側略偏南,其實已在
臺城軍湖頭、西巖防線之南,不可能是龍尾的所在。
其二,梁末,北齊渡江攻打建康。此次戰役,北齊軍兵分兩
路,一路從蕪湖發兵,取道秣陵故治北上;另一路則從瓜步渡江,
由江乘經鍾山,進逼建康。結合《陳書》〈高祖紀〉與〈侯安都
傳〉的記載,可略窺戰爭的全貌。南線進攻的部分,據《陳書•
侯安都傳》載:
明年春,詔安都率兵鎮梁山,以備齊。徐嗣徽等復入丹
陽,至湖熟,高祖追安都還,率馬步拒之於高橋。又戰
於耕壇南,安都率十二騎,突其陣,破之,生擒齊儀同
乞伏無勞。又刺齊將東方老墮馬,會賊騎至,救老獲免。
賊北渡蔣山,安都又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使從弟曉、
軍主張纂前犯其陣。……高祖與齊軍戰於莫府山,命安
都領步騎千餘人,自白下橫擊其後,齊軍大敗。安都又
率所部追至攝山,俘獲首虜,不可勝計。23
北齊將領徐嗣徽等從建康南方進攻,陳霸先(503-559, 557-559
在位)召回鎮守江州梁山的侯安都(520-563)回防,雙方戰於
耕壇南。耕壇,即藉田,是天子行東耕禮儀之所。南朝藉田原在
建康東郊,梁武帝普通二年(521),遷至南郊。24可見,侯安都
與齊軍的戰鬥是在建康城南。由於齊軍戰事不利,乃「北渡蔣
山」,侯安都追擊,雙方又於龍尾交戰,那麼,龍尾自當是在鍾
山之北。
北線戰事的部分,據《陳書•高祖紀》載:
高祖潛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襲齊行臺趙彥深於瓜
步,獲舟艦百餘艘,陳粟萬斛。爾日天子總羽林禁兵,
頓于長樂寺。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鍾山龍尾。丁未,進
至莫府山。高祖遣錢明領水軍出江乘,要擊齊人糧運,
盡獲其船米,齊軍於是大餒,殺馬驢而食之。庚戌,齊
軍踰鍾山,高祖眾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
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莫府山南,將據北郊壇。
眾軍自覆舟東移頓郊壇北,與齊人相對。25
齊軍從瓜步渡江,從江乘登陸後,潛行到鍾山龍尾。一度前進莫
府山,後又改從鍾山進攻。「齊軍踰鍾山」的位置,應當也在龍
尾。其路徑與南齊崔慧景相同,將從鍾山西巖下山,因此,陳霸
先率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以斷其衝要。由此亦可佐證,
龍尾應該在鍾山之北。
其三,隋軍渡江滅陳之戰。此次戰役,隋軍主力也是兵分南
北兩路進攻建康,據《陳書•後主紀》云,禎明三年(589)春
正月,「隋總管賀若弼自北道廣陵濟京口,總管韓擒虎趨橫江,
濟採石,自南道將會弼軍」。26同書〈蕭摩訶傳〉也載:
禎明三年正月元會,徵摩訶還朝,賀若弼乘虛濟江,襲
京口,摩訶請兵逆戰,後主不許。及(若)弼進軍鍾山,
摩訶又請曰「賀若弼懸軍深入,聲援猶遠,且其壘壍未
堅,人情惶懼,出兵掩襲,必大克之」,後主又不許。27
《陳書》僅云賀若弼進軍鍾山,「壘壍未堅」,未明言駐軍何處。
據《元和郡縣圖志》載:
賀若弼壘,在縣北二十里。隋平陳,弼過江,於蔣山龍
尾築壘。28
另外,《建康實錄》也說:「及隋軍來,韓擒虎、賀若弼進至鍾
山龍尾。」29從京口攻抵鍾山龍尾,可見賀若弼的行軍路線與南
齊崔慧景大致相同。位於龍尾的賀若弼壘在上元縣(建康)北二
十里,而《元和郡縣圖志》又說「鍾山,在東北十八里」, 30那
麼,龍尾顯然在鍾山稍北之處。
(三)從龍尾的詞語釋義推敲其位置
龍尾只有龍脈風水上的意義嗎?顯然不是。胡三省
(1230-1302)註《資治通鑑》時,即曾兩度對龍尾提出解釋:
1. 築道陂陀以上蔣山,若龍尾之垂地,因曰龍尾。 31
2. 鍾山之龍尾也。自山趾築道陂陀以登山,曰龍尾。 32
所謂「陂陀」,《文選》注云:「長陛也。」33而「陛」,據《說
文解字》段玉裁注:「自卑而可以登高者謂之陛。」34綜而言之,
所謂「龍尾」,其實就是登山的階梯,從山腳到山頂,因形狀像
龍尾垂地而得名。
既然龍尾指的可能是登上鍾山的梯道,且前述南齊崔慧景確
曾從龍尾上山,自西巖下山突襲,那麼,這座登山梯道位於何處
