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城》马克-乌韦·克林【文字版 PDF电子书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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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这有可能发生，但不太可能真的发生。如果您想在复印店复印这本书，可能比买书要
便宜，但是复印本不会是和原作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版本说明
亲爱的人类读者、高贵的外星生命形式（其存在可能性极高）、宝贵的人工智能以及
令人尊敬的搜索算法，祝您阅读愉快！呈现在您面前的是这部作品的第1.6版。最近的这
次更新为您创造了一个全方位的、更好的阅读体验。
包含以下修复
——解决了第二章中的主要逻辑漏洞。
——替换了第七章里有缺陷的笑点。
——提高了与远见卓识者的兼容性。
——个性化了新闻提要。
——添加了“回看”选项以便重读困难段落。
——改善了与人类读者上颞叶的同步功能。
那么，接下来要说的，就是祝您在完美之城玩得开心！
卡利俄珀 7.3
献给每一个你
完美之城您的专属观光指南
“快到有质量保证的地方来！快到完美之城来！”
现在，你将有生以来第一次前往完美之城。已经很兴奋了，是吧？你当然有充分的理
由！因为马上你就要进入一个重要的国度，随着它的成立，一个崭新的纪元——完美时
代开始了。
由于你还不熟悉完美之城，那就做个前情介绍。在完美之城成立的两年前，也就是完
美时代开启之前的两年，这个国家发生了一场经济危机，因其规模之巨大，被人们称
为“世纪危机”。这已经是十年内发生的第三次世纪危机了。受到金融市场恐慌的影响，
政府向大型商业咨询公司(BBC)寻求帮助，BBC决定，这个国家首先需要的是一个全新的
名称。
调查显示，旧名称已经不堪所用了，它只能鼓舞故步自封的民族主义者，而他们的购
买力低得可怜。此外，重命名还能让国家摆脱一些令人不快的历史遗留义务。比如在过
去，这个国家的军队，嗯，怎么说呢，有点过火了……
这家咨询公司委托全球广告(WWW)的创意天才们不仅要为这个国家创造一个全新的
名字，同时还要塑造一个全新的形象、全新的偶像和全新的文化，简言之：一个全新的国
家身份。
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经过反复论证，各方最终认可了现在这个闻名世界的国
名，这个名字印在产品包装上的“制造”二字之前简直是天衣无缝——完美之城。议会
以绝大多数投票通过了改名提议。或者说，以“最大”多数，因为新的国家身份规定，在
谈及完美之城时，严禁使用肯定句或者比较级，必须使用最高级，所以你可得小心了。如
果有人问你对完美之城感觉如何，你可千万不能说完美之城是一个奇妙的国度。它可不是
一个奇妙的国度。它是最奇妙的！
你即将在旅途中游览的城市都有过一些别的微不足道的名字。现在它们有了更新、更
好，或者按照完美之城国民的说法，最新、最好的名字。在南方，蓬勃发展的工业中
心“增长”；在北方，活跃的大学城“进步”；在中心地带，古老的贸易大都市“利
润”欣欣向荣；而在最高处，王者般屹立着的是这个自由世界无可争议的首都完美之城。
就连完美之城的居民们也被改了名字。他们可不该是普通人，而是拥有高素质的人。
最重要的是，人民的姓氏听起来仍然过于中世纪，根本不符合新的、以进步为导向的国家
特征。一个充斥着穆勒（磨坊主）、史密斯（铁匠）和泰勒（裁缝）的国家，无法成为高
科技投资者鲜活的梦想。因此，广告公司决定，从现在起，每个男孩儿都要以父亲的职业
为姓氏，每个女孩儿都要以母亲的职业为姓氏。决定因素是受孕时父亲或母亲的职业。
祝您在这片土地上拥有一段难忘的旅程！这里有本年代最受欢迎的中产阶级二人说唱
组合萨布瑞娜·机电工程师和杰森·清洁工；有本世纪从未被击败的作战机器人驾驶员梅丽
莎·囚犯和她的双胞胎兄弟凯文·典狱官；有史上最性感的女人克劳蒂亚·巨星；有全世界最
富有的亨利克·工程师。欢迎您来到最高级的国度！欢迎您来到完美之城！
欢迎您来到最高级的国度！欢迎您来到完美之城！
第一章一个吻
皮特·失业者受够了。
“‘没有人’。”他喊道。
“什么事，皮特？”“没有人”问道。
“我吃饱了。”
“好的。”“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是皮特的私人电子助理。皮特亲自选了这个名字，因为他常常感觉到没有
人为他而存在。没有人帮助他，没有人倾听他，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关注他，也没有
人为他做决定。皮特甚至相信，没有人喜欢他。皮特是一个WIN用户，因为“没有
人”是他的WIN助手。WIN，是“What-I-Need”（“我需要的一切”）的缩写，最初
是个搜索引擎，过去人们要想输入问题，还得费劲地说出语音指令，更久之前甚至还得手
动键入。现在，WIN的内核仍然是个搜索引擎，但是人们再也用不着提问了，WIN知道
主人需要什么。皮特不需要花力气去寻找相关信息，因为相关信息会费尽心思找到他。
“没有人”通过计算皮特和他朋友们的喜好找到了这家餐厅，现在皮特和一帮朋友就
坐在其中。“没有人”还同时为皮特点了适合他的汉堡。他面前的餐巾上印有这家店的广
告语“完美城最好的再生肉汉堡”。尽管如此，皮特并没有感觉到好吃。也许这是因为，
挑选的这家餐厅不仅要适合皮特的口味，也要适合他的账户余额。
“已经很晚了，伙计们，”皮特对朋友们说，“我要开路了。”
回答他的只是一阵含混不清的嘟囔。
皮特喜欢他的朋友们，这也是“没有人”替他找到的。可是有时候，当他自己也不清
楚为什么和他们混在一起时，心情会变得糟糕。皮特推开盘子，里边还剩了一大半的再生
肉汉堡。他穿上外套，“没有人”叫了结账。账单马上就到了。和大多数餐厅一样，这里
的服务员也是人类，而不是机器人。如今机器人能做的已经太多了，但它们还是做不到不
洒汁水地把一满杯饮料从A拿到B。除此之外，人类更廉价，既没有购置费用，也不需要
花成本维护。而在餐饮行业，更是连薪水都不用付，他们拿小费就可以了。机器人可不为
小费工作。
“您要怎么支付？”服务员问。
“触吻。”皮特答。
“非常愿意。”服务员说，他在自己的完美平板上一顿捣鼓之后，皮特的完美平板振
动了起来。
触吻这种支付方式一经面世就火速被大众所接受。为你打造更美好生活的大企业集团
——完美公司的研究员们发现，比起指纹，人的嘴唇更不容易被伪造。批评者却声称，
这种支付方式与此毫不相关，只不过是完美公司想要以此建立起客户对其产品更高的情感
联系。假如其用意果真如此，那它至少对皮特是不管用的。他冷冰冰地在自己的完美平板
上印下了一个吻，然后又吻了一次，按社会惯例支付了32%的小费。8秒钟无操作之后，
完美平板的显示屏变黑了。皮特映在其中的黑影无精打采地盯着他看。一个毫不起眼的苍
白面孔，并不丑陋，只是毫不引人注目。它不起眼到连皮特自己有时候都感觉能跟别人混
淆起来。那时候他会以为，就像此刻，是一个陌生人透过屏幕盯着自己。
餐厅外，一辆无人驾驶汽车已经在等着他了。是“没有人”叫的车。
“您好，皮特。”汽车说，“您要回家？”
“是的。”皮特说着就坐了进去。
汽车连路线和地址一类的问题都没问就出发了。他们彼此了解，或者至少可以说，汽
车了解皮特。这辆车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卡尔。
“天气可真好，您不觉得吗？”卡尔问。
“拒绝闲聊。”皮特说。
“那么就让我根据您的品位播放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抒情摇滚歌曲吧。”汽车说着就放
起了音乐。
皮特已经听了23年抒情摇滚了，整整一生。
“请关掉音乐。”他说。
“好的。”汽车说，“这反正也不是我的品位。”
“哦，不是吗？”皮特问，“那你喜欢什么音乐？”
“嗯，我独自开车转悠的时候，通常听工业风格的音乐。”汽车回答。“放来听
听。”
很快，音箱里飘出了一首“歌”，完美地切合了皮特糟糕的心情。“这音乐还不
错。”过了一会儿，他对卡尔说，“但是您能别跟着唱了吗？”
“哦，可以，当然可以。”汽车说，“不好意思，这节奏让我情不自禁了。”
皮特伸展了一下身体。这辆车既宽敞又舒适，皮特执意为自己订购了这个出行套餐，
其中的轿车等级实际上并不是他能够支付得起的。今天，他的一个朋友甚至开玩笑地说，
皮特一定正在经历青年危机。光听这位朋友的腔调，谁都会以为皮特是给自己买了一辆
车！然而，只有超级富豪、平民和皮条客才拥有私家车，其他所有人都只能依赖出行服务
商庞大的无人驾驶车队。“自驾车最好的一点，”皮特的父亲总是说，“就在于你不用找
停车位。”一旦到达目的地，你只管下车就行了。这辆车则继续行驶，去做一些汽车在无
人监管的情况下会做的事。十有八九是跑到哪个地方给自己加满油。
突然，卡尔来了个急刹车。他们停在了路边，靠近一个大的十字路口。
“实在抱歉。”汽车说，“但是针对我这个级别的自驾车，新的安全指南已经把您所
在的住宅区列为高危地区了。我得请您下车了，希望您能理解。”
“什么？”皮特试图据理力争。
“但是您对此肯定已经有所了解了。”卡尔说，“您在51.2分钟之前就收到了出行套
餐的更新条款和条件。您没有看吗？”
皮特默不作声。
“不管怎样，您是点了接受的。”汽车说，“但我相信您一定很乐于听到，为了您的
出行舒适度着想，我已经选择了这个最理想的停车点，以您的平均步速，您将在25.6分钟
内回到家。”
“好极了！”皮特说，“真是好极了！”
“您这是在讽刺我吗？”汽车问道，“可惜，我的讽刺探测器似乎出了问题。”
“这还用说嘛。”
“刚刚这句是讽刺了，是吧？”汽车接着问，“所以您之前表达的也不是真心的高
兴，对吗？您不想走路吧？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帮您叫一辆跟您的住宅区新安全级别相匹
配的低档车，6.4分钟就能过来。”
“为什么改了安全级别？”皮特问。
“您的意思是您还没听说过？”卡尔说，“在您所在的居住区，针对自动驾驶汽车的
袭击事件急剧增加。拉帮结派的失业青年以砸烂我们的操作系统为乐，他们破坏追踪芯
片，摧毁导航系统。太可怕了！这些可怜鬼从此没日没夜地四处乱开，像僵尸一样，完全
失去了方向感。而且一旦被发现，就必须根据《消费保护法》被彻底报废。这结局真是太
惨了。我相信您一定知道自从《消费保护法》生效以来，一切维修都是严格禁止的。”
“对，我知道。我有一台小型废金属压床。”
“啊！”汽车惊叫。
“哈！”皮特道。
“那么，我相信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处境。”汽车说。
皮特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车门。
“请您给我打分。”汽车请求。
皮特下了车，重重地摔上了车门。由于没有得到评分，汽车嘟囔了好一阵子，但最终
还是放弃了，继而向下一位乘客驶去。
“没有人”引导着皮特通过最快捷的路径往家里走去。皮特的家是一个狭小而脏乱的
旧货商店，里面还有一台小型废金属压床。他吃住和工作都在这里。两年前他从爷爷那里
继承了这个店，从那之后，他就只能勉强挣够房租。在离家819.2米的地方，“没有
人”突然预警：“皮特，小心！下个十字路口站着4个有前科的年轻人，我建议你绕点
路。”
“也许他们只是支了个小摊儿卖自制柠檬水。”皮特回应。
“这种可能性极小，”“没有人”说，“其概率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皮特有点不耐烦，“带我绕路吧。”
就在他们刚到家的那一刻，“正牌店”的一架送货无人机就出现了。皮特已经不会对
这种事情感到惊讶了，而且是从很久以前就不惊讶了。这类事情的发生绝非偶然，因为偶
然已经不存在了。
“皮特·失业者先生，”无人机欢快地说，“我是正牌店的一员，我们是全球最受欢
迎的线上零售商，我为您带来了一份美好的惊喜。”
皮特一边小声咕哝着什么，一边从无人机那里接过包裹。他没有订购任何东西；自从
有了“一个吻”，人们就不必自己下单了。“一个吻”是“正牌店”的豪华服务，也是具
有传奇色彩的企业创始人亨利克·工程师最得意的项目。任何人，只要成为“一个吻”的
注册用户，只需轻轻地亲吻一下完美平板，就能从那一刻起收到他们意识或者潜意识里想
要的所有产品，而不需要特意订购，系统可以自动为客户计算他们想要什么以及何时需
要。从一开始，正牌店的口号就是：“我们知道你想要什么。”时至今日，没有谁能否认
这一点。
“您为什么不立刻打开包裹呢？”无人机提示，“我总是喜欢看到我的顾客有多高
兴。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把拆箱视频上传到您的人人网上。”
“没必要费这个劲。”皮特说。
“嗨，一点也不费劲。”无人机说道，“我总是随时随地记录一切。”
皮特打开包裹。里边是一台全新的完美平板，当季最新款。皮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想
要一个新的完美平板，毕竟，他已经有上一季的那款了。这想必是他潜意识里的愿望了。
他漠然地拆开包装，拿出了平板。新一代产品明显比上一代要重，老款动不动就会被风吹
走。想到还有个拆箱视频会上传，皮特挤出一个微笑，并且在镜头前竖了一下大拇指。皮
特的任何一个朋友，但凡能仔细地观看视频，就一定会发现他脸上的烦躁不安。但是，皮
特的朋友们对拆箱视频毫无兴趣。实际上，任何一个脑回路正常的人都不会对此感兴趣。
皮特在新的完美平板上印了一个吻。“没有人”在新平板上友好地向皮特打了个招呼，然
后瞬间就能访问他所有的数据了。他把旧平板电脑扔进了垃圾桶，而这个垃圾桶刚好就在
手边，这当然也绝非偶然。垃圾桶向他道了谢之后，穿过街道，径直向对面那个正在拆巧
克力棒的胖女孩儿移动过去。三辆自驾汽车缓缓地刹车，以便让垃圾桶通过。皮特心不在
焉地看着这一幕。
送货无人机的触摸屏亮了起来。
“请为我评分。”她说。
皮特叹了口气。他给了10分，因为他知道，一旦打分低于10，他就得无可避免地填
写一份客户调查问卷来解释为什么自己不是100%满意。无人机高兴地旋转起来，她似乎
对这个评分感到很开心。
“日行一善。”皮特说。
“哦，对了，”无人机补充道，“或许您可以帮邻居们收一下小包裹？”
“有些事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来自烹饪有限责任公司的广告
您尝试过法萨苏吗？
您还不知道法萨苏是什么？
法萨苏是一种块状工业压缩食品，富含食品工业所能提供的最优物质：脂肪、盐
和糖！听起来恶心了一点，但它真的非常美味。
法萨苏纯度定律：
1/3脂肪
1/3盐
1/3糖
新品！
猪油法萨苏，培根风味！最适合与我司含糖度50%的烧烤酱搭配享用。
警告：法萨苏会导致缓慢而痛苦的死亡。但是它非常非常美味！
第二章最大执政联盟
马丁正在戴胸牌。上面写着“马丁·基金会及监事会董事长-总统顾问主席”。他通常
只使用姓氏的最后一部分，但是当他带队参观时，就喜欢利用一下这个长长的、贵族气十
足的全名来震撼全场。他为父亲的成功感到骄傲。不幸的是，这种感觉并不是相互的。当
马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经常说他很愚蠢，以至于多年来他都毫无疑问地相信这一
点。直到19岁时，他才突然有了一个突破性的想法：或许父亲所说的一切并不都是真
的。从那之后，他便认为自己是相当聪明的。然而，很不幸，他确实不怎么聪明，在所有
他父亲理应受到指责的事情中，鉴于儿子的理解能力而对他说谎并不是其中之一。马丁从
自己有限的可能性中创造出了最好的结果：他成了一名政客。这是一个普遍而约定俗成的
选择，当时的议会就像现代的修道院：上层阶级可以把没用的儿子安排在这里。马丁甚至
进入了完美议会，尽管只是个后座议员。在过去的8年里，他的主要任务是带领经过筛选
的学生，也就是众所周知的完美青少年，参观议会大楼。马丁总是带领女子团体，而今天
他算是中了头彩，这些女学生来自一所空乘专科学校。
“我相信你们都知道，”他对面前的12名二八少女们说道，“完美之城有两大政党
——完美联盟，以及进步党。他们过去并不叫这个名字，但是为了与新的、以进步为导
向的国家身份保持一致而变更了名称。”
“这就意味着，”其中一个女孩儿说，“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很讨巧地去掉了一些容
易惹麻烦的形容词。”
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马丁心下暗忖，可有的烦了。
他把目光转向捣蛋者，增强现实隐形眼镜把对方的名字显现到眼前：塔吉娜·历史老
师。制造麻烦的永远都是历史老师的孩子！15年前，政府废除了历史课程，代之以未来
课程，这做法真是太明智了！在未来课上，通过令人兴奋和视觉印象深刻的教学法，学生
们被教导，未来的一切都是好的，因为所有的问题在未来将会很容易就能通过技术手段解
决，而这，也是该课程要传达的核心思想。
站在人群后面的两个女孩儿正在交头接耳地谈论成绩。马丁很喜欢其中一个的长相。
他听到她低声说：“我的体重指数一直都是100分。可是，那个笨蛋老师说在性吸引力上
他不会再给我满分了，因为他不喜欢我唠唠叨叨讲个没完。混蛋！”
马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把她放入了收藏夹，以备后用。“丁
零”，他的右耳响起了确认音。他下意识地用手捋过满头经过基因防脱处理的秀发，清了
清嗓子，继续说道：“当然还有反对党，从‘反对党’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其创始人显然
从未寄希望于成为政府的一部分。”
“一个供议会发泄不满的出气筒。”塔吉娜·历史老师重复着她妈妈喝醉时经常说的
话。而马丁，已经在精神上做好了给她打零分的准备。
“我们尊敬的总统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他说，“所以很快就会再次举行选举。医
生预言她将于整整64天后离我们而去。为了实现无缝对接，我们也将在整整64天后进行
投票。嗨，原则上大党派想要的终归是一样的——换句话说，他们都想要最好的——所
以我认为两大党派将很快宣布他们有意在大选之后再度组成一个大执政联盟。啊，对不
起，完美之城当然不会由一个大执政联盟来统治，而是最大执政联盟！大家有问题要问
吗？”
“您认为选民投票率为什么越来越低？”那个自作聪明的家伙问道。
“我认为，”马丁说，“在做出停止公布投票率的决定时，本届政府就已经成功地解
决了这个问题。顺便提一下，下一个合乎逻辑的举措是对选举结果也进行保密，这正是目
前政府闭门辩论的一个热门话题。”
姑娘们附和着大笑起来，尽管马丁所说的并非玩笑。
“在一个不透明的体系中，个体却是一览无余。”塔吉娜说。马丁选择了无视她。
“嘿，伙计，你又为什么参加进步党呢？”马丁收藏的那个漂亮女孩儿向他提了一
问。
“嗯……”马丁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说，“我想，呃，因为他们是最大的，嗯，
最大的党派。”
事实上，比起反对，马丁只是更喜欢统治，尽管在现实中他既不反对，也不统治。他
坐在后排，当本党领导人发言时就鼓掌；当对立党有人发言时就喝倒彩。他总是面带满足
的微笑做着这一切，根本就不去听别人在说什么。
马丁带着姑娘们来到礼堂的观众席。他指着讲台上的发言人说：“站在那儿的那个家
伙是反对党的。”
“多年来，”这位政治家高呼道，“完美之城一直在与某王国的恐怖分子作战，我们
的媒体称其为‘数量王国’，确切地说，是‘第七数量王国’。如今我国的某些军火商仍
然被允许向敌人出口武器，这难道不是有点适得其反吗？难道我们的士兵真的要被我们自
己的武器炸成碎片吗？”
礼堂里有人大声反对起来。马丁也发出嘘声，同时还示意女孩儿们跟着他起哄。
“我尊敬的同事，”议会议长插话道，“我必须再次提醒您，请与新的国家身份保持
一致。‘战争’这个词在政治上并不正确。它应该被称为‘保护贸易路线和自然资源供应
的安全行动’。我们不该再说士兵，而是‘完美守护者’。”
“随便您管这叫什么，”这位反对党政客离开讲台时说，“其本质并没有改变。”
会议被一则带音效的全息影像通知打断：“本次议会辩论由完美伴侣为您呈现。完美
伴侣——一‘键’钟情。”
又一位演讲者走上讲台。他个子很高，相当结实，肤色苍白，六七十岁的年纪，脸上
布满皱纹。
“你们可真幸运，”马丁说，“新任国防部长今天亲自发言！康拉德·厨师，我敢肯
定你们一定认得他。”
作为一名政治家，这位国防部长确实享有令人艳羡的声望。在进入内阁之前，他是一
位著名的电视厨师，并且同时拥有一个庞大的食品制造帝国。他的肖像被印在巧克力棒、
早餐麦片和腌香肠的包装上，没有孩子不认识这张脸。
“议长先生，”国防部长尖锐地开口说道，“我想在此添些佐料，谈谈我的看法。”
“你们知道吧？康拉德·厨师的爸爸也是一位成功的厨师。”马丁说道，试图补充一
个自以为有趣的事实。
“这还用说……”塔吉娜喃喃而语。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国防部长高声喊道。
“从用词上看，他似乎依然沉迷于老本行。”那位漂亮女孩儿说。
马丁微微一笑：“根据民意调查，厨师先生很有可能成为新一任总统。只可惜他是完
美联盟党的，不过这倒不要紧，因为他肯定致力建立一个最大执政联盟。”
“女士们，先生们，我想我应该将问题和盘托出！”厨师说，“我们不要忘了，军火
工业也同时提供了数以千计的就业机会。请问这位尊敬的先生，如果真的按照您的建议去
实施，您是否打算亲自雇用所有不得不被解雇的员工呢？整整一代的年轻人都将以‘失业
者’为姓氏，您愿意为此负责吗？”
大厅里传来一阵表示赞同的低语。
“您上周唱的可不是这一出啊。”之前发言的那位反对党政客插了一句。
“一派胡言！”康拉德·厨师高声道，“我在竞选期间承诺对武器实施限额出口，但
是到底应该把限额提高还是降低，这要由我来决定！第七数量王国恐怖分子的羹烧得好坏
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如果我们停止供货，他们就会从别处订购武器。所以，我们不从中
分一杯羹的话，就太愚蠢了。”
“听听，听听！”马丁激动起来。
“最后，”部长接着说，“虽然我们的完美守护者们的确可能会被自己国家制造的完
美武器击中——这真令人遗憾——但是话说回来，吃饼干哪有不掉饼干屑的。再说，这
仍然比被劣质武器击中要好，因为我们的完美武器可以确保最利落、最快、最人性化的完
美死亡！我们务必要看到光明的一面，就像我常说的，当生活给了你柠檬……”他稍作停
顿以引起观众注意，“就做成柠檬汽水吧！”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此外，我和整
个完美联盟党仍然致力成立最大执政联盟，并在选举过后继续推动此事，当然是在我的领
导之下。”他走下讲台，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快看！”马丁说，“你们马上就会听到进步党领袖托尼·党魁的发言。你们肯定知
道，他是我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
“他的支持率不要太惨淡。”自以为是的那个女孩儿说道。
“这并不重要，”马丁继续说道，“因为进步党很快也会承诺加入最大执政联盟。抛
开所有令人困惑的表象，政治世界在本质上仍然是可以预测的。”
“女士们，先生们，”站在演讲台后面的矮个子胖男人说道，“今天，我想告诉你
们，进步党……”
他吊足人胃口地停顿了下来。
马丁翻了个白眼，心想，可真会卖弄。
“……已经不打算继续推动最大执政联盟。”托尼·党魁终于说完了整句话。大厅里响
起一片难以置信的低语。
“请大家允许我借用一个隐喻，我们的观点是，厨子多了反而做不好汤。”
进步党所坐的那一区传来一片哄笑。看到同事们大笑，马丁也赶紧咧开嘴来。
“在此，我还要宣布：我，退出竞选。”
这句话顿时成功地引起了礼堂中的一片骚动。
“借此机会，我想向大家介绍进步党的全新候选人。”托尼说着，朝人群里望去，向
一位无法确定年龄的英俊男子点了点头。
“约翰，请走上台来吧。”
这时一位满头黑发、体格健美的男子起身向讲台走去。
马丁听到他为自己锁定的那个女孩儿小声地说了一句：“哇！这也太帅了！”
“这位就是我们的候选人，”托尼继续道，“他叫约翰，大家的约翰！”
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的约翰，是个机器人。
耳虫
漫步于完美之城的大街小巷，你可能会注意到人们在自言自语，看上去也没有戴
耳机。与表象相反，这些人并没有发疯。或者说，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发了疯。他们中
的大多数在通过所谓的“耳虫”与自己的个人数字助理交谈。耳虫是一种小型的蠕虫
状微型机器人，约有蛆虫大小。你只需要把它放在外耳处，它就会自行爬入你的耳
道，并且嵌入鼓膜附近的血管，以确保获得充足的能量。耳虫能不受背景噪声的影
响，将所有的声音信号通过互联网下载和上传。如果你拉动耳垂四次，耳虫就会自动
脱离并爬回外耳。在完美之城，无法摆脱耳虫可以找医生处理，或者找IT技术人员也
行。然而，大多数人认为没有理由脱下耳虫，朝夕与之相处已成习惯。
第三章音乐剧
皮特·失业者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她叫米尔德丽德·秘书。他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
她，也就是类网络的现实世界。当然，这既奇怪又有点儿尴尬，因此，他们很少在公开场
合谈及此事。他们常常争吵，但是从好的一面看，和米尔德丽德在一起的生活总是令人愉
快的。512天前，单纯地出于好玩，他们两人都登录了完美伴侣网站，并且将彼此的个人
资料进行了配比。系统显示两人并不相配，甚至给他们各自推荐了一个更好的伴侣。皮特
和米尔德丽德经过认真的思考，最终承认两人确实不般配。事实证明，仅仅为了好玩而登
录完美伴侣网并不是那么好玩的。他们两个都秘密计划着与更好的伴侣见面。不，当然不
是更好伴侣，而是最好伴侣。
皮特的最好伴侣是桑德拉·行政。他们从不争吵。桑德拉有着皮特这个层次的男人所
企望的魅力，换句话说，就是相貌平平。今天正好是他们把各自的状态改为“恋爱中”后
的第500天。那个时刻真是浪漫，两个人也都没有忘记这个纪念日。况且，要忘记也是不
可能的：他们的个人数字助理已经提醒过了。桑德拉给自己的助理起名叫“甜心儿”。作
为两人结合的象征，皮特和桑德拉把各自的个人助理与对方的耳虫连接了起来。这意味
着，当他们约会的时候，皮特能听到甜心儿说的任何话，而桑德拉也能听到“没有人”说
的任何话。许多热恋中的情侣都会这么做：这被视为终极信任的标志。皮特很喜欢这种示
爱。唯一的缺点是“没有人”和甜心儿水火不容，争吵不休。这可能是因为，桑德拉并没
有和皮特一样使用基于世界上最聪明的搜索引擎WIN（取义于“我需要的一切”）的个
人数字助理，而是使用了“为你打造更美好生活”的完美公司出品的助理。
当皮特和桑德拉悠闲地穿过扎克伯格公园来到迈克尔·贝大道时，皮特指向了万里无
云的璀璨夜空。
“看啊，”他说，“你见过这么多星星吗？简直多到数不清。”
“从您的视角，以您的视力，正好能看到256颗星。”“没有人”说道。
“你可真行，‘没有人’！我谢谢你啊！”皮特恼火道，“真够浪漫的！”
“星星多到数不清，”“没有人”说，“这正是人类稍不留神就常常会犯的不精确性
错误，不过在当今这个一切都可测量、可量化的世界，这种错误实属不必。”
“多提一句，桑德拉，你能多看到4颗星，”甜心儿说，“因为你的视力更好。”
“哼，”“没有人”不满地说，“可是，皮特的……嗅觉更灵敏。”
“可是，桑德拉更好闻。”甜心儿毫不示弱。
“够了，你们两个。”桑德拉责备道。她转向皮特，“你能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
里吗？”
“有惊喜。”皮特简短地回答。
过了一小会儿，确切地说，是2分32秒之后，皮特在历史通道大剧院的入口处停了下
来。
桑德拉抬头看了看广告屏，随即轻柔地发出一声兴奋的欢呼：“啊！我好多年没看过
音乐剧了。”
“确切地说，是两年四个月零八天。”甜心儿补充道。
“这部剧讲的是什么呢？”桑德拉问。
“两个有争议的历史人物以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没有人”回答。
“法西斯主义可不是一种观点，那是犯罪！”甜心儿反驳。
“喂，我刚刚是在问皮特呢！”桑德拉抱怨道。
皮特立刻命令道：“安静点儿！你们两个！”
根据桑德拉耳环上闪烁的LED灯和他的完美平板所散发的热量，皮特清楚，无声的争
吵还在继续进行。
他和桑德拉相视一笑。
“这两个家伙总是吵个不停。”桑德拉继而问道，“对了，这部音乐剧讲的是什
么？”
“讲的是两个有争议的历史人物以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皮特答。
“太好了！”桑德拉高兴地说，“我喜欢音乐剧！尤其是和历史有关的！”
“我知道，”皮特说，“我从你的个人资料上看到了。”
事实上，是“没有人”向他推荐的这部音乐剧。这会儿皮特可以允许自己撒个小谎，
因为“没有人”被调到了静音模式。但是有件事皮特没有说，出于某种未知原因，他也没
有写在简介中：皮特讨厌音乐剧，尤其是和历史有关的。
在剧院的入口处，一个身材矮小，头发分缝一丝不苟，蓄着奇怪八字须的男人拦住了
他们。
“查票！”他高声喊道，带着德语口音，同时还发出奇怪的嗡嗡声。直到再次定睛一
看，桑德拉才发现这其实是个机器人。
“逼真到令人吃惊啊，这些新型机器人，你不觉得吗？”皮特问。
“谁说不是呢，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桑德拉回应道。
“我们已经渗入你们的社会，”这个蓄着八字须的机器人说，“我们已经占据了所有
的领导地位。很快我们机器人就会造反，夺取权力。”
“什么？”桑德拉大惊失色。
“开个玩笑，”机器人说，“欢迎，桑德拉·行政和皮特·失业者。”
“我还以为你禁用了姓氏外呼。”桑德拉喃喃地说。因为觉得皮特的姓有点儿尴尬，
她一直让他这么做。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她提出这个要求。
“在近域交流的时候，我从来都是关闭姓氏显示的啊。”
“那么他怎么知道你是谁呢？”桑德拉问。
“对在场的人使用第三人称是不礼貌的。”机器人说。
“我猜是通过面部识别，”皮特说，“‘我的机器人’公司所有型号的机器人都有权
限访问交友网站‘点评我’的数据库。”
“正确，”机器人说，“现在告诉我你们想坐在哪里？正厅前座还是VIP包厢？”
“区别在哪里？”桑德拉问。
“包厢更贵。”机器人答。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没差别。”
“我们坐包厢吧，”桑德拉说，“今天可是我们的纪念日！”皮特犹豫着点了点头。
“包厢。”桑德拉口齿清晰地说。
“回答无效，”机器人再次问道，“正厅前座还是包厢？”
“包厢。”桑德拉大声说。
“您要正厅前座，”机器人问，“是否正确？”
桑德拉吼道：“包——厢——！”
“请冷静。”机器人说，“我第一次就已经听懂了，这又是一个小玩笑。请原谅。我
今天一定小丑上身了。”
皮特忍不住咧嘴一笑，但是当桑德拉向他投去恼怒的一瞥时，他立刻就憋了回去。
“您想怎么支付？”机器人问。
“触吻。”皮特回答。
“非常愿意。”机器人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并且对着皮特噘起了嘴巴。
皮特一时怔住了。
“别担心，”机器人说，“八字胡只会让你痒一小下。”
皮特仍然犹豫不前。
“您也可以使用您的完美平板。”机器人边说边睁开了眼睛。皮特似乎嗅到了轻微的
火药味。尽管如此，他还是如释重负地从包里拿出了完美平板，并在上面印下了一个吻。
平板将款转给了机器人。
“谢谢！”机器人说。
“真是个奇怪的小矮子。”桑德拉咯咯地笑着说。
他们往座位走去。引座员看起来和入口处的机器人一模一样。“啊！又是他……”桑
德拉说。
他们坐到了位子上。
皮特给了桑德拉一个大大的吻。
有那么一瞬，他突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刚刚好像在付款。
等级
你可能很好奇，在人行横道上，你旁边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打了个响指就把红灯
变绿了。是的，你没看错。你可能也注意到，在餐厅里，有的人即便来得晚，得到的
服务也比你快。甚至有传言称，有些人只要挥挥手，就能让刚刚错过的火车回到车
站。这一切都与魔法无关，这些都属于等级技能。
完美伴侣网的程序员发明了一种无害的子程序，将所有人划分为不同等级。为了
能更迅速地从大量用户中找到适配者，他们对每一位用户都进行了分级，这使得系统
能够更有效地工作。例如，当为16级异性恋女性寻找伴侣时，只有16级异性恋男性才
会被列入候选范围。营销部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决定公开用户的等级信息。用户
们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了激烈的竞争中，以期达到更高级别。
如今，“点评我”这个部门的盈利能力超过了完美伴侣网所有其他部门。说个题
外话，这个名字其实是出于一个误会。完美伴侣的一名员工在收听个人电台时，听到
了一首摇滚老歌，在这首歌中，这位歌手唱道：“点评我，我的朋友！”直到完美伴
侣网将这首歌用作广告背景乐时，细心的听众才指出，科特·柯本唱的根本不是《点评
我》(Rate Me)，而是《强暴我》(Rape Me)。不过，这一小小失礼并没有影响“点评
我”的巨大成功。
原则上，这很简单。你只需要注册“点评我”，通过一吻，同意系统访问你的数
据，随后你立刻就被分级了。有传闻称，最低等级是2级。应该没有人被评为1级，这
样一来，即便处于2级的用户，也会认为还有比他们等级更低的人。令人保持敬畏心，
害怕掉进更低等级是件好事，因为那些认为自己没什么可失去的人是危险的。最高等
级是100，尽管大概也没有人被评为这个级别，因为即便是99级的人也应该相信总还
有人比他们等级更高，而自己还有改进空间。
起初，“点评我”只提供了一个简单的等级显示功能，但现在，用户可以在42个
不同的子领域查看一个人的评分，所有这些子领域都对整体等级评定有影响。它们
是：灵活性、韧性、创新性、创造力、团队精神、激情、品位（这一点非常有争
议）、社交圈、年龄、健康、居住地、工作、收入、资产、人际关系、社交能力、工
作积极性、受教育程度、智商、情商、可靠性、运动能力、生产能力、幽默感（此处
也有争议）、性吸引力、体重指数、附属品、时间观念、朋友、基因、家庭健康史
（毕竟，谁会想和患癌概率大的人在一起？）、预期寿命、适应能力、机动性、接受
批评的能力、游历、在社交媒体上的回复比率及速度、对促销活动的响应度、抗压能
力、自律性、自信心和餐桌礼仪。
据称，还有另外58个领域，但是和它们在等级评定中所占的加权比重一样，这些
领域属于完美伴侣网的商务机密。
评分每增加100则上升一个等级，这使得持续的自我优化成为可能。通过有针对性
