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遊蹤（一）

歷史的建構——宋皇臺與宋遺史

提及宋朝時的香港，未必人人都對當時的社會面貌瞭如指掌，但對於宋帝昰、
帝昺南逃至九龍一帶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隨着屯馬線的開通，相信大家對「宋
皇臺」這一名字並不陌生。2014 年，港鐵沙中線工程的土瓜灣站（即現時的宋皇臺
站）的工地中掘出了大量宋、元時代的文物，使考古學界大為振奮。經過重重爭議，
這些出土文物最終於宋皇臺站「聖山遺粹——宋皇臺出土宋元文物展」中向大眾展出，
介紹宋皇臺周邊地區的歷史變遷和生活情況。九龍與宋史似乎被畫上等號，而宋史與
九龍之間深厚的連結，是如何一步一步建構的呢？這種歷史追認又如何導致宋王臺的
轉變呢？

（相片來源:
https://www.devb.gov.hk/filemanager/tc/content_1044/20210829_01.html）

（相片來源:
http://hkccda.org/2021/11/22/24hkfieldstudy/）
 宋王臺最初位於聖山，這座小丘坐落於馬頭角的一處海濱。在 1861 年《天津條
約》中 ，清廷割讓九龍半島予英國。港府銳意發展九龍，使該地區漸具城市規模。面
對一日千里的城市發展，九龍居民希望政府能保留聖山遺址，不將該地用作市區發展。
立法委員會華僑代表何啟徇九龍居民的請求，在 1898 年 8 向港英政府提出保護宋王臺
條例的動議，並獲得當時華人議員韋玉、公務局與 Thomas Henderson Whitehead 等人的
支持。同期，在討論銅鑼灣保留土地作公共用途的決議時，亦有議員一併討論九龍宋
王臺與銅鑼灣公園。而政府亦隨即在 1899 年 2 月施行《保存宋王臺勝蹟條例》，禁止
將宋王臺列為建築或其他用途，亦立「此地禁止採石以保存宋王臺古蹟」之石碑在一
旁以作警示。

（相片來源: https://lib.hku.hk/syshk/subpages/I0027.html）

何啟提出動議的依據來自歐德理《歐洲在中國：從起初一八八二年的香港歷
史》一書。他在書中得悉九龍與宋史遺史的微妙關連，並有感當人並不覺察到這一遺
史。至於歐德理是如何發掘九龍與宋史的關係呢？跟據學者研究，歐德理在《歐洲在
中國》中所述的宋史傳說，很有可能來自《中國評論》中 “The National Monuments at
Yai-shan”一文，而這一文的作者 E. C. Bowra 則是由 1504 年編成的 Annals of Yai-shan 中
得知宋帝南逃的片段，但 Bowra 並沒有將九龍與這段宋史連結起來。該書很有可能是
由張詡、黃淳編篡的《崖山志》。雖然該書並非當時唯一一部記載宋遺史的書籍，
Bowra 亦曾指出該書含糊及籠統之處，但這卻是 Bowra 將宋朝遺史引入西洋漢學的源頭。

在 20 世紀初清朝覆亡的前後，一批南遷至港的清末遺老如陳伯陶、區大典等因
去國懷鄉，埋首於歷史研習，並將其「遺臣」的氣節投射進宋末忠臣事蹟的研究中。
其中陳伯陶居九龍潛心探古，追溯楊侯王，對香港「宋史化」有重大的影響。這種論
述甚至影響了九龍的城市規劃，保全宋皇臺遺址，更出現具有中國特色的街名，如長
安街、 宋街、帝街、
昺街等。 宋史在九龍
中發揮 光大。
（相片來源: https://www.discoverhongkong.com/tc/interactive-map/sung-wong-toi.html）

直至 1941， 日軍佔領香港後為了充實空軍而擴建啟德機場，炸開聖山山上的巨
石，用以建造機場跑道。慶幸的是，刻有「宋王臺」三字的巨石被沒有被炸。戰後中
國政治形勢動蕩，大批學者南下，使香港宋史考證之風再次興盛。在戰後香港冒起的
新一代華人領袖，亦推廣了這一風氣。1945 年，在趙聿修帶領下的香港趙氏宗親總會
向政府提出建立「宋王臺公園」的請求。該會宣稱其先祖為宋室趙氏，並撥款支助出
版《宋皇臺紀念集》，彰顯宋史與九龍的淵源。政府亦應許香港趙氏宗親總會的要求，
在聖山原址之西建宋王臺公園，將刻有「宋王臺」三字的石頭削成四方形，移置園內，
並立〈九龍宋王臺遺址碑記〉。該碑文指九龍是宋皇帝南逃的未站，可見政府認可這
一段宋朝遺史為正史。

在 1840 年代，並沒有居民或官員將九龍與這段塵封的宋朝遺史拉上關係。時至
今天，九龍的宋代歷史卻是廣為人知的。由聖山到宋王臺花園，當中亦隱含了當時學
者或港紳對於香港歷史的重建。在歷史的洪流中，要發搌甚麼、抽取甚麼、接受甚麼，
是否也間接反映了我們或他者對於身份的想像與創造呢？除了了解地區歷史的本身之
外，歷史記憶的塑造也是一個了解香港的有趣維度。
參考資料：
1. 簡又文（1960）。《宋皇臺紀念集》。香港：香港趙族宗親總會。
2. 蕭國健（2015）。《寨城印痕：九龍城歷史與古蹟》。香港：中華書局香港有
限公司。
3. 趙雨樂與鍾寶賢（2001）。《香港地區史研究之一——九龍城》。 香港：三聯
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4. 古物古蹟辦事處（2021）。《宋皇臺站考古陳列》。香港：古物古蹟辦事處。
取自：https://www.amo.gov.hk/tc/visitor-centre/exhibitions/sung-wong-toi-station/
exhibition/index.html?year=2021
5. 新聞公報（2014 年 6 月 18 日）。〈立法會十三題：在港鐵沙田至中環線工地發
掘出的古物及古蹟〉。《政府新聞網》。取自：https://www.info.gov.hk/gia/
general/201406/18/P20140618060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