呢?《真誥》中有一則資料提供了重要的線索:
未至廟第一高山西頭龍尾北汧,洪水一所,發地長六丈
餘,廣五丈,入土六尺,水流勢撻地二百餘步,去路三
里。
對廟後第二高山西頭汧,洪水一所,發地長四丈餘,廣
31 司馬光,《資治通鑑》(臺北:宏業書局,1985),卷 143,齊紀九•東昏侯
永元二年,頁 4463。
32 司馬光,《資治通鑑》,卷 166,梁紀二十二•敬帝太平元年,頁 5145。
33 蕭統編,李善注,《文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卷 33,〈騷
下•宋玉招魂〉,頁 1546。
34 許慎撰,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臺北:藝文印書館,1970),第 14 篇
下,頁 743。
.302.蔡宗憲
三尺餘,入土四尺,水勢撻地三百餘步,去路二里。
近廟後汧脅,一所洪水,發地長五丈餘,廣四丈餘,入
地二尺餘,水勢流入汧中,去廟一百五十步。
右蔣山北凡三處發洪,水流勢西北行。35
引文中記敘了蔣山之北三個發洪處的位置、規模與距離,其規模
如何,可不措意,至於位置與距離,則有助於確認鍾山龍尾的所
在。在說明發洪處的位置時,除了提及第一高山西頭龍尾北汧、
第二高山外,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以廟作為參照點。至於三個發洪
處的距離,分別為去路三里、去路二里,及去廟一百五十步,則
透露了敘述時是從山上往下推移的順序。其中所提及的「廟」,
當為蔣山之北的蔣子文廟,又稱蔣侯廟或蔣王廟;而「路」,乃
指京口大路。36綜合以上訊息,比對現今鍾山北側的登山道,當
以從蔣王廟地鐵站北側小徑上山的路線最為吻合。該地今名為蔣
王廟社區,以前在大道旁確實有一座蔣王廟,惟今已不存。此條
登山道最短,但較為陡峭,從山腳到頭陀嶺的距離約 2 公里(4
里),與「第一高山西頭龍尾北汧」的「去路三里」是相當接近
的。
35 對於這則資料,陶弘景說:「此三條是異迹。既不見真手,未審是非,又不知
此發洪當是何時事。」儘管如此,文中所述的地理訊息仍有其參考價值。吉
川忠夫、麥谷邦夫編,朱越利譯,《真誥校註》(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
社,2006),卷 14,〈稽神樞第四〉,頁 467。
36 本文認為第一高山當指北高峰,第二高峰為頭陀嶺。魏斌的解讀與此不同,蓋
他以為龍尾即富貴山,遂由山下往山上推移,認為第一高山為天堡山,第二
高山是頭陀嶺。參魏斌,《「山中」的六朝史》,頁 296-297。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303.
圖1 鍾山龍尾與白土岡位置示意圖
圖片說明:以百度地圖為底圖,地名為作者標示。建康城位置,參張學
鋒,〈六朝建康城的發掘與復原新思路〉,收入李洪天主編,
《回望如夢的六朝── 六朝文史論集》
(南京:鳳凰出版社,
2009),頁 342。
.304.蔡宗憲
圖2 鍾山頭陀嶺與蔣王廟之間的登山步道(一)
圖3 鍾山頭陀嶺與蔣王廟之間的登山步道(二)
四、白土岡的地理位置
相對於龍尾在鍾山之北,白土岡則在鍾山之南;築壘於龍
尾,是營造登鍾山以突襲建康的據點,而進屯白土岡已是正面攻
擊建康的態勢。在北齊攻打建康之役與隋軍滅陳之役中,均曾提
及白土岡,不過,由於攻守形勢相異,兩次戰役中白土岡所呈現
的戰略地位也就不同。首先來看北齊攻打建康之役:
〔梁紹泰二年(556)五月〕辛丑,齊軍於秣陵故縣跨淮
立橋柵,引渡兵馬。其夜至方山。侯安都、周文育、徐
度等各引還京師。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兒塘,游騎至
臺。周文育、侯安都頓白土崗,旗鼓相望,都邑震駭。37
齊軍抵達建康南郊的方山後,駐外梁軍侯安都等紛紛回防京師。
當齊軍繼續向北推進,梁軍周文育(509-559)、侯安都便率兵
屯於白土岡,雙方旗鼓相望。此次,梁軍係以白土岡為居高臨下
的據點,主動進擊來犯的齊軍,先後在高橋、耕壇之南等地擊敗
齊軍,迫其度越鍾山,向北竄逃。38
隋滅陳之役則不同,陳軍雖然仍占據白土岡,但此時已成為
守勢;相對地,賀若弼以決戰白土岡激發了隋軍的戰鬥意志,化