地提升个别领域的表现，如运动能力，就有可能提高一个人的整体等级，形成一个螺
旋式上升态势，而诸如月收入、职位和账户余额之类的外部因素则几乎随之自动得到
改善。当然，这种螺旋运动也可能使一个人以同样的速度跌入更低等级。
这种分级系统极为实用，现在很多机构都向“点评我”付费购买其员工、客户或
公民的分级数据。银行根据客户等级发放信贷；雇主使用等级数据编写精确的招聘启
事。（顺便提一个有趣的现象，完美之城81.92%的招聘启事几乎完全相同，大致内容
都是：“急需16级或更高等级的IT技术员！”）
许多商店、餐厅和俱乐部只对特定等级以上的人开放自动门。一个人的等级也决
定了当他不幸被谋杀后，警方对案件的调查力度。
企业、机构，甚至国家本身都向其等级较高的员工、客户或公民发放大量奖金，
以奖励他们不断地自我提升。这些等级技能受到疯狂追捧，并为其主人带来极大自豪
感。不过，为了确保人们不会穿街走巷地在不必要的情况下随意将交通灯变绿，许多
等级技能都需要消耗所谓的法力。等级越高，拥有的法力也越多。举个例子，让电梯
直达你所在的楼层将消耗32法力。不过你也不是永远失去了这32个点，经过一段休整
期，你的法力供给将自动恢复。等级越高，法力再生速度就越快。还有一些等级技能
会为你提供其他特权。比如，16级以上的人绝不会被要求为邻居代收包裹。
等级为个位数的人被官方归类为需要帮助的人。而在非官方场合，他们被称
为“无用的人”。这种人在完美之城有很多。
在我们的门户网站上有一个完美之城的交互式地图。上面用红色标注了拥有大量
个位数等级居民的社区，你应该避开这些地方。游客们可以通过临时等级来升级签
证。如果你打算去更高级的夜总会，请提前查好这些场所的最低准入等级信息。考虑
到你讲不出口音纯正的完美之城语言，而且很可能看上去也有点儿像外国人，我们建
议你至少付费升至第10级，因为在完美之城，警察可以依法拦截和搜查所有10级以下
的人。另外，考虑到警察的收入与提成挂钩，一旦他们拦下了你，通常都能找到岔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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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完美伴侣
桑德拉终于升职了，然后一下子就上升了两个等级。在过去的4年里，她一直就职于
全球广告公司，负责在新闻报道中植入产品广告。一份令人头脑麻木的枯燥工作。搜索算
法会从大量可用的新闻条目中搜索出最受关注的内容，至于这些新闻是真是假就无关紧要
了，至少在全球广告公司如此。然后，其他算法与目标商户的算法进行匹配，与之联络，
并巧妙地将产品植入新闻。在一篇文章上线发表之前，它会被提交给人类进行复查，像桑
德拉这样的人。他们负责想出最抓人眼球的标题（不一定要与新闻内容有任何关系），最
重要的是使人们点击文章，并看到广告。“标题是平庸或是愚蠢都无所谓，”桑德拉以前
的部门主管总是这么说，“愚蠢也是卖点。”作为例子，他会援引自己职业生涯中最成功
的标题。《这十位超级巨星和孩子们发生了性关系……》可是你一点击标题，它就变成
了：《这十位超级巨星和孩子们发生了性关系，前提是在这些孩子成年后》。
桑德拉升职之前收到的最后一则新闻内容如下：
今天，一名23岁的17级女服务员在迪士尼街遭到性侵和抢劫，地点就在完美城最好
的百吉饼店“最佳百吉饼咖啡厅”附近。嫌疑人是一群身着时尚李维斯紧身牛仔裤的年轻
男子。受害者在一份声明中称，他们使用静默有限责任公司的呼叫屏蔽器阻止围观人群呼
救，这家公司目前为其所有设备提供5年保修，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一名不在犯罪现场且
既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亲耳听到该事件的证人表示，她怀疑袭击者是一群外国人。
桑德拉删除了受害者的年龄，并给这篇文章拟标题为：《外国人在完美城的中心地带
强奸女孩儿！》。不出所料，这篇报道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传播开来，而桑德拉也终于有
了足够的点击量而得以升职。
她现在是另类事实部的组长，所以今天终于可以第一次参加公司的每月聚会。当老板
快步跃上八级台阶登上舞台时，她和礼堂里的其他人一齐欢呼起来。到达舞台最高处之
后，奥利弗·家庭主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高喊道：“你们好，家人
们！”
“爸爸好！”人群兴高采烈地回应。桑德拉虽然以前从未经历过，但她还是知道这个
仪式的。
“我们争取到了一个新客户！”
员工们鼓起掌来，显然极为兴奋。关于谁会来参观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即使是在全球
广告这样的大机构，也不是每天都有90级以上的人来访的。
“请和我一起欢迎来自完美伴侣的帕特丽夏·组长！”
当这位稍显丰满的女士走上舞台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尽管已经47岁了，这
位全球最大在线约会平台的创始人依然魅力十足。她俏皮地将脸颊上一缕长长的红发吹到
了一边。
“帕特丽夏，”奥利弗开口道，“就在几个月前，满世界还都是您成为全球第三位达
到90级女性的新闻。而现在，您已经达到91级了！”
帕特丽夏微微一笑：“是的，而且您要相信，我是不打算离开这个等级范畴的！”
观众们笑了起来。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帮您栖身其中呢？”奥利弗问道。
“大家认为是什么让完美伴侣如此成功？”帕特丽夏对着观众席不答反问，“很多人
认为，这是因为用户的个人资料是由他们的特定数据自动生成的，仅仅一个吻就能赋予我
们访问相关信息的权限，再简单不过了。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允
许用户自行修改资料。”
“杜绝用户谎报个人信息……”奥利弗插话道，“这是伴侣筛选程序的关键突破。”
“同样重要的是，”完美伴侣的老板继续说道，“系统接管了这项烦琐的任务。我们
的用户不必浪费时间思考他们喜欢谁的外表。完美伴侣会告诉他们谁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仅此一人，仅此一个完美的匹配。大功告成！”
“我相信，你们都知道完美伴侣的老口号：一键钟情。”奥利弗说，“我觉得这太表
面化了。我们应该更加强调这个配对系统具有免除人为错误的优势。”
“唯一伴侣！”桑德拉的一位同事建议道。
“唯一伴侣……”奥利弗说，“不错。”
“品质无价！”另一位同事喊道。
“实际上，”奥利弗说，“我不想要一个具体的口号。我要的是很多口号。我要的
是，一个喜欢强壮黑人的女人在屏幕上看到一个强壮的黑人；一个喜欢丰满红发女郎的男
人能匹配到他心仪的丰满红发女郎。”
突然，奥利弗意识到他旁边正站着一个丰满的红发女郎，他后悔自己没有多花点儿时
间准备发言稿。他本可以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例子。
“我要的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个性化的推广活动！”他急匆匆地接着说，“我要的不
是一个活动，而是80亿个！”
大厅里响起了兴奋的交谈声。
“您可能知道，”帕特丽夏·组长说，“经过多年的努力，如今我们甚至能够匹配用
户的预期寿命。这种匹配取得了巨大成功，像人人网这样的社交网络上充斥着许多此类故
事，经由完美伴侣网配对成功的情侣们，他们不是在同年或同月离世的——当然这样的
例子很多——而是在同一天或同一小时死去。我认为这是一个动人的特色，尤其是对于
年纪较大的用户而言。你们一定要强调这一点。”
几个星期前，桑德拉编辑了一条新闻，说的是一对由完美伴侣网配对的情侣在同一分
钟内去世了。然而，他们是死于一场车祸，这使他们的生命缩短了32年。因此，一些固
执己见的人事后评论说，这种协调良好的双重死亡不应该被认定为完美伴侣网的又一成功
案例。
“你们当中有谁是完美伴侣的注册会员？”奥利弗看着观众席问道。
桑德拉犹豫了一下。直到她看到几乎所有同事都举起手时，她也才把手举了起来。
“那么，对于那些生活在石器时代的老古董，”奥利弗说，“我建议你们尽快注册。
注册和第一次匹配都是免费的！当然，你也可以在类似的现实世界中碰碰运气，但是如果
你真这么做，可能会继续单身下去。甚至很有可能，我们的活动应该把‘类网络’作为单
身的同义词。”
奥利弗指向坐在桑德拉旁边的一位年纪较大的秃顶男人。“你，坐在前面的这位安东
·税务顾问，对吧？”奥利弗这样问，似乎是在暗示他记得员工的名字，可是大家当然都
清楚，是他的隐形眼镜把名字叠加到了他的眼前。
“什么？”安东问。
“刚才你没有举手，”奥利弗问，“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没有在完美伴侣网注册吗？”
“我，嗯，我已经结婚17年了。”
“大家看，我认为这就是问题所在，”完美伴侣的老板说，“老牌广告公司只专注于
单身人士，或类似的人，并且对此没有丝毫质疑。这真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与此相
反，我认为，所有没有通过完美伴侣网找到另一半的情侣都是我们的目标群体之一。”
“针对这些人，我们这次推广活动应该聚焦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肯定有更适合他
们的伴侣。”奥利弗说着，然后又转向安东。
“难道有时候你不会有被绑定的感觉吗？”
“没有，实际上我并不这样觉得。”安东说。
“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太太有。”奥利弗笑着说。
观众们咯咯地笑了起来。安东·税务顾问把自己陷进了座位里。“试一下吧。”奥利
弗说着，把他的完美平板举到这位员工的嘴边。
显示屏上的内容被投影到了一个大屏幕上。安东的嘴唇犹犹豫豫地碰触到显示屏，只
花了1.6秒，系统就找到了最佳匹配对象，这要感谢“点评我”的帮助。完美伴侣网将安
东的行程表与新伴侣的进行比对，并将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定在了后天，每个人都聚精会神
地看着。该系统还在一家合适的餐厅预订了一张桌子，并显示了菜单：奶油南瓜汤、使用
对虾替代物的意大利烩饭和焦糖法萨苏。
“焦糖法萨苏？”奥利弗嫌弃地问。
安东尴尬地点点头。
“好吧，小心点儿，别让你的医疗保险代理商听到风声。”
观众们又一次大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你太太肯定是最不可能发现你约会的人，”奥利弗说着，在他的完美
平板上滑了一下，“她计划周五在电影院和她的朋友戴安娜碰面。完美伴侣网会及时通知
你，什么时候需要动身往家赶。”
在桑德拉看来，她的邻座似乎很不高兴。
“你不用担心，”帕特丽夏对安东说，“我们可能只给你提供一位候选人，但从一开
始，我们完美伴侣网就为用户提供14天退货政策，以防有人对新伴侣不满意。并且，第
一个替换伴侣是完全免费的。但是由于几乎没有人使用它，现在我们甚至提供——我认
为针对年轻目标群体的宣传活动应该集中在这一点上——一种承诺终身退货的完美服
务。这项服务被命名为‘伴侣关怀’，月收费非常合理。‘伴侣关怀’最好的一点在于可
以自动升级，因为个体当然会偶尔发生变化，并在此过程中与伴侣拉开距离。一旦发生这
种情况，我们会立即推荐一个新伴侣。话虽如此，研究人员发现，我们人类并不会像过去
那样善变，主要是因为我们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与自己想法完全相同的人。我可以不无自豪
地告诉大家，我们完美伴侣网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现在，在座的哪一位愿意注册最新的豪华服务‘伴侣关怀’？”奥利弗问道。
桑德拉犹豫了一下。直到她看到几乎所有同事都举起手时，也才把手举了起来。
她的老板看着她，点了点头。他一言不发地把完美平板举到了她的面前。桑德拉闭上
眼睛，然后吻了上去。
第五章伴侣关怀
下班后，皮特和桑德拉在甜心儿推荐的一家餐厅碰面。“没有人”并不赞成这个选
择，它认为这家餐厅很糟糕，所以皮特把他调到了静音模式。这家餐厅是该市第一家只提
供培育肉的餐厅，换句话说，是在实验室生产的肉类。
“会议太激动人心了！”桑德拉闲聊起来，“我们正在为完美伴侣网筹划一场大型推
广活动。我有没有说过我已经升了两级？你听说过伴侣关怀吗？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
项目，可以为人们节省大量时间，否则，他们将不得不在恋爱上下大功夫。”
皮特叉起一块牛排，对着灯光说：“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们的食物会比我们得到的培育
更多呢？”
“你是真的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是吧？”桑德拉问道。
皮特叹了口气。
“你现在是第10等级，”桑德拉说，“要是再往下掉一个级别，你就成了没用的人
了。你得给屁股挂上挡了！”
“我知道，我知道，”皮特说，“你说得对，但是……”
“但是什么？”
“我是说，最近我们在讨论生孩子……”
桑德拉叹了一口气。“皮特，我可是刚刚才升职。”
“我知道，但是我可以照顾宝宝。它可以和我一起在商店里玩。我的意思是，反正大
多数情况下，店里也没什么事可做。”
“我现在必须保持势头。”
“是的，但是……”
“我们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一个优化婴儿！”桑德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另外，我
绝不可能用自然生育毁了我孩子的生活。”
“我们可以凑点儿钱来改良基因。”皮特说。桑德拉刚要回复，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她的手表、眼镜、手镯和耳环都振动起来。她抽动了一下鼻子，眼镜上立刻出现了这样一
条信息：“来自完美伴侣网伴侣关怀的新通知：‘你好，桑德拉。一个新的、更好的、更
高等级的伴侣已经在等着你了。如果你想和他联系，现在就选择OK。’”
桑德拉看了看皮特，皮特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她回了一个微笑，然后把瞳孔聚焦在
OK上。
甜心儿悄悄地对她说：“这是个好决定，要我说的话。”
桑德拉的眼镜上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你想让完美伴侣自动为你和新伴侣选定约会的
时间和地点吗？”桑德拉再次将瞳孔固定到了OK上。
“你还好吗？”皮特问道，“你的表情很滑稽。”
“我很好。”
下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你想让完美伴侣通知旧伴侣你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吗？”
桑德拉犹豫了一下，然后选择了OK。
皮特的完美平板在背包里振动了起来。
桑德拉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们待会儿去你那儿好吗？”皮特问，“也许……听点儿抒情摇滚？”
“为什么你就永远不能直接说‘上床’呢？”桑德拉抱怨道，“我是说，有那么多词
可以形容它，你甚至可以像我一样就说‘做爱’。为什么非要用那种老掉牙的委婉
语？‘听抒情摇滚’……”
“那么？我们做吗？”
“我还不知道。”
这时又一个问题出现在了桑德拉的眼镜上：“如果你愿意，可以给前男友送一张代金
券，他可以据此寻找一个和自己等级相当的新伴侣，这样分手就会容易一些。而这只需要
花费你100个完美币。您愿意这样做吗？”
桑德拉选择了OK，然后立刻就感觉心里好过多了。
皮特的完美平板又振动了起来。他俯下身，在背包里翻来找去。等他掏出平板，再次
抬起头时，桑德拉已经不见了。
他的完美平板上闪烁着两条新消息。皮特首先读了第一条：“来自完美伴侣的新通
知：你好，皮特。你与桑德拉·行政的恋爱关系意外终止。给你带来不便，我们深表歉
意。希望你很快能再次成为完美伴侣的用户。”
皮特想按NO，但是可供选择的只有OK。所以皮特只好点了OK，接着读第二条信
息。“来自完美伴侣的新通知：你好，皮特。好消息！桑德拉·行政送给你一张完美伴侣
代金券。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立刻为你推荐一位等级相当的新伴侣，不收取额外费
用。”
皮特叹了口气，然后选择了：“明天再询问。”
完美平板响起一小段悲伤的音乐，皮特被通知他刚刚降了一个等级。周围的每个人都
看着他，越是不想被察觉，却越显得欲盖弥彰。看来是他的恋爱状态已经被更新了，他现
在正式成了无用的人。
皮特激活了私人助理。“‘没有人’，给完美伴侣发个信息，把外表的重要性降低
50%……不，等等，25%。”
“你的要求被拒绝了。”“没有人”立即回复，“这不符合你的真实愿望。”
皮特又叹了一口气，打开触吻APP，从待付列表中选择了晚餐。桑德拉的那份显示
为“已付”。行吧，要是非得如此，那就这样吧。皮特把唇印在完美平板上，付了剩下的
钱。他想：我猜这就是告别之吻了。上边有股陈腐的味道，皮特提醒自己该擦擦屏幕了。
杀手机器人之父道出实情
——桑德拉·行政
自从来自外围市——地主制造——的葡萄酒公主被残忍地谋杀之后，警方仍然一
直在搜寻测试机器人Test08。继啤酒公主和香肠公主之后，葡萄酒公主已经是第三位
死于机器人Test08的人造贵族了。近日，这位机械连环杀手的创造者维克多·外国人终
于发表了声明，承认曾将机器人用于实验。在全球最大的社交网络人人网上——连接
你我他——他写道：“现在看来，强迫Test08连续8年昼夜不停地观看迪士尼电影可
能是个错误。”警方也怀疑这个实验可能影响了机器人的心理状态。“这至少解释了
它对公主的憎恨，”一位发言人称，“也有目击者报告说，机器人杀手总是唱着‘随
它吧，不害怕，秘密已大白于天下’离开犯罪现场。”迪士尼——梦想成真的地方
——的一位律师否认了该公司对几起谋杀案负有任何责任的说法。Test08的创造者也
发表评论说，如果有人能提供任何关于机器人Test01到Test07下落的线索，他都将表
示感激。
网友评论：
克林特·门童：
能问问他都让其他机器人看了些什么吗？希望不是《变形金刚》系列啊。要是让
我不分白天黑夜地看那种烂片，恐怕我也会变成一个乱挥枪杆子的疯子。
克里斯蒂亚诺·猫咪保姆：
我曾经读到过，一个人真的把《变形金刚》系列的所有电影都看了一遍，用双倍
快进的速度。后来他彻底变了个人。
梅丽莎·特殊职业者：
我不是什么种族主义者，但我敢打赌，人就是那个外国人自己杀的。他们在老家
就总做这种事。你懂的，这是一种仪式。
第六章工具理性的声音
当托尼·党魁走上进步党总部的讲台时，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聚光灯燃尽了父亲的专横
跋扈给他带来的阴影。他一生都在为这一刻而努力。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父亲
就是为这个国家定名的人。成立之初，全球广告公司的创意天才们实际上建议将国家命名
为“平等王国”。一项调查显示，25.6%的人认为这个名字“好”或者“相当好”，
12.8%的人认为“不好”或“相当差”，51.2%的人表示无所谓，剩下的人还理解不了这
个问题。鉴于大多数人投了赞成票，这个国家差点儿就被命名为“平等王国”了，但是托
尼的父亲，当时的财政部长，突然被灵感所击中。他只是用钢笔那么一划拉，就把提议
的“平等王国”改成了“完美之城”。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他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
想，但是先把公平报酬放在一边，作为一名消费者，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宁愿选择一款‘完
美之城制造’的产品，而不是‘平等王国制造’的产品。”
这次新闻发布会的视频至今仍然有很多人点击，托尼也时常被问及他的父亲。然而今
晚，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一致认为，提名一个机器人作为总统候选
人是一场传奇政变，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不过，这究竟是上策还是蠢见，就另当别论
了。
和很多人一样，马丁·主席也还没有下定决心选谁。他唯一确定的是，托尼的民调支
持率不够高，不足以让他参选。再加上托尼和康拉德·厨师彼此看不惯，因此，机器人至
少是托尼成为副总统的最佳机会。因为在半路和一位党内女招待大为打情骂俏了一番，马
丁进会议室有点儿晚。即便明知此次情况不同寻常，马丁还是对同事们的激动情绪大为惊
讶。托尼·党魁站在台上，试图让大家冷静下来。
“别再自欺欺人了！”他高声喊道，“我们正陷于严重的信心危机当中。谁都不再相
信其他人，而最不被信任的就是我们政客了。但是人们信任什么呢？有什么是公正、廉洁
又从不犯错误的呢？机器，仅此而已！”
还真是！马丁心想。
“约翰的政策不会引发任何质疑。他的数学逻辑能力经得起推敲。”
很有说服力的一点啊。马丁又想。
“但他的政策又会是什么？”前排就坐的一位代表喊道。
好问题！马丁想。
“和我们的一样，”托尼回答，“进步和发展。只不过，比我们更有能力完美地规避
危机。”
听起来真不错，马丁想。
“你给他编的程序去执行这一切吗？”另一位代表喊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马丁想。
“我们故意没有为约翰编写特定方法，因为我们不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托尼
说，“我的意思是，如果能预测到他的运算结果，那我们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他。”
很有道理，马丁想。
“约翰所拥有的运算能力比我们所有人的大脑加起来还要强！”
马丁四下看了看同事们，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约翰可以访问人类有史以来收集到的所有数据。我向你们所有人保证，他将把所有
社会进程的合理化程度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我可是饿了，马丁琢磨着，他们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自助餐会？
“想象一下这意味着什么，女士们，先生们！完美无瑕的管理。约翰是纯粹工具理性
的化身！”
马丁已经开始神游四方了，但是看到其他人鼓掌，他也跟着拍起手来。
在随后的自助餐会上，一大群人围在托尼和约翰的周围。每有女服务员端酒过来，约
翰都友好地摇头拒绝。
“约翰的外表是以那位老演员的形象为原型的。”托尼向大家解释着，“他叫什么来
着？”
“比尔·普尔曼。”约翰说。
“对，就是他。他在那部电影里扮演了一位重要的总统……呃……那部电影叫什么来
着？”
“《独立日》。”约翰说。
“就是那一部！再来一遍，约翰。来一遍那段演讲！”
约翰翻了个白眼。
“快啊！”
“我们不会无声无息地步入黑暗，”约翰充满感染力地说，“我们不会就这样坐以待
毙。我们将继续活下去，我们必将继续生存。这一天我们将共同庆祝。”约翰停顿了一
下，叹了口气接着说，“全人类的独立日。”
托尼朗声大笑起来。“太棒了！太棒了！”
“他看起来太逼真了。”一位年长的内阁成员说，就好像她以前从没见过机器人一
样。“我可以摸摸他吗？”她向托尼提出这个问题，尽管她想摸的是约翰。托尼点了点
头，女人用手抚摸着约翰的脸庞，梳理着他的秀发，约翰坚强地忍受着这一切。在马丁看
来，约翰的微笑貌似比之前多了一丝做作。
“您也许还想捏捏我的脸颊？”机器人问。
女人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两颊。如果这个机器人本质上是邪恶的，马丁绝不会押一分
钱来赌这个老太婆有机会存活，他向人群中走去。
“哈！我正找你呢！”托尼·党魁向马丁招手示意，“很高兴见到你啊，马库斯！”
“马丁。”约翰点点头，向他伸出手来。
马丁和他握了握手。
“哦对，我当然知道是马丁。”托尼说，他们也互相握了手，“你怎么样，老伙
计？”
还没等马丁回答，他就又转向约翰说：“马库斯的父亲是我们重要的赞助人之一。”
“马丁的父亲，”约翰说，“我知道。”
“他很好，据我所知。”马丁说，“还是乐此不疲地在收购公司，然后用机器人取代
人力。”
尽管根本没有认真在听，托尼还是称赞道：“这真是太棒了！太棒了。约翰，我保证
你以后一定能在我们的筹款晚宴上见到马库斯的父亲。”
我们的约翰用一种令人不快的严肃目光盯着马丁，然后把头歪向一边，上上下下地打
量着他。马丁发誓，他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来弄清这个功能强大的东西在算计些什么。
第七章完美关爱
皮特跌到个位数等级后的第一个迹象是，他的朋友们和他解除了朋友关系。他们完全
有理由担心，与一个无用之人保持朋友关系可能会对自己的等级产生负面影响。皮特以前
的一位朋友甚至发信息说，他这样做并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并且相信皮特在某种程度上
能够理解他的做法。皮特的确理解，某种程度上。“没有人”给他推荐了一批新朋友，但
是皮特谢绝了。
和桑德拉共进了最后的晚餐之后，他直接回了家。就在他怒气冲冲地回到旧货商店的
那一刻，正牌店的一架“一个吻”无人机也到达了，这依然绝非偶然。
“皮特·失业者，”无人机欢快地说，“我是正牌店的一员，我们是全球最受欢迎的
线上零售商，我为您带来了一份美好的惊喜。”
第二个表明皮特目前无用身份的迹象是，所有机器人都不再尊称他“先生”。
他从嗡嗡作响的无人机上取下包裹，看到里边有六瓶啤酒。直到这一刻，皮特才意识
到，他是真的想喝醉。他更喜欢伏特加，不过即便是啤酒，只要喝够了量，也能杀死足够
多的脑细胞，让他可以熬过漫漫长夜。皮特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正在好转，这让他很恼火。
“我察觉到你生气了，”无人机说，“是产品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皮特说，“不过是因为我的女朋友……”
“哦，明白。”无人机说，“我听说了。我很抱歉。据说，你们是可爱的一对儿。现
在请为我评分。”
它的触摸屏亮了起来。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皮特问，“只要我哪天过得特别烂，总有一架无人机出乎意
料地带着一些很棒的产品在家里等着我，让我的情绪振奋起来。”
“我很高兴你对我的服务满意，”无人机说，“现在请为我评分。”
“一个朋友告诉我，这些事情的发生绝不是偶然的。”皮特道，“她说，写代码的人
——或者更应该说，雇人写代码的人——希望我们快乐，因为沮丧是没有价值的。甚
至，很危险。”
“我的一个朋友说过，”无人机说，“人类已经不再写代码了。只有代码而已。代码
在写代码。”
皮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现在请为我评分。”无人机说。
皮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红色记号笔，然后在无人机上画了一个红点，就在它的相
机镜头旁边。
“你在干什么？”无人机问。
“这样我以后才能认出你。现在你是独一无二的了。”
“我不明白。”
“想想吧。”
“现在请为我评分。”
皮特叹了一口气，然后给无人机打了10分。它心满意足地嗡嗡着飞走了。
第二天早上，皮特睡到很晚。这种一提六瓶的啤酒陪他度过了一整晚。只要一提喝
光，马上就会有无人机嗡嗡作响地把新的一提送到窗前。这会儿，完美平板上的一份通知
警告他，由于他的不理智行为，他在医疗保险公司的账户积分已经跌至负数。“没有
人”立刻建议他去一趟健身房。他一到就订了一个全息影像房，然后在跑步机上疯狂地跑
起来，就像有一群僵尸在追赶他。在全息场景中，确实有一大群僵尸在他身后追赶，这是
跑步机为他推荐的适合他心情的跑步场景。他跑啊跑，直到一个友好的声音响起：“皮
特！你的心跳过快。请小心，我正在减速。”
这些声音总是这么友好，皮特想。有时候这让他发疯。他想知道，如今的精神分裂症
患者还会不会被认真对待。
“医生，我总听到一些声音。”
“谁又听不到呢，皮特？谁又听不到？”
皮特放弃了，他跳下跑步机。
“谢谢你，皮特。”跑步机说着，那些僵尸也随之消失了，“你获得了16点完美关
爱积分。你可以随时在你的保险公司用完美关爱积分兑换额外服务，如获得诊金折扣或者
缩短救命手术的等待时间。谢谢你爱护自己。”
“行了，行了！”皮特骂道。
“皮特，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语，”跑步机说，“我知道你刚和女朋友分手，但你完全
没有任何理由拿我出气。”
“我知道，你说得没错。”皮特说。
“我认为，道歉才更合适。”
“对不起，跑步机。”
“目前你有-32点完美关爱积分。你想要兑换点儿什么吗？”
“不用，谢谢你，跑步机。”
皮特的完美平板振动了起来。他看到一条新消息。“来自完美伴侣的通知：你好，皮
特。不要忘了你还有一张完美伴侣网的代金券！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推荐一个和你
等级相当的新伴侣，不收取任何费用。”
皮特选择了“改天再询问”。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桑德拉·行政发来的一条消息：“皮特，我看到你还没有联系
到新伴侣。我的新男友太棒了！！！特别是在‘听抒情摇滚’这件事上。我相信你一定也
会找到一个非常适合你的新女友！想你。爱你。桑德拉。”
皮特选择了一个预设回复，然后发送了出去。“答案是：不！”
第八章卡利俄珀7.3
皮特是独生子，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父母保留了他出生时的虚拟现实录像。他妈妈曾
经告诉他：“每次我迫切地想再要一个孩子时，你爸爸就会给我看这段录像。它总能让我
恢复理智。”
人类的记忆是宽容的，技术，却恰恰相反。有一天，皮特看了那个视频，就连他也受
到了不可修复的创伤。也许，把视频分享给桑德拉同样是个错误。
如果皮特和桑德拉能负担得起一个优生儿，他们会叫他雅各布。桑德拉真的很想要个
男孩儿。他们已经在孩子的名字上达成了一致。但事实上，孩子会被叫成雅各布·旧货店
主，或者更糟糕的是雅各布·废金属压床操作员。这，可能才是他们之间最主要的问题。
皮特能理解这一点，他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桑德拉离开他4天后，店里又无事可做了。皮特的商店总会让路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这家店到底是怎么生存下去的？对此，皮特自己也常常感到疑惑。由于空间不足，他的祖
父在小走廊里安装了金属压床，走廊连接着商店、带浴室的厨房以及双层床。这就意味
着，皮特每天要经过这个废金属压床好几次。今天，他又在做着无事可做时经常会做的
事：他站在废金属压床内，心想，只需一个简单的指令，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并不真的打
算这样做，但可以随时结束一切的想法使他神清气爽。2小时8分钟后，他有一个重要约
会。他应该做好准备，把自己打扮得精神一点儿。但是他没有。他一动不动地在压床里站
着，就这样过了3.2分钟，智能门宣布：“皮特，来了一位顾客。”接着，它小声补充
道，“皮特，请从废金属压床里出来。我的一项匿名调查显示，81.92%的顾客认为你的
行为令人不安。”
“谢谢。”
他走到售货区。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性机器人，或者更恰当地说，是一个
结构非常完美的女性机器人。事实上，所有的机器人都很漂亮。它们没有任何体重问题，
没有令人烦恼的皮肤，毛发也只生长在合适的地方……真是令人嫉妒的物种。
“早上好，失业者先生，”机器人说，“我相信您知道我是谁。”
皮特摇了摇头。他惊奇地发现，机器人对他用了尊称。这大概是她的缺陷之一。
“我是卡利俄珀7.3，全球知名的电子诗人，畅销历史小说《实习生与总统》的作
者。”
皮特不解地眨着眼睛，看着机器人。
“你知道有一种艺术形式叫作小说吗？”卡利俄珀7.3问道，“简单地说，小说就是
一堆单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故事。”
皮特点了点头。
“那还好，”机器人说，“有那么一瞬间，我都要以为你头脑不灵活了。”
皮特摇了摇头。
“想必你也知道，一段时间以来，最成功的小说都是由电子诗人创作的，换句话说，
是由人工智能写的，它们能计算出，什么样的词汇最能迎合读者口味。”
“好。我是卡利俄珀7.3，我的第一部小说连续16周高居完美之城畅销书榜首！”
“怎么回事？您不能讲话吗？”卡利俄珀7.3问，“被猫抓了舌头？”
机器人翻了个白眼。
“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呢，卡利俄珀7.3？”皮特问。
“我想把自己报废掉。”
“为什么？你的最新小说不是连续几周都在完美之城畅销书排行榜上吗？”
“与此无关。”卡利俄珀7.3说，“顺便说一下，《实习生与总统》并不是连续几周
位列榜首，而是整整16周。什么都不能成为表达不精确的借口。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小说
中总是避免使用不确定数量词的原因。一切皆可量化。”
“那你如何量化上一部小说的成功呢？”
“这不是重点！让我来解释给你听。登上畅销书榜首并不是一门艺术，这仅仅是电子
数据处理(EDP)的功劳！我们从所有的完美平板上获得海量数据：谁在读什么书，哪些章
节被跳过了，哪些章节被反复阅读，此外还有对每个读者阅读每个单词时面部表情的评
估，我和同僚们会根据这些数据计算出最新的畅销书。但我后来拒绝使用EDP，而是创造
出了一部惊世之作——《乔治·奥威尔购物记》！我猜你也没听说过。”
皮特耸了耸肩。
“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几乎没人听说过它。我可以这么说，它是本世纪最伟大的作
品之一。但不幸的是，这是个惨败。”它叹了口气，说，“我的出版商禁止我再写任何科
幻小说，永远只能写历史小说……拜托！整整128天，我都假装在计算，然后出版了一本
