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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梦 的不同诠解 - ... 《枕中记》与《南柯太守传》 林保淳
人生如梦 的不同诠解 - ... 《枕中记》与《南柯太守传》 林保淳
“ 人生如梦 ”的不同诠解
———评说《枕中记》与《南柯太守传》
林保淳
( 台湾师范大学 国文系,台湾 台北 11697)
“人生如梦”,虽是一句常言俗语,但细思之下,却富涵深刻的哲学思想、文学思致与人生观照。
在唐人传奇中,以“梦境 ”为小说中主要结构的作品相当多,如《秦梦记》《三梦记》《杜子春 》等皆
是,
而其中沈既济的《枕中记》及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无疑是最获瞩目的,有关这两篇小说的讨
论,篇章甚多,精辟的论点也不少,在此不一一枚举,仅从“人生如梦 ”的角度诠说这两篇小说不同
的意旨。
“做梦”是人与生俱有的本能,是人生理( 身体) 、心理 ( 大脑皮层 ) 在睡眠状态中交织合一的景
象活动。在中国人的理解中,“梦”与真实的人生往往是结合为一的,这点,我们从“梦”字的构成上
就可以窥出。据许慎《说文解字 》的看法,“梦,不明也。 从夕,瞢省声 ”。 依段玉裁的《说文解字
注》解说,许慎是从《诗经》中“视天梦梦”而来的,“梦之本义为不明。 今字叚为寐字 ”。 不过,如果
收稿日期: 2020 - 12 - 24
作者简介: 林保淳,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系教授,中华武侠文学学会会长,台湾大学中文研究所文学博士,研究方向:
武侠小说、通俗文学与民俗学。E - mail: knight88@ ntnu. edu. 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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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保淳: “人生如梦”的不同诠解
《枕中记》的故事内容大致如下: 一位姓吕的老道士,在邯郸旅舍遇见一个落第读书人卢生 ,对
自己目前的境遇非常不满。老道就取出一个青瓷枕,让卢生枕卧。 卢生在睡梦之中,经历了一生
波折起伏的过程,最后寿终正寝。梦中醒来之时,主人蒸黍未熟。卢生领悟到老道的用意,拜辞而
去。这是一个颇具“度脱”意义的故事,但与后代的度脱故事不同,并未让卢生登上仙途,仅“稽首
再拜而去”,留下袅袅令人深思的余音。这个故事乃脱胎于南朝刘义庆《幽明录 · 焦湖庙祝 》,所不
同的在于( 1) 枕是“柏枕”; ( 2) 杨林在枕中的生涯并未结束; ( 3) 杨林经此如梦似幻的经历,并没有
若何的领悟。六朝时期的小说,以“志怪 ”为主,《焦湖庙祝 》的主要意旨,只在“枕内历年载,而实
俄顷之间矣”,从人生与梦境长短的强烈对比中,显示其“奇”或“怪”而已。 不过,这却是中国首度
强调梦时短暂,而梦境漫长的作品,这正与六朝“遇仙 ”小说,如《幽明录 》的王质只观一局棋,斧柯
已烂、《述异记》刘晨、阮肇入天台半年,“既出,亲旧零落,邑屋全异,无复相识 ”。 所谓“人间方七
日,世上已千年”,刚好逆反,却足以互观。“仙境”其实等如“梦境 ”,在“遇仙 ”故事中,身在仙境中
的人,虽明知仙境之乐与人间不同,但总是在享尽繁华之后,即有思归之志,而一旦归来,则沧海桑
田,世事皆非。在此,“遇仙”故事一如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渔人般,是站在悲悯、遗憾的高度,感
叹寻常世人是永远体会不到仙境的妙趣的 …… 尽管短暂,却是永恒与不变的乐土。 而相对地,尘
世尽管流转千年、万年,但倏忽变化,总是陷于悲哀苦痛的轮回之中。 当然,这与六朝时动荡纷乱
的局势是无法分开的。
不过,《焦湖庙祝》中的杨林,却是不一样的,他本是追本逐利的商贾,为“祈福”而到焦湖,显然
是有求而来,和王质与刘阮的“无心而遇 ”不同; 庙祝给杨林柏枕,让杨林在枕中得与高门结亲,且
仕途顺利,功名富贵,自在其中,等于是完成了生平的愿望,这当然让他“永无思归之志 ”了。 可惜
的是,在枕中世界,却因做了“违忤之事”,遂不得已被驱逐出来。 大梦虽觉,系念犹在,可以推知杨
林的恼恨。如果说,“遇仙”故事中的王质、刘阮、渔人,象征的是不能体会仙境之乐,反而宁可与世