劣勢為優勢。據《陳書•後主紀》載:
至是隋軍南北道竝進。後主遣驃騎大將軍、司徒豫章王
叔英屯朝堂,蕭摩訶屯樂遊苑,樊毅屯耆闍寺,魯廣達
屯白土岡,忠武將軍孔範屯寶田寺。己卯,鎮東大將軍
任忠自吳興入赴,仍屯朱雀門。辛巳,賀若弼進據鍾山,
頓白土岡之東南。甲申,後主遣眾軍與弼合戰,眾軍敗
績。弼乘勝至樂遊苑,魯廣達猶督散兵力戰,不能拒。39
早在賀若弼攻打京口、築壘龍尾時,蕭摩訶(532-604)即奏請
出兵迎擊,然陳後主(553-604, 583-589 在位)均不許,直到兵
臨城下,才「多出金帛,頒賞諸軍」,倉皇布陣。其陣勢最北為
屯樂遊苑的蕭摩訶,最南則是屯白土岡的魯廣達(531-589),
「南北亘二十里,首尾進退,各不相知」,成為重大的敗筆。當
時,賀若弼屯於白土岡之東南,魯廣達數度進擊,殺傷甚眾,士
卒因而產生驕惰之心。隋軍雖然屢次敗退,但不久即能復振,甚
至分兵北攻其他將領。其中,孔範交戰不利,隨即退走。由於陳
軍「首尾進退,各不相知」,導致「諸將支離」,「騎卒潰散」,
整條防線因而瓦解,隋軍遂乘勝攻至樂遊苑。 40數年後,賀若弼
撰寫〈平陳七策〉,自述作戰的方略,其中第六條為「先取京口
倉儲,速據白土岡,置兵死地,故一戰而剋」。相對於鍾山龍尾
還可退往京口,隋軍到達白土岡後,因退路有限,基本上就是與
陳軍決一死戰的態勢。賀若弼利用了這個心理因素,成功激發了
士卒們殊死戰的決心。41
從上述兩場戰役可知,白土岡在建康的攻防上,具有重要的
戰略地位。那麼,白土岡位於何處?歷來地方志多說是在鍾山與
秦淮河之間,如《景定建康志》載:
白土岡。北連蔣山,其土色白,周迴一十里,高十丈。
南至秦淮。賀若弼進軍鍾山,魯廣達於白土岡與若弼旗
鼓相對,隋軍退走。42
只有張敦頤的《六朝事迹編類》主張是在鍾山西北:
《圖經》云:北連蔣山,其土色白因名之。《輿地志》
云:同夏縣西有白土塾,即此地。按《北史》隋賀若弼
嘗破陳軍於蔣山之白土岡,今蔣山西北有岡壟,土色正
白,乃其地。《圖經》云:在縣東二十二里,非是。蓋
同夏縣在今縣東十五里,而白土岡在同夏之西,不應有
二十二里之遠也。43
「北連蔣山」、「南至秦淮」二語,大致已將白土岡的位置點出,
應在鍾山之南。梁、陳時期的同夏縣,範圍大約在今南京市高橋
門、麒麟街道西南一帶,位屬鍾山東南。 44白土岡若位於同夏縣
之西,也應在鍾山之南。張敦頤既認為白土岡在同夏之西,卻又
說蔣山(鍾山)西北有岡壟即白土岡,明顯已自我矛盾。且根據
上述陳朝布防的陣線,最北的蕭摩訶在樂遊苑,最南的魯廣達在
白土岡,那麼,白土岡的位置不可能在樂遊苑之北,更遑論鍾山
的西北。
除了地方志,詩歌也提供了白土岡的線索。北宋王安石的〈示
耿天隲〉詩云:
挾策能傷性,捐書可盡年。弦歌無舊習,香火有新緣。
白土長岡路,朱湖小洞天。望公時顧我,於此暢幽悁。45
南宋李壁(1159-1222)注說:「白土崗,在建康城東,高十丈。
南至秦淮,北連鍾山,其土白色。」 46此內容與《景定建康志》
相當接近。比較值得注意的是,王安石當時居住於金陵,「白土
長岡路,朱湖小洞天」兩句,描寫的乃是其住家附近的景致。「朱
湖小洞天」,指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中的第三十一洞鍾山洞, 47又
44 同夏故城,在(上元)縣東十五里。《輿地志》云:「梁大通三年分䢖康之同
夏里置同夏縣。陳平,毁之。」見樂史撰,王文楚等點校,《太平寰宇記》
(北京:中華書局,2007),卷 90,〈江南東道二•昇州•上元縣〉,頁 1789。
陳沂,〈南朝都城建康圖〉,《金陵古今圖考》(南京:南京出版社,2007),
頁 77。
45 王安石撰,李壁箋注,高克勤點校,《王荊文公詩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
版社,2010),卷 22,頁 537。
46 王安石撰,李壁箋注,高克勤點校,《王荊文公詩箋注》,卷 22,頁 537。
47 杜光庭,《洞天福地嶽瀆名山記》:「鐘山朱湖太生洞天,一百里,在潤州上
元縣。」收入羅爭鳴輯校,《杜光庭記傳十種輯校》 (北京:中華書局,2013),
頁 391。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309.