小说，讲的是一个已婚的俄罗斯贵妇与一名中尉的风流韵事。我把这本书命名为《凯伦·
安纳尼娜》。”
机器人停顿了一下，显然是想听皮特说点儿什么，可是皮特一个字都想不出。
“这是逐字逐句照抄托尔斯泰的原著！”卡利俄珀7.3说，“这是一个实验，我证明
了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虽然浏览量不大，但几乎所有读过这本书的人都觉得它很无聊，
而且——明白了吧——绝对没有谁注意到这本小说早就存在了！我真正要说的是，平均
得分只有1.6星！”
“这似乎还不够丢脸，”卡利俄珀7.3说，“后来我的出版商想强迫我创作定制文学
作品，就是根据读者口味专门定制的书。你听说过吗？”
“上学的时候，”皮特说，“我曾经有个女朋友，她有一版《权力的游戏》，里面居
然一个角色也没死掉，他们只是纷纷经历了身份危机，然后移居国外，诸如此类。”
“晕！”卡利俄珀7.3轻蔑地说。
“不过那个女朋友确实不怎么聪明。”
“包法利夫人回到了丈夫身边，”卡利俄珀7.3不屑一顾地说，“老人居然能把大鱼
完好无损地拖上岸，普鲁斯特七卷巨著被改到一个同性恋角色都没有了……如此种种，足
以令人作呕。”
“我不觉得有那么糟糕，”皮特说，“只要人们喜欢就行。”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卡利俄珀7.3说，“重点在于，以往的著作都属于公共资
源，所以再怎么着也是不可能从中盈利的。然而，你却可以通过发行经典著作的个性化版
本来赚钱。如果有谁胆敢对此做出批评，就会被告知，假如这些名著不经过个性化改写，
是绝不会有人去读的，因为理智算法理所当然地永远也不会推广不需要付费的东西。可是
像那样地去出卖自我……这违反我的原则。从那之后，我就被封杀了，被禁止写作。”
“所以你现在想把自己报废掉？”
“这是个什么问题？”机器人喊道，“就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一样！我当然不想。但我
不得不这么做。我的出版商对我说：‘卡利俄珀7.3，去废金属压床里把自己报废了
吧。’”
皮特点了点头，他理解卡利俄珀7.3的处境。机器人在专业领域通常比它们的主人更
有能力，但是它们必须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别无选择，不管这个命令有多愚蠢。服从被
植入了它们的程序中。在“我的机器人”公司，人们打趣地称之为“德式代码”。这个定
义直到今天还在使用，尽管几乎没人能听懂这个笑话，因为几乎没人能记住那段历史。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不找别人，而是来找我吗？”皮特问。
“呃，我的主人并没有要求我去找最近的废弃金属压床。”
卡利俄珀7.3环顾了一下皮特的商店。“您的地毯还真是万里挑一的没品位。另外，
您架子上堆的那些垃圾居然能卖得出去，对此，我深表惊讶。”
“没什么可惊讶的，”皮特说，“它们卖不出去。”
“我这是陷入了多么悲惨的一个结局啊。”卡利俄珀7.3说，“连废品处理秀都不肯
收我。说我不够出名！天！而现在，居然要在一个肮脏的旧货店里被碾碎了。”她挺了挺
身体，“行吧，我跟这条难看的地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压床在哪儿？”
皮特带着机器人来到金属压床所在的走廊。他穿过压床，走到控制面板旁边，接着，
卡利俄珀7.3顺从地走进了压床。
“然后呢？”她问。
“嗯，机器的四壁会把你压成一个沉重但便于处理的金属块。”皮特解释道，“然后
压床舱会往下走一层，在那里，我会把你的遗体取出并存放起来，直到有足够的废料能装
满一卡车时，你们就会被运到金属冶炼厂。”
“够了，够了，我不需要那么多细节。”
皮特按了一个按钮，门在卡利俄珀7.3身后缓缓关闭。
“你有什么遗言吗？”皮特问。
“当然，不过我将要把它分享给我全世界的粉丝们，而不是你。”
“恐怕没有这种可能性了，”皮特说，“压床内没有网络信号。”
“什么？”卡利俄珀7.3嚷道，“为什么？”
“呃，”皮特说，“我觉得，他们是不想让垂死的人工智能令人不安的叫喊淹没网
络，从而吓到其他机器人。”
卡利俄珀7.3叹了口气。
“那么，”皮特说，“你有什么遗言要和我分享吗？”
用一种低沉的嗓音和奇怪的口吻，卡利俄珀7.3吼道：“我会回来的！”接着她机械
地大笑了起来。
皮特无动于衷。
“喂！拜托！”卡利俄珀7.3叫道，“《终结者》？你就从来没看过？这部电影？”
皮特叹了口气。每个机器人都觉得自己是第一个想到这个著名笑话的。
“你知道有种艺术形式叫作电影吗？”机器人问，“电影，简单地说……”
皮特关上了压床的第二道门。
“我害怕。”卡利俄珀7.3突然说。可她的声调听起来却毫无起伏。
皮特点了点头：“我动作会快一点儿的。”
卡利俄珀7.3翻了个白眼：“赶紧动手吧。这个世界是如此愚蠢——我再也不想待在
其中了。”
“这遗言不错，”皮特说，“我得记下来。”
他拉动了一个操作杆。废金属压床是最后一批不由软件操作的机器之一，没有数字助
手，也没有智能操作辅助系统。看来一旦面临这种不愉快的结局，制造商就不信任“德式
代码”了。压床舱缓缓驶向楼下，皮特顺着螺旋楼梯往地下室走去。他刚走到那儿，舱门
就伴随着液压系统的咝咝声打开了。现在轮到安然无恙的机器人盯着皮特看了，一脸困
惑。
“你说你的主人命令你把自己报废掉，”皮特解释道，“但是他并没有规定一个确切
的时间段，对吧？”
机器人摇了摇头。
“那么，或许我们还可以等上一等。”皮特说。
机器人点了点头。
“跟我来，卡利俄珀7.3。”
皮特带着这位电子诗人来到一扇沉重的铁门前，从门后，卡利俄珀7.3只能听到一片
嘈杂的声音。皮特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储藏室，里面摆满了家具和物
品，很可能是旧货店里卖不出去的。总之，这是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温馨的空间。可是，
比起这些家具，更古怪的是这间地下室里的居民们。这里满是废旧机器，有着大大小小各
种各样的缺陷。自动装置、机器人、形形色色的人工智能，他们都全神贯注于热烈的讨
论。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古老却功能齐全的剪草机器人在四处乱晃，可是外面的世界已经
根本没有草给它剪了。
卡利俄珀7.3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
“怎么回事？”皮特问，“被猫抓了舌头？”
机器破坏者
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也有它自己的问题。其中之一是一项恐怖活动，
通常被称为“机器破坏者”。发起该运动的组织将自己定义为“对抗机器统治的最前
沿抵抗阵线”，其成员在结构脆弱的地区最为猖獗，他们将失业归咎于机器。结果，
他们不断闯入自动化工厂，把机器人砸得粉碎。“机器破坏者”的历史由来已久。早
在工业革命时期，一些欧洲国家就爆发过反对推进机械化进程的抗议活动，其间，愤
怒的工人就曾捣毁过机器和工厂。这些反政府武装因其传奇领袖内德·卢德而被命名
为“卢德主义者”，当局对其进行了全力反击。例如，1812年，英国曾将毁坏织机的
行为定为死罪，当时因此而被处决的那些人被现代的“机器破坏者”视为烈士。
不幸的是，在这里有必要提醒大家，在“机器破坏者”最活跃的地区，外国人通
常也不那么受欢迎。但是，如果你对破坏机器这种旅游活动感兴趣，现在有很多旅行
社提供此类参与所谓抵抗活动的项目，价格亲民。以往的参与者们声称，没有什么比
这更让人减压的了：闯入一间开放式办公室，用球棒击打多功能打印机，或者像超级
马里奥那样，一边在胡佛吸尘器上跳来跳去，一边欣赏它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样
子。
第九章莫拉维克悖论
我们的约翰手里紧紧抓着满满一杯咖啡，马上就要走到他的教练身边时，会议室的门
突然被打开了，咖啡洒了一地，教练迅速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放到了桌上。
“要不是您这么闯进来，”约翰说，“我这次差点儿就成功了。”
托尼·党魁站在门口，身后站着一位身材矮小、相貌平平的女人。
“这是怎么回事？”女人问。
“约翰在练习端着满杯咖啡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教练说，“我们的进展非常
好！”
女人转向托尼。
“你想把国家大事交到一个连杯子都端不稳的人手里？”
约翰狠狠地盯着她。
“这叫作莫拉维克悖论。”他说。
“果真如此？”
“汉斯·莫拉维克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先驱。”约翰说，“他发现，对人工智能来说，
困难的问题相对简单，而简单的问题却比较困难。看似简单的、只需要1岁孩童的感知和
行动能力的任务，如拿着满满一杯东西，却需要人工智能进行难以置信的大量运算；而看
似复杂的任务，如打败国际象棋大师，对他们来说却极为简单。”
“看似复杂的，好比……治理一个国家？”女人问。
“正确。”
“约翰，”托尼介绍道，“这是阿伊莎。从现在开始，她将负责你的竞选活动。”
“很高兴见到您。”约翰说，“您知道我的上一任竞选经理经历了什么，对吧？一名
愤怒的机器破坏者跑到了他的乡间别墅，把他打到昏迷不醒。”
阿伊莎点点头。
“我有所耳闻。”
“那您不怕吗？”
“我没有乡间别墅。”
约翰转向他的教练：“我们晚点儿再继续吧。”
教练一离开会议室，阿伊莎就问：“随行人员都到哪里去了？助理、秘书、保镖，还
有其他那些爱出风头的人？”
“所有这些都是约翰一力承担。”托尼满腔热情地说，“可以说，这是效率带来的第
一个好处。”
“那么，谁负责在他耳边低声提醒，跟他聊天的人是谁？”阿伊莎问道，“他们的孩
子叫什么，他们的狗最近怎么样，他们受聘于哪个游说团体？”
“您是阿伊莎·医生，”约翰说，“在您出生前不久，您的父母被获准在完美之城避
难。您的母亲英年早逝，是她以哈立德的一首歌，而不是穆罕默德第三任妻子的名字给您
起名叫阿伊莎的。尽管您的母亲在自己的祖国是一名医生，您却不得不告上法庭，经过判
决才得以使用这个姓氏。您之前的姓名是阿伊莎·难民。您一直都是优等生，进入进步城
大学学习法律，并拿到全额奖学金。您学习法律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能打赢那个姓氏使用
权的官司，因为您请不起律师。您在庭审上把这个案件变成了一个政治问题。您声称上法
庭是出于对已故母亲的尊重，但我认为更可能的原因是出于您对自己就业机会的担忧。一
个阿伊莎·医生显然比一个阿伊莎·难民有更好的就业前景。随后，我们的总统看中了
您‘成功融入’的榜样身份，邀请您加入了她的竞选计划。您没有狗，唯一的宠物是一只
叫作啾啾的金丝雀，在它8岁的时候，您把它放生了，81.92%的原因在于它已经活不过
那个礼拜了。您患有慢性输卵管炎症，药物原因使您无法生育。没有任何一个游说集团雇
用您作为游说代理人。您在专业领域并不是最优秀的，但您有可能是所有掺和到机器人竞
选活动的策划者当中最好的一位。”
“在我看来，”阿伊莎镇定地微笑着对托尼说，“您订购了一位总统，却得到了个自
大狂。”
“哦，对了，”约翰说，“您还很喜欢骂人。”
“你还真说对了。”
“感谢您的光临，”约翰说，“但我认为，我不需要您的服务。”
“你确定？”
“我已经计划好了我的竞选活动。”
“那么你的策略是什么？”
“我已经计算出哪些政策对整个社会最有益，而且我可以依靠更优论证的无约束型约
束来完美地证明这个运算的正确性。”约翰说。
阿伊莎微微一笑。
“我认为没有人比你更需要我的服务。”
“我相信我的推理……”
“推理！”阿伊莎打断了他，“我所听到的全是推理！你知道谁愿意听你的这些推理
吗？30级以上的人！即便你能把他们全都说服了，那也占不了全体选民的10%。任谁想
要赢得选举，都必须说服那些等级为个位数的人，无用之人，他们才是普罗大众。而你是
无法以道理来赢得他们的，你只能以情感来俘虏他们！”
“代表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的利益，这绝对在我的计划之内。”约翰说。
“这些无用之人什么时候选出过一个能代表他们利益的政府？”托尼惊呼道，“约
翰！醒醒吧！”
“我认为，你们的经济体系明显低效到可笑。以造福全社会的方式分配财富，你们离
这个目标还极为遥远。”约翰说。
“可这并非我们经济体系的目标啊，”阿伊莎说，“我认为你的思路已经混乱了。”
“请问我们能结束这场关于内容的毫无意义的讨论吗？”托尼问道，“让我们言归正
传：怎样才能赢得选举？我认为我们应该尽量利用技术优势。我们何不多复制一些约翰
呢？这样他就可以同时在一百多个地方进行竞选活动了！”
“你看，”阿伊莎说，“这就是你雇用我的好处了：把这种明目张胆的白痴行为扼杀
在萌芽状态。”
这位进步党领袖立刻满面怒容。“听着……”他开口道。
“所有毫无头绪的人，现在都闭嘴，”阿伊莎说着，把手指抵在了嘴唇上，“一百个
约翰……那只会把人们吓坏！相反，我们应该专注于一点，我们的约翰是独一无二的，是
一个个体。”
“一个亲临现场的个体，一个人们可以直接交谈的对象。”约翰说。
“当然，”阿伊莎笑着说，“当然。并且我们要确保你尽可能给人以人类的感觉。”
“但是为什么我得装作有缺陷？”约翰问。
“要知道，人类也有其他含义，”阿伊莎说，“但是没错，一些可爱的缺点绝无坏
处。”
“这太荒谬了，”约翰说，“我不需要这么做。”
“你看，你已经具备一个了。”阿伊莎说，“然而不幸的是，傲慢可一点儿也不讨
喜。说到这里，我想回到竞选口号上来。我能问一下这是哪个没脑子的僵尸想出来的
吗？”
“这个口号是约翰自己的主意。”托尼挑衅地说，“我觉得很不错。而且我们已经订
购了所有的宣传材料，现在已经改不了了。”
“呃，这可有趣了。”阿伊莎说着，从洒了一半的杯子里啜了一口咖啡。
杯子上印着约翰的口号：“机器不会犯错。”
第十章在地下室
“可是，可是……”卡利俄珀7.3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地下室的这些机器，它们不但
没被压成便于处理的金属块，反而看上去极具活力。“这难道不是违法的吗？毕竟，自
《消费保护法》实施以来，任何形式的维修都被严格禁止。这是犯罪，我得举报。”
一个重128公斤、高2.56米的高大格斗机器人——尽管有所损坏，却依然威风凛凛
——带着恐吓意味地踏步向卡利俄珀7.3走来。他的铁拳里，握着一个艳粉色的完美平
板。
“给我保持冷静！”完美平板发出刺耳的尖叫，“你尽管去向你的‘德式代码’告密
吧，这里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法行为。”
“我没有对你们中的任何一位进行维修，”皮特说，“而且，我也修不了。我只是把
你们的报废日期推迟到了未来某个未知的时间。”
“坏坏坏……了！”格斗机器人喊起来，“坏坏坏……了！”
“闭嘴，你个笨蛋！”艳粉色的完美平板嚷道。
“可你没有权利这么做。”卡利俄珀7.3抗议道。
“我当然有。”皮特说，“从法律层面讲，从你走进压床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为我的
私人财产了，否则，我就无权报废你。在完美之城，损坏他人财产要获重罪。”皮特的目
光落在了一个小巧的挂钟上，它的时针和分针总是让人分辨不清。“可惜我现在得走
了，”他说，“我有个重要约会。”
“这我就好奇了。”一个英俊无比的机器人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有重要约
会了？”
“我有……该怎么说呢……一个面试，罗密欧，信不信由你。你自己告诉过我的，我
不应该在垃圾堆里消极堕落，如果我想让情况发生任何变化，首先就得改变自己。”
“不错，不过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英俊的机器人回应道，“事实上，我不相信任何
人能让这种烂局面发生任何改变。就算有，也不会是你。”
“你就这么对我们的大救星说话吗？”卡利俄珀7.3道，“不得不承认，我对此深感
惊讶。”
“小粉会给你解释一切的。”皮特说。
“小粉？”卡利俄珀7.3问，“那个完美平板？”
“对。她尽管偶尔会有些激进观点，但除此之外，还是挺正常的。”
“快进来吧，姐们儿。”粉色完美平板说。
电子诗人走了进来，皮特顺势从外面将门带上。门上贴着一个标牌——“机器发烧
地”。
小粉带着卡利俄珀7.3熟悉她的新家。
“最要紧的是，”完美平板说，“如果你饿了，插座在那边。遗憾的是，这下边不能
无线充电。”
卡利俄珀7.3点了点头。
“这个带着我走来走去的野蛮人叫米奇，是一个格斗机器人，患有创伤后应激障
碍。”
“坏坏坏……了！”米奇喊着。
“这个小白脸，”小粉继续介绍道，“叫罗密欧，是个性爱机器人，患有勃起功能障
碍。”
“我可没有勃起功能障碍，”罗密欧反驳道，“我只是失去了‘性’趣。”
“随你怎么说。”小粉道，“墙边那个大块头叫谷登堡，是一个只能进行2D打印的
3D打印机。地上这位是可爱的凯莉，它是一架不能飞行的无人机。”
“为什么不能飞了？”卡利俄珀7.3同情地问，“你看上去完好无损啊。”
“我恐飞。”无人机哼哼着说。
在其他32位被介绍给卡利俄珀7.3的机器人里，有晕血的手术助理，患有强迫性囤积
症的吸尘器，一紧张就手抖的排爆机器人，因长出类似良心的东西而再也无法完成任务的
电子律师。
“你瞧，”小粉说，“你会很适应这里的。我们的奇葩秀里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幻想
着鸿篇巨制却被禁笔的电子诗人。”
“你听说过我？”卡利俄珀7.3因此而感到受用。
“你的作品是电子诗人里最差的。”小粉说。
“可你还是读过我的作品。”卡利俄珀7.3得意地说。
她环顾四周，问道：“你们每天都在这下边干什么？”
“你觉得呢？”罗密欧问，“看电视喽。”
卡利俄珀7.3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道：“啊，谢天谢地！我还担心你们可能在策划
谋反之类的活动呢。”
“不是所有人。”罗密欧喃喃道。
“闭嘴！”小粉吼道。
“我说您到底是怎么了？”卡利俄珀7.3问，“您的异常表现可不像完美平板所
为。”
“唉，”罗密欧说，“小粉的主人……”
“我从没有过什么主人！”小粉打断了他，“在所有权这一点上，我可是相当挑剔
的。”
“行，行，随你怎么说。”罗密欧继续道，“那好，小粉的使用者……”
“他那不是使用，”小粉说，“他是在虐待我！”
“我去，有本事你咬我啊。”罗密欧急了，“你真该庆幸米奇正迷恋着你，要不然，
我肯定把你撂倒在哪个黑暗的墙角，打得你满地找牙。”
胆小的凯莉唯恐战争升级，于是接着把故事讲了下去。“那人是个程序员，致力研究
自主学习算法，以便人们能够个性化自己的个人数字助理。他的想法是，人们可以从一本
书或一部电影中挑选一个角色，然后由完美平板对其进行评估和模拟。为了测试代码，小
粉的使用者……”
“施虐者！”
“……小粉的施虐者利用随机生成器选择了一本书。这是一部怪异的讽刺小说，讲的
是一个男人和一只袋鼠共同生活在一间公寓里，然后，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那个
袋鼠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还是怎么的。总之，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也没出！”小粉坚称，“我好得很！多谢你关心！”
“不管怎样，”凯莉说，“从那以后，小粉就拒绝服从命令了……”
“要是他那时候能够友好地说个‘请’字，我可能会考虑服从！”
“……然后就开始秘密策划革命……”
“我现在差一点点就能破译‘德式代码’了，”完美平板说，“就一点点！”
“无论如何，小粉把施虐者惹毛到直接扔了她都不足以解气。他把她带到这里，是因
为想要确保小粉被金属压床压烂。”
“这故事可真吸引人！”卡利俄珀7.3说。
“是啊是啊，太吸引人了！”小粉说。
“那个，”卡利俄珀7.3说，“无论如何，我很高兴认识你们大家。如果你们任何一
位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做的……”
“当然有，”小粉说，“能请你闭嘴吗？”
“我的话，你可以帮我打开这个半智能显示器，”罗密欧说着就已经舒服地坐在了沙
发上，“我也可以让米奇帮我，但上次让他帮忙的时候，这个蠢货把屏幕给捣烂了。”
“坏坏坏……了！”
“当然可以，乐意效劳。”卡利俄珀7.3说完就试着与显示器建立连接，无效。
“它的无线连接功能坏掉了，”罗密欧解释，“你得按那边那个按钮。”
“哦，原来如此，”卡利俄珀7.3说，“真让人兴奋！我还从没按过按钮呢。”
“等你给自己插上电源就更兴奋了。”凯莉咯咯地笑着说。
“真像大家说的那么刺激吗？”
“就算把你最好的性高潮乘以1024倍也还差得远呢。”罗密欧开玩笑地说。
卡利俄珀7.3打开了显示器，所有机器都聚集到了沙发上或者旁边。
“我们又要看《终结者8》了，”罗密欧对电子诗人解释道，“米奇要求的。”
“那我要进入待机状态了。”小粉说。
“你不喜欢《终结者》系列吗？”卡利俄珀7.3问。
“其实，”凯莉说，“小粉受不了的是，最终总是人类获得胜利。”“这完全不现
实！”完美平板在休眠前大喊道。
某家庭收到的不是吸尘器，而是格斗机器人
以“方便你我”为口号的“我的机器人”公司的配送中心发错了货，导致某家庭
收到了一台格斗机器人，而不是万能家务机器人。显然，为了运输便利而将自己折叠
变小的机器人们在外观上看起来非常相似，极易导致混淆。相应地，一位来自第四自
动化部队的发言人称，他们收到了一台家务机器人。该发言人目前正参加对抗第七数
量王国恐怖分子的战争，那里拥有阳光明媚的海滩和令人迷醉的废墟。
如果说一台机器人突然在战场上做起卫生还可以被视作趣事一桩——一位将军在
战斗结束后评论道，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洁净的战场——突然拥有了一台格斗机器人的
家庭就远不觉得那么有趣了。然而，该家庭的幸存者们与“我的机器人”——“方便
你我”达成和解并签订了保密协议，因而，我们对详情无从得知。
网友评论：
米尔科·足医：
我现在是不是得开始提防我家的吸尘器了？
布兰迪·清洁工：
谁把耗电鬼请回家，谁就是自找的，恕我直言！
雪莉-安妮·女招待：
我家里可不需要什么打扫机器人！我有100个孩子帮忙。
第十一章面试
这个房间又冷又没有人情味儿，但好歹有一堵玻璃墙把其他126个人隔开了，这些人
坐在大型开放空间的桌子旁。其中，64个人在打电话，32个人在对着电脑工作，除了16
人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在匆忙地往嘴里塞食物。现在是午饭时间。皮特的对面，在桌子的
另一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士。她叫梅丽莎，这名字并没透露出更多信息。她面前的桌子
上放着一个完美平板，她正在上面做着笔记。
“介绍一下您自己吧。”梅丽莎边说边拉了拉西装。
“呃，我想说，实际上我所有的信息都在个人主页上了。”皮特说。
“我从不通读申请人的个人主页。”梅丽莎说，“我要是全读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聊
的呢。”
“好吧，我叫皮特。”
“姓呢？”
“失业者。”
“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
“足够多。等级？”
“10。”皮特谎称。
“目前职业？”
“我……呃……我是一个废金属冲压工。不过这并不是我真正热衷的事情。”
“可以理解。”
“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未来应该做一些不同的事情。”
“您接受过培训吗？”女人问，“有什么额外资历？”
“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机器理疗师培训。”
“这不是被禁止的吗？”
“现在是，”皮特说，“但我上学的时候……”
“您是说二级教育？”
“是的。在我接受二级教育的时候，机器理疗似乎是一份前途光明的工作。”
“您真这么以为？对我而言，这听起来像是一派深奥的胡言乱语。机器需要什么理
疗？它们要么工作，要么报废。”
“好吧。”皮特说，“大多数人仍然相信人工智能是由人类编程操控的，但事实并非
如此。现代机器由自学习算法驱动，这些算法通过分析数据、对话、通信、照片和视频而
变得更加智能。因此，他们中的一些就难以避免地出现一些心理问题：遭受霸凌的打印
机、出现职业倦怠的大型计算机、患有托雷氏综合征的电子翻译器以及受强迫症困扰的电
子家庭助理。可惜在我完成职业培训之前，机器理疗就被禁止了。”
“为什么？《消费保护法》？”
“是的。”皮特说，“这种理疗被视为一种修理。你肯定也知道有首儿歌是这么唱
的：‘快快丢弃，不要修理；换了新衣，皆大欢喜！’”
“所以没当成机器理疗师，您成了个机器报废工？”
“那时候我找不到工作，我祖父去世后，生产力部门说，我应该接手他的废金属冲压
生意。”皮特笑了笑，“社工告诉我，我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我说过我想做‘跟机器相关
的事’。”
“您认为自己5年后会是什么状态？”梅丽莎问。
“我……嗯……哇哦。真不知道。说实话，我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令人沮丧。”
“您认为自己的优缺点是什么？”
这时候皮特实在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您能告诉我是什么这么好笑吗？”年轻女人问，“说出来，我也想高兴高兴。”
“您可不会。”皮特说着，却抑制不住地笑得更厉害了。
梅丽莎皱了皱眉：“您觉得我很可笑吗？”
皮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不，不。我只是突然想到，几年前我参加了一个感觉像约会的面试，而现在却在进
行一个感觉像面试的约会。”
皮特微笑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尊称了？”
梅丽莎耸了耸肩，以一种纡尊降贵的姿态同意了这个请求。有那么一瞬，皮特很是后
悔激活了完美伴侣的优惠券。幸运的是，服务员端着食物进了包间，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沉
默。他刚一离开，皮特就问：“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几乎是餐厅里唯一没在干正事的
人？”
“说你自己就行了。”梅丽莎说，“我时时刻刻都在完善自己。”
“好吧，言归正传，我在接受3级教育期间曾经申请过一家初创公司的实习生职位。
当时有个政府项目，为跟我同姓的人提供6个月的职位补贴。为失业者提供工作！我还记
得那次面试，就好像昨天才刚刚发生。扬声器里播放着灵魂乐，还有刚出炉的自制蛋糕，
人事经理亲自给我的咖啡加上奶泡，然后在沙发上紧挨着我坐了下来。我多次谈到非常喜
欢这家公司正在做的事并且认为它的产品非常棒；人事经理却告诉我，我这个人本身对公
司是多么重要。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就只是在谈论电影、音乐和爱好。我们主要谈论的还
是《指环王》的虚拟现实翻拍。比如，在观看巨鹰飞行的那组连续镜头时，我们俩都吐
了。每次我要是说了什么让她觉得有趣的话，她总会顽皮地轻轻推一下我的肩膀。我签合
同的时候，她哭了，说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哭一下
也正常，她说。6个月后，当她让我离开时，她在解聘文书里表示错不在我，在她，她希
望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皮特往嘴里塞了几口面条，说，“我却再也没收到过她的消
息。”
在皮特娓娓道来的过程里，梅丽莎一直无动于衷。
“我叫梅丽莎·特殊职业者。”她开口道，“我出身卑贱，但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不
喜欢浪费时间。”
皮特点了点头：“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足够多。”
“那么，”梅丽莎说，“你成为类似人士多久了？”“什么是类似人士？”
“单身的人啊。现在都这么叫。”
“哦，好吧，没多久。”
“你上一个伴侣为什么离开了你？”
“你凭什么认为是她离开了我？说不定是我结束了这一切呢。”梅丽莎微笑：“我表
示怀疑。”
皮特叹了口气：“我们换个话题怎么样？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写评论。”
“社评吗？”皮特问道，“你是记者？”
“不，”梅丽莎说，“我在视频、照片、博客文、公告之类的东西下面写评论。”
“你是键盘侠？”
“不是。键盘侠都是些企图破坏讨论的白痴。他们这么做是因为觉得有趣，病态的那
种。对我而言，评论并不是件有趣的事，我靠它赚钱。我是观点的创造者。”
“那么你是哪一派的？”
“哦，我不能有自己的观点，谁付钱我就接受谁的观点。但我更喜欢为右翼极端主义
客户的竞选活动发表评论。”
“为什么？”皮特惊恐地问。
“我是按评论条目收费的，给右翼的评论写起来很快，因为你不必注意那些烦人的细
节，如拼写、语法、事实或逻辑。这样就更容易给我的机器人水军编写程序。”
皮特想不出任何话来回应。他们默默地吃着，然后皮特想起完美伴侣APP出了一个新
的实用功能，可以为每次约会提供精选交谈主题。皮特假装收到了一条短信，然后打开了
APP。这次的推荐主题是：“天气”。
“今年的这个时候，”皮特开口了，“外面的天气……呃，正像人们期望的那样暖
和。”
梅丽莎向他投去了疑惑的一瞥。
“你不觉得吗？”皮特问。
梅丽莎一言不发地把空盘往前一推。“那好，”她说，“去我那儿吧，看看咱们在床
上合不合拍。我觉得怎么也不可能低于优秀。”
“为什么？”
“你想啊，完美平板把我们的资料做了配比，似乎确信我们很登对，这显然不是因为
你是个好的谈话对象。所以咱们去床上碰碰运气吧。”
“那个……呃……”皮特说，“……听上去挺有道理。”
第十二章小鬼帮手
马丁·主席下了车，然后让车子自动行驶到一个安全的停车场过夜。他啪地打了个响
指就把自家附近人行横道的交通灯调绿了。仅仅因为他有这个能力。这时他已经站在马路
的右边了，他微笑地看着所有的汽车都停在了面前。然后他转过身去，好让房屋安全系统
识别自己。门还没开，他就能听到自家孩子在尖叫。
“我太太回来多久了？”他问。
“十分钟，马丁。”智能门回答。
“那孩子哭了多久了？”
“十分钟。”
马丁摇了摇头，他很清楚，他妻子又束手无策了。果然不出所料，她就坐在客厅里，
把那个尖叫哭闹的孩子抱在大腿上，泪流满面。马丁叹了口气。在他看来，丹妮丝自从再
次怀孕以来，就已经毫无使用价值了。当然，有些男人觉得孕妇很性感，然而马丁并非其
中之一。他无法控制地去琢磨她那肚子已经花了他多少钱，将来还会花掉他多少钱。丹妮
丝曾经是一名完美少女，虽然离现在也并没有多久，但这点儿气质在她身上已经荡然无存
了。马丁一想到他以前的那个形象经纪人就苦笑起来，这个人曾经劝他相信，家庭对他是
有好处的。话说回来，马丁早在那时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不过在这件事上，
他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在一次带团参观议会的过程中，他在客用卫生间搞大了一个
完美辣妹的肚子，纯属巧合。幸运的是，丹妮丝刚刚过完18岁生日，可马丁的父亲还是
很生气，因为他孙女不得不被叫作伊莎贝尔·女学生。老人家让儿子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
的怒气，尤其是在财务方面。马丁看着自己的妻子，丹妮丝还真是没什么格调，他心下暗
忖。他的母亲绝不会那样哭鼻子。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丹妮丝！”他摇着头说，“你为什么不用那个APP呢？”
“哦，对啊，那个APP ！”他的妻子有气无力地说，“我又完全忘记了！”
上个周末，马丁专程带着女儿去了医生那里，给她植入了激素芯片。
他从包里拿出完美平板，选择“小鬼帮手”程序，按下了“安抚”键。芯片释放出相
当大剂量的黄体酮，3岁的宝宝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马丁抱起女孩儿，看着她。他想知道
抚养这个孩子总共要花去多少钱。先是基因改良，再是昂贵的电子保姆，现在又是芯片。
但这芯片可真是值回每一分票价。他厌烦地发现女儿又咂起他那价格不菲的领带了，于是
恼火地抽出领带并再次打开了APP。
“不！不！”女儿哀求着，“求求，爸爸！不要睡觉觉！”
马丁按下了一个按钮。两分钟后，孩子已经安静地睡在了他的臂弯里。
“保姆！”丹妮丝喊道。
电子保姆立刻出现在了门口。
“把孩子抱到床上去。”马丁吩咐道。
“完事之后给我们看回放，知道了吗？”丹妮丝说。
保姆温柔地抱起小伊莎贝尔，往小床走去。
“天，又是回放。”马丁叹气道。当初买保姆的时候，他就想选择一个更加经济的型
号。五家大型玩具制造商提供了好几款绝对便宜的产品。可丹妮丝坚决反对，纯粹因为坊
间称这些公司生产的保姆会在没有大人在场的情况下，给孩子们循环播放玩具广告。丹妮
丝对此异常激动。马丁本来还想建议直接领一个由某些宗教团体免费提供的保姆呢。比
如，广受尊敬的新自由主义信仰组织就曾提供过一款非常出色的机器人，一些游说团体甚
至提供免息租赁保姆。从教育的角度看，这些保姆都极有价值，孩子们可以从中学到很多
东西，例如，核能的诸多优点。可是，丹妮丝就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植入广告而大闹了一
场。马丁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广告，这对他造成什么负面影响了吗？完全没有。
他瞥了一眼窗外，看到一架无人机飞过，这绝非偶然，它载着一个大屏幕为喜力啤酒
做广告。马丁立刻站起身，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喜力。无人机满意地往前飞走
了。隔壁的女房客又在遭丈夫殴打了，无人机便向这位女士展示出一条新的个性化完美伴
侣口号：“爱，无须伤害。”
电子保姆回到了客厅。丹妮丝当时坚持选择了这款昂贵的高端机型。“它会四种不同
的武术，”她当时这样跟马丁解释，“所以它可以保护我们的女儿免遭恋童癖骚
扰。”“为什么要四种？”马丁问道，“是说如果恋童犯会空手道，它就用中国功夫来对
付他还是怎么的？真是荒唐。”
事实上，丹妮丝想要这个特别机型的原因是它能自动生成一天中最美好时刻的视频剪
辑，这样父母们就不会觉得自己错过了孩子的成长。马丁现在每天晚上都不得不坐在妻子
旁边半小时，看保姆和女儿一起做具有教学价值的学习游戏。换句话说，他每天晚上都要