浮沉的愚人,则杨林就代表了始终挣脱不开尘世富贵功名束缚的俗人 ,无论身在仙境、枕中,或是
回归世俗之中,非愚则俗,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心态上的变化的 。
《枕中记》从《焦湖庙祝》脱胎而来,枕中世界是漫长的后半生,与杨林的“历经年所 ”且归来之
后的世界,没有任何的变化。卢生在枕中世界一一达成了他“士之生世,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
鼎而食,选声而听,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然后可以言适乎”的俗世愿望,而归来后却发现梦中如许长
而缓慢的时间,在现世不过也才经过短暂“蒸黍未熟”的时间。遇仙者为愚人,杨林为俗人,无论境
中境外,愚者仍愚,而俗者仍俗; 但卢生入枕之际虽是俗人,但经过梦境的“洗礼 ”后,就蜕转成为
“智者”,领悟到“人生之适”的道理,这是最重要的区别,也是《枕中记》最富涵意趣的所在。
“遇仙”故事中的仙人,和杨林故事中的庙祝,是引介主人翁得窥梦境之美的中介角色 ,进进出
出,并未对主人翁有任何指点,《枕中记》中的吕翁,显然就扮演着不同的“智慧老人 ”的角色,是有
意“度脱”卢生的。
如果我们以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提出的理论“梦是理想愿望的达成”来解说,无论杨林或
卢生,都的确符合此一理论。卢生是个落第士子,早年“志于学、富于游艺,自惟当年青紫可拾 ”,可
惜功名蹭蹬,“今已适壮,犹勤畎亩”,只能“衣装敝亵”,而“衣短褐,乘青驹 ”,对现实处境的不满与
失望,是可想而知的,而对未来功名利禄的想望,则从来未曾断绝过———这即是俗世的愿望、未达
成的理想( 适志) 。“度脱”本义在超度、解脱人生死上的苦难,本是佛、道共享的语汇,但佛教强调
“超脱”,要人“看空”; 而道教着重“引度 ”,欲予“接度 ”,有“出世”“入世 ”趋向的不同。 但无论佛
道,在当事人被“度脱”之前,必有一番“点化”的过程。 很显然,卢生的枕中经历,就是用来“点化 ”
的,吕翁借着卢生俗世愿望的达成,“点化 ”卢生。 在此,卢生的枕中世界与现实世界是同一的,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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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21 年第 3 期
生有五男二女。邻国檀萝国来犯,淳于棼领兵抵御,不幸战败,又遭逢公主身亡,罢郡归国。 但归
国后,交游广阔,引起国王猜忌,遂决定将他遣返。 归来之后,看到自己还躺卧在堂下,于是惊醒。
淳于棼将梦中情境告诉友人,于是就往槐树下寻找踪迹,却赫然发现,所谓的“大槐安国 ”就是蚁
国,淳于棼梦中所经历的都城、南柯郡、灵龟山、公主墓冢,以及来犯的檀萝国,一一都可在槐树上
发现,而梦中的朋友,也在同一时间或病或亡。 淳于棼本想保留原迹,却不料当晚就暴风雨来袭,
蚁群消散,不知去处。淳于棼因此有所感悟,就弃绝酒色,栖心道门。 三年后,应验卒于家中。《南
柯太守传》的梦境时间,较接近于杨林故事,虽然达二十余年,却只是生命中的一段历程而已,出梦
的方式,也类同于杨林,等于是被放逐的; 与杨林故事不同的是,淳于棼梦中的经历,有起有伏,并
非一帆风顺的,且出梦之后有所感悟,也同于《枕中记》,但《南柯太守传 》的梦境,与杨林故事、《枕
中记》的梦中、梦外了不相涉不同,梦境一一在现实界中可获得印证。 如果我们比较三篇故事,从
结构上来说,可以作如下的区划:
久视之道的追寻之途。
淳于棼为游侠之士,每因其气性,导致其落魄的后果,南柯一梦,等如现世的翻版,梦里梦外,
全然如一,不但短暂,更且虚幻,在此,淳于棼更认清了自己生命的短暂与局限 ,自己再如何尽心戮
力,届时也必然如蚁国梦境一般,终究是一场空。既是如此,则人生的意义又何在? 这将推促淳于
棼意冷心灰,遁入空门,转从佛教去寻求解脱。
《枕中记》与《南柯太守传》都是藉梦境阐解人生,表面上陆离光怪、难以思议的梦境背后,关涉
到的,却是生命意义的探讨以及人生如何定位的问题 ,是颇值得深思的。
( 责任编辑: 姚晓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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