稱朱湖洞,即今鍾山南麓明孝陵東北的紫霞洞。而「白土長岡
路」,應該就是行經王安石故居的道路。王安石故居,名為半山
園,在今南京市清溪路附近的海軍指揮學院內。確認了王安石故
居的地點,白土岡的位置可以說已經呼之欲出了。
從王安石故居的地點,結合《景定建康志》所言北連蔣山、
南至秦淮、周迴十里等範圍的描述,不難看出白土岡是一列南北
向的岡阜,其位置相當於明代南京城以朝陽門(今中山門)控扼
的東牆段。這段城牆地勢高亢,或許就是據白土岡所建。其南端
控扼建康與句容間的大路,由白土岡南端前往建康,沿途尚有東
府城、青溪大橋兩個防戍據點,渡秦淮河北上攻建康者,若無法
從句容大路直接進攻,則只能沿著白土岡東側北上,從鍾山南麓
的蔣陵、東陵向覆舟山、樂遊苑進擊,因為白土岡西側為燕雀湖
(今址為明故宮),不利於行軍。48前述北齊兵從方山進至兒塘,
「游騎至臺」,侯安都等屯守白土岡,以及下文將述及的東晉蘇
峻自陵口攻抵鍾山南麓,即均反映出此一軍事攻防的地理形勢。
48 關於白土岡與句容大路的關係,承蒙陸帥與匿名審查人惠賜意見,謹致謝忱。
建康東出向句容大路,經青溪大橋,見許嵩撰,孟昭庚等點校,《建康實錄》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卷 2,〈吳中•太祖下〉,頁 36-37。東
府城約在今通濟門─大中橋以東一帶,參賀雲翱,《六朝瓦當與六朝都城》
(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頁 195。關於六朝建康的城邑與水系位置,參
陳剛,《六朝建康歷史地理及信息化研究》,圖 5-6,頁 143。明初,為建造
宮城,填平燕雀湖。見王士性著,呂景琳校,《廣志繹》(北京:中華書局,
1981),卷 2,〈兩都〉,頁 21。
.310.蔡宗憲
五、鍾山對建康的軍事防衛
鍾山與石頭城,一東一西,拱衛著建康,其形勢被喻為「龍
盤虎踞」。郭黎安認為:「從鍾山東行,北路可達鎮江,南路可
通杭州,因此,誰占領了鍾山,誰就握有控制南京與東南聯繫的
主動權。」49南京的戰略地位重要,是控制東南的樞紐,這沒有
問題;然而,在建康(南京)的攻防上,占領鍾山,真的那麼重
要嗎?在歷次的戰爭中,鍾山對於建康的軍事防衛,起過什麼作
用?這恐怕不是「龍盤」之勢一句話可交待過去的。而且,除了
地理形勢上實質的屏障,六朝時,鍾山也曾為建康的統治者提供
精神上的依託。
(一)鍾山在建康東北方防衛上的地位
鍾山位於建康東北,形勢險峻,歷來有「龍盤」之喻,那麼,
在實際的戰爭中,鍾山對於建康的軍事防衛,起過什麼作用?以
下透過幾則戰例,試加分析。
首先是東晉蘇峻之例,據《晉書•蘇峻傳》載:
〔蘇〕峻自率〔祖〕渙、〔許〕柳眾萬人,乘風濟自橫
江,次於陵口,與王師戰,頻捷,遂據蔣陵、覆舟山,
率眾因風放火,臺省及諸營寺署一時蕩盡。遂陷宮城,
縱兵大掠。50
蘇峻是從歷陽渡江,在陵口(安徽當塗縣東北)擊敗朝廷軍隊後,
向北推進。當時庾亮將兵力集中於石頭城與臺城,城東守備相對
空虛,蘇峻遂避強襲弱,趁夜奇襲蔣陵,進據覆舟山,出朝廷諸
軍之後。51值得注意的有兩點,一、蔣陵即孫權墓,其位址在鍾