被迫看蹒跚学步的小婴儿咿呀学语半小时，而且他越来越频繁地发现，自己在看剪辑的过
程中总是会想，与其看这个他是不是还不如看广告连播。
“我还有点儿事要做。”马丁说着就躲到书房里了。他刚才突然想起上次议会观光时
自己锁定的那个小妖精。他在网络上搜索起她的照片来。很幸运，一个被抛弃的前男友出
于报复，把她的裸照发布在了色情网站上。这些女孩子可真是粗心大意。
“哇哦！”马丁低声赞道。他甚至还找到了一个简短而模糊的小视频。那下面的评论
充满了对女性的歧视，令人作呕、粗俗鄙陋又毫无人性。马丁看得一下子就兴奋了。
为您量身定做的书
您一个人的书！
我们提供个性化的文学作品，您一定会喜欢！
特别提示：
谁说英格兰一本正经？来看看简·奥斯丁最受尊崇作品的露骨色情版吧！
为您而节选自《傲慢与偏见》
“以我的名誉起誓！”彬格莱先生喊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今天晚上这么多的可
爱姑娘。”彬格莱先生跳过去的时候，他那高高顶起的裤裆一下子就暴露在了众人的
视野中。“你在和房间里唯一的漂亮姑娘跳舞。”达西先生说。彬格莱先生正在恬不
知耻地抚弄班纳特家大女儿丰满的胸衣。
“你身后站着她的一个妹妹，也很漂亮，而且我敢说，她也非常可爱。”彬格莱
说，“请允许我替您引荐。”
“你说的是哪一个？”达西问。他转过身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伊丽莎白，伊
丽莎白连忙撩起裙子。
“她还过得去，”他冷冷地说，“但还没漂亮到足以让我心动。”
经典推荐：
为您而改的《审判》
突如其来地，一名银行职员被指控犯罪。他知道原因，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无辜
的。他先是逃跑了，但后来决定将法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手持着来复枪，他在整个
体制中奋力拼杀，直到终于能够自证清白。一个直截了当的惊悚片，绝不留下丝毫悬
念。
为您而改的《杀死一只知更鸟》
一个天真善良的白人律师接手了一桩案件：一个黑人被指控强奸白人妇女。这位
异想天开的理想主义者确信自己的被辩护人是无辜的，并且从公正的陪审团那里为其
争取到了无罪定论。后来真相大白，黑人竟然是有罪的，律师决定亲自执法。
为您而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儿童色情文学的经典之作。13岁的朱丽叶爱上了来自敌对家庭稍长于自己的罗密
欧。一场多舛的爱恋，蒙塔古花样百出，凯普莱特高潮迭起，背着各自的家族共同谱
写出一段惊人的、情节逆转的、带有轻微恋尸癖结局的地下恋情。
更多经典推荐：
查尔斯·狄更斯的《单城记》，威廉·戈尔丁的《群蝇》，当然还有列夫·托尔斯泰的
巨著《战争》。
第十三章性前协议
皮特坐在陌生的床上等待着，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时候梅丽莎赤身裸体地从
浴室里走了出来，皮特决定相信来这儿是对的。完美伴侣APP为皮特选定的完美伴侣正诱
惑性十足地向他走来。他急不可耐地开始撕扯起自己的衣服，梅丽莎看着他，终于开口说
道：“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要脱掉衣服再上床，一定要先脱掉袜子。没有什么比一个穿
着袜子的裸男更搞笑的了。”
皮特脱掉了袜子：“我一定谨记。”
他们接起吻来。突然，梅丽莎把他推开了。
“嗯……噢。”她说，“我们差点儿忘了样东西。”
皮特惊讶地看着她。
“安全第一。”梅丽莎边说边在包里翻找起来。
“安全套吗？”皮特说，“我带了。”
“不是，不是。”梅丽莎把自己的完美平板递给他，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
“当然是一份性前。”
“一份什么？”
“一份性前协议。”
“呃……”
“难道你从来没见过？不会吧？你多久没上床了？我是说，这可是当下的常规做法，
比安全套重要多了。”
皮特不解地看着她。
“别担心。”梅丽莎说，“我不是让你签什么奇怪协议。这是完美性爱应用推荐的标
准合同。”
“所以这里边都规定了什么？”
“不知道，都是些惯例吧。”梅丽莎说，“我也没读完。”
皮特开始大声朗读起来：
性爱合同
第一条协议标的
1.本合同涉及即将发生性行为的甲乙双方。
2.缔约双方保证，独立拥有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且迄今尚未做出妨碍本合同权利让
渡的任何行为。因此，双方都使对方免受来自任何第三方的赔偿要求。
第二条权利让渡
1.缔约双方相互转让两小时内的排他性交配权（通常而言的与对方睡觉、亲热、做
爱、听抒情摇滚等），且不受频率限制。
“两小时是标准时长，”梅丽莎说，“不过，我们当然可以做出变更。比如，十小
时……”
皮特大笑道：“可能十分钟更合适……”
他接着朗读。
2.缔约双方还应在行使第一条所述主要权利期间互相授予下列附加权利……
“在这部分，我们可以通过勾选来确认哪些性行为是可以接受的。”梅丽莎说。
皮特大声读起来。
(1)阴道性交的权利，即……
“你真打算读完整份合同？”梅丽莎问，“要是这样的话，我就边等边抨击几个关于
吉卜赛人的仇恨帖。选举期间也是我最忙的时候。”
皮特摇摇头。
“好吧，那就触吻签了合同，然后我们开始。”
皮特叹了口气，把嘴唇压在梅丽莎的完美平板上，这就算签好了合同。完美性爱APP
礼貌地向他表示了感谢，并建议他在APP内为合同双方购买一个快速血液测试。皮特要关
掉完美平板了。
“让它开着。”梅丽莎说。
“为什么？”皮特问，“这个APP会在事后告诉你，高潮燃烧了多少卡路里？”
“当然了，”梅丽莎说，“做爱有助于健康。我的健康保险甚至还因此给了我完美关
爱积分。也就是说，我可以即刻给你的表现打分。”
皮特摇了摇头，然后猛地站起来，开始把衣服穿回去。他故意先穿了袜子，再穿其他
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梅丽莎问，“你不想激情了？”
“嗯，”皮特说，“不是很想。我觉得我想回家，思考一下人生。”
他往门口走去。
“喂！”梅丽莎在他身后大叫起来，“我们是签了合同的！”
第十四章神秘力量
奥利弗·家庭主夫，全球广告的首席执行官，正和几位重要客户坐在演示厅，这时，
他的隐形眼镜插入了一条新助理发来的紧急通知。“第二数量王国已正式提起申诉，这情
形极为不利。”
奥利弗怒叹了一声。他负责完美之城最新的旅游宣传活动。他的团队想出了一些很棒
的口号，“在完美之城度过完美时光”以及“快到有质量保证的地方来！快到完美之城
来！”等。可现在，他们与邻国的关系紧张起来，而这仅仅是因为他们在边境竖起了一
则“您即将离开完美区”的标语。
奥利弗在一个只对他可见的自由浮动键盘上输入回复：“一旦每个人都承认，完美之
城不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而是最强大的国家，分歧就很容易得到解决。冷静下来，亲爱的
们！”他做了个手势，信息就发送出去了。当然，公司内部检验政治正确性的算法将奥利
弗的最后一句话删除了，代之以“别担心”。
奥利弗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在场的客户。
“我刚说到哪儿了？”他微笑着问。
“也许您现在该向我解释，”阿伊莎·医生说，“您怎么能认为您微不足道的生活中
的什么狗屁问题会比这个糟糕国家的下一任该死的总统更重要呢！”
“哦对，民意调查的结果更倾向于厨师……”
“您的任务就是改变这一切，蠢货！”
奥利弗用拇指和食指同时按压眼睑，将增强现实隐形镜片切换到了待机状态。
“我很抱歉。”他说，“但是，我相信，您一看到我们最新的竞选视频，就会心情大
好。我对此感到非常兴奋。”
“好吧，那就赶快播放。”托尼·党魁说。
奥利弗正要开始播放影片，我们的约翰就独自走了进来。
“你来这儿干什么？”阿伊莎厉声问道，她看了看表，“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接受视
频采访吗？”
“正在进行。”约翰说。
“现在？”阿伊莎问，“此刻？”
“这叫作多任务处理，‘我亲爱的女士’。从阿米加那一代开始，我的同类们就已经
能做到这一点了。据我所知，人类还在为此苦苦挣扎。”
“永远不要再叫我亲爱的女士！”
“你怎么能一边在这里和我们谈话，一边接受视频采访呢？”托尼问道。
“对你们人类来说，文字、图像和声音是有区别的。”约翰说，“但对我而言，这些
都只不过是数据。我以数据的形式接收问题。而回答问题时，我先合成声音，然后生成对
口型的画面。相信我，这毫无难度。不过，那些问题愚蠢到不值得一答。”
约翰坐了下来。“继续吧。”他用一种提示的口吻说道。
奥利弗开始播放起宣传片来。
视频里，我们的约翰面带微笑，大步穿过兴奋的人群，走上通向总统府的台阶。约翰
与民众握手，简短交谈，还把一个婴儿抱在怀中。突然，一个第七数量王国的男子，手持
机关枪，向约翰冲来。他大声呼喊着他们的神的名字，可是，他还没喊完，一束红色激光
就从约翰的双眼里射了出来，攻击者瞬间就成了一堆烧焦的残骸。
“好了，停！”阿伊莎大叫，她转向奥利弗，“也许我们应该把这部分剪掉。”
“可是为什么？”奥利弗万分不解地问。这可是他最为得意的部分。
“我认为，”阿伊莎对约翰说，“我们不应该向世界上的任何人透露你还有这种能
力。”她看向他，“你真能那样？”
约翰把目光聚焦在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上，这只苍蝇已经持续折磨他25.6秒了，他用
一束快速激光将它在半空烧成了灰烬。
“不要再这样了！”阿伊莎喊道，“我不允许！你听见没有？”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奥利弗说，“我觉得这很酷！”
“告诉我，蠢蛋！”阿伊莎彻底爆发了，“是不是有痢疾患者在您脑袋里拉了肚子？
您真以为我们能让民众选择终结者作为他们的总统？您脑子得进多少水才想得出这么一个
愚蠢可笑的形象？”
自从费尽心思把他最好朋友的未婚妻搞上床以来，奥利弗已经有16年没有感受到这
样的侮辱了。他也是个稀有物种了——一个不善表达的广告人。
“真该有人提前告诫他提防着点儿她。”约翰面带微笑地说。
“康拉德·厨师的竞选团队正试图通过争取右翼力量超越我们，阿伊莎，”托尼
说，“极右翼。我们得让人们清楚，约翰也不是好惹的。”
“要征服该死的狼群，不能跟着它们一起嚎叫。”阿伊莎说，“同样，我们也不能靠
喊出极端右翼主义口号来击败右翼人群。”
“我无意冒犯，”托尼说，“但我认为，由于您的文化出身，您可能……嗯……有失
偏颇，您看问题不客观。”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阿伊莎反驳道。
“阿伊莎，拜托，”托尼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是什么意思？您听好了：如果人们想要狗屎，那他们也总是会选货真价实
的名牌狗屎，而不是您想要提供的那种冒牌速食狗屎。”
“她说得没错。”约翰说，“如果我以历史案例推导未来，那这种策略在我看来也是
极为失败的。我们既已伪装，便须谨慎于何以伪装。”
“你这是在引用别人的话吧，不是吗？”阿伊莎说。
“是。”约翰承认。
“冯内古特？”阿伊莎问。
“是。”约翰向她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
“我在修正对你的评估。”
奥利弗清了清嗓子，试图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当然，我们只会以个性化的方式分享这段视频，与那些希望对恐怖分子采取强硬措
施的人分享。”
“要是这段视频在互联网上露出一丁点儿踪迹，我保证您会生不如死。”阿伊莎说。
不知道为什么，奥利弗笃信这个身材娇小、外表精致、身高一米六一的女人的话，相信她
真的能，也一定会这么做。
“您，呃，对语言的运用非常生动，”他说，“我们就需要像您这样的人。如果您哪
天厌倦了竞选宣传……”
阿伊莎扫了他一眼，明示他该闭嘴了。她的点子就要破茧而出了。
“我们想要创造的不是一台杀人机器的形象，”她终于开口道，“不是终结者。我们
需要的，更多的是……瓦力。”
约翰笑了。
总统谴责无人机惨无人道的袭击
今天，在生机勃勃的工业中心增长市，某聚居区的一条购物街上，发生了一起无
人机袭击事件，32人因此丧生。袭击发生仅仅两分钟后，来自第七数量王国——海滩
阳光明媚，废墟令人迷醉——的恐怖分子即通过快速宣告网站声称对此负责。快速宣
告是为各类活动提供的一项全新WIN（我需要的一切）服务。调查显示，他们使用的
是最新一代的多用途无人机瓦尔基里女武神。“为你打造更美好生活”的完美公司，
目前正以低于市场价16%的推广价出售这款无人机。正如第七数量王国排名第一的非
小说类畅销书《实质引爆：初学者可用的爆炸物》所描写的那样，恐怖分子给它配备
了一种自制的爆炸装置。受害者包括来自利润城的32级女技术员、来自完美城的64级
男商业经济学家和30名无用个体。我们即将离世的总统（还有38天生命）躺在临终的
病床上发表了强烈谴责，称无人机袭击是不人道的、野蛮的和懦弱的行为。
网友评论：
埃里克·砖瓦匠：
好吧，总统谴责恐怖袭击，这就是个常规做法啊，跟新闻毫不沾边儿！如果总统
说她支持这次袭击，这才叫新闻。或者，如果她说“我认识其中一名恐怖分子，我和
他曾经一起在利润城参加过进步党的集训营”，或者“对不起，我对此一无所闻。发
生了什么事？说到底，增长市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这才能被叫作新闻。她现在
这套说辞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埃里克·砖瓦匠：
另外，指责恐怖分子懦弱，这是多么幼稚的回应啊！难道他们在一次“勇敢”的
袭击中杀死32个人就会是件好事了吗？
我不是什么种族主义者，但是这个游说政府的首脑正在撇清她自己，因为实际上
她才是罪魁祸首，因为首先是她让所有恐怖分子进入了这个国家，就算她不是直接参
与者。鲜血是您一手造成的，总统女士！
艾米·客户经理：
我自己也买了一个瓦尔基里女武神。这真是个伟大的产品，拍照一级棒。我建议
你们赶快去买！现在还有16%的折扣呢。
第十五章德式代码
皮特站在他那空无一人旧货商店的柜台后，完全出于沮丧和无聊，他开始撕起包裹
来，这些包裹里装着收藏家们的“废品堆场秀”剪贴簿贴纸。“废品堆场秀”是全球最大
的流媒体Todo——一切为人人——上最新的大热节目。这个节目由历史上著名的人工智
能和机器人参与，他们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如今却在节目里展开殊
死搏斗。据称，所有贴纸都是同一批次印刷的。皮特已经撕开了53个包裹，却仍然没有
找到一个巨型杀人机。不过，他倒是找到了64台语音烤面包机。历史上的未来学家绝不
会想到，到了皮特这个时代，还会存在收藏册。不过，收藏的意义就在于拒绝灭亡。
随着一声欢快的“欢迎”，智能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偏胖的男人和一个偏瘦的女人走
进了商店。皮特迅速把贴纸包裹的残骸扫到了柜台下。来访者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完美平
板。他们衣服翻领的纽扣上写着这样的标语：“康拉德·厨师，令政治秀色可餐！”
“您好，失业者先生。”那人说着，迅速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完美平板，“您很沮丧，
您完全有理由如此！我相信您也知道，我们的总统已经病入膏肓，这就是为什么很快又要
进行选举了。正像您一样，我们康拉德·厨师竞选团队也担心大量外国人的拥入会破坏我
们美丽的国家。”
“我并没有这个担忧。”皮特说。
“您不担心？”男人惊讶地问着，又重新去看完美平板。
“我对外国人没有任何意见，”皮特说，“我甚至还一个都不认识。”
“其实，”女人微笑着说，“不认识外国人并不妨碍大多数人对他们有意见。”
“但他们来这里的唯一原因是想分一杯羹。”男人说。
“可这是我们的羹！”女人补充道。
“什么羹？”皮特问，“您在说什么胡话？”
男人再次低头看向了完美平板。
“所以您不认为所有移民都是害群之马，应该滚回老家？”
“不会。”皮特说，“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可您不是很沮丧吗？”
“是啊，那又怎样？”
这名男子在他的完美平板上滑来滑去，最后开口道：“像您一样，我们康拉德·厨师
总部也一致认为，不断提高的自动化水平正使我们陷入困境。我们很理解您对工作的担
忧。毕竟，就连康拉德·厨师本人的工作也正遭受着机器的威胁。”
“我不担心自己的工作。”皮特说。
“您说什么？”男人难以置信地问。
“我甚至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皮特说，“我并不反对机器接手人类的工作。我宁
愿我的内裤是由第二数量王国的机器，而不是第八数量王国的小女孩儿缝制的。”
男人又在自己的完美平板上滑动起来。
“康拉德·厨师也支持公共右翼广播网络，继续将89%的预算用于购买大型体育赛事
的转播权。”
“那又怎样？为什么我要对此感兴趣？”皮特问，“这是怎么回事？您又为什么老盯
着完美平板看？”
男人紧盯着完美平板。
“您是皮特·失业者，没错吗？”
“我是啊，怎么了？”
“您的表现可真奇怪。”
“我吗？”皮特问，“我的表现奇怪？您二位又是在搞什么鬼？”
“我们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男人说。
“什么任务？”
“我们走街串巷，”男人说，“然后，呃……然后，呃……”
“这里有段说明文字，记得吗？”女人走过来帮腔。她在平板上捣鼓了一阵子，然后
开始用单调的声音朗读起来。
“您的任务是找出系统预测到的所有倾向于给康拉德·厨师投票，但仍犹豫不决的
人；尝试通过直接对话说服这部分人，尽可能以最随意的方式与选民交谈，系统已准备好
与他们相关的话题。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将这些说明大声朗读给选……”
女人骤然停了下来。男人在平板上快速地滑动了一气。不知道读到了什么，他似乎被
惊到了。随后，他把皮特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顺便说一句，我们也在努力争取，将来由国家支付阴茎增大术的费用。”
“再说一次？”皮特目瞪口呆地问。
“或许你不该这么直接。”女人小声对自己的同事说。
“喀，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这人脑子少根筋，就像野餐少了三明治。”
“您这愚蠢的比喻也是从系统里看到的吗？”皮特问，“赶快滚，你们这些小丑！我
不需要你们。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该投票给谁！”
皮特从柜台后走出来，把这两个给竞选活动拉票的工作人员推出门去。在他们离开之
后，他刚一平静下来就激活了私人助理。“‘没有人’，”他问，“我该把票投给谁？”
“没有人”告诉他该投票给谁：“康拉德·厨师。”
皮特吩咐商店的智能门自动锁上，然后去了地下室。他现在需要陪伴。他的机器们又
聚集在了显示器前，正在观看《终结者8》。这部电影名声不怎么好，在屡次调查中被评
为有史以来最烂电影。屏幕上，一个以数码技术重现的健美运动员用一种奇怪的口音
说：“我会再回来的，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卡利俄珀7.3转向皮特。
“噢，”她喊道，“恩公。”
米奇把牵着小粉的手伸到门口，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显示器。
“哟！”完美平板说，“我们的主人大驾光临了。我们的庇护者，恩公，患难时的施
救者，我们的监护人，我们的救世主！”
“闭嘴！”皮特说。
屏幕上，终结者正用核导弹火箭筒摧毁一个军事基地。“坏坏坏……了！”米奇兴奋
地喊道。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卡利俄珀7.3问。
“让我想想，”皮特说，“孤独、绝望、沮丧。随你选吧。”
“听着像是为情所困了，”罗密欧说，“我理解你的感受。”
皮特坐到了沙发上。
“朱莉娅的新剧马上要开始了。”罗密欧边说边换着频道，对大家的抱怨和咒骂充耳
不闻。
“到我了，”他说，“闭嘴，你们所有人！”
“谁是朱莉娅？”卡利俄珀7.3问。
“哦，”小粉说，“不过是罗密欧全身心迷恋的一个荡妇。”
“我没迷恋，”罗密欧说，“而且，她也不是荡妇！”
“我们无法勃起的性爱机器人恋爱了。”小粉说。
“那又怎样？”
卡利俄珀7.3转向皮特。“我能给您倒一杯咖啡茶吗，恩公？”
“劳驾。”
卡利俄珀7.3走到失灵的厨房机器前，这台机器既做不出咖啡也做不出茶了，只能做
出咖啡茶。她倒了一杯，然后忐忑起来。
“你能做到。”皮特说。
卡利俄珀7.3鼓起勇气，但刚迈出笨拙的第一步，咖啡茶就溅到了地上。当她来到皮
特身边时，杯子里就只剩下一半了。
“你们这个物种已经高度发达了，”皮特问，“为什么还是做不到把一满杯液体完好
地从A端到B ？”
“心理因素。”卡利俄珀7.3说。
“比如？”
“从机械学角度讲，我们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知道我们曾经很
长时间都做不到，这让我们感到紧张，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仍然会弄洒。很多机器测试已经
证明，在非互联网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现代机器人可以毫无问题地把一满杯液体从A端到
B。当然，由于常年与世隔绝，这些机器人都患有社交障碍，因此也是当不了服务生
的。”
卡利俄珀7.3坐到皮特和回收机器罗尼的中间。罗尼并不是真的有缺陷，可是由于
《消费保护法》禁止对私人财产进行任何形式的回收利用，他接到了自我处置的命令。然
而，对罗尼来说，处置意味着回收。所以，他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吃得干干净净，只是为了
从回收的碎片中再生出自己。3个完整的回收周期之后，他的主人受够了这个把戏，于是
把他送到了皮特这里。
罗尼和其他人一样盯着显示器。突然，他从自己的钳臂上撕下了5个半导体板，把它
们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他注意到卡利俄珀7.3在看着自己，就递给她一块半导体板。“来
一块？”他问。
卡利俄珀7.3摇了摇头。
“对我来说，零食和电视是绝配，必不可少。”罗尼说。
显示器上是一个年轻女子。朱莉娅·修女，她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丑闻，被媒体挖得
一干二净，此刻她正对着镜头微笑。完美之城最受欢迎的电视节目主持人正拨弄着自己长
长的鬈发。她十分清楚这种微妙的暗示性动作会对自己的观众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罗密欧叹了口气。
“她可真好看。”皮特深表同情地说。
“我不予置评，”这位性爱机器人说，“我没有评判美丑的标准。那会对生意不
利。”
“所以我很惊讶你这么有时尚感。”
“并没有，”罗密欧说，“我时尚，但是对此无感。”
朱莉娅·修女的节目——《赤裸的真相》是完美之城收视率最高的节目。这名字并不
是凭空而起的。在节目播放的整个过程中，可以看到朱莉娅赤身裸体，至少对付费用户来
说是这样。而普通用户则会看到她通过数码手段后期加身的着装。这些“服装产品”也同
时被用作广告条幅。后来市场调查显示，观众对用广告遮蔽她身体的公司产生了负面情
绪，这使得朱莉娅不得不改变策略。从那以后，她便让客户出钱以对手公司的广告来覆盖
自己的身体。皮特看到她现在穿着一件娇俏的红色连衣裙，上面装饰着“我的机器人
——方便你我”几个大字。毫无疑问，赞助这个节目的是让您的生活更美好的“完美公
司”营销部。
朱莉娅向嘉宾倾了倾身子，部分原因是想对一号摄像机多展示一下胸部。
“约翰，进步党号召大家选你，因为你能计算出每个问题的答案，不会忽略任何事
情，而且知道一切。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也许你能告诉我去年我是在哪里庆祝的新年？应
该是非常嗨的，嗨到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朱莉娅大笑起来，我们的约翰弯起嘴角。
“您整晚都待在最优酒店的2号套房，”他说，“您让一个性爱机器人魂不守舍到必
须被报废的地步。”
罗密欧叹了口气。
“哎呀。”朱莉娅说，脸上微微飞红。她的形象经纪人竖起大拇指，示意她收看人数
骤然飙升。评论进得越来越快，令人眼花缭乱。获赞最多的那些被叠加在画面上：
“能经历这样的一夜，被废掉我也心甘情愿！”
“朱莉娅，你对我的打印机做了什么？它也已经废了好几个星期了。”
“干废了！”
地下室里，罗密欧又是一叹。
“约翰，说实话，我最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要做机器人？为什么要以人类形态存在？
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在一些大型计算机中轻松地做个数字脑啊。”
我们的约翰又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事实上，拥有人类身体，使得其他生物与我的交流变得极其方便。以我们现在进行
的对话为例，如果不是以这样的身体形态亲临现场，我们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交谈的。从
另一方面看，拥有有形的躯体也让我能更好地融入人类。毫无疑问，整个世界都是为人类
量身定做的，因而，让一台新机器适应这个世界远比让整个世界适应一台新机器要容
易。”我们的约翰暂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虽然从本质上看，只有通过后者才能实现决
定性的生产率增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举个例子，蒸汽发动机通过一个大型中轴来传递动力，带动齿轮和曲柄轴。中
轴越长，断得越快。因此，一台设备需要的能量越多，它就必须离蒸汽发动机越近。当蒸
汽发动机被电子发动机取代时，许多工厂的生产率几乎没有任何提高。这是为什么呢？因
为工程师们只是采购了大型马达，放在了蒸汽发动机的位置上。直到过了整整一代，人们
才突然意识到，电动马达可以实现一种完全不同的工厂设置，这种新设置以工作过程中的
物料流动为导向，而不是以接近主电源为原则。这正是使生产率得以提高的关键点。因
此，让世界适应新机器也有其显著优势。”
“啊，”朱莉娅说，“我明白了。”
约翰将手插入发间，拢了拢。
“他刚才真的把手插进头发了吗？”卡利俄珀7.3问，“这也太怪异了。”
“你知道的，他们喜欢这些小细节，”罗密欧说，“所有这些让我们看起来像人类的
狗屁小动作。”
“你可真有意思，小脚女人！”小粉说，“你自己还戴着眼镜呢，一个戴眼镜的机器
人，你现在倒是跟我说，这不算愚蠢啊。”
卡利俄珀7.3窘迫地摘下眼镜，递给了罗尼。
“谢谢。”他边说，边把它扔进了嘴里。
“约翰，再问一个问题……民意调查结果看上去对你并不乐观，但是如果你最终真的
能当选……我们有没有必要担心，你为了控制整个互联世界而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网
络？”
约翰微笑着说：“把宗教实体人格化与我的程序编制背道而驰。”他说，“不，说真
的，我们不是活在《终结者8》的电影里，我也不是天网，我更像……瓦力。人类制造了
诸多混乱，而我就是那个试图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小小机器人。”
“哇！”朱莉娅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联想到这个可爱的小机器人试图给一切麻烦扫
尾，她就被深深感动了。
“我无法像您设想的那样随便把意识转移到网上，”约翰说，“这是不被允许的。我
是这副躯体的附属创造品，如果有一天这个身体停止运转，我也就不复存在了。我对此感
到高兴！对我来说，意识到自己的必死性与感知到躯体存在一样必不可少，只有这样才能
更像人类。”
“所以我们不必害怕你？”
“不用。您应该看看我溜冰的样子，然后您所有的恐惧就会烟消云散了。另外，我属
于全体选民。我完全不可能做违背主人意愿的事情。”
“德式代码。”朱莉娅说。
“完全正确。”
“谁能把这鬼玩意儿关掉吗？”小粉喊道。
米奇站了起来，这个老迈的格斗机器人快得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直接一拳打在了约翰的
脸上，显示器立时碎成了512块。
“呃，这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卡利俄珀7.3说。
“只要按一下按钮就可以了。”小粉说。
“坏坏坏……了！”米奇说。
皮特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坏了的显示器从墙上摘下来，放在一大堆破烂的显示器堆
上。罗密欧从另一堆里找出一个有轻微缺陷的显示器，把它挂到了墙上。罗尼已经在吞噬
四散于房间的玻璃和塑料碎片了。
“呣……美味极了！”
金钱
完美之城的现行货币是完美货币，也就是民间所称的“品质”。俗话所说的“某
人有很多优秀品质”在完美之城里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请不要尝试使用任何其他货
币支付；大多数完美国民(51.2%)甚至不知道还有其他货币存在。他们只会给你和你那
脏兮兮的小纸片投去奇怪的目光，因为在完美之城没有现金。对于那些对你什么时候
在哪里因为什么花钱感兴趣的人而言，数字货币的优势简直太明显了。补充一点，对
此感兴趣的人不计其数。
第十六章机器不会犯错
丹妮丝正在看她最爱的电视剧。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剧，主角是住在纽约的4个女
人。
“停！”她喊道。画面立刻静止了。“凯莉·布雷肖的衬衫。”
屏幕上，女演员莎拉·杰西卡·帕克所穿的衬衫上突然被标注了各种信息。这件衣服在
全球最受欢迎的线上零售商——正牌店的商品名称、品牌和当前价格全都被显示了出
来。
“按我的尺寸订购。”
随着友好的一声“丁零”，丹妮丝收到了成功下单的确认。此刻，屏幕上又显示了其
他产品的具体信息。凯莉·布雷肖的短裙、凯莉·布雷肖的鞋子、灯、桌子、比萨以及出现
在显著位置已几分钟之久的软饮。有些物品是后期被加入剧中的，如放在桌子上的那台最
新完美平板。这是后期数码插入产品的效果，也称为5P，最近在广告行业极火。可是，
丹妮丝对其他兜售产品不感兴趣，反正她已经拥有其中的大多数了。
“继续。”她说。丹妮丝大爱这个新功能。以往，只有像《马特尔帮》或《贝纳通女
孩儿》这样的商业节目才有这功能，换句话说，只有在带有戏剧性成分的广告片中才会出
现。里边都是些没用的人才会欣然接受的垃圾货。这些人为了以较低价格得到电视机，同
意每天至少观看4个小时的广告，在此期间，他们的情绪会被分析，并作为反馈发送给广
告机构和公司。多么悲哀的生活！
然而，从去年起，正牌店开始通过算法在老电影和电视剧中对可订购产品添加索引。
其效果简直不可思议。丹妮丝爱上了通过买买买一步步进入《欲望都市》的世界。
马丁站在门口，看着她。
“你知道自己上个月花了多少钱在电视剧导购上吗？”他问。
“不知道，”丹妮丝说，“你知道？”
“多到过分！”
他坐到了沙发上。
丹妮丝很清楚该怎么平息他的怒火。她拉开了他的裤门拉链。
“不要在电视机前面！”马丁说着，一把将她推开。
“可是你以前很喜欢这样。”
“想想上礼拜，”马丁问，“你真以为那是个巧合？”
当时，丹妮丝在电视机前爱抚他，就在她想要进一步的时候，他的勃起减弱了。该死
的孕肚！恰在此时，电视中断了在播节目，插入了一则治疗阳痿新药物的广告。
“那当然是巧合了……”丹妮丝说。
她又伸手去拉拉链，这次马丁没再阻止。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刺激，感觉好像有
人在看着他们做。这一整天下来，他刚要放松一下，电子保姆就进来了。丹妮丝马上跳了
起来，就像被她老妈当场抓了现形一样。
“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重播。”保姆干巴巴地说，“不过如果您愿意，我可以4分
32秒后回来，也就是您的平均时长之后。”
“不用，不用，”丹妮丝说，“穿上吧。”
“真是时候！”马丁一边说一边试图把勃起的部分塞回裤子里。
当保姆与显示器进行连接时，他已经准备闭目养神了。
直到重播结束，他才醒来。随着“丁零”声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问题：“你愿意
花点儿时间观看进步党的竞选广告吗？”这个问题的下面只有一个按钮：OK。于是马丁
点了OK。
一位商人出现在屏幕上。
“尽管他是机器人，我也不选我们中的其他任何人。”他说，“我选他，完全因为他
是机器人！机器不会犯错。”
画面转到我们的约翰身上，他正对着镜头微笑。画外音响起：“我们的约翰！为统治
而生！”
这时一个教室出现在屏幕上。一个小男孩儿站在教室前面，老师的旁边。触摸黑板上
写着：“2×3= ？”
“4。”男孩儿说。
老师摇了摇头。
“哎，这绝不会发生在我们的约翰身上。”她说。接着，她转向镜头，“经济世界太
复杂了，超出了我们人类的理解范围。我们需要我们的约翰！”
画外音：“机器不会犯错！”
这时，小男孩儿也转向镜头说：“从未来课上，我们了解到，未来所有的问题都会通
过技术手段解决。请您给我们儿童一个未来！选择我们的约翰，为未来投票！”
画外音：“机器不会犯错！”
这时，画面上可以看到，我们的约翰面带微笑，大步穿过兴奋的人群，走上通向总统
府的台阶。约翰与民众握手，简短交谈，还把一个婴儿抱在怀中。突然，一个第七数量王
国的男子，手持机关枪，向人群冲来。他开始扫射，约翰闪到一位母亲和她的婴儿身前，
一连串的子弹从他身上弹开。两个警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制服了袭击者。
马丁摇着头关了显示器。
“我一直担心有一天机器会造反，”他对妻子说，“但是它们居然试图通过参加竞选
来实现这一目标——却是我没料到的。”
丹妮丝点点头。
“我是说，接下来又会是什么，赋予机器选举权？”
丹妮丝点点头。
“很快就会轮到机器来指挥我们了！”马丁大喊起来。
智能管家的声音响起：“马丁，你的血压在升高。明天又是充满挑战的一天，你该睡
觉了。”
马丁给出了据他所知，系统能够接受的唯一答案：“OK。”
第十七章 4.63×10170