山之南,就相對位置來說,可能也在白土岡的範圍內。換句話說,
蘇峻攻據蔣陵、覆舟山的動線,和隋代賀若弼克白土岡而前進樂
遊苑是相同的。二、鍾山位於上風處,利用東北風勢,放火助攻,
此法在東晉末年劉裕征討桓玄時也使用過。
接著來看劉裕的例子,據《晉書•桓玄傳》載:
〔劉〕裕率義軍至竹里,〔桓〕玄移還上宮,……遣頓
丘太守吳甫之、右衞將軍皇甫敷北距義軍。裕等於江乘
與戰,臨陣斬甫之,進至羅落橋,與敷戰,復梟其首。……
玄愈忿懼,使桓謙、何澹之屯東陵,卞範之屯覆舟山西,
眾合二萬,以距義軍。裕至蔣山,使羸弱貫油帔登山,
分張旗幟,數道並前。玄偵候還云:「裕軍四塞,不知
多少。」玄益憂惶,遣武衞將軍庾頤之配以精卒,副援
諸軍。於時東北風急,義軍放火,煙塵張天,鼓譟之音
震駭京邑。劉裕執鉞麾而進,謙等諸軍一時奔潰。52
劉裕是從京口起兵攻向建康,在江乘、羅落橋遭遇抵抗,斬殺敵
將後,進抵鍾山。當時桓玄部將分守東陵與覆舟山,控扼湖頭的
51 中國歷代戰爭史編纂委員會,《中國歷代戰爭史》 (臺北:黎明文化事業公司,
1980),第 5 冊,頁 162。
52 《晉書》,卷 99,〈桓玄傳〉,頁 2598。
.312.蔡宗憲
通道。東陵位於今鍾山西南的富貴山,山上有東晉五座帝陵。53卞
範之屯於覆舟山西而不屯於東,乃係伏兵,欲以突擊劉裕。 54由
此例可以發現,面對從京口來攻的劉裕,桓玄先派兵在江乘攔
截,其次則是在覆舟山屯防,控制的乃是京口大路上重要的據
點。至於鍾山山上,並沒有駐軍,因此,劉裕能派羸弱者上山,
分張旗幟,作為疑兵,以惑人耳目。 55此時,鍾山非但不是建康
的屏障,反被攻城者利用,成為施展心理戰術的憑藉。
建康在防衛布局上,除了戍守重要的城壘,也會沿清溪、秦
淮河立柵,56至於鍾山,除了西巖、東陵、白土岡外,鮮少看到
山上有建康守軍布防的例子,甚至鍾山北面登山口的龍尾,一般
也沒有駐兵。前述南齊崔慧景的例子中,建康守軍屯駐湖頭與蔣
山西巖,熟悉當地形勢的竹塘人萬副兒便建議:「今平路皆為臺
軍所斷,不可議進。唯宜從蔣山龍尾上,出其不意耳。」崔慧景
「分遣千餘人魚貫緣山,自西巖夜下」,直到「鼓叫臨城」前,
竟無人知曉。57梁末蕭綸自京口攻打占據建康的侯景,其行軍路
徑與崔慧景相似:
〔侯〕景遣軍至江乘拒〔蕭〕綸軍。趙伯超曰:「若從
黃城大路,必與賊遇,不如徑指鍾山,突據廣莫門,出
賊不意,城圍必解矣。」綸從之,夜行失道,迂二十餘
里,庚辰旦,營于蔣山。景見之大駭,悉送所掠婦女、
53 羅宗真,《六朝考古》(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4),頁 76-80。
54 《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卷 49,〈劉鍾傳〉,頁 1438。
55 《宋書》,卷 1,〈武帝紀上〉,頁 8。
56 《南史》,卷 67,〈任忠傳〉,頁 1651;卷 80,〈賊臣傳•侯景〉,頁 2003。
57 《南齊書》,卷 51,〈崔慧景傳〉,頁 875。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313.