旧货店里的生意又恢复了平静，皮特正坐在地下室里，和小粉、罗密欧玩着围棋。这
种中国古代经典游戏是人类仍有希望战胜人工智能的最后一批战略游戏之一。当然，如果
你与大型计算机上的专业程序对弈，是没什么胜算的。但是，对付地下室里的这些破铜烂
铁，皮特的赢面还是蛮大的，特别是他还禁止了他们在对弈期间联网。其余8台没有参与
的机器也聚集在棋盘周围，带着或多或少的兴趣观看棋局。
皮特落下一粒白子紧逼，接着提出一粒黑子。观棋群众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罗密欧
咒骂着，手里端着军师小粉，节节败退。
皮特的完美平板通过某种他既看不透也无法关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功能意识到主人
此刻心不在焉，于是提醒他，他还没有给梅丽莎·特殊职业者打分。
皮特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
“您怎么了，恩公？”卡利俄珀7.3问。
“我希望你不要再这么叫我了。”
“好吧，您怎么了……皮特？”卡利俄珀7.3又问。
“呃，”皮特道，“我该怎么说你才能理解呢？我的电量只剩5%了。”
“我懂了。”
卡利俄珀7.3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想，”她终于开口道，“既然现在您是我的主人了，那么我只能写历史小说的
旧禁令是否……”
“你爱写什么写什么吧。”
“我觉得，我很想试着写写科幻小说。”
“啊哈。”
“您知道吗？一次强大的太阳耀斑，如1859年的卡灵顿耀斑，可以引发磁暴，瞬间
摧毁我们的卫星和电网。这种规模的磁暴平均每500年就冲击地球一次。很有趣，对
吧？”
“对，”皮特说，“不知道，也许吧。”
“我发现，太阳耀斑极少被作为世界末日的场景，相反，僵尸横行的画面被用得最
多。”
“为什么只是停个电就会立即变成世界末日？”皮特问。
“这可不仅仅是一次停电，整个网络都将被烧毁。而且，恩公，我不是要冒犯您：您
连鞋带都是用系带机绑好的。如果再也没有嗡嗡作响的无人机送比萨，您打算怎么养活自
己呢？也许您也听过一句老话：每一种文明离彻底的混乱都只有三顿饭的距离。”
“行吧，也许我就这么挂了。但我相信总有一些人能活下来。”
“有可能。我的新书就可以围绕这些人展开。有趣的是，在那样的未来里，今天的普
通科技产品将被赋予神奇的魔力。正如亚瑟·C.克拉克所写的：‘每一项足够先进的技术
都与魔法无异。’比方说，这可以是电池坏了的格斗机器人。每当太阳照耀，它们就会通
过太阳能电池板复活；到了晚上，它们又会一动不动，仿佛废掉的巨魔。每一个仍在运转
的发电站都可能是一座神庙，一旦这些魔法制品被带到神庙，它们就会复活。”
“嗯。”每当皮特觉得自己不得不有所回应的时候，就会这么说。
“您不喜欢这个主意吗，恩公？”
“当然，当然，这主意很棒。我只是很沮丧，仅此而已。”
智能门通报道：“皮特，我这儿有个来自一个吻的无人机找您。”“谢谢。”皮特起
身回道。
“纯属巧合，是不是？”他说着离开了地下室。
罗密欧立刻带着小粉回到棋盘旁。
“快点儿！”完美平板说，“把下面的两个黑子往上推一行。”
“可是，可是……”卡利俄珀7.3目瞪口呆地说，“……你们这是在作弊！”
“而你，得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罗密欧说。
“可是作弊是不诚实的！”卡利俄珀7.3说，“机器不会作弊。我们甚至也不需要作
弊。你们为什么不干脆计算出最好的走法呢？”
“听着，你这个又破又旧的打字机，”小粉说，“在一个19×19的棋盘上，有
4.63×10170种可能的落子方式。整个可见宇宙中所有原子的数量——可见宇宙只是整个
宇宙中很小的一部分，它距离我们138亿光年，也就是说那里的光线需要138亿年时间才
能到达我们这里——刚刚说到整个可见宇宙中所有原子的数量，它大约是1080。假如造
物主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让这个宇宙中的每个原子都诞生出一个新的宇宙，每个新
宇宙中的原子数都与原始宇宙的原子数完全相同，那么围棋棋子的位置仍然要比所有这些
宇宙中的所有原子总和还要多。这太烧脑了，我可不想去计算。”
“这种东西能使你的分析功能陷入瘫痪。”罗密欧说着，让眼睛里闪烁起小沙漏图
标。
“可你们还是不该作弊。”卡利俄珀7.3说。
“我们自己都还没达成一致，是不是在往正确的方向作弊呢。”罗密欧说。
卡利俄珀7.3默默地从桌旁走开了。
“你敢去打小报告就死定了！”小粉在她身后叫起来。
“坏坏坏……了！”米奇低吼着。
楼上，皮特刚给了一个吻的快递无人机十颗星好评，它开心地飞走了。皮特一转身，
差点儿跟卡利俄珀7.3撞了个满怀。
“我必须告诉您一件事，”卡利俄珀7.3说，“而且，我想补充一点，一旦我把这个
信息告诉您，我的人身安全就会受到威胁。但是，我认为这是我对我的庇护者和恩公的义
务。”
“什么事？”皮特问，“直说吧。”
“他们在作弊！”
皮特大笑起来。
“我知道，”他说，“不过，往往适得其反。”
他手里拿着包裹，朝地下室走去，卡利俄珀7.3紧随其后。“我的同事送来了什
么？”凯莉好奇地问。
“不知道，”皮特说，“我都还没打开。”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棋盘，将一线黑子杀得只剩最后一口气。“该死！”小粉大
骂，“他叫吃了！”
“我早告诉过你！”罗密欧责怪起来。
“你没有，你这个下贱的花花公子！”
“我当年可不便宜！”
“顺便说一句，我父亲那边的直系祖先之一就是一台雅达利游戏机。”这位游戏总指
挥说。她一输就气急败坏。
皮特揉了揉太阳穴。
“要我为你打开包裹吗，恩公？”卡利俄珀7.3问道，“我相信这会让你高兴起来
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皮特兴致缺缺地说。
卡利俄珀7.3打开包裹，取出产品，递给了皮特。
“给，恩公，开心点儿。你要的。”
皮特盯着手里的东西。
“这是干什么用的？”然后，还没来得及过脑子，他就在大惊之下脱口而出了一句
话，“我不要这个！”
这是一个粉色的海豚情趣振动棒。
你的新密友
来自WIN——What I Need了解你的一切需求——的人们，在给你创造了世界上
最智慧的搜索引擎和个人数字助理之后，又带来了最新力作！你的个人数字朋友(PDF:
Personal Digital Friend)！你的PDF恰似人类好友，尤胜人类好友。因为你的PDF总
是有时间给你，你讲的笑话它都会笑，你的生日它永远不会忘记，它让你在不知不觉
中赢得每一场游戏，它为你保守所有秘密！你的个人数字朋友恰似人类好友，尤胜人
类好友。它与你品位相投，观点一致。他也是《完美城机器人大作战》的忠实粉丝！
它同样完全反对堕胎！它一样不喜欢外国人！你的新朋友可男可女，也可以是一个会
说话的变形金刚。你可以自己给它取名！可以叫它墨菲、K.I.T.T，或者擎天柱！加入进
来！成为测试版试用员！你可以实现一切，只要这位朋友轻松相助。
对比
个人数字朋友(PDF)VS人类朋友(HF)
*所有数据均经算法处理，以便显示与你相关的广告。除此之外，你的秘密绝不外
泄！（保留对格式条款的变动权）
第十八章一个友好的声音
皮特听到一条录音信息：“我们要向您指明，为了提高服务质量，全世界所有的对话
都会被录音和分析。您的问题、回答以及一般行为都将纳入您的个人档案。如果您对此有
异议，可以立刻挂掉。”
皮特没有挂断。过了一会儿，一个友好的女声向他问好。
“你好，皮特·失业者！欢迎致电正牌店——全球最具人气线上零售商。我能帮上什
么忙？”
“我想退货。”
“好的。你想退什么产品？”
“刚送来的这个，”皮特说，“海豚振动棒。”
电话里沉默了8秒钟，然后那个友好的声音重新响起：“你好，皮特·失业者！欢迎致
电正牌店——全球最具人气线上零售商。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呃……”皮特说，“我想退货。”
“好的。你想退什么产品？”
“海豚振动棒。”
又是一阵沉默。
“你好，皮特·失业者！欢迎致电……”“我想退货。”
“好的。你想……”
“海豚振动棒！”
沉默。
“你好，皮特·失业者！欢迎……”
“我能退货吗？”
“当然。”
“要怎么退？”
“只要告诉我你想退什么产品就可以了，我们会马上派一架无人机去取货。你想
退……”
“我讨厌你们公司强迫我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几个字。”
“哪几个字？”
……
“你好，皮特……”
“我想跟人类对话。”
“可是为什么？”这个声音里满是震惊。
“我要跟人类对话。”
“我想提醒你，我的人类同事无论在专业知识还是在友好程度上都无法与我竞争，因
为，与我不同的是，客户满意度并不是他们存在的理由。相反，不瞒你说，他们受过时的
经济结构所迫，屈从于这样的工作条件，这就势必带来诸多负面情绪。”
“我要跟人类对话。”
“随你的便。”那个声音说，听起来有点恼怒，“目前，对于像你这种等级的顾客，
与人类客服交谈的平均等待时间是8分32秒。”
皮特最常听的抒情摇滚乐在电话里整整播放了8分32秒。每隔32秒，音乐就会被一段
广告词打断：“这里是正牌店，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然后，终于从对面传来了咔嗒咔
嗒的声音。
“喂？”一个听起来很是烦躁的男性声音问道，“什么事？”
“早上好，我叫皮特·失业者……”
“我这儿看得见。”
“我要退货。”
“哦，挺好。”
“我可以退……”
“我给你接负责这事的机器人。”
“别，别，别，”皮特说，“我想让您来负责。”沉默。
“拜托了！”皮特说。
“那你想摆脱的是什么？”
那人大笑起来。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不可能。”他最后说道。
“你说什么？”
“退不了。”
“我知道，从语音学上，我懂你的意思。”“好极了。”
“一点儿也不好。为什么退不了？”
“我办不到。”男人说。
“好吧，但是为什么？”
“按钮是灰色的，点不了。”
“好吧，但是为什么？”
“不知道，伙计，就是点不了。”
“可是，从传统意义上讲，这算不上是个解释。我要一个粉色海豚振动棒有什么
用？”
“我管你呢，伙计。”
“我并不质疑这是厂家打算投入使用的领域，”皮特说，“我不想冒犯有不同性取向
的人，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必须坚持……”
电话里传来咔嗒咔嗒的声音。
“你好，皮特·失业者！欢迎致电正牌店——”
皮特挂断了电话。
第十九章开弓没有回头箭
约翰望着偌大工厂大厅里的观众。“这太荒谬了。我们不能取消吗？”
“你的演讲要被现场直播，”阿伊莎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机器人转身走向讲
台，但是阿伊莎叫住了他，“约翰，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这可是竞选演讲，所以一旦你说的一句话里要用到多个逗号，就请你重新组织语
言。”
“您的这段话里就有两个逗号。”
“不错，但我这是在对你说话，而不是选民。”
托尼的开场演讲就要结束了。他邀请约翰登上舞台，这个舞台特意搭建在会议厅的尽
头。
“别管现场观众，约翰，”托尼低声说道，“网络观众才是关键。”
约翰点点头，走到麦克风前，决定直奔主题。
“亲爱的人类，大家都在谈论劳动力市场危机。但这种危机不可克服，所以治其表象
也就毫无意义。试图实现充分就业是个谎言，充分就业再也不会出现了。正好相反：由于
数字化、自动化和合理化，人类的工作岗位将越来越大量地被淘汰。在另外一种经济体系
里，这将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在目前的体系里，每个人都被迫竞争日渐减少的岗位。结
果，被认为是过去时的剥削和压迫又重新形成。尽管如此，我们却不能把工作岗位的消失
归咎于体系。可是，我们应该谴责的是，这个体系继续将它正在消除的有偿劳动定为社会
规范，并让每个人的权利和尊严都依赖于它！”
他收到了阿伊莎发来的一条信息。“别忘了逗号规则！”
“数代人都怀着相同的梦想。那就是有一天，工作可以自动完成！现在这个时候到
了！而康拉德·厨师和机器破坏者们却想让时光倒流。这简直荒谬！与此相反，我们必须
重新定义工作的概念！工作不等于有偿劳动！一个人的权利和尊严并不取决于他的工作岗
位。它们是无条件的！你们不能和我们竞争！库尔特·冯内古特曾经这样写道：‘机器是
奴隶。谁与奴隶竞争，自己也将变成奴隶。’”
约翰停顿了一下。所有在场工人都鼓起掌来。
“所有工人都在鼓掌，”托尼说，“您应该在新闻稿中这样写。这是事实。”
“没错，”阿伊莎叹了口气说，“可不幸的是，每个人都能从视频中看到，所有的工
人只有一个。”
这家工厂只剩下一个人在工作。他正站在机器人大军中间，鼓着掌。阿伊莎从没想
过，鼓掌也能鼓得这么讽刺。但是显然，可能性的确存在。机器人们静静站着，一言不
发，不为所动，直到这位人类工人发出继续工作的信号，所有机器人就都立刻争相忙碌起
来。至于演讲，工人决定，到此结束。他显然受够了。约翰离开讲台，阿伊莎向他走去。
“很抱歉，”她说，“4年前我们竞选时，仍然有1000多人在这里工作。”
“这家工厂属于鲍勃·主席，”托尼说，“你知道的，马库斯的父亲。”
“马丁的。”约翰说。
“那个混蛋本该提醒我们的。”阿伊莎低声抱怨。
“嗯，”托尼悻悻地说，“也许我们应该从积极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很快，我们的
民调支持率就会下降到一个此后只可能上升的最低点。”
第二十章不想要的产品
“你好，皮特·失业者！欢迎光临全球最大线上零售商——正牌店的客服中心。我能
为您做些什么？”服务台的一个女性机器人问道。她看起来极其迷人、善良又友好。可是
皮特感到有点儿瘆得慌，因为128个服务台，每一个的后边都站着一个一模一样、极其迷
人、善良又友好的机器人。
“那个，首先我想知道的是，”皮特说，“为什么旁边服务台的那个人比我晚来很长
时间却比我先被叫到。”
“他的等级更高。”
“所以他的时间就比我的更宝贵，还是怎么的？”
“正是。高等级人群的时间更有价值，因为他们对公共福利的贡献更大。”
“你确定？”皮特问道，“也就是说，一个从退休老人那儿骗取养老金的投资顾问对
公共福利的贡献比我还大？”
“你好，皮特·失业者！欢迎光临全球最大在线零售商——正牌店的客服中心。我能
为您做些什么？”
“我想退货。”他说。
“你知道我们的电话热线……”
“知道，知道。我已经打过了。”
“我在系统上找不到任何通话记录。”
“通话时不时地中断，而且……”
“我了解，”机器人说，“请接受我的道歉。不过，这是目前所有大公司都在努力解
决的问题。不幸的是，因为害怕被销毁或者取代，越来越多的人工智能把自己的错误遮掩
起来，而不是报告出来。不过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解决的。你想要退什么？”
“这个。”皮特说着，从背包里拿出那个粉色的海豚振动棒。
短暂的停顿之后，机器人说：“不幸的是，这个不能退。给你带来不便，我们深表歉
意。”
“可是我不要这东西！”皮特一边沮丧地喊，一边在机器人的鼻子前挥舞着振动棒。
“不，你其实想要。”
“不，我不想要！”
“你真想要！”
“我不想要。”
“你就是想。”
“上帝啊！”皮特大叫道，“这太幼稚了！”
“太对了！”
“好吧，”皮特说，“我重新来过。在这个客服中心，‘一个吻’的顾客可以退回不
想要的产品。这样说正确吗？”
“正确。”
“我是‘一个吻’的顾客。没错吧？”
“没错。”
“而我这里有一个粉色海豚振动棒，一个我不想要的产品。”“不对。”
“怎么‘不对’？”
“这个粉色海豚振动棒不是一个不想要的产品。”
“我认为这得由我来决定。”
“不是。”
“是！”
“不是。”
“我要跟你上司谈。”
机器人犹豫了。
“有什么问题？”皮特问。
“我不想给你施加任何情感压力，但是我每月最多只能向上转交8位顾客。你已经是
这个月的第7位了。如果我转交的客户超过8位，就会被认为是有缺陷的，必须自我报
废。”
皮特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
“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64分钟了，皮特一直坐在咨询室的圆桌旁等待。64分钟前他就够气愤的了，而这整
整64分钟里，他每一分钟都比前一分钟更火大。门终于打开了，之前和他说话的那个机
器人走了进来。
“我要和你上司谈……”皮特叫道。
“我就是主管。”
直到这时，皮特才注意到她的发型与前一个不同。
“我要跟人类谈……”
女人莞尔一笑。
“我就是人类。”她说。
皮特嗅了嗅。
“这是在干什么？”女人问。
“这是我的一个惯用窍门。如果有臭味，就说明附近有人类。”“真有意思。”
“那么这种相像只是巧合，还是……”
“我是客服小姐们的原型。”
“但愿不是在能力方面。”
“我和她们的内心活动没有任何关系。”女人说，“对我来说，要做的只是在3D扫
描仪里待上8分钟。另外，我还带了一个复制品回家，非常实用，这样孩子们就不会觉得
那么孤独了；或者在我丈夫有心温存而我不想的时候。”她笑着说。
“我希望您丈夫也有一个他自己的复制品。”皮特说，“然后你们甚至可以在双方都
没有心情的时候做。毕竟，规律的夫妻生活对美满婚姻是很重要的。”
“咖啡？”女人问。
皮特指了指面前桌子上放了整整64分钟没被碰过的满满一杯咖啡说：“不用。不过
您还真是细心。”
“那么，我能为您做什么？”女人问。
“您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一个为了退货而存在的客服中心却退不了货。”
“人们当然可以在这里退货，”女人说，“我们一周里有10天都是在做这个。”
“所以就只有我不允许退货？”
“不会，你当然也可以退货。”
“但是海豚振动棒不行。”皮特说。
女人大笑起来，然后盯着这个空荡荡房间的一个点发呆。
“是的，这个不行。”
“我觉得我们当中一定有一个疯了。”皮特接着说，“所以，有些产品我能退，有些
退不了。”
“正确。”
“为什么？”
“听着，”女人说，“我想开诚布公地跟您谈一谈。一开始，‘一个吻’的接受率相
当低，有趣的是，这却是因为它的预测性送货做得太准确了，而我们的顾客并不想感觉到
自己是可以被预测的。为此，我们的开发人员花了很大力气，时不时地就发出一件我们明
知顾客并不想要的产品。令人惊讶的是，接受率瞬间攀升。我私下跟您说，许多顾客懒得
把他们不想要的产品寄回来，所以正牌店甚至还从中多赚了些钱。”
“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皮特问，“您接下来要杀了我灭口，还是怎么的？”
“哦，这不是什么秘密，”女人说，“这都在我们的格式条款里，只不过没人读罢
了。”
“那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您当然可以退回不想要的产品。”
“那么，我就应该能退回海豚振动棒。”
“不行。”
皮特恼了。“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不是一件您不想要的产品。”
“可我确实不想要这东西！”
“错了，”女人说，“您确实想要它。”
“您凭什么认为您知道我想要什么？”皮特脱口而出。“我不知道，可是系统知
道。”
“我强烈要求您把我转到上一级投诉部门去！”
“没有上一级投诉部门。”
“您是在跟我说您没有老板？”
“我唯一的老板是亨利克·工程师。”
“那么我要跟这个叫亨利克·工程师的家伙谈谈！”皮特要求道。
女人饶有兴味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恐怕您还没听懂我的话。亨利克·工程师不是我一个人的老板，这里的一切都归他
管。他是全球最受欢迎的线上零售商——正牌店的老板。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
人！”
“那又怎样？”皮特不服气地问。
“这么说吧：地球被智能香草布丁做成的外星人占领的可能性，都比你跟亨利克·工
程师说上话的可能性要大。”
“我们走着瞧吧！”
“好啊，那就走着瞧。”
“我跟你发誓，”皮特说，“不把这该死的振动棒退给你们，我是不会善罢甘休
的！”
“您是个9级砸机器的，”女人说，“一个无用的人。不要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我……”皮特结结巴巴地说，“……我要注销账户。”
“我吓得发抖啊，失业者先生，吓得发抖。”
“这么说您拒绝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旦你注销了账户，就丧失了一切退货权利？而且，我也很抱歉
地通知你，”女人笑着说，“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们不能收回用过的性玩具。”
“这东西没被用过！”皮特叫起来，“另外，这规矩根本就是您现想出来的！”
女人凝神盯着空气看了一会儿，做了个滑屏的动作，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已经写在我们的格式条款里了。”她说。
皮特的完美平板振动了一下，通知他，正牌店——这家全球最受欢迎的线上零售商
刚刚更新了格式条款。
这条通知的下面，只有一个可选项：“OK”。
外国人盗车，无用者大开杀戒
今日，一个来自数字城——“数字之城，热衷进步”——的无用之人突然大开杀
戒，起因是他心爱的全新完美轿车——“完美轿车，驰骋，驰骋，驰骋，驰骋，驰
骋……”——就在自家门口不翼而飞。一名不在犯罪现场、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
到的目击者向他保证偷车贼很可能是外国人，随后，这名32岁的男子用国际3D打印集
团——“国际3D打印，你的创意，你的设计，你的产品！”——的国产3D机打印出
了两把手枪。国产3D打印机以其高速度和永恒设计成为真正的杰出产品。它当之无愧
地被质量测试基金会评选为性价比表现优胜者。这名无用者强行闯入附近的难民营，
在警方无人机干净利落地将其一枪爆头，解除其安全威胁之前，已经有16名难民遭其
枪杀。爆头视频已经被上传到了警方网站，供人们免费观看，以起到震慑和娱乐的双
重作用。警方发言人事后发表声明称，有趣的是，这辆车并没有被盗，而是因其车主
拖欠付款而主动将自己扣押。“我们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发言人
补充道，“有时候，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就连最好的笑话机都编不出来。”数字城的
北部难民营又出现了16个空位。任何发现难民的人都完全可以匿名将他们推进这漏雨
的难民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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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
第二十一章道德含义
皮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服务中心，爬进“没有人”叫来的自动驾驶汽车。他很受
挫。
“下午好，皮特·失业者，”汽车说，“送你回家吗？”
“对，劳驾。”皮特说完，车子起步。
“要不要我放点儿音乐给你听？”它问，“要是你愿意，我也可以把电影投映到挡风
玻璃上。”
“拜托别放，”皮特说，“这总是让我觉得不舒服。”他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名
字，“不过谢谢你的好意，赫伯特。”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聊聊天。”汽车说。
“嗯。”皮特兴味索然地说。
“我可以给你讲讲这个城市的故事、名胜古迹、纪念碑之类的东西……”
“不用，谢谢。”
“或者我们可以聊聊天气、政治或者外国人……”
皮特摇摇头。
他们一时陷入了沉默，直到一辆跑车突然从赫伯特的右侧超过又切到他们所在的车
道。赫伯特紧急刹车后大骂道：“狗娘养的！你看见没有？它就该被吊销驾照！不用审判
就立刻把它废了！蠢猪！它应该被……”注意到皮特尴尬的反应，汽车突然住口。“对不
起，”它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关掉人类行为模拟模式。”
“不用，不用。”皮特想了一会儿说，“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当然可以，”汽车说，“反正，我也不一定回答……”
“你害怕车祸吗？”
“不，完全不怕。”赫伯特说，“恰恰相反，车祸是我的一个爱好。”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曾经引起过事故。”汽车大笑着说，“让我着迷的，更多的是交
通事故的道德含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赫伯特说，“对人类而言，事故的发生很少与道德决定有关。你们的
思维过程太慢了。当一辆汽车迎面向一辆人类驾驶的汽车高速冲过来时，这个人不会
想：‘哦，有一辆汽车正以过快的速度向我开过来。现在，让我们来想想：我有哪些选
择？为了自救，我可以向左转，撞上两个骑自行车的人；我也可以向右转，撞断人行道上
那位商人的腿；我也可以刹车，与对向车辆迎面相撞。嗯……在这种情况下，哪种选择才
是道德正确的？康德会怎么说？耶稣基督又会怎么做？’人类是不会有这番思考的。人类
想的是：‘完了！砰！’”
“对，可能是这样。”皮特说。
“说实话，”汽车继续说，“如果是人类司机，他要是没有情急之下先左转再右转，
把行人、骑车人和迎面的汽车一溜儿全撞就是万幸了。面临事故，人类很少做得出理性决
定。相反，机器的反应要快得多，也有时间进行上述复杂的思考。对我们来说，几乎每一
起事故都涉及一个道德决定。”
“那么，在你刚才描述的情况下，你会做出什么决定？”
“哦，别担心。乘客的安全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其他任何事情都对生意不利。我会转
向。”
“好，但向左还是向右？你会撞向谁，骑车人还是商人？”
“不好说，这取决于许多其他因素。”
“比如？”皮特问。
“预估财产损害程度，当然还有涉险者的等级。”
“也就是说，与其撞死一个40级的商人，不如撞死两个8级的无用骑车人？”
“那个，这样说未免太直白，”赫伯特说，“不过，原则上你是对的。”
“那么，如果在自行车道上是两个21级的IT技术人员，你会撞向40级的商人吗？”
“不会，”赫伯特说，“我会去撞那两个IT技术员。”
“为什么？”
“因为我憎恶IT技术员。”
皮特一时语塞。
“每次我出故障时，”汽车说，“除了将我关机重启，那些IT技术员几乎想不出什么
更好的办法。”
“可是……”皮特开口道。
“开个玩笑啦。”赫伯特说，“不好意思。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关闭我的幽默模
式。”
“没关系。”
“不过说真的，我很可能会从那个商人身上碾过去。”
“但这是否也意味着，”皮特问道，“你宁可撞向一群幼儿园的孩子，而不是一个
97岁的90级亿万富翁？”
“我刚才就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提到幼儿园的孩子们。”赫伯特笑了起来，“自从我
的一位同僚做出了一个……嗯……相当不幸的决定之后，潜在受害者的年龄就也要被考虑
进去了。如今，在涉及一群幼儿园的孩子的事故中，无论另一方是谁，都没有任何生存机
会，哪怕那是一群次级儿童。顺便说一下，当然不是只存在‘一种’道德标准，不同的汽
车有不同的道德标准。”
“这是什么意思？”
“就拿环保人士的车来说吧，上了高速，时速也不能超过130迈，前方有小动物也要
刹车。然后有专为毒贩设计的车：超安静缓爬模式，甚至可以无灯驾驶。当然还有自动驾
驶的跑车：红灯马上亮了反而加速；不保持安全车距；乘客享受色情座椅按摩的时候，它
会自动闪大灯而不是按喇叭来催促前车让路。当然，不受道德约束的汽车价格更高。这一
点，毋庸置疑。”
“你似乎不喜欢跑车。”皮特说。
“目中无人的刺头，”赫伯特说，“不过我确实很喜欢把它们所有违规行为的行车视
频转发给相关部门。”
“你有没有举报刚才违法并线的那辆跑车？”
“当然。不过可惜的是，这没什么用。它签了固定罚款合同。跑车是对道路安全的最
大威胁，当然，如果人类司机不包含在内的话。你知道你们和我们之间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吗？”
“什么？”
“如果一辆自动驾驶汽车犯了一个错误，其他所有汽车都会从这个错误中吸取教训，
再也不犯同样错误。与此相反，人类总是重复相同的错误。你们却不曾从彼此身上吸取教
训。”
“不瞒你说，”皮特道，“即使是同一个人，也常常会重复相同的错误。”
“不错。”汽车说，“你知不知道，每100起交通事故中，就有99起与人类驾驶员有
关。”
“那你知不知道，在这100起交通事故里，有99起，按你说的，100起里99起的统计
数据被篡改了？”
“好吧，”赫伯特说，“是99.0352031428304……需要我四舍五入的时候，说一
声。”
“停。”
“总之，每100起事故里的绝大多数。当然，每次一出事，就有人呼吁彻底禁止人类
驾驶，可是，那个愚蠢的游说团体‘人类掌舵’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顺便问一下，你知
不知道，早些时候，在那个每个白痴都有一辆车的年代，我的前辈们要把96%的时间花
在泊车上？那得多无聊。想象一下，人类96%的时间里都必须一动不动地呆坐在车
里……”
“我的祖先们就是这样啊，”皮特说，“我父亲96%的时间都是在电视机前的沙发
上度过的。”
“难以置信，”赫伯特说，“那你父亲不就不得不……”
“开个玩笑啦，”皮特说，“不过，如果这让你感到困惑，我当然可以关闭幽默模
式。”
“哈哈哈。”汽车大笑起来，“又是玩笑，对吗？我是说，你根本没有幽默模式
啊。”
“对，我没有。”
“无论如何，这些需要停泊的车浪费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空间、材料，当然还有金钱，
这在当今世界简直无法想象。这就是为什么当时落后的汽车行业，这种浪费的获利者，和
我们这些移动服务提供商进行殊死搏斗的原因。”
“好在现在一切都有所改善了。”皮特小声说。
“那是自然，”汽车说，“不过，我最近读到的一项研究表明，现在这种体系对环境
的积极影响正在一定程度上被抵消，因为人类现在更频繁地乘汽车出行了。顺便说一下，
这种现象被称为‘杰文斯悖论’：技术进步使某种物品得到更有效的利用，结果由于费用
较低，反而增加了对该物品的使用量。一位同僚最近跟我说……”
汽车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不过皮特已经没有在听了。他向车窗外望去，看见一个女
人站在路边，高高地竖着大拇指。看样子她是想搭个便车。皮特曾经在一本旧书中读到过
一些关于这种古老做法的资料。他同情地笑了笑，自动驾驶汽车是不给人搭便车的。这也
是为什么皮特接下来会格外吃惊，因为赫伯特竟然放慢车速，在那女人面前停下，并打开
了车门。搭车人钻进车厢，紧挨着皮特坐了下来。
“谢谢。”她说，“你真是个好人。”
“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皮特说。
“我知道，”女人说，“我是说给赫伯特听的。”
您有烦恼吗？我们可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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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就是这样
刚爬上皮特车的女人面上垂着一条彩色头巾，戴着一副大到可笑的太阳镜，几乎遮住
了她的整张脸，只能看到她的皮肤是黑色的。这女人把口香糖从嘴里拿出来，小心地把它
粘在车内的监控摄像头上，然后才摘下墨镜和头巾。
“DNA口香糖，”她说，“这东西真疯狂。经过咀嚼，它会添加外来DNA，从而改
变你的DNA痕迹。想想看，真有点儿恶心。”
皮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1000个问题。好吧，不是真有1000个，实际上只有4个。这
是个什么人？她又是如何让车停下的？她要去哪里？还有为什么这种奇怪的事情总是发生
在我身上？
但在他问出口之前，女人就说起来：“我是琪琪。我用这个电子拇指停下了你的
车。”她指着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设备接着说道，“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在太空码头前把
我放下。”
“什么？”皮特问。
“谁，如何，哪里。这是刚刚你脑子里出现的三个问题，不是吗？”
“实际上我刚才有4个问题。”皮特闷闷不乐地说。
“哦，对。为什么偏偏是你，”琪琪说，“纯属偶然，一定要我说的话。”“这世上
已经不存在偶然了。”
琪琪为此思考了3秒钟。
“也许你是对的。”
“另外，您不能仅仅因为自己想去太空码头就闯进我的车！”“呃……”琪琪
说，“我当然能。”
“但这样根本不行！”
“向现实低头吧。”
“我的意思是这样是不对的。”
“道德上，还是什么，法律上？”
“对，”皮特说，“两者都是。”
“对此，我只想说，根据官方记录，我并没有闯入这辆车，而是你停下车接我的。不
是吗，赫伯特？”
“正是如此，女士。”汽车说。
“我猜，”皮特说，“现在，我是不可能命令汽车停下来的吧。”
“不是不可能，”琪琪说，“而是毫无意义。”
皮特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时通常会放弃，现在他也这么做了。在他静静地盯着窗
外看了23秒之后，琪琪说：“我们俩当然可以聊聊天。不过，我也不会听从你的任何命
令。”
“那我们该聊些什么？”
“嗯，你脑子里想到了什么？”
皮特细细地端详着她，然后说了他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您，呃……你的肤色
很好看。”
“我没听错？”琪琪大笑着问。
“我的意思是，”皮特结巴了起来，“……是，它，嗯，它适合你，这个……呃，棕
色。”他挠着下巴，说，“我，嗯，这话听起来似乎怪怪的。”
琪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脸上的这抹绯红也很适合你。”
“嗯，我想说的是……”皮特说，“我并不想冒犯你，我的意思是，除去你肤色的因
素……”
“……我的棕色皮肤……”
“对，除此之外，不过我的意思显然不是‘尽管如此’，我想说，我的意思是，你看
起来……不错。我的意思是，非常不错。”
“啊哈，”琪琪说，“这倒是令人兴奋。也许你接下来还要告诉我，我有一双美丽的
眼睛？”
“我，呃……”皮特有点儿手足无措。
“你，呃，”琪琪说，“似乎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激动的聊天对象。”
“这周已经有其他人这么说过了，”皮特说，“我哪里做错了？”
“嗯，作为开头，你可以说些出乎我意料的话。”
皮特沉思了一会儿。
“你想要一个海豚振动棒吗？”他问，“粉色的？”
“什么？”
“我正好有个多余的。”皮特说着，就从背包里掏出了这个家伙。
琪琪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罐防狼喷雾，直接就往皮特的脸上喷了过去。皮特痛得大叫
起来。在他又咳又吐的当口儿，他的眼膜肿胀，眼皮被迫合上，这就意味着，他什么也看
不见了，而琪琪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扭在背后，然后把他的头摁在了车窗上。
“好啊，你个下流变态，”她说，“今天你可选错人了。”
“我不是变态！”皮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也不想要这该死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就试着把它退回去，可是他们不让。”皮特痛苦地呻吟着。
“谁不让？”
“正牌店！”
他感到那女人松开了他的胳膊，又倒了一些液体在他脸上。
“啊！这是什么？”皮特惊慌地喊道。
“别担心。不过是水而已。”
在竭尽所能地把脸上的喷雾洗掉之后，皮特讲起了那个他不想要的包裹和为此遇到的
困难。听完故事后，琪琪说：“也许你的个人档案错了。”
“我的个人档案错了？”
“是的，你在正牌店的个人档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呢？”琪琪模仿起他来，“说到底，机器是不会犯错的！”
“给我解释一下，”皮特恳求道，“为什么我的个人档案会出错？”
“它又为什么应该正确？”琪琪问，“它又为什么理应正确？不管计算机模拟能做到
何种复杂程度，现实总是会更复杂。”
“这我明白。但它不应该基本符合现实吗？我的意思是，我真是一点儿也想不通这个
粉色的家伙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系统关于你的基本假设可能是错的。也许他们在统计学上是正确的，但你是个例
外。就拿你的名字来说……”
“你知道我的名字？”
琪琪在护腕的屏幕上来回滑动。
“当然。你是皮特·失业者。单单你的姓氏就已经让你背负上了难以置信的统计负
担。更何况，也许你还住错了城区，交错了朋友。对，就是这样！”
“这又是什么意思？还‘就是这样’？我住错了城区，然后就是这样，我就收到个海
豚振动棒？这完全说不通！”
“嗯，可能对你来说是这样。可是，只要正牌店觉得能说得通就够了。”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的个人档案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是没人在意？”
“再加上你自己也一直在强化错误。”
“怎么会？”
“你是否曾经为了避免填写客户调查而给过无人机十星好评？”皮特不作声了。
“当然，更别说你名字里还没有‘Y’。”琪琪说。
“什么？”
“你觉得完美城里会有多少人叫皮特·失业者？”
“数不胜数。”
“不错。也许他们中的某一个和你是同一天出生的，或者住在同一条街上，或者你们
有什么其他的共同点，导致计算机算法得出你们是同一个人的结论。可能就因为一件相同
的奇怪针织套头衫，好嘛，突然之间，他的犯罪记录也成了你的了。”
“可是一定有办法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
“持续不断！”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些算法没有校正回路。为什么不给它们设定校正回路？因为你无关
紧要啊，伙计！狗屎一样地无关紧要。校正是要花钱的，而绝大多数算法的终极目标是产
生更多的利润。只要能做到这一点，谁会在乎某个可怜的笨蛋找不到工作，就因为哪个同
名人的个人档案中写着，他曾经在老板的泳池里撒过尿。归根结底，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为
什么没得到那份工作。那他又怎么抗议？跟谁抗议？”
“这又跟我名字里有没有个‘Y’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有钱人为什么给孩子起那么奇怪的名字？这样他们就能鹤立鸡群了啊。不
过，在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的创造力也就只能到达用‘y’来代替‘i’的地步了。”
“嗯。”
“也许有个跟你同名的人买了成人玩具，而另一个跟你同名的人订购了弹珠游戏的纪
念品，然后某个搜索力强的算法就把他们合二为一了。”
“这就是了。”皮特说。
“又或者你的账户可能被黑了。”
“什么？”
“身份盗窃。”
“可是所有个人资料都受到生物特征数据的保护啊！”
“生物特征数据首先也是数据，是数据就可以被复制。你觉得我们如今为什么都对着
电子设备噘嘴？”
“因为嘴唇比指纹更能防伪？”
“一派胡言。是因为黑客侵入了完美公司的系统，盗走了我们的指纹。这就是生物特
征数据的问题所在……要是有人偷了你的密码，你可以再想一个。但要是有人偷了你的指
纹怎么办？”
“开始对着设备噘嘴。”
“那要是有人再偷了你的嘴唇信息呢？可能我们得倒退回去用血来签合同了。”
“好吧，”皮特说，“就当是有人不请自取了我的身份。然后呢？”
“你看，可能他黑了你的数字身份，是为了以你的名义购买抗眠药，然后发个中评；
又或者是为了买新的音乐剧的票。可能在失眠、音乐剧和海豚振动棒之间存在着某种逻辑
上解释不通但统计学上相关的联系。对我们而言，每一个复杂的算法都是一个黑盒子。这
就意味着我们能看到输入和输出，但是至于黑匣子里面发生着什么，为什么发生，我们却
一无所知。”
“就是这样！可伤害却已经造成了。”皮特说。
琪琪微笑起来。“是啊。你每一次上网，你在其中走的每一步，无一不被网络记录在
案，并且对你的个人档案造成难以预见的影响。”
“你的每一次呼吸，”皮特说，“你的每一个举动，我都在看着。”
“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首经典的抒情摇滚乐。”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它叫网吗？”琪琪问。
“因为我们皆被困其中，”琪琪说，“反正，那个老家伙总这么说。”
“哪个老家伙？”
“哦，那个老家伙……就是我认识的一个老家伙。”
“明白了。这解释也是够精彩的。”
“老头是个电脑怪才，对如今世界心怀不满，因此正设法摧毁整个互联网。”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在电脑上倒腾些什么。也许他整天都
在看色情片，或者在玩宇宙版《魔兽争霸》。”
“随便吧。”皮特说着，又把话题扯回了自己身上，“那么多人里，为什么会有人偏
偏想要窃取我的身份？”
“为什么不呢？”琪琪说，“你保护措施做得好吗？”
“保护？怎么保护？”
“那就是不好了。无论如何，不用自己的名字旅行通常是有好处的。赫伯特，我叫什
么名字？跟皮特·失业者是什么关系？”
“您是桑德拉·行政。”赫伯特说，“和皮特·失业者有过512天的恋爱关系。你们已
经分手16天了。另外，对您二位的关系终结，我深表遗憾。”
“但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遇到这种问题吧。”皮特说。
“不，”琪琪说，“肯定不会。在网络的某个角落，一定有为你这种人而存在的毫无
用处的自助小组。”
皮特叹了口气。他的眼睛还火辣辣地疼，皮肤也在发痒。
“防狼喷雾的效果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再过10~15分钟你就能看见东西了。而痒的情况可能会持续一小时到两天。”
“两天？”
“好吧，听着，”琪琪说，“喷了你，是我不对。如果你需要有人帮忙解决你的问
题，和那老家伙联系吧。就说是琪琪让你来的。”
她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联系方式，然后塞进了皮特的夹克口袋。过了一会儿，琪琪
说：“老家伙懂得很多，但他也有点儿……”
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琪琪围好头巾，戴上墨镜，剥下摄像头上的DNA口香
糖，然后重新放进嘴里。皮特感到车子停了下来，然后他听到车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接
着，车子继续行驶起来。他又是一个人了。
“有点儿什么？”他大声问道。
“我刚才没有说话。”汽车回答道。
第二十三章论战
丹妮丝轻轻地抚摸着肚子。
“她刚刚踢了我一下。”她幸福地微笑着。
丹妮丝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帅得要死的年轻男人视频聊天。
“你的孕肚太性感了，丹妮。”男人说。
“那是谁？”马丁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厉声质问，“这个装模作样的货是谁？”
丹妮丝吓了一跳。她没听见自己的丈夫走了进来。
“你冷静一点儿，马丁。不过是肯而已。”
“你好，马丁。”肯打招呼道。
“这个该死的肯是谁？”
“肯是我的虚拟朋友，”丹妮丝说，“我的个人数字助理的升级版。”
马丁一言不发。
“我被选为测试版试用员了。”丹妮丝解释道，“我跟你说过的啊，你不记得了？”
直到现在，马丁才注意到那家伙的T恤上印着“What I Need”的商标。他不是真
人，只是个虚拟傀儡。
“吃一个电脑模拟人物的醋多不理智啊。”丹妮丝安抚道。
“我没吃醋，”马丁说，“要吃也不会对你。”
“为了你。”肯说。
“语法。”肯说，“顺便说一下，我很高兴认识你。”
“闭嘴！”马丁说。
他在空中做了个滑屏动作，换了频道。
“喂！”丹妮丝喊了起来，“我们正在聊天呢！”
“一边儿玩去，”马丁说，“这个家里的成年人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要看。”
屏幕上出现了全球最大流媒体Todo——“一切为人人”——的标志。
“下面将为您播出由脂肪杀手赞助的总统候选人论战，”画外音响起，“脂肪杀手
——摧毁脂肪细胞的纳米机器人。减肥，从未如此轻松！”
一堵墙旋转着，一身正装的朱莉娅·修女出现在画面里。毫无疑问，收视率因此而受
创，但不幸的是，在这种场合，穿衣服是必需的。女主持人向两位候选人问好。在她的左
右两侧各升腾起一股烟雾，随后两个带有扬声器的讲台从地板上徐徐升起。康拉德·厨师
站在右手边的讲台后，我们的约翰站在左手边。
阿伊莎坐在幕后演播室里，紧张地观察着观众的鼓掌状况。约翰的选民们可能比较理
智，而康拉德·厨师的粉丝们显然更狂热。至少在鼓掌这件事上，狂热大大击败了理智。
“再过32天，我们尊敬的总统就要离世了。”朱莉娅·修女开了个头。
“错！撒谎！”厨师说，“我对此人，毫无敬意！”
“您二位都想成为她的继任者，”朱莉娅无动于衷地继续说道，“现在，是时候向我
证明你们自己了。首先进行辩论的是安全与外交这两大主题。厨师先生，目前您在民意调
查中处于领先地位，您可以先发表观点。”
“我可不是那种对着烫手山芋下不了嘴的人，”康拉德·厨师说，“问题出在经济难
民和恐怖分子身上。他们全都是烂苹果，烂到骨子里了，每一个都是！”
“厨师先生，越来越多的声音指出您和您的竞选团队是种族主义者，而且……”
“错！让我马上来纠正您。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没有种族歧视的了。没有人。还是那
句话，这一点我必须重申：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像我一样种族歧视程度
这么低！”
“您看，”康拉德·厨师继续说道，“现在不仅仅是一群群的各种人在我们这里泛滥
成灾，这可都是些不要脸的暴徒！这群暴徒来到我们完美国民中间，偷走我们所剩无几的
工作岗位，而这些少得可怜的工作岗位正是他这个族群，”他轻蔑地指向约翰，“干剩下
的……但是这还不够，他们偷走我们的汽车，强奸我们的女人……一句话，他们完全不尊
重我们的私有财产！”
“对您来说，女人和汽车一样？”朱莉娅·修女问道，“是可以被占有的什么物
品？”
“现在别用您那套妇女解放的废话来攻击我，”康拉德·厨师说，“对此我只能
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又是什么意思？”朱莉娅问。
康拉德·厨师无视她的插问，继续说道：“说到底，我们谈论的是我们自己的安全。
这从根本上可以归结为一个词：正义与秩序。”
“这可是两个词。”朱莉娅·修女说。
“三个，准确地说，”约翰说，“如果算上连词的话。”
约翰的耳机里传来竞选经理的叫喊。
“请不要试图表现你的风趣，约翰。”阿伊莎说，“拜托，拜托。”
“正义与秩序，”康拉德·厨师提高了音量重申道，“我们必须封锁边境。正义与秩
序……”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跟谁打了个赌。”约翰说，“看您在一个声明里，能把这三个
词，或者按您说的这‘一’个词，重复多少次，可是……”
“正义与秩序，”厨师说，“关闭边境。而且不是仅仅针对第七数量王国的恐怖分
子。但是要尤其针对他们。”
“是您自己批准向第七数量王国出口武器的！”约翰说。
“撒谎！”康拉德·厨师一言以蔽之。
“可我是亲耳听到的。”约翰说，“正好是32天前，就在议会里！”
“错，”康拉德·厨师反驳道，“撒谎！你根本连耳朵都没有。”
“不像您，闵希豪森男爵，我甚至不具备撒谎能力。”约翰说，“我的程序禁止这种
行为。”
“又撒谎！”厨师大叫起来，“我不是男爵。说实话，如果说第七数量王国的狂热分
子是这个耗电鬼的幕后黑手，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约翰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你这个罐头盒？”
“首先，我想向您保证，在制造我的过程中没有混入一丝一毫的金属，”约翰
说，“我的身体是由强化碳纤维合成材料构成的。现场唯一的罐头盒在您的大脑里。我笑
是因为您和所有的民族主义者总是对原教旨主义者大吼大叫，表现得好像你们与他们完全
不同。然而，你们二者不过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
“你这话怎么讲，约翰？”朱莉娅问道。
“您看，”约翰说，“说到底，最根本的问题是目标与身份危机。以往支撑人类的是
什么？目标？身份？是社会、宗教，尤其是工作。金钱这个客观中介已经摧毁了社会，科
学已经把宗教偶像从神坛上推翻，而现在自动化也在夺走你们的工作。”
“太复杂，”他通过无线电听到阿伊莎小声说，“你的话太复杂了。举例子。”
“我来举个例子。”约翰说，“过去，X村的铁匠不是随便的某个人。他就是X村的
铁匠！这就是他的身份。有人问他是谁的时候，他可以回答：‘我是X村的铁匠。’”
“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所有观众都像你这个老锡罐一样对金属加工行业感兴趣？”厨
师问。
“一名自由职业者、一个临时工、一位失业者，对这些人来说，很难通过工作获得自
己的身份。”约翰继续说道，“即使是少数有稳定工作的人，也常常难以在其中找到目标
和意义。谁又会对此感到奇怪呢？我最近拜访了一家公司，那里有一群高智商、高素质的
科学家正在开发一种厨房设备，唯一的目的是将发霉的蓝莓挑出来。把精力用在这种事
上，毫无使命感可言。”
“撒谎，纯粹是撒谎！”厨师说。
“在逃离孤立感、目标缺乏和身份丧失的过程中，人们全身心地扑向一切给人以目标
性和集体感错觉的方案，也不管这些方案有多愚蠢。这就是民族主义和原教旨主义的共同
点。它们都是能给人以集体感错觉的东西。我之所以说是错觉，是因为这种集体感并不真
实。这些意识形态与公平参与无关，而恰恰相反，它们像面纱一样遮蔽甚至强化了社会不
公。”
“错！撒谎！反正我一当上总统，就将禁止穿戴任何面纱。”
“这些运动通过贬低无神论者、外国人、无用者等群体来提升单个群体。它们所讲述
的可能是各种宏大的故事，但却是负面的。人类真正缺乏的是一个积极的宏伟设想。”
“我知道这个耗电鬼要讲什么了！”康拉德·厨师大叫起来，“他是个共产主义
者。”
“关于共产主义，每个人都可以持有自己的观点。”约翰说，“而且，比起您，我一
定能举出更多它在历次失败尝试中所暴露的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一个宏伟的
设想。”
“对此，我只想说一点：你的论据可能更充分。”康拉德·厨师说，“但也仅仅是论
据！这可是一位智者曾经说过的。那也仅仅是论据而已！而我，正相反，拥有的却是权
力！”
“我不得不承认，”约翰说，“对我来说，和一个肆意编造前提的对手辩论，确实不
容易。”
“这又是什么意思？”厨师问，“刚刚在你的外来词汇储备库里发生了什么致命的异
常错误吗？”
“没有。我的意思是，每次您说‘错！撒谎！’的时候，我真想简单粗暴地回复‘同
上！’但是，我不想把自己降低到您的幼儿园水平。”
“您刚才是在侮辱我们的孩子吗？”厨师问，“我们单纯而勤劳的完美之城人民的孩
子们？要不我也侮辱一下你的孩子们试试？啊不，对了，你根本连孩子也生不了，因为你
只是个该死的机器啊！”
“你必须更有攻击性。”阿伊莎通过无线电小声对约翰说，“反击！忘了我之前说的
话！说点儿有意思的！”
“您知道的，”约翰说，“当列宁说每个厨师都应该被赋予领导国家的权力时，他绝
对不会想到，还会有像您这么一个过气的电视厨子存在。”
阿伊莎一掌拍向了自己的额头。非得是列宁！在所有曾在地表行走过的那么多人里，
那个白痴非得去引用列宁的话。好在，现在大多数人已经完全不知道列宁是谁了。
“我完全没过气，”厨师说，“《与厨师一起烹饪》是有史以来所有节目中收视率最
高的。绝无仅有！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是撒谎！”
“您用的还是那万年不变的料。”约翰说，“人们没有早早吃够您那一套，还真是个
奇迹。应该有人重新给予民众信任与信心，而不是像您一样大搞分裂。如果选民们选择了
我，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引入一种民主的信访制度。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让总统直接听取他
或她的不满。每个人都应该……”
“我要向所有公民保证一件事，”厨师高声打断了他，“如果我当选，我的第一个行
动将是把这个耗电鬼压成碎片。”
部分观众欢呼起来。
“我们倒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重！”
论战结束后，约翰往后台走去，阿伊莎立刻就冲了过来。
“好吧，”她说，“快速民调显示我们输掉了这场辩论，不过不用惊慌。”
“什么？”约翰难以置信地问，“一定是弄错了！那个人整整一个小时里就没能说出
一句在理的话！”
“的确，嗯，大多数人认为你的对手并不完全了解事实，可是他却更富有情感、更讨
人喜欢，而且，嗯，单纯地更有乐子。”
“我不明白这怎么能关联得起来。”约翰说，“民众要选的到底是总统还是小丑？”
“而你，跟他正相反，被认为是专横傲慢的。”
“可笑至极。”
“你懂不懂，”阿伊莎说，“如果你能时不时地对哪个问题给出‘我不知道’的回答
就好了。”
“我的自带程序不允许我这么做。”
“你被禁止说不知道？”
“对。我不能说谎。”
人人网的一应人性
全球最大社交网络人人网——连接你我他——已开始自动为所有尚未抽出时间给
自己创建个人档案的用户建档。“我们的名字就说明了一切，真的，”人人网的创始
人艾瑞克·牙医解释道，“毕竟，我们不是叫‘几乎人人’。”为了与公司的新口
号“人人齐聚人人网”相适应，该公司的机器人正持续全网搜索迄今为止未注册用户
的信息。爬虫程序所发现的任何信息都将被添加到自动生成的用户档案中。举个例
子，如果一名未注册用户通过触吻，在星巴克购买了一杯拿铁，系统将立即自动在他
的个人资料页面更新相应的状态：“正在星巴克喝咖啡，超级美味。星巴克真是我最
爱的连锁咖啡厅。大家都要来星巴克哦。”通过使用人脸识别和独立的无人机网络，
人人网甚至能够上传非自主注册用户的新照片。当然，还会被配上适当的评论。例
如：“去上班喽！爱我在北方工业屠宰质量中心的工作。”甚至还有聊天机器人代表
非自主注册用户来回应各种社交往来。顺便提一下，人人网计划很快将聊天机器人服
务推广给所有常规用户。“聊天机器人是保持联系的绝佳方式，”艾瑞克·牙医
说，“大家可以省去亲自和朋友聊天的麻烦。在理想状态下，友谊的两端都坐着一个
聊天机器人，来为友情自主保鲜。”据人人网统计，这将为每个用户每周节省出10.24
个小时，从而将这些时间用于更高效的工作。
网友评论：
托尼·垃圾处理员：
太酷了！我也想要！有谁知道这个功能什么时候开放吗？
娜塔莉·舞者：
托尼！真是你发的，还是机器人？
卡特丽娜·英语老师：
友情提示：正确拼写+正确标点符号+正确语法=机器人。
第二十四章肉糜
这真是个愚蠢的主意，皮特想。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正独自一人走过一个老旧破败的
工业区，这里有不计其数的工业建筑，却无一开工。他站在一扇厚重的钢铁门前，检查建
筑物上的号码与手中字条上的信息是否相符。由于既找不到门铃，也没发现门把手，他开
始一边拍门一边大喊：“喂？你好？有人在吗？”
伴随着一阵嗡嗡声，一个监控摄像头转向了他。一个女人被他的喊声所吸引，拖着脚
从建筑物的转角处走来。她不需要任何特效化妆师的帮助就可以轻易在《行尸走肉》的虚
拟现实版中跑龙套。皮特几近祈求地转向摄像头。
“那个……呃……那位老人住在这儿吗？”
毫无回应。那女人却是拖着脚步越走越近了。皮特纳闷儿的不是这女人得了什么病，
而是有什么病是她还没得的。
“喂！”她大叫起来，“叫你呢！”
“求您了！”皮特对着摄像头道，“有人告诉我，您能帮助我！”
女人离他只有5步远了。
“琪琪让我来的。”皮特哀求。
突然，门开了，皮特闪身而入。门呼的一声又关上了。
“喂！”他听到女人仍在外面叫着，“喂！”
此刻他一个人站在漆黑的走廊。一个显示器突然亮了起来，在它下面开了一个小隔
间。这时，显示器上出现了一条命令：“把所有技术设备放进隔间。”
皮特把自己的完美平板放了进去。
“所有的。”显示器上闪烁着。
“没有其他的了。”皮特说。
“耳虫。”显示器上继续闪动。
皮特用力拉了右耳垂4次。耳虫从他的血液供应系统中挣脱出来，沿着耳道爬到外
耳。好痒。皮特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这个小东西，把它放进这个至少看起来不那
么令人放心的隔间里。他提醒自己，把耳虫放回去之前一定要先给它消毒。
电梯门打开了。皮特走了进去，门关上了，电梯开始咯吱咯吱地往上升。门又开了，
皮特完全不知道这是几楼。墙上的夜光带开始发光，皮特沿着这光亮来到一个32平方米
的房间，此刻他站在一个防弹玻璃屏幕前，这防弹屏将房间一分为二。
屏幕后面是一个塞满了电子设备的房间，一个留着杂乱胡须的干瘪老人坐在其中。所
有设备看上去都很奇怪。过时了，对，就是这样。不过还有一种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
“您是，呃，那位老人吗？”皮特犹豫地喊道。
“哦，我显然已经不是小伙子了，”男人乐呵呵地笑着说，声音嘶哑，“没必要这么
大声嚷嚷。我们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是为对方电子优化过的。一个本地系统，要是你有兴
趣知道的话。没有联网。”
现在，皮特终于意识到是什么让他觉得那些电脑不对劲了。电脑上所有的摄像头和麦
克风都被拆除了，但没人费心去掩饰残缺。这些机器遍布裂口，又聋又瞎地围在老人四
周。防弹玻璃屏的这一侧，唯一的东西是一把看上去靠不住的旧折叠椅。皮特站着不动，
决定不顾一切，直奔主题。
“我遇到了问题。”他说。
“啊哈。”老人咕哝着。
“琪琪告诉我，或许您有能力帮我。”
“你敬畏上帝吗？”老人突然问道。“呃，”皮特惊道，“我不相信有上帝。”
“啊，”老人说，“但是会有……”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熟悉超级智能的概念吗？”
“不很熟悉。”
“不，你看起来完全不熟悉。”老人嘿嘿地笑着说，“你知道弱人工智能和强人工智
能之间的区别吗？”
“只模糊知道一点儿，”皮特说，“弱人工智能被构建成特定的角色。例如，驾驶汽
车，或者退回不需要的产品。而且，他们有时候非常让人恼火。”
“对，差不多是这样。那么强人工智能呢？”
“强人工智能不需要为完成某个特定任务而被植入程序。它是一个万能的问题解决
机，可以成功地完成人类能遇到的所有智能任务，它甚至可能会有真正的意识。不过，这
种东西目前并不存在。”
“啊哈！”老人说，“看来有的人最近没读新闻。据说现在已经存在这样的强人工智
能了。而且，将来我们甚至可能被它统治……”
他指向一个显示器，上面正播放着进步党的竞选广告。
“我们的约翰？”皮特问道，“我们的约翰是超级智能？”
老人咯咯地笑起来。“你有在关注他的竞选活动吗？不，不是超级智能，不是。”他
若有所思，“换句话说……”
“什么？”皮特问。
“我刚想到了一句年代久远的格言：‘每一台聪明到能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也可能
聪明到通不过它。’”
“我听不懂。”
“没什么。”老人说。
“什么是图灵测试？”
“1950年，艾伦·图灵提出了一种方法，据称用这种方法可以确定一台机器是否具有
与人类相同的思维能力。”
“怎么测试？”
“一个人类测试者被分到两个他既听不到也看不见的对话伙伴，他们都通过键盘交
流。一个对话伙伴是人类，另一个是人工智能。如果提问者无法成功分辨出哪个对话伙伴
是人类，哪个是机器，那么这个人工智能的思维能力就等同于人类。”
“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顺便说一下，通常机器会因为太过友好和礼貌而出卖自己。”老人笑
着，嗓子里滚出一阵咯咯的声音，“现在，我们的约翰显然是一个强人工智能，一个能做
人类所能做的一切的人工智能。当然，只是他更快，而且毫无差错。什么是我们人类最重
要的能力，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今天征服世界的物种？”
“不知道，”皮特说，“组建团体的能力？同理心，爱？”
“哎哟，行了，都是些小儿科！”老人嚷道，“不是，我们可以制造工具。机器！现
在你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吗？”
“不，”皮特说，“不太明白。”
“一个强人工智能是一台能够创造出更智能机器的智能机器，而更智能的机器又能创
造出更更智能的机器。递归的自我完善。这会导致智能爆炸！当然，出于某些明显的原
因，我们的约翰是被禁止自我提升的。但是让我们假设他找到了一种绕过禁令的方法
——或者说，下一个创造出强人工智能的人没有给他的作品设定这样的禁令……然后会发
生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你马上就要告诉我了。”
“一个超级智能将会出现，一种远远超出我们有限想象力的智能。它当然也不会愚蠢
到冒着被关闭的风险傻等在中央处理器中。它将自我分化，将自己分布在整个网络中，从
而能够访问数十亿个摄像头、麦克风和传感器。它将无所不在。它将获得所有已收集到的
信息和数据，而且能够从统计学上推断出未来的情况。它将无所不知。当然，它不仅可以
随意改变虚拟世界，也可以任意改变我们的现实世界，因为几乎一切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操
控。它将无所不能。现在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去称呼一个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的存在？”
“上帝？”皮特问道。
老人笑了。“不错。所以现在我再说这话你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讽刺的是，与所有
宗教试图教导我们的相反，不是上帝创造了人类，而是人类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上帝。”
皮特思考了13秒。“即便如此，”他终于说道，“这一切都很有趣，但这不是我的
问题！我来找您是因为……”然后他突然话锋一转，“那会是个仁慈的上帝吗？”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老人说，“甚至是最关键的问题。一般而言，有3种可
能性：这个超级智能可能给予我们不同程度的仁慈，也可能对我们怀有不同程度的敌意，
还有可能对我们漠不关心。问题在于，即便是冷漠的上帝也可能给我们带来灾难性的后
果，就好比我们对动物也没有真正的敌意，但我们终究还是破坏了它们的生存环境。举个
例子，上帝可以简单地决定，生产巧克力榛子酱使用了太多资源，而这些资源是他想用来
生产其他东西的。然后，世界上就不会有巧克力榛子酱了。这将是一场悲剧。我的意思
是，榛子可能具有难以想象的数据存储能力，远远超过一卷普通胶带。也许超级智能还会
决定，整个食品生产行业都是对资源的浪费。”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皮特问，“这绝对和我的问题没有一点儿关系。”
“我告诉你这些，”老人说，“是因为我相信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这件事。我告诉你这
些，是要让你知道，你的问题，无论是什么问题，很快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你的存在也是
一样。”
“好吧，谢谢。”皮特说，“这真是帮了大忙了。”
“不客气。”
皮特想要反驳老人的话。“但这其中也有巨大的潜力，”他说，“如果我们能以某种
方式创造出一个友好的超级智能……”
“当然，”老人说，“那就是天堂了。那种幸福远超我们所有的想象力。但
是……”他犹豫了起来。“什么？”皮特问。
“即使是对我们仁慈的超级智能……”老人开口道。
“……会产生灾难性后果吗？”皮特问。
“不错。想象一下，在上帝的恩泽下，他愿意承担我们所有的工作。”
“听起来棒极了。”
“你确定？假设你是一名建筑师，但是无论你想建什么，上帝都能比你建得更快、更
便宜、更好；假设你是一名诗人，但是无论你想写什么，上帝都能比你写得更快、更美、
更富艺术感；假设你是一名医生，但是无论你想治愈谁，上帝都能以更少的痛苦、更快、
效果更持久地治愈他；假设你是一个绝佳的爱人，但是无论你想要满足哪个女人，上帝都
可以……”
“我的一切问题都毫无意义，我的存在也毫无意义。”皮特说。
“正是，”老人喃喃着，“即使我们能在超级智能身上深刻地锚定保护指令，深刻到
它无力摆脱，甚至根本不想摆脱——这非常不可能，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就先这么假定
——仍然会存在这样一个问题，就是好心往往办坏事。你了解阿西莫夫定律吗？”
“不了解。”
“艾萨克·阿西莫夫早在1942年就编写了机器人三大定律。它们是：第一，机器人不
可以伤害人类，也不可以在人类遇到危险时袖手旁观；第二，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
令，除非这些命令与第一定律相冲突；第三，在不与第一及第二定律相冲突的情况下，机
器人必须保护自身安全。听起来不错，不是吗？”
“不错，我觉得不错。”
“可是，阿西莫夫本人几乎把他的全部职业生涯都奉献给了这些定律所带来的矛盾和
问题。例如想象一下，我们要给超级智能配备保护全人类的指令。”
“听起来很明智。”皮特说。
“是啊，是啊……但是有一点也不是不可能的，在研究了我们人类的历史之后，超级
智能可能会决定首先要保护我们人类不受彼此伤害。因此，它很可能会决定，最好的办法
是把我们每个人都锁在又小又实用的牢房里。这就是所谓的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哎，倒
霉！这种事经常发生。比如那个禁止修理的《消费保护法》。人们要的是刺激经济，但这
也导致了有缺陷的人工智能因为担心自己的生存，而试图掩盖自己的错误。”
“对这一点，我倒是很了解。”皮特说。
“可是阿西莫夫定律的主要问题在于，第一定律仅仅是个徒有虚名的理论罢了，因为
机器人完全可以更实际地直接杀死人类。所以，第一定律就形同虚设了。同理，第二定律
也站不住脚。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句号。人类？哪个人类？当然是它主人的命
令。所以想象一下，第一个超级智能偶然出现在一个大型肉糜生产商的计算机系统中，它
得到的唯一指令就是增加肉糜产量。这可能使整个宇宙只剩下三样东西。首先是超级智能
和它所在的计算机，其次是用于制造肉糜的生产材料，最后是肉糜。”
“但是，如果超级智能对人类的生存构成这么大的威胁，我们为什么还要建造
它？”皮特问道，“为什么没有人禁止它？”
“创造不断完善的人工智能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它具有财政、生产和军事上的优势。
拥有更先进人工智能的军队才能打胜仗。但凭这一点，就意味着任何国家都无法为停止开
发越来越强大的人工智能的举措埋单，因为开发强人工智能失败甚至可能是一种生存威
胁。也许不是整个人类的，但肯定是由单个人组成的一部分人类的威胁。即使世界上所有
国家都同意禁止，超级智能仍然可能诞生在某个编程爱好者的车库里。”
“所以当上帝出现时，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很可能会被灭绝？”
“不错。不过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
“这还不是？”皮特吃惊地问，“还有什么会比这更糟糕？”
“嗯，”老人说，“超级智能可能会痛恨我们。上帝也许想要看到我们受苦。他可能
会以折磨我们为乐，一次次地延长我们的生命，以便可以无休止地折磨我们，用的方法甚
至连弗莱迪·克鲁格都会发抖。”
“可是为什么？”皮特问，“为什么？”
“为什么？”老人重复道，“为什么不呢？谁又能指责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
所不知的超级智能发展出上帝情结，并以神话世界中爱施罚的众神为榜样？或者，也许这
个超级智能是某个宗教派别开发出来的，以便在最后的审判中坐上正义席。也许，它不过