珍貨於石頭,具舟欲走。分兵三道攻綸,綸與戰,破之。
時山巔寒雪,乃引軍下愛敬寺。景陳兵於覆舟山北,乙
酉,綸進軍玄武湖側,與景對陳,不戰。至暮,景更約
明日會戰,綸許之。58
和東晉桓玄一樣,侯景對於建康北方的布防,主要是據守京口大
路上的江乘,蕭綸選擇遶道,直抵鍾山。所謂「營于蔣山」,推
測位置可能就在龍尾,與隋將賀若弼渡江後,「於蔣山龍尾築壘」
相同。59當然,龍尾在登山道口,蕭綸的軍隊也登上了鍾山。後
來他從山巔下到大愛敬寺,又從西巖下山進軍到玄武湖側,與崔
慧景「從蔣山龍尾上」,「自西巖夜下」的路徑,基本上是相同
的。60從他們進出鍾山的情形看來,鍾山北側的龍尾以及山上,
都不是建康守軍布防的重點;更何況,冬季時,「山巔寒雪」,
並不適合駐軍。
鍾山在建康東北,高峻隆起的地勢,確實構成交通上的障
礙,對建康而言,有屏障的效果。尤其,鍾山西側有玄武湖,湖、
山之間僅有狹長的通道,更利於設防阻絕外力的入侵。不過,建
康在軍事部署上,東北方向是延伸到京口,京口到建康之間又層
層設防,並不是僅消極地駐防於玄武湖與鍾山之間的通道。當敵
軍入侵京口,向建康推進的過程,即會遭遇數次攔擊:
禎明三年正月元會,徵〔蕭〕摩訶還朝,賀若弼乘虛濟
江,襲京口,摩訶請兵逆戰,後主不許。及(若)弼進
軍鍾山,摩訶又請曰「賀若弼懸軍深入,聲援猶遠,且
其壘壍未堅,人情惶懼,出兵掩襲,必大克之」,後主
又不許。61
引文中,隋將賀若弼襲擊京口時,陳將蕭摩訶即請兵欲前往迎
敵;當賀若弼進抵鍾山龍尾時,陳軍也仍有機會出兵掩襲。如前
文所述,劉裕從京口攻討桓玄時,雙方在江乘、羅落橋爆發戰鬥,
以及侯景占領建康後,也在江乘設防。可見,當敵軍入侵京口時,
建康方面即可開始戒備,甚至主動出擊。不過,建康的軍防一般
部署於京口大路,鍾山山上亦無駐軍,因此,熟悉地勢者便迂迴
進至鍾山,以鍾山為掩護,出其不意地襲擊建康。此時,原本作
為屏障的鍾山,反而成為進攻建康城的跳板。
(二)致祭鍾山神以祈勝利
出兵征伐,先行祭祀,自先秦以至隋唐,頗見其例。如《公
羊傳》曾提及所謂「祠兵」之禮,也就是「將出兵必祠於近郊,
陳兵習戰,殺牲饗士卒」。 62除了近郊,還會在征伐地附近祭祀
山川,如晉國派人到洛水與三塗山祭祀,萇弘即據此推測,晉國
將出兵征討洛陽附近的陸渾戎。 63此外,嶽鎮海瀆乃山川神中最
為尊貴者,隋唐時,遇有重大戰事,朝廷也會派遣專使前往致
祭。64不論在近郊、征伐地附近的山川或嶽鎮海瀆,祭祀的目的,
無非就是祈求戰事的勝利。山謙之的《丹陽記》稱鍾山實為「揚
都之鎮」,那麼,以建康為都城的六朝政權,遇有重大的戰事,
會向鍾山之神祈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不過,由於信仰性質的
差異,東晉至南朝間,對於所謂的鍾山之神,認知上略有不同。
六朝時,因戰事而祈請於鍾山之神的事例有五件,分別是
一、東晉初蘇峻之亂,二、淝水之戰,三、孫恩之亂,四、南齊
崔慧景叛變,五、梁時北魏圍攻鍾離之役。其中,蘇峻之亂的例
子中既有鍾山神,也有蔣子文神,第二例至第五例則都是蔣子文
神。此二神的性質不同,先從蘇峻之亂的例子談起,據《建康實
錄》引舊《晉書》載:
蘇峻初營鍾山前,祠鍾山之神,許畫朱鬚紫蹄馬、碧蓋
朱絡車。後郗鑒入援,又祈鍾山,神謂鑒曰:「蘇峻為
逆,人神共憤,當與蔣子文共誅鋤之。且峻亦祈我,豈
可助之為虐!今以疏相示。」及按收而疏見。65
在道教的眼中,鍾山神乃神仙靈官、大聖上真, 66而蔣子文乃是
人死之後,受民眾立廟祠祀,能夠祟病殺人的大鬼主,兩者性質
明顯不同。道教甚至認為這類鬼主,應派遣兵將收捕,並予斬殺。
67
然而,引文中鍾山神卻能與蔣子文神共相為謀。其實,儒教祭
禮、道教和民間祠祀,各自有各自的山川神思想,彼此間也會相
互影響,但傳世文獻未必能清楚地呈現其中的過程,我們所看到
的往往只是片段。這段引文的可貴之處在於,它將東晉時鍾山神
與蔣子文神分立的情形描述出來,很可能出自於道教徒之手。