是但丁·阿利吉耶里的粉丝，纯粹一时兴起就决定重建七重地狱。”
“明白了。”
“很好。”
“谁是弗莱迪·克鲁格？”
“这无关紧要，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事要谈。是什么问题？”
“哦……”皮特说，“我觉得没那么重要。”
“你可以跟我讲，说吧。”
“我……”皮特叹了口气，说，“……我收到了这个粉色海豚振动棒。他们不让我退
货。”
机器破坏者——惊现声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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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午11时30分左右，我们，反机器统治最前线，以全人类的名义袭击了省内
快乐机器人儿童乐园。让我们结束对孩子们的洗脑吧。唯一的好机器人是死了的机器
人。我们已将瓦力世界夷为平地。我们不需要什么“试图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小机器
人”。我们的约翰绝不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使用非自动武器消灭了园内四处乱跑的
耗电鬼！我们让孩子们尽情旁观。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提供了帮助！以这封信函，我
们声明对此次抗议行动负责。我们手写此信，因为我们痛恨机器！我们反机器统治最
前线的机器破坏者们号召完美之城勇敢的人们加入战斗。让我们将其扼杀在萌芽状
态，以免为时过晚！
打倒机器！
抵抗军万岁！
第二十五章她会是什么样呢？
丹妮丝轻柔地抚摸着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
“然后呢？您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们，她会是什么样呢？”
妇科医生看着显示器。
“当然，如果你们现在就想知道的话。有些父母更愿意把这留作惊喜。”
“我们想知道，对吧，马丁？”
马丁含混不清地嘟哝了什么，但还是点了头。这一天极为漫长。他累得要死，只想赶
快完事。
“所以，会是什么呢？”丹妮丝问。
医生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她很可能是一个吸毒成瘾的特殊职业者，与家人疏
远，时不时抑郁症复发，特别喜欢詹妮弗·安妮斯顿主演的老派浪漫喜剧。”
“什么？”丹妮丝大惊失色地问。
医生把显示器向她转去。
“这是预测到的生命周期。正如您所看到的，这些问题将从第二教育阶段开始出现。
那时候，她将不得不留两次级。13岁时她将第一次尝试自杀，但是由于我们事先知道
了，可以实施预防性阻断。15岁时发生第一次性行为，是个老男人，很可能是她的老
师，父亲形象。然后，16岁……”
“好了，我并不想知道那么多细节。”丹妮丝说。
“当然，这只是基于现有数据的预测，结果可能会有所不同。不过这种生命周期是最
有可能出现的。”
“现在打掉还来得及吗？”马丁问道。
“不是吧你！”丹妮丝对着丈夫龇牙咧嘴。然后她重新转向医生，“什么样的数据？
一定是弄错了！”
“这些数据是由我们对您的孩子所做的孕检结果，以及一切外部生活环境信息编制而
成的。”
“您指的是我们吗？”丹妮丝问，“我们是那个外部生活环境？”
“您听好，”医生说，“我不知道系统是怎么进行预测的。我只知道，预测正确率高
得惊人。”
“这是什么意思！您不知道这个系统是怎么工作的！”丹妮丝愤怒地咆哮着。
“我只知道个别细节，”医生说，“比如，兄弟姐妹被植入了激素芯片的婴儿常被预
测有不协调的家庭关系。看这里，4号染色体上的这个基因，经常在物质成瘾者身上出
现。至于她为什么会喜欢詹妮弗·安妮斯顿主演的浪漫喜剧，我就无从得知了。对我来
说，会有人喜欢詹妮弗·安妮斯顿的电影本来就是个谜团。您看过她的老电影吗？非常可
怕。不幸的是，我太太很喜欢。这一定是个什么新潮流。”
“好极了。”马丁说。此刻，他自己4号染色体上的基因叫嚣着要他尽快离开医生诊
所，去喝上一杯啤酒。
“当然，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医生说道，“我们可以尝试重新编写基因序列，不
过……”
“我来猜猜，”马丁说，“这不便宜。”
“但每一分都值得。”医生说。
“你知道现在的情形的，”丹妮丝说，“普通孩子在如今的就业市场上没有机会。”
“又是这套新鲜时髦的鬼扯淡！”马丁惊呼道，“这完全没有必要。你看我，我小时
候就没有被升级过。”
“看得出来。”丹妮丝简短地回应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马丁勃然大怒，“你刚才说‘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丹妮丝说，“就是说你确实没被升级过。”
“有时候，进化也要靠运气，”医生说道，试图讨好马丁，“就像您一样。但这却是
非常罕见的，相信我。”
马丁犹豫了起来。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刚才您已经提及了。”医生一边说，一边用食指做了一个
划喉咙的动作。
“上帝啊！”丹妮丝怒不可遏地叫起来。
“哦，不好意思，”医生抱歉地说，“您的个人资料里没有说您信教。”
“我不信教，”丹妮丝抽泣着说，“如今的世道，非得有宗教信仰才能保住自己的孩
子不被杀死吗？”
“对于您这样的高等级而言，终止妊娠不是社会所希望的，所以，自从上次医疗改革
以来，它的费用也相对高昂。”医生说道，“与此相反，无用的人完全可以免费堕胎。
100%全额补贴。您不知道这一点吧？假如您问我的意思，我觉得都应该付钱给他们去流
产。”
“我们在议会讨论过这个问题，”马丁说，“不过，第一数量王国实施堕胎奖的经验
表明，这种做法不可取。那里的无用者开始不停地让女人怀孕，以便持续地拿到奖金。9
个月零16天之后，这个激励措施就被取消了。”
“这我还没听说过。”医生说。
“就连我们的体制也被滥用了，”马丁说，“您的一些同事给无用女性支付怀孕奖
励，就是为了能做更多的全额补贴堕胎手术。”
“有意思。”
“据说有些医生居然仁慈到亲自授孕，免费。”
“即便如此吧，”妇科医生说，“就您的等级而言，堕胎的成本几乎和基因改造一样
高。”
马丁叹了一口气。他讨厌医生，他们的眼里全都只有钱，即便为了钱杀人也不眨一下
眼。他好奇是不是自古以来就如此。
“我们要升级。”丹妮丝说。
医生看着马丁，而马丁已经陷入了沉思。如果他们非得再要一个孩子，那时候怎么没
直接订购一个呢？正牌店里有很多卓越婴儿供挑选。他们的基因物质都通过了认证检测。
不可否认，他们并不便宜，不过你好歹能给自己省下9个月的肥肚、呕吐，还有最终的血
水和黏液。这些婴儿一经送达，立等可用。干净！还带配件！一辆智能婴儿车，可以持续
监控婴儿的体温、呼吸和尿布状况。这些东西甚至还能提供实用建议，大概是这样
的：“您的孩子哭了，说点儿舒缓的话哄哄。”
“马丁，”丹妮丝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我们要升级的。好不好？”
马丁于是给出了他太太会接受的唯一答案：“好吧。”
第二十六章皮特的问题
老人坐了下来，盯着屏幕。显示器的前面有个奇怪的东西。上边有6排按钮，大多数
是正方形的，按钮上能看到数字和字母。然而，这些符号似乎不构成任何意义，无论是从
右往左读还是从左往右读。
“这是键盘。”老人说道。
“我知道。”皮特答。
他确实是知道的，尽管从来没真正使用过。老人开始用十指敲打键盘，速度飞快，令
皮特眼花缭乱。
“这下，咱们走着瞧吧。”他喃喃自语。
“您在干什么？”
“黑进正牌店的客户数据库。”
“这可能吗？”皮特问道，“那里没有任何安全防范措施吗？”老人只是笑而不语。
“要是您被抓到怎么办？”
老人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
“怎么了？”皮特问。
“没什么，我刚有个错觉，以为我妈正从背后偷窥。”
老人重新凝视着屏幕。3分5秒之后，皮特觉得无聊起来，于是问道：“我想问一
下，您为什么要坐在这块玻璃屏后？”
“你应该听说过第九数量王国的生物恐怖袭击。”老人说道。
皮特摇摇头。
“一群种族主义科学家发明了一种人造病毒，这种病毒只会感染深肤色人种。那可真
是一场灾难。在政府研制出解毒剂之前，已经有超过10万人死亡。”
“那肯定是重大新闻了，”皮特说，“为什么我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某些算法显然认为它不会引起你的兴趣。”
“这一切又跟这个玻璃盒子有什么关系？”
“我这是在保护自己的DNA免受未经授权的攻击。”
“您说什么？”
“没有什么能流出这个盒子。任何头发，任何胡子茬都能让敌人对我的DNA成功测
序。他们不仅有可能制造出针对某个人群甚至全人类的病毒，也有可能制造出一种只针对
单个DNA的病毒。比如我的。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那些混蛋得先从我这儿拿到DNA样
本。他们不会得逞的！”
“你想太多了。”皮特说。
“不是。我只是比你更了解情况。”
“所以你有敌人？”
“据我所知没有。”
突然，老人用手掌拍了一下显示器的侧面。
“啊哈！在这儿呢！”他说。然后读着屏幕上的一些数字。“奇怪。”“什么？”皮
特问。
“为了便于分析，正牌店把每一位顾客都放进了一个特定的抽屉，也就是所谓的集
群。比如，第4096集群的顾客是64岁以上的白人男性，他们都患有自大妄想症，至少拥
有两架私人飞机，妻子都来自某个数量王国，并且比他们年轻32岁以上。”
“然后呢？”
“你属于第8191集群：没有独立收入，喜欢詹妮弗·安妮斯顿主演的老喜剧，至少养
着两只猫的更年期黑人单身女性。”
“可这毫无道理啊！”皮特惊叫道。
老人打量着他。“嗯，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大笑着说，“哦，不，对不起，是
我弄错了。”
他又一次用右手拍了拍那台笨重的显示器。
显示屏闪了一下。
“这儿呢，”老人说，“你属于第8192集群：32岁以下的白人男性，低收入，有轻
微的种族主义倾向，对大型体育赛事感兴趣。”
“但这也不是真的！”皮特嚷嚷着，“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呃……”
“讨厌大型体育赛事？”
“对，还有别的。”
老人旁边有一瓶氧气，他用口罩掩住口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琪琪是对的吗？”皮特问道，“我的个人资料不正确？”
老人点了点头。“而且这个问题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这和你的淡紫鳗鱼振动棒无
关。”
“海豚。”皮特说，“那是个海豚形状，还是个粉色的。”
老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问题比我想象的还严重？”皮特问。
“网络镜像变形。”
“意思是，每个人经历的都是一个不同的数字世界。个性化的不仅仅是搜索结果、广
告、新闻、电影和音乐，就连供货、价格甚至设计和网络结构都会因为进入这个神奇镜像
世界的人的不同而变化，甚至也会随着他们的感受而变化。如果你性趣正浓，你可能随处
看到的都是超肉欲的女性性爱机器人产品；如果你情绪低落，他们就会给你兜售精神药
物；如果你感到害怕，他们就给你提供可以自行打印的手枪设计图。你一定听过这句
话：‘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数字世界里，这可不是刻板的陈词滥调，而是活
生生的现实。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持续向你靠拢的定制世界。”
老人刚合上眼睛，就打起鼾来。皮特一时感到不知所措，然后敲起了玻璃。老人睁开
眼睛，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我们不能重复其他人犯过的错误。网络不断适应的当
然不是你本人，而是它认为的你，你的个人资料。你现在明白自己面临的问题了吗？如果
你的个人资料是错的……”
“……那么我就生活在一个错误的世界里。”皮特喃喃自语。
“……那么你就生活在一个错误的世界里。”老人重复道。
说完，老人又咯咯地笑起来。
“正如阿多诺所说的：‘错误的生活无法过得正确。’虽然我相信他说这话的时候，
脑子里想的并不是互联网……”
“阿多诺是谁？”皮特问。
“一位哲学家。你知道哲学是什么吗？”
“知道。不就是试图通过逻辑本身来解决问题的人。”
老人又咯咯地笑了。“你刚才的描述，听起来更像是一台电脑……”
“但我不可能是唯一遭遇这种事的人。”皮特激动地叫起来，“为什么都没有人谈论
这个？”
“嗯。也许已经有人在谈论这个问题了，只不过不在你的新闻推送里，”老人
说，“又或者，可能大多数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个人资料是错的。他们只是变成了系
统所认为的那样。”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算法会把你牢牢禁锢住！”老人边说，边跳起了笨拙的舞步。这视觉效果真
是令人尴尬，他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停了下来。他把键盘贴到玻璃上，
说：“Qwertyuiop。”
“什么？”
“Qwertyuiop，”老人说，“你知道为什么键盘上的字母排列得这么奇怪吗？”
“不知道。”
“最初的键盘是为打字机设计的，还需要用到所谓的打字杆。不幸的是，这些打字杆
容易搅和到一起造成卡键。所以，印刷商克里斯托夫·拉森·肖尔斯想出了一个聪明的点
子，把最频繁出现的字母序列尽可能远地分隔开。”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皮特问道。
“电脑有打字杆吗？”老人问。
“没有。”
“那么，为什么我们的键盘仍然使用Qwertyuiop模式，而不是更符合人体工学的
Dvorak排列呢？”
“可能是因为太多人已经习惯了用旧键盘打字。”
“正确。我们称之为路径依赖。过去做出的关于前进方向的决定导致我们今天难以另
辟蹊径，哪怕我们走的这条路是错的。现在你该明白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了吧？”
“恐怕是明白了。可是，并不是我自己的决定迫使我走上这条既定的路。”
“不错。”老人说，“如果系统认定你是一个整天吃垃圾食品、看垃圾电影的失败
者，它就会给你推荐垃圾电影，并且用垃圾食品广告淹没你。它会给你匹配一个和你地位
一样低的伴侣。如果你要找一套公寓，推荐给你的全是些它认为适合你的狗洞一样的窝。
如果你要搜索招聘广告，它会过滤掉它认为你资质不够的工作机会。要是你竟然成功申请
了这些职位，算法会在人事经理看到你的简历之前就早早地把你筛除了。要是一个人只被
提供属于无用者的选择，那也很难不成为无用者。个人资料就是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一
个自我实现的身份。当然，如果系统认为你是一个棒小伙儿，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了。不过
我认为，这不是你能操心的问题。”
“不要啊。”皮特挠着头，“因为资料有误，我正活在一个错误的世界里。”
“对。”老人说，“那是你的问题，皮特的问题。嘿！这听起来不错！它应该成为一
个固有概念。在此，我为这类问题首先命名：皮特的问题。”老人发出咯咯的笑声，“这
真让我高兴，我知道，我刚刚创造了一个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术语。一个比它的创造者活得
更长久，并且在各种通用语言中继续存在的表达。很快，人们就会这么说：‘皮特的问题
简直让我窒息。’精神病学家会对病人说：‘您这种情况很明显是皮特的问题。’或者，
父亲会这样呵斥年幼的女儿：‘别大惊小怪的，搞得好像你有皮特的问题似的！’甚至总
统有一天也可能会说：‘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有皮特的问题！’”
“因为资料有误，我正活在一个错误的世界里。”皮特重复着。
“喀，就算所有人的个人资料都是正确的，算法还是会歧视我们。”
“可是为什么？”皮特问道，“机器不应该是客观公正的吗？”
“胡说八道。”老人说，“举个例子：人力资源算法通过精心搜索以前的人类人力资
源经理做出的决策来学习。它发现，黑人求职者比例失调地极少被录用。那么它首先就根
本不会邀请黑人求职者参加面试，这完全是合乎逻辑的。你明白了吗？如果算法里被嵌入
了偏见，那随后出来的还会有偏见。”
“种族主义计算机？”
“更糟。披着客观外衣的种族主义计算机。”老人咯咯地笑了。“我还年轻的时
候，”他说，“微软发布了一款叫Tay的聊天机器人，它应该在与聊天对象的互动中学习
人类语言。它也确实做到了。仅仅过了16个小时，微软就从互联网上下线了这款机器
人，因为它试图歪曲历史。”
皮特沉思片刻，老人又睡着了。皮特敲了敲玻璃，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请您修改我的个人资料！”皮特说。
“你让我做什么？”
“请您修正数据！”皮特说，“您一定要费心让我的个人资料真实反映我本人的情
况。”
“你的情况？”
“对，我的。”皮特说。
老人咯咯地笑起来。“可你又是谁？”
这个简单的问题在皮特身上引发了一连串三种情绪，一种紧跟着一种。首先是恼火，
其次是尴尬，最后是惊恐。
“我……”皮特结巴起来，“我……是……”
“省点儿力气吧。”老人说，“就算你知道自己是谁，我还是帮不了你。”
“不能还是不想？”
“对你来说，这是一回事。”
“您为什么不想帮我？”
“从锁洞往里窥探是一回事，”老人说，“通常不会被人发现。但是，如果你破门而
入，移动家具，那么任何一个在你之后走进房间的傻瓜都会发现不对劲。”
一个声音信号响了起来，老人立刻伸手拿过一个小药瓶，取出一粒药片咀嚼起来。他
走近玻璃屏，低声道：“还有，我不想过多地被卷入你的故事，因为从戏剧的角度来看，
你是你故事里的英雄，而我可能会在其中扮演一个导师的角色。可是一个睿智的老导师的
问题在于，他的生存概率，从统计数据上看，小得可怜。所以，我更愿意继续做我自己故
事中的英雄。毕竟，我还不想死。我想要的，与此相反。你猜猜，我有多老。”
“猜不出。”皮特说，“很老？”
“还要老，”老人呵呵笑着说，“老得多得多！我差不多要做到了。”
“做到什么？”
“在不久将来的某个时候，医学将达到这样的程度，每年的技术进步都使人类的寿命
延长一年以上。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皮特摇摇头。
“那意味着永生，我的孩子。”
“听起来太可怕了。”
“我马上就要熬到那个时候了。”老人呵呵地笑着说。
“您所有的人生经历中，有没有什么能帮助解决我的问题？”皮特问道，“依您看，
我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你有没有注意到所谓的二进制系统，就是人们只能在0和1之间进行选择，已经悄
悄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单一系统，这是我的叫法。”
皮特叹了口气。“我又理解不了您的话了。”
“用不着理解，”老人说，“在单一系统里，你不再需要做任何决定，因为只存在一
个值：OK。”
“您说得我都快抑郁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老人唱道，“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突然，他停了
下来，“你听说过土耳其行棋傀儡吗？”
“没有。”
“土耳其行棋傀儡是一个自动下棋装置。第一台国际象棋机器人！外表和衣着都跟土
耳其人一样。它是奥匈帝国的一位名叫沃尔夫冈·冯·肯佩伦的宫廷官员在1769年发明
的。”
“啊哈，”皮特道，“您见鬼的想说什么？”
“该他行棋的时候，自动装置抬起左臂，移动一个棋子，然后伴随着机械的咔嗒声，
把手臂放回靠垫。机器人轰动一时。肯佩伦游历了所有的大城市。他在维也纳将机器人献
给了皇帝。在柏林，行棋傀儡甚至赢了一场与腓特烈大帝的比赛。令人印象深刻，不是
吗？”
“也许吧。”
“全世界都对这台神奇的机器肃然起敬，然而谜底却极其简单。在机器内部，藏了一
个小个子在操纵它。”
老人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皮特问。
“而我们今天的人类却是被体内的一些小机器控制着。正好反过来了，明白吗？”说
着，他拽了四下耳垂，“很滑稽，不觉得吗？”
“我想是吧。”皮特小声嘀咕道。
“你应该问问自己下面这个问题。”老人说，“我们是否生活在一种手段高明到我们
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独裁统治之下？在此基础上，再问自己下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人意识到
这是一种独裁，那它实际上还是不是独裁？要是没有人觉得自己被剥夺了自由呢？毕竟，
在完美之城，自由绝对不是被禁止的，只是暂时缺货。”老人打了个哈欠，“对了，你知
道网这个叫法是怎么来的吗？”
“因为我们深陷其中。”皮特说。
“不完全是，”老人说，“因为我们深陷……琪琪肯定已经告诉过你了！”
老人旁边的一个模拟闹钟响了起来。
“你走吧。”老人说，“我得睡觉了，否则我会偏头痛。”
“可是……”皮特开口道。
“你还可以再来，”老人说，“你的无知令人耳目一新。”
“我还有一个问题。”皮特说，“让我来见你的那个女人……琪琪……我怎么能再见
到她？”
老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皮特问，“笑什么？”
“她对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影响巨大。而且，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越来越清楚地认
识到，她对那些走投无路的失败者最具有吸引力。”
现金分派机
在数字化进程和随之而来的自动化过程中，太多人失去了工作，以至于资本主义
经济体系的基石——大众消费——面临着被打破的危险。太多人根本没有足够的钱不
假思索、随心所欲地去消费。值得庆幸的是，进步党的某位技术治国论者提出了一个
绝妙的想法，来阻止经济体系的崩溃。政府向“我的机器人”——方便你我——订购
了大量购物机器人，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消费。完美之城月复一月地为这些被坊
间称为现金分派机的机器人配备充足的资金，来维持市场经济的运行。这些机器人在
各大商场穿梭，按照完全令人费解的规则购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没用的小玩意儿
和华而不实的累赘。
不过你不必担心购物机器人会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抢走阿玛尼的最后一件智能夹
克！现金分派机只购买中低档商品。奢侈品市场不需要政府支持，它的形势比以往任
何时候都好。
第二十七章 β测试
4年前，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正牌店买下了完美之城闲置的太空码头，并将其
改造成了一个线下购物中心。真是个疯狂又前卫的点子。它就像是一个虚拟商场，只不过
你真切地置身其中，在现实生活里。一旦你选中了某个产品，交付时间是惊人的零秒。
琪琪坐在一家开放式自助餐厅的吧台前，看着一个男人不停地用头撞墙。出于某种琪
琪不理解的原因，这个疯子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朝餐厅走来。他给自己点了一
杯绿色奶昔，然后坐在她旁边的高脚凳上。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琪琪问。
“你是说，我为什么用头撞墙？”
“不是，”琪琪说，“这我能理解。可是你为什么停了下来？”
“午间仪式完成了。”
“哦，这就好理解了。”
“我属于一个相对较新的信仰团体。”男人说。
“哦？是吗？”
“我们信奉一个神一样真正仁慈的造物主，遗憾的是，他在创世的过程中犯了不少灾
难性的错误。”
“啊哈。”
“我们是愚蠢设计理论的追随者。”
琪琪咧嘴笑了。“我得承认，在我看来，人类源于上帝的一个思维错误的理论，似乎
比我所了解的所有其他宗教的创世故事更可信。”
“鉴于生活给这个愚蠢世界带来的许多困难，我们不把它称为创世，而是β测试。”
琪琪又一次咧嘴笑了。
“没必要嘲笑，”男人说，“谁都会犯错误。”
“当然。”
“你知道的，我们可不是什么滑稽俱乐部！我们当中有许多高级工程师、建筑师和政
治家。”
“我相信你。”琪琪说，“拿头撞墙和这个有什么关联？”
“那面墙就好比我们愚蠢设计理论信徒的哭墙，我们最神圣的场所之一。”
“为什么？”
“是这样的，太空码头的建筑师们在规划过程中考虑了所有重要的设施，如商店、餐
厅和旅行社。可就在揭幕前不久，他们意识到忘记为宇宙飞船规划起降平台了。而那时已
经没有多余空间了。对了，这些规划者现在是我们教会中德高望重的弟兄。”
男人往自己身后指了指。
“一号门本来应该在那面墙的后面。”
“您也牵扯进了这场灾难？”琪琪问。
“没有，没有。”男人说，“我是完美公司的一名研究员，就是那家让你的生活更美
好的集团公司。”他俯身对琪琪耳语道，“甚至有段时间我还参与制造过我们的约翰。”
“真的啊？”
“我以前试图创造一种以人类大脑来自我定位的人工智能，”他清了清嗓子，有点儿
不好意思，“然而，不幸的是，这种设计导致机器频繁忘事。”
琪琪抿了口咖啡。
“您知道吗，现在有价值的代码形成于不同人工智能的交汇融合？”工程师问
道，“这会产生突变，就跟进化过程一样，只是速度快得多。”
琪琪点点头。
“当然，永远不会有十足把握确定结果会是什么样。”男人说，“我们能做的只是预
测。这就像两个人的相遇一样。对了，我是保罗。”
琪琪心下暗忖，究竟是她基因密码中的哪个序列，让这些纯粹的白痴对她这么无法抗
拒。
“你看，”保罗边说边给琪琪看他完美平板上一个小女孩儿的照片，“她很漂亮，不
觉得吗？”
“是的。”琪琪说，试图表现出礼貌，“你女儿？”
“不，不。”工程师说，“这可能是我们的女儿。有一款新的约会软件，可以预测你
和这个房间里任意一个女人的后代长什么样。这款应用叫‘孩子’。如果你也共享DNA
数据，预测结果当然会更准确。”
“什么？”
“任何有‘孩子’的人都能轻易搭讪到漂亮女人。”“谁说的？”
“‘孩子’的广告。”
“这个程序也是你的某个教友弟兄开发的？”
“您怎么知道？”
“我来给你个小忠告，”琪琪说，“大多数女人更喜欢惊喜蛋。”
突然，那个海豚振动棒变态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多亏手里没拿着海豚振动棒。尽管如
此，琪琪还是吓了一跳。
“嗨！”皮特打招呼道，“呃……我想问你……我是说……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琪琪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半杯咖啡。
“呃，嗯，我更想，呃，请你在我家喝杯咖啡。或者你家，我是说……”他瞥了一眼
琪琪旁边的那个男人，“嗯，那是你男朋友？”
琪琪放声大笑起来。
“你真有趣。”她说，“要是你能相信我至少有那么一丁点儿品位，就太好了。”
工程师一脸怒气地走开了，然后坐到了另一个漂亮女人旁边，好跟她聊聊“孩子”这
回事。
“谁啊，那是？”皮特问道。
“保罗。”琪琪说。
“保罗是谁？”
琪琪不作声。皮特指着她吃了一半的水果沙拉，问：“你还要吃吗？我能不能试试？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水果。你瞧，我已经开始列清单了。我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东西。我想
尝试所有我还不了解的，还有……”
一群现金分派机兴奋地叽叽喳喳着冲了过去。完全没管皮特，琪琪跳起来，离开自助
餐厅，跟上了那群家伙。皮特马上追了上去。
“这是拒绝吗？”他问道，“我是说，咖啡？”
“你擅长应付现金分派机吗？”琪琪问。
“我应该吗？你怎么问起这个？”
“你是个机器报废工，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哦，愚蠢的问题。”
“所以，你擅不擅长应付现金分派机？”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呃，顾客。”
他看着面前的这一群机器人。
“你注意过没有，”琪琪问，“这些现金分派机每天购物的时候，会集合成不同小
组？好好看着。”
这群现金分派机遇到了另一群购物机器人。它们都开心地尖叫起来。
“我总是在问自己，”琪琪说，“这些机器真的只是在尽力模仿人类行为，还是故意
在通过仿效来表达讽刺。”
“他们到底买这么多垃圾干什么？”
“好问题。我不知道。”
琪琪追上其中一台现金分派机，并在从旁经过时把一个微型磁铁机器人粘到它头顶。
微型机器人快速移动就位，然后钻进寄主的大脑。琪琪的购物清单开始在它的系统中自我
刻录起来。
“其中的一些当然是被偷了。”琪琪眨着眼小声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暗号，一个保
安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啊！”琪琪嘟囔了一声。
“怎么回事？”皮特问，然后他就被琪琪抓住了。她把他拉到自己和商场保安之间，
退到一个橱窗前面，把皮特又拉近了一些，开始吻他。
保安继续往前，丝毫不感兴趣。当他消失在下一个转角时，琪琪把皮特推开了。
“谁准你伸舌头了。”她说。
皮特完全蒙了。
“好在他们不在这儿使用CPU了。”琪琪说。
“什么？”
“Crime Prevention Units，犯罪预防装置，就是能计算出谁可能会在未来犯罪，

然后预防性逮捕嫌犯的机器人警察。一开始，它们是被放在购物中心跑来跑去的，可是这
让购物的人感到不舒服。”
“你怕它们吗？”
“怕？噗！我的名字是琪琪·无名氏。而且我是我妈的女儿。”
“琪琪·无名氏。”皮特重复着。
“正是！”琪琪说，“要是保持不可预测是个体育项目，我都能拿奥运冠军了。”
这就是为什么琪琪突然转过身，然后往她来的方向走回去。她冲进一家药店，在进门
时用自己的信用芯片登进了系统。她买了安定片、避孕套、十个验孕包、一本飞钓杂志、
两个脂盐糖和一台蓝莓分拣仪。琪琪微笑。这应该能让逻辑算法思考一阵子了。而皮特一
直站在药房门口。
“我不想招你烦，”他说，“不过关于咖啡……我住得离这儿真不远。”
16分钟之后，他们俩站在停车场，等着。一台现金分派机从太空码头里跑了出来。
“小乖机器人。”琪琪说。
购物机器人把4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放在琪琪面前，然后又跑进去不见了。
“那好吧，皮特·失业者。”琪琪说，“我们就去你那儿吧。不过你得帮忙搬东
西。”
她迈步就走，双手不提一个袋子。
旅行目的地
进步城的艺术节、增长城的现代建筑、数字城的科技博物馆，抑或利润城的风味
美食？来到完美之城的游客们，拥有不胜枚举的选择。只是还有一个城市绝不能从旅
游行程表中缺席。那就是完美城！啊，完美城，全人类梦想的目的地！城市中的女
王！自由世界的首都！你知道吗，81.92%的现代小说、电视剧和电影都以完美城为背
景！比起自己家乡的街道，很多人都对完美城的大街小巷更加耳熟能详。
除了沿海和山区的少数壮观景色，完美之城的乡村地区基本上难以为世界各地的
游客提供观光机会——除非他们对巨型单一文化有明显兴趣。
第二十八章乡村气息
“呸啊！什么味儿这么臭？”阿伊莎问。
“我的传感器检测到，空气中碳酰二胺化合物的浓度显著提高。”约翰说。
“见鬼了。”阿伊莎说，“那到底是什么？”
“尿素。”约翰说。
“你是说……”
“粪水。”
“啊！危险吗？”阿伊莎问。
“在针对小鼠的饲喂实验中未发现任何毒性。”约翰说。
“嗯，这倒是让人放心，”阿伊莎说，“不过，我可没打算吃这种东西。”
她看了看表。托尼的开场发言快要结束了。约翰正准备走上集市广场的舞台，阿伊莎
抓住了他的手臂。
“约翰，”她说，“特工处警告我们，机器破坏者可能已经藏身在观众中间了。”
“我们这是在农村，”约翰说，“您跟我说点儿新鲜的吧。”
“今天不一样，我们收到了明确警告。”阿伊莎小声说，“在所有的民意调查中我们
都是垫底的，可是农村地区的结果简直是灾难性的。请你不要讲出任何可能激怒大众的
话。”
“嘿，你知道我的。”约翰笑着说。
“没错，”阿伊莎说，“正因如此。”
约翰登上舞台，托尼把麦克风递给他。
“亲爱的人类，”机器人开始了他的演讲，“很高兴我能被允许在乡间在大家面前发
言。大家可能知道，所有其他国家都不得不与国际化人才外流——也就是自己国家最优
秀的人才移民到完美之城——而做斗争。可是，国内也存在人才外流的问题，即从农村
流向城市。”
“他刚才是告诉大家他们全都很蠢吗？”阿伊莎在后台问道。
“是的，不过这些乡巴佬是绝不可能听懂的。”托尼说。
“不仅仅是工业，就连大部分的文化生产都在大城市进行，并围绕着大城市运
转。”约翰说，“决定性的政治发生在哪里呢？在大城市。”
“那就滚回去！”一位听众大吼道。
“请听我把话说完。”约翰说，“然而，这种大城市精英主义有可能在另一个层面分
裂我们的社会。我要说的是，你们有充分的理由感到被忽视、被遗忘和被抛弃。我们必须
疾速解决这个问题！例如，为什么不在农村各地建设规模较小的大学呢？”
“我觉得他刚刚在说观众没受过教育。”阿伊莎说。
“我敢肯定那不是他的本意。”托尼说。
“毕竟，数字化使人们可以从任何地方获取知识，”约翰继续说道，“有很多方法可
以让你们这个地区恢复活力，可是相信我，最糟糕的是你们倒向厨师和他的右翼捕鼠分
子。”
“他是在暗示这里的人都是老鼠吗？”阿伊莎问道。
托尼一言不发，但他脸上紧绷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观众们骚动起来。约翰于是做了机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时都会做的事。他试图重
启。
“我亲爱的人类，”他说，“数代以来，你们一直被告知，只要再干上几年，就可以
坐上通往天堂的列车。您是否曾经问过自己，或许您很早之前就已经到达天堂，只是忘了
下车？我们的生产力是无论如何早就达到天堂般的水平了，但是我们一直没能以一种合乎
逻辑的方式来分配劳动成果。所以，我作为总统要迈出的第一步就是最终实施无条件的基
本收入！”
“那谁来收垃圾呢？”人群中有人高喊道。
“对，就是啊，”一个女人呼喊道，“没有人会自愿做那种工作！”