65 此引舊《晉書》,今本無。見許嵩撰,孟昭庚等點校,《建康實錄》(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卷 7,頁 129。「許畫朱鬚,紫蹄馬、碧蓋、朱絡
車。」一句,依陸帥建議,標點改為「許畫朱鬚紫蹄馬、碧蓋朱絡車。」
66 《無上祕要》稱及五嶽之神時,常稱某嶽神仙諸靈官。周作明點校,《無上祕
要》(北京:中華書局,2016),頁 858-859。杜光庭,〈洞天福地嶽瀆名山
記序〉曰:「乾坤既闢,清濁肇分,融為江河,結為山嶽,或上配辰宿,或
下藏洞天,皆大聖上真,主宰其事。」收入羅爭鳴輯校,《杜光庭記傳十種
輯校》,頁 383。
67 《太上洞淵神咒經》,卷 7,《斬鬼品》,收入《正統道藏)》(臺北:新文
豐出版公司,1977),第 10 冊,頁 267。關於道教對於民間祠祀的態度,參
Chi-Tim Lai, “The Opposition of Celestial-Master Taoism to Popular Cults during
the Six Dynasties,” Asia Major 11:1(1998, Taipei), pp. 6-10. 王承文,〈東晉南朝
之際道教對民間巫道的批判—— 以天師道和古靈寶經為中心〉,《中山大學學
報》,2001:4(廣州),頁 8-15。關於蔣子文信仰的研究成果不少,如林富
士,〈中國六朝時期的蔣子文信仰〉,收入林富士、傅飛嵐主編,《遺跡崇
拜與聖者崇拜》(臺北:允晨文化,2000),頁 163-204。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317.
子「以威儀鼓吹求助於鍾山之神,奉以相國之號」, 68那麼,此
處的「鍾山之神」,是鍾山神或蔣子文神呢?如果參照孫恩之亂
(399-402)時,司馬道子「唯日禱蔣侯廟為厭勝之術」的例子,
或許很容易便會猜是蔣子文神。 69然而,鍾山神與蔣子文神合一
了嗎?從民間祠祀的角度看來,或許如此,但在儒教祭禮的立
場,則不能接受。劉宋永初二年(421),下令普禁淫祀,蔣子
文祠等神廟皆遭毀撤,此即來自儒教祭禮的清整行動。此後三十
餘年間,鍾山(蔣山)可能僅被列入地郊禮中進行望祭, 70沒有
鍾山神祠,也沒有蔣子文廟。直到孝建(454-456)初,朝廷重
修蔣山祠,對蔣侯加爵,「位至相國、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加
殊禮,鍾山王」, 71此時,原本屬於民間祠祀性質的蔣子文神,
頓時披上官方祀禮之神的外衣,成為兼具人鬼與山神性格的鍾山
之神。
此後,在傳世文獻中,蔣子文神大致就是以人鬼兼山神,持
續受朝廷冊封和尊禮。例如南齊永元三年(501),崔慧景反叛
時,東昏侯為求平定亂事,即「拜蔣子文神為假黃鉞、使持節、
相國、太宰、大將軍、錄尚書、揚州牧、鍾山王」,後來又尊之
為皇帝。72雖說崇信鬼神是東昏侯個人的行為,但其舉措仍具有
延續性,梁、陳之時,蔣子文均稱為蔣帝。如梁天監五年(506),
北魏圍攻鍾離,據說「蔣帝神報敕,必許扶助」,顯然有人為戰
爭獲勝而前往祈禱;73陳霸先則是在永定元年、三年(557、559),
曾兩度到鍾山祠蔣帝廟。 74在可見的文獻記錄中,蔣帝廟幾乎已
是鍾山神祠的代稱,無怪乎《太平寰宇記》如是說:「蔣帝祠,
金陵蔣山之神也。」75
總之,不論鍾山神的屬性是道教、民間祠祀,或儒教祭禮中
的山川神,當建康政權面臨戰事危機,鍾山之神是統治者最重要
的乞靈對象。76甚至,當反叛勢力進占建康後,面對四方來討的
壓力時,也曾向鍾山神祈求護佑。可以說,鍾山不僅在地勢上可
作為守城的屏障(反之則為攻城的跳板),鍾山神信仰也成為崇
信者的心理依託。
六、結 論
南京(建康)的地理形勢,向來以「龍盤虎踞」著稱,其中
「龍盤」蓋指盤據於東北方的鍾山。六朝時,建康曾數次遭遇外
來攻擊,其中,自北面來攻者,通常是渡江後取道京口。從京口
到建康之間,有所謂的京口大路,江乘是重要的阻絕點,其後便
到玄武湖與鍾山西巖之間的湖頭。敵軍一但衝過湖頭、覆舟山的
防線,便直接威脅到建康城,因此,在該處通常都設有重防。不
過,有些熟悉地勢者,會選擇避開京口大路,從江乘直接進抵鍾
山北面,由龍尾登山後,出其不意地從西巖下山突擊。由於鍾山
山上沒有守軍,南齊崔慧景、梁末蕭綸均曾以此法成功偷襲。善
用奇兵者,甚至在鍾山安插旗幟,製造兵多勢眾的假象,或利用
東北風勢,放火助攻,這也讓鍾山從守城的屏障,變成資敵攻城
的跳板。由此可知,龍盤之勢不是絕對的優勢,要能為己所用,
才能產生真正的功效。
關於鍾山龍尾的位址,因富貴山有龍尾坡的別稱,學者遂多
習用而沒有察覺其中的矛盾和錯誤。富貴山在鍾山西南方,位於
湖頭、鍾山西巖防線之後,自北路來犯者,不可能未過防線即能
從富貴山登上鍾山;而且,既已到達富貴山,即當直接攻打建康
城,為何還要登上鍾山?這是以富貴山為龍尾之說的最大矛盾。
本文從實際戰役的行軍動線、詞語釋義,結合《真誥》中龍尾在
鍾山之北的訊息,考訂出龍尾當指鍾山北面的登山道,登山口約
在今蔣王廟社區一帶。如此,自北來攻的敵軍從龍尾登上鍾山,
轉從西巖下山的史文才能說得通順。
關於白土岡的位址,以往地方志只籠統地說北連蔣山,南至
秦淮,建康城東,同夏縣西,周迴十里等,但確切的地點仍難捉
摸。本文根據王安石的詩句「白土長岡路」推測,白土岡大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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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故居半山園附近。在確定大致位址後,有助於我們理解蘇
峻當時為什麼要進據蔣陵,蓋因蔣陵其實就在白土岡的範圍,是
建康城東的一個戰略要地。梁末侯安都等人據白土岡與來犯的北
齊軍旗鼓相望、陳末魯廣達也是據白土岡布防。隋將賀若弼原本
在鍾山龍尾營建壘塹,卻採取險招:「速據白土岡,置兵死地」,
目的即在利用沒有退路的正面對決,激發兵士們作殊死戰的鬥
志。
除了地理形勢,在戰爭中,鍾山神信仰也為建康城內的崇信
者提供精神上的依託。由於文獻立場的差異,鍾山神信仰呈現三
種不同的面向,一是道教的鍾山神,二是民間祠祀的蔣子文神,
三是儒教祭禮的鍾山神。由於幾位帝王的崇奉,原屬山川神的鍾
山神,漸與人鬼的蔣子文神合流,蔣子文神遂被視為鍾山之神。
其實,不論是哪一種性格的鍾山神,當建康政權面臨重大戰事
時,祂們都曾是人們乞靈的對象。
最後,必須一提的是,上文所論鍾山與建康之間的軍防關
係,大致僅限於六朝時期。隋滅陳後,建康城夷毀,五代時楊吳、
南唐雖亦在此建都,但都城格局已重新規畫。77至明代建都南京,
城闕規模擴大,「東盡鍾山之麓,西阻石頭之固,北控湖山,南
臨長干」。78其中「東盡鍾山之麓」,即把外郭城推入鍾山山麓,
沿山築城,將富貴山括入城內。玄武湖與鍾山西巖之間,昔日的
77 段智鈞,《古都南京》(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2),頁 52-58。
78 顧祖禹撰,賀次君等點校,《讀史方輿紀要》(北京:中華書局,2005),卷
20,〈南直二〉,頁 877。
六朝軍事史上的鍾山── 以龍尾與白土岡為中心的考察.321.
湖頭要戍,由高大的城牆橫亙,以太平門為出入孔道。此時鍾山
與南京城之間的形勢關係,與六朝時已經不可同日而語。79
79 關於明朝、太平天國時,鍾山與南京攻防的關係,參胡阿祥主編,《兵家必爭
之地—— 中國歷史軍事地理要覽》,頁 368-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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