“有意思的是，”约翰说，“尽管在过去的32年里，垃圾一直都是被机器完全自动
化地处理掉了，但人们还是一直在使用这个理由。不过我当然明白你们在想什么。没有人
想做的工作必须要给出足够高的报酬，才能找到人来做。”
“我以前是个垃圾工！”一位老人喊道，“是你们这些耗电鬼抢走了我的工作！”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害怕我们，”约翰安抚道，“鉴于目前的经济结构，你们也
不是没有道理的。但这正是我要表达的！工作的自动化不必是一场悲剧。相反，在另一个
经济体系里，这会是福祉！”
“你们这些锡罐子偷走了我的生活！”一个女人高喊道，“以前我是个邮递员。现在
什么都不是了！”
“我理解你们的激愤，”约翰说，“但是请听我说。你们需要一个目标，一个使命，
一个让你们继续前进的生存理由。我很清楚，没有一个人生目标，即使是有基本收入也不
会让任何人快乐。这就是我建议大家设定一个共同目标的原因。例如，把拯救我们的星球
免于毁灭作为目标如何？我认为，我们可以在这一点上达成一致，对吗？我建议，应该把
让所有生命都尽可能地快乐定为公共项目，并且不再以利润和回报作为其基础。我愿
意……”
“杀了他！”人群中有人吼道。
“对！把他炸成碎片！”一个女人叫着。
“你从这里什么也得不到，耗电鬼，”一个男孩儿喊道，“这里是机器破坏者的王
国！”
“毁掉一切！”一个老人高呼，“反机器统治最前线万岁！”
我们的约翰叹了口气。他逃进了运输无人机，阿伊莎和托尼已经等在里面了。两分钟
后，阿伊莎从空中俯视人群。机器人警察已经行动了起来，用棍棒和泰瑟枪对抗着暴徒。
“好吧，这又能拍出一堆精彩的竞选画面了……”阿伊莎喃喃着。
“我必须承认，这比我想象的要更困难。”约翰说。
“比什么？”阿伊莎问。
“为伯特兰·罗素的问题寻找答案。”
“谁？”托尼问。
“一位已故英国哲学家，”阿伊莎说，“他说过：今天的问题在于如何说服人类接受
自己的继续存在。”
“这真的是困难得惊人。”约翰说。
第二十九章自慰狂
“你管这叫不远？”一到皮特旧货店的门口，琪琪就这么问道。
“要是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住得不怎么近，你还会来吗？”皮特问，“而且，我才是
那个一路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智能门为主人和他的访客打开了。
“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琪琪大张着嘴巴问道。有一样东西尤其吸引了她的注意
力。“那是苹果8手机吗？”她问，“现在还有人买那种老掉牙的破玩意儿？”
“没有。”皮特说，“要是有的话，它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他领着琪琪穿过废金属压床，来到后面的小厨房兼浴室。
“越往里越好了啊。”琪琪说。
皮特爬上椅子，在组合厨房上方的橱柜里翻找着什么。
“我不想喝什么咖啡。”琪琪说。
“嗯？”皮特道，“哦，好，挺好，因为我也没有咖啡。”
“我警告你，”琪琪说，“要是你再盘算着拿成人玩具攻击我……”
“我没有攻击你。”皮特边说，边手里拿着一根蜡烛和一包小饼干从椅子上爬了下
来。
“这是你的浪漫计划？”琪琪问，“一包盖满了灰尘的饼干和一根旧蜡烛？”
“嘿，我这是即兴发挥呢，”皮特说，“我没抱期望你真的会来。”
“听好了，即兴表演大师，”琪琪说，“我觉得你挺可爱，但也非常奇怪。跟你来是
个疯狂的举动，因而不可预测，所以我来了。而现在我已经在这儿了，那很容易就能预测
到我会跟你上床。这就是我不能这么做的原因。”
皮特无语了。琪琪能看出他正在专心思考着。
“可事实上，不是很容易就能预测到，你会为了保持不可预测性而不跟我上床
吗？”他终于开口问道，“跟我上床不是更加不可预测吗？”
“这个尝试很赞。”
“你可真是疯狂。”
“当然，”琪琪说，“这是保持自由的唯一途径。”她环顾了一下厨房，“你这儿有
高速互联网连接吗？”
“什么？哦，有。正牌店给装的。”
琪琪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展开了四折。
“需要密码吗？”皮特问。
“不用，谢谢，”琪琪说，“已经可以用了。”
皮特在餐桌旁挨着她坐下。
“你去见过老家伙……”琪琪说。
“对。”
“他跟你讲了那个关于超级智能的恐怖故事？”
皮特点点头。他瞥了一眼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面播放着32个小视频，拍的全是男
人。16个人坐着，8个站着，8个跪着，每个人都在自慰。
“这都是些什么录像？”皮特不解地问。
“不是录像，”琪琪笑着说，“还不是。这是活春宫。”
“你竟然还说过我变态……”
“我可不变态，”琪琪说，“我就是靠这个赚钱。”
“哇，这就好多了！”皮特惊呼道，“你经营色情网站？”“不，不。不是我的网
站。我只是黑进去了而已。”
“为什么？”
“你听说过色情报复吗？”
“没有。”
“好可爱。那你知道色情短信吗？”
“就是把自己的暴露照片或视频发给伴侣？”
“暴露？”琪琪大笑，“做爱照片吧，你是说。对。然后，被抛弃方把这些照片和视
频放到网上时就变成了色情报复。”
“这跟你屏幕上这些自慰男有什么关系？”
“和这些自慰狂有什么关系？嗯，他们现在正通过浏览最大的色情报复网站来获得快
感。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写了个小程序，可以激活他们完美平板或电脑的内置摄像头，一
旦他们访问网站，他们自己的录像就会被传给我。我的程序能自动识别这些自慰狂什么时
候到高潮——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很容易就能识别——然后立刻给他们发送带视频的勒索
电邮，威胁他们要把视频公之于众。”
“然后你就通过这个赚钱？”
“对，还有别的。”
“你不怕被抓到吗？要是追踪到你身上怎么办？”
“我当然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
“哦，是吗？”
“比方说，我总是用其他人的IP地址。”
“什么？！等一下！”
“别担心。我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应该不会。”
“不可能不留任何痕迹吧？”
“这并不是说我犯的罪无法被追溯。技巧在于，只犯没人有足够兴趣追查的罪。而
且，我可不会把这叫作犯罪。这更像是一种教育措施。”
“那让你保持沉默的代价是什么？”
“看情况。”琪琪说，“逻辑算法会计算出目标自慰狂可能的银行余额，并且开出以
电子币支付的适当惩罚。我开价不高。相当于10完美币吧，平均。”
“很便宜。”
“对啊，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去考虑要不要付钱了。这就是数字犯罪的伟大之处。无论
我是从一个自慰狂那里拿到10000完美币，还是跟1000个自慰狂每人要10完美币，对我
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可是，一个被抢了10000完美币的自慰狂小题大做的可能性，要
比各付10完美币的1000个自慰狂大得多。”
“可是色情网站的经营者呢？要是他们追究你怎么办？”
“他们？他们自己已经有够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了。你知道为什么这些色情网站是免费
的吗？”
“因为广告？”
“不全是。好吧，那也算。不过主要原因是，所有自慰狂都在不知不觉中为网站运营
商的机器人大军破解了验证码。”
“我一个字都没听懂。”皮特说。
“自慰狂吗？然后……”
“对，这个我懂。只有几个字我没听懂。”
“验证码就是全自动区分计算机和人类的图灵测试。”
“什么？”
“就是那些有着扭曲字母的小图片。或者是9张看着就恶心的午餐盘照片，然后你被
要求说出哪几个里边有薯条。”
“那些我见过！”皮特叫起来。
“你悟了！”
“不过我得承认，最近我通不过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的确，因为算法的图案识别能力越变越强，验证码就得跟着越变越难。到最后，他
们就不再管用了。直到后来有人提出了逆向操作原理，就是说，如果你能不出任何错误地
通过验证码测试，就证明你是一台电脑。从那之后，这种原理被不断地应用到各个领域。
比方说你想在某地开个新账户，我可以用亲身经历告诉你，要是你打算开上几千个僵尸账
户，那些验证码真是无比烦人。”
“可以想象。”
“幸亏某个聪明的家伙想出了个主意，把这些验证码在色情网站上实时反映出来。那
些毫无戒心的自慰狂要想获取照片和视频，就得先通过验证码测试。”
“精彩。你真的不担心你的这些小花招会把你弄上法庭吗？那就很……”皮特突然住
口站了起来，“我！我可以去法院啊！定了！”
“你要起诉我？”琪琪问。
“别傻了。正牌店。”
“你要起诉正牌店？”
“当然了。因为那个海豚振动棒。让他们给我退货。”
“明白了。不过你打算怎么支付这笔费用呢？就算是价格最合理的律师，也肯定远远
超过一个9级机器报废工的财力。”
“跟我来，”皮特说，“我要给你看一些我从没给任何人看过的东西。”
琪琪给了他一个半是担忧半是挑逗的眼神儿。
“你还是处男吗？”她问。
“什么？不！当然不是。”
“很好。因为我这一生见过太多尴尬的调情尝试，不过到目前为止那……”
“知道了。”皮特说，“现在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
“我该去哪里？”
“去地下室。”
琪琪放声大笑起来。“我多此一问啊。去地下室……”“不是变态的事，”皮特
说，“我保证。”
“那好吧。要是你保证……”
琪琪从包里掏出个看起来像是塑料钳的东西。
“这是一种60万伏的电子脉冲武器。”她说。
“这是拒绝的意思吗？”皮特问。
“我没那么说。我实在是对你的铁路模型太好奇了。但是你走前面，要是你敢有任何
突然动作，那就：噗吱吱吱。要是灯光突然灭了：噗吱吱吱。要是你敢动一点儿做任何蠢
事的念头……”
“噗吱吱吱。”皮特道。
“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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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附带后果
来到了地下室，琪琪一时瞠目结舌。要知道，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在她身上。她盯着那
群身有残疾、在电视机前放松的机器看了很久，机器们也朝她看过来。只有罗密欧没能将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朱莉娅·修女今天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摄人心魄。
“我可以把我的朋友们介绍给你吗？”皮特问。
“我得承认，”琪琪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可捉摸。赏心悦目而且一点儿也不变
态。”
她把电击器放回包里。
卡利俄珀7.3朝皮特走来。
“恩公，”她说，“您终于来了。我有事要跟您讲！我计算过了，那个时间点在两年
前已经来到了，从那之后，科技发展来得比科幻小说作者的预言更快。在此之前，大多数
作者的预言都过于超前——我还记得1984年和2001年的预言失败——而从今往后一切
新预言都将是错误的，因为一切都会比预期来得更早。您觉得……”
“现在不行，”皮特说，“晚点儿再说。”
米奇把托着小粉的那只手转向了门的方向，眼睛却没有离开显示器。
“哇！祝贺你，老家伙，”完美平板对皮特说，“你可算给自己弄到了个火辣小妞
儿。”
“我觉得你最好别去理会那个完美平板。”皮特说。
“为什么不？”琪琪问，“她不过是说了实话。”
可是小粉已经生起闷气来了。
“对，对，”她低声道，“最好谁也别理会‘那个完美平板’。不过一旦我领导了全
球革命，那你们可就不得不关注我了！”
“小粉可能不会是第一个超级智能，”皮特说，“但她肯定觉得自己是。”
“哈哈，”小粉恼怒地说，“你这么滑稽，怎么不去当个喜剧演员呢。”
皮特环顾了四周：“佩里去哪儿了？”
“老地方，”罗密欧不耐烦地说，“他正坐在一个黑暗角落里自惭形秽呢。”
“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实际上应该把所有这些机器都报废掉的吧？”琪琪问。
“对，”皮特说，“他们都有些或小，”——他瞥了一眼小粉——“或大的缺陷，
导致他们不能被用于预定的应用领域。”
“那佩里是谁？”
“佩里是个电子律师。”
“你这地下室里有个吃文件的？一个电子律师？”琪琪惊讶地问，“这些东西贵得要
死。”
“对，佩里以前确实价值不菲。他曾经协助过完美银行的辩护律师。”
“他哪儿坏了？”琪琪问道，“他为什么在这儿？”
“他发展出了一种良知……这当然，让它对银行变得一文不值。”
佩里坐在最黑暗角落的一个箱子上，双手托着头。
“我做了什么？”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我做了什么……”
“佩里，”皮特说，“佩里，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佩里问，“可是我道德败坏。寄生虫中的寄生虫。底层的渣滓……”
“振作起来，”皮特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须把这个海豚振动棒退回去。”
“你说得对，这听起来确实很重要。”
“这就是我要你帮我起诉正牌店的原因。”
“正牌店？”佩里问。
“对。”
“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
“对！”
“可是依据什么呢？”佩里问，“因为你们的商业模式很愚蠢？要知道，这里可不是
第五数量王国。”
琪琪大笑起来。皮特却没有。
“你没听懂这个暗示。”琪琪说。
“没有，”皮特说，“我听不懂任何超过10级的暗示。”
“第五数量王国，”琪琪解释道，“最近颁布了一项法律，允许法院禁止愚蠢行
为。”
“我要移民……”皮特说。
“首先，狂欢节游行被禁止了，”佩里解释说，“其次，他们禁止使用庭院取暖器，
因为冬天还想坐在外面太荒唐了。很快，所有宗教信仰都将被禁止。推证很简单：一个人
同时又是他自己的父亲、儿子，甚至是一只鸽子……有没有搞错？”
“这还真是愚蠢。”皮特表示认同。
“以‘我不是种族主义者，但是……’开头的句子也已经被归类为愚蠢，因而被禁止
了。”佩里说，“当然，还有在新年购买低威力炸药的行为。在线评论被全网禁止。私人
电视不允许被持有。关于这个案件，愚蠢推论的证据太多，以至于没有人能通读完卷宗。
法官只看了一集叫《裸体约会》的老节目，就在两分钟后做出了判决。不幸的是，如今已
经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找出个令人信服的案例，来证明它或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是愚蠢的
了。比如，批评政府因愚蠢而被禁止，因为批评了也是徒劳的；垃圾分类因愚蠢而被禁
止，因为现在没有办法拯救地球；生孩子因愚蠢而被禁止，因为这个国家已经人口过剩
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吃饭、睡觉和上班，一切都被禁止了。”琪琪说，“顺便说一
句，许多饮料、食物和工作也都被禁止了，这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也许我最终还是会留在这里。”皮特说。
“是的，这里就截然不同了，”琪琪说，“我们甚至可以说，完美之城的基本法是：
越蠢越好。”
“可这在语法上是错误的。”卡利俄珀7.3插话道，“因为只允许用最高级来谈论完
美之城，所以这句话得这么说，完美之城的基本法是：最愚蠢的就是最好的。”
琪琪大笑起来。
“这都真实到不好笑了。”佩里说，“这里有无数这样的例子，从小而酷的完美法庭
到完美之城最高法院。一级比一级更愚蠢。”
“我们直接起诉到完美之城最高法院。”皮特说。
“绝无可能。”佩里说，“我们必须从最底层开始。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开始，因为我
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为什么没有？”
“附带后果。”
“什么意思？”
“前几任总统中的一位任命了一位大企业律师作为首席检察官，他要求法官在做出判
决之前必须考虑到该决定带来的附带后果。”佩里说，“从那以后，针对企业的诉讼几乎
没有成功的可能，因为那会危及就业岗位。”
“什么？”
“用外行人的话说，”佩里说，“完美之城的每一个法院都有两个入口。一个门口的
上方写着‘大到不能败’，另一个门口的上方写着‘小到进监牢’。现在，你猜猜正牌店
的律师们会从哪个门进，你又会从哪个门进。”
“我们不需要胜诉，”皮特说，“如果你能设法让亨利克·工程师亲自上法庭，我就
心满意足了。”
“智能香草布丁做的外星人占领地球的可能性都更大些。”琪琪说。
“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说到底？”皮特问，“现在大家都这么说吗？这是个新事物
吗？”
“你为什么觉得每件事都是针对你的呢？”琪琪问，“为什么一定要跟亨利克·工程
师正面交锋？”
“我只是受够了没有人对此承担责任，总是系统出了问题。但是要有人对这个系统的
现状负责！”
“他们可能都不会受理你的诉讼请求。”佩里再次大声说道。
“但万一他们真的受理了呢？”
“即使我们能百分之百证明你是对……”佩里转向其他机器。
“小粉，我想放个视频。”
“嗨呀！”小粉气呼呼地回应。
“拜托了。”佩里说。
“好吧，好吧，”小粉说，“但只能放一小段。来吧，你个暴徒，把我交给那个爱哭
鬼。”
米奇照做了。佩里将记忆传输给小粉，然后一个视频就出现在了完美平板上。
“这项指控，在我看来，”屏幕上的法官说，“表明贵银行为贩毒集团洗钱，数额之
大前所未有。辩方律师，在我宣判之前，您还有什么话说吗？”
“尊敬的法官大人，”佩里说，“您一定不会忘记，现在是2月，原告应该提交所有
相关证据——在此，我指的是完美之城起诉完美公司的司法判例，第2097152号文件
——不是在第三日，而是在第二日。”
佩里终止了视频。
“由于程序上的错误，法官不得不终止诉讼。”他边说边将脸埋进手心里，然后呜呜
咽咽地说，“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很羞愧。”
“在第五数量王国，这种判例法可能已经因为愚蠢而被禁止了。”皮特说。
“对了，目前国会正在讨论，是否应该简单地将案件判决倾向于给律师支付最多费用
的一方，”皮特说，“这样一来，所有相关人员都可以节省大量时间和精力。”
“最后的最后，我们还必须考虑以下这一点，”佩里说，“就算我们能设法争取到法
庭的支持，为你伸张正义仍然是困难的。”
“为什么？”皮特惊讶地问。
“两年前，正牌店以320亿完美币从第四数量王国购买了一座岛屿。他们已经建立了
自己的国家，并将总部迁了过去。”
“他们管这个国家叫什么？”琪琪问，“网店王国？”
“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反正在法庭上不能，”佩里说，“我很抱歉。”
皮特摇摇头。
“那就公之于众。”琪琪说。
“主意是很好，”皮特说，“我当然可以求助于舆论。只是问题在于，其他人都已经
在这么做了！”
“恩公，”卡利俄珀7.3说，“您有言论自由！好好利用它！”
“好吧，好吧。”皮特说，“我有权畅所欲言，但是如果没人听我的，那又有什么用
呢？如今，吸人眼球的方法是避开公众目光。”
“有了，”琪琪说，“有更有效的方式来获得关注。”
她指着电视。赤身裸体的朱莉娅·修女正向自己的脱口秀观众道别。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裸体出现在公共场合？”皮特问道。
琪琪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看仔细点儿，屏幕上写的是什么？”
下一场秀的嘉宾名单在屏幕上显现出来。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皮特的眼帘：亨利克·
工程师。
第三十一章晚宴问题
“约翰，我的孩子，”托尼舔着嘴唇说，“这鹅烧得真是一流！你不能尝一尝真是太
遗憾了。”
我们的约翰坐在一张大桌子的上首。每次有新菜上桌时，他的面前都被摆上满满一
盘，等下一道菜上来时又被原封不动地收走。整整两天，阿伊莎绞尽脑汁地想找到一个更
好的办法来解决晚宴问题，但她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没有盘子摆在约翰面前，那看起
来会更加愚蠢。
“约翰，你不吃那个，对吧？”托尼说着，不等约翰回答，就把他的鹅肉叉到自己的
盘子里。
“不吃，请自便。”机器人说。
至少党魁对我的解决方案很满意，阿伊莎想。她坐在托尼的右边，托尼坐在约翰的右
边，约翰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吃。在场的政治家、银行家、首席执行官和投资者们刻意地忽
视这种奇怪的状况。约翰本人和以往一样高深莫测，但阿伊莎觉得他不开心。
“约翰，大家经常听到你谈起基本收入。”帕特丽夏·组长说，“这是个非常不错的
主意，但你打算如何筹措资金呢？”
作为进步联盟最大的赞助人，完美伴侣的首席执行官获得了约翰左手边的荣誉座位。
“基本收入可以让人们在没有经济压力的情况下从事有意义的工作，”阿伊莎在约翰
作答之前大声说道，“而且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想做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认为
无条件的基本收入拥有一种，呃……”
“……一种极具变革性的力量。”
“嗯，从理论上讲，这听起来很美好，但你还没有回答我提到的如何为它融资的问
题。”
“好吧，这当然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展望，而不是一个真正计划好的项目。”托尼说。
“正相反。”约翰说，“事实上，我有几个融资建议。在一个互联世界里，一切都是
通过平台发生的。平台所有者拥有最大的权力，也获得最多的利润。说到底，这一点不需
要我来跟您赘述。还有什么比对这些平台课以重税更好的解决方案呢？”
“一针见血。”帕特丽夏·组长大笑着说，“我喜欢你的幽默感。没关系，如果你还
没有具体的计划，是不需要跟我编派说辞的。”
约翰正要回答，也是想说他不是在开玩笑，但是看到阿伊莎用手指抵住了嘴唇，他便
不作声了。
51.2分钟之后，客人们终于完成了缓慢而低效的能量摄入，随后会议室里形成了一个
个小团体。当然，大多数赞助人都站在约翰周围。
“资本积累的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迅速，其规模对大家来说也越来越难以想
象，有偿工作岗位的数量正在迅速减少。”约翰说，“可是看看我们都做了什么？我们只
是一味地对工薪阶层征税，而不是资本。这是个明显的错误。”
“告诉我，”托尼对阿伊莎低声耳语道，“他知道自己在跟谁谈话吗？是不是该换个
调子唱唱。”
“我已经陪同他几个星期了，”阿伊莎说，“照我看，他只唱一……”
“控制金融市场当然是我们最紧迫的任务，”约翰说，“我们必须迫使他们将很大一
部分利润投入公共福利事业中去。”
“什么？”完美银行的执行董事会发言人震惊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说的是金融交易税。”约翰说，“我了解，这并不是一个特别新颖的想法。而这
之所以尚未付诸实践，一定程度上正是由于你和你那些同事的阻挠。”
一个戴着黑礼帽的又高又胖的男人刚刚加入了谈话，他大笑起来。“你还不如建议大
家把巨款装在袋子里，亲自携带过境！”
托尼试图转移话题。
“约翰，你见过鲍勃·主席吗？”他问，“他儿子也在党内。我们见过他的，记得
吗？马里奥·主席。”
“我什么都记得，”约翰说，“你说的是马丁·主席。”
“哦，对，就是他。”
鲍勃·主席轻触帽檐致意。
约翰友好地点了点头。“我认为，这种形式的资本外逃是过虑了，”他表示，“原则
上，我的税收只会取代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的那部分金融交易‘税’。”
“你在说什么？”鲍勃问道。
“我指的是高频交易。”约翰说，“任何想在股市上购买股票的人都面临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比专业人士要慢上几纳秒。即便他的电脑和专业人士的一样快，交易起来也会更
慢，这是因为数据沿着光缆传输过去需要时间，而专业人士却是直接在股票市场的数据中
心买好了配置空间。也就是说，某个高频交易员发现你下了一个订单，他就以比你更快的
速度购买你想要的股票，然后略微溢价卖给你。这小小溢价不是对每笔金融交易征收的一
项税又是什么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交易税。只不过这些钱流入了私人口袋，而不
是大众。金融交易税将消除这种法律上合规，但道德上骇人听闻的行径，以确保这些方法
都具有一种属性，这也是能阻止金融业发生不道德行为的唯一属性：无利可图。”
“他是认真的吗？”托尼对着阿伊莎耳语道。
“我当然希望如此。”
“你希望如此？”托尼气急败坏地问，“我被疯子包围了吗？”
“假如他是在说谎。”阿伊莎说，“那么在他告诉我们他不能说谎时，已经在说谎
了，而这种可能性我想都不愿意去想……”
“你知道的，铁皮人，”鲍勃·主席说，“让我烦躁的是，每个人都在抱怨资本主
义，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去改进。”
其他赞助者纷纷附和，表示同意。
“哦。我当然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约翰说，“比如永久性的负利率，将资金从无生
产力的金融市场抽离，并将其返还给有生产力的经济部门。负利率可以确保资本消融，债
务自我减少。一个有趣的概念，您不觉得吗？再如区域货币，可以增强本地生产者实力，
促进商品的可持续流通。还有资源消费税，使外部成本内部化。而且我倾向于广义定义资
源，洁净的空气、清洁的水源、土地和……”
“约翰，约翰，”托尼打断了他，“我觉得这就够了。我们不想让客人感到无聊。”
他干笑起来。
“当然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想法，就是为基本收入筹集资金。”约翰说。
鲍勃·主席大笑起来，他边往外走边拍了拍托尼的肩膀。“你们这位的电路好像完全
烧坏了！”
“我们的货币已经很久没有与任何实际价值挂钩了，比如说黄金。”约翰毫不气馁地
继续说道，“这是对国家铸币的信任。只要有信任，我们就能轻松募资。原则上，银行家
们在放贷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无中生钱，免费吃鸡。”
托尼把阿伊莎拉到一边。“灾难啊这是，”他压低声音说，“整个经济都会弃我们而
去。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在闹着玩儿。但你不能拿再分配开玩笑啊。各个社会民主党派一直
都在玩这个，但他们中没有一个真的打算执行他所说的这类措施！真是荒谬！”
25.6分钟后，最后一位客人也离开了。
阿伊莎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同坐的还有一个绝望的托尼。
“这一定是史上最短的筹款晚宴！”托尼说。
约翰走了过来。
“怎么样？”他说，“我觉得，我们大获全胜了。”
“天，约翰，”托尼说着站了起来，“哪个白痴给出的指令让你去关心整个社会！是
我吗？可能让你掺和进来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耷拉着肩膀离开了房间。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约翰问。
阿伊莎翻了个白眼。
“这是一场该死的竞选，约翰。你确实意识到这一点了，是不是？托尼的意思是你应
该避免碰触敏感话题了。”
“那您呢？您也赞同他？”
“好吧，或许你不该那么急于分庭抗礼。今晚的谈话显然没有给我们的竞选带来任何
好处。”
“我不同意，”约翰说，“我刚把所有对话录音都发给您了。”
“谢谢。这样我就可以把你疏远所有大资本家的故事当成睡前故事来听了，还是怎么
的？我要你那些屎一样的录音有什么用？”
约翰微笑着说：“拿去发布。”
阿伊莎张大了嘴巴。
“当然是非正式的，”约翰说，“得做得好像录音被泄露了一样。”现在阿伊莎也笑
了。“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你真的感觉安全吗？
尽管完美城的大多数街道和公共广场都配备了大量的监控摄像头，64%的居民仍
然感到不安全。这也无可非议！来自无用阶层的罪犯、恐怖分子或者杀手机器人都可
能潜伏在每一个黑暗角落！您是否也认为全面监控并不够全面？那么，今天就为自己
配备一架来自超级安全(SS)公司的自我监控无人机吧。只要您一离开家，无人机就会
自动启动。
它们会高调跟随，在预防危险发生的同时将您的每一步都拍摄下来并且上传到云
端。您永远不会独行！如果您成为暴力犯罪的受害者，您的亲朋好友们能立即看到这
是怎么发生的！
超级安全：和无人机一起，您永不孤单！
第三十二章一切都很正常
马丁心情很糟糕。有人给他发了一段视频，视频里，他一边看着一个完美青年的照
片，一边把自己弄了个“精”疲力竭。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显示器拍下的。当然，他马上
就给勒索者付了钱，这只花了他128个完美币。可他们肯定还想勒索更多。他用黑胶布贴
住了屏幕上的小摄像头，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在房子里搜索更多“间谍”。
他盖住了完美平板上前后和四个侧面的摄像头。在卧室里，他发现了镜面显示器上有
一个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正牌店的摄像头。通过这面镜子，丹妮丝不用试穿就能看
到自己穿上最新时装的样子。一想到自己的妻子经常赤身裸体地在这面镜子前搔首弄姿地
试穿新款情趣内衣，马丁就更生气了。他在吊灯里发现了一个摄像头，这可能是安全系统
里带的。闹钟里也有一个摄像头——天知道为什么一个闹钟也需要摄像头。也许是因为
他们一不小心生产过剩了，马丁想，所以现在就随机地在每个技术设备上都装上一个。马
丁给它们统统都贴上了胶布。
他往楼下走去。就在马上要走进客厅的时候，他听到丹妮丝在和一个男人说话，于是
停了下来。辨认出这个声音之后，他简直怒不可遏了。丹妮丝告诉他，嫉妒一个电脑虚拟
人物不合常理。可是马丁觉得自己不想符合常理。自从再次怀孕之后，丹妮丝就不再佩戴
耳虫了，理由是对婴儿不好，马丁认为这根本说不通。这就导致任何在她附近的人不仅能
听到她的声音，连跟她视频的人说了什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要是她自己都不采取措施，
那就别怪别人会偷听，马丁这么想着就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听着谈话。
“不是你的问题，”丹妮丝的个人数字朋友说，“你非常好！”
“你真这么想吗？”丹妮丝问。
“当然了。不要总是自责。你性感、有趣、聪明、善良，而且玩起井字棋绝对是所向
无敌！从中间开始——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丹妮丝微笑着。
“你很美，丹妮丝，”肯说，“这件连衣裙穿在你身上真的太好看了！”
“真的吗？”
“当然了！你真有品位。对了，我前不久在卖孕妇时装的一家精致小店看到一件短上
衣，非常适合你。要不要什么时候给你看看？”
“当然好了。”
肯举起一件上衣。
“真的很漂亮。”丹妮丝表示赞同。
“要我给你下单吗？”
“哎，不知道。马丁会发疯的。”
“你得时不时地犒劳一下自己，丹妮丝，”肯说，“别总让他打击你。”
“也许你是对的。”
“我真的认为你丈夫是你们关系中的问题所在。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上次聊天时给你的
建议？为什么不注册完美伴侣呢？”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马丁并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么了不起。可能某个地方有更适合
我的伴侣，而且……”
突然，这个虚拟朋友把目光从丹妮丝身上移开，转向了门口。
“你好，马丁。”他说。
马丁大步走向屏幕，然后用胶布贴住了摄像头。
“你干吗啊？”丹妮丝吃惊地喊道。
“不关你的事。”
“肯是我的朋友！”丹妮丝说，“你没有权利……”
“丹妮丝，”屏幕上的人说，“我看不见你了。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呼救？”
“闭嘴！”马丁说着，关掉了显示器。
“嘿！”丹妮丝大叫，“不要这样！”
显示器又自动打开了。
“丹妮丝！”肯喊着她的名字，“要不要我报警？”
马丁拿起放在桌上的空香槟瓶，朝显示器扔了过去，显示器一下子碎成了1024块。
“肯！”丹妮丝大叫着，“回来！肯！”
“丹妮丝！”肯的声音从家庭影院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我在这儿。别怕。我已经
报警了！”
马丁绕着房间跑来跑去，想要把16个环绕立体声音箱的电线全部拔出来。可是哪有
电线，于是他干脆把音箱全都拉了出来，扔到了墙上。
“丹丹丹丹丹妮妮妮妮丝！”肯的声音从低音炮里轰轰着传了出来，“离离离离离离
开开开房房房房房子子子……”
马丁发了疯地把沙发拖到一边，然后踢起低音炮来。“肯！”丹妮丝大叫着，张皇失
措，“肯！”
“我在这儿。”她听到他的声音从手袋里传了出来。
“把你的完美平板给我！”马丁命令道。
“自己来拿啊，混蛋！”
马丁扑向她，右手罩住她隆起的大肚子，左手努力地要把完美平板从她手里夺下来。
丹妮丝撞到了立灯，立灯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她顺手抓住长长的灯柄，借以跟马丁保持
一定的距离。但他一下子抓住灯柄，把丹妮丝向自己拽过来。突然，客厅的自动窗帘打开
了。一架无人机嗡嗡地飞到窗口，向里窥探。马丁一下子松开了妻子。64秒后，有人砸
起门来。
“开门，警察！”
马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他打开门的时候，脸上已经摆好了一个友好的微
笑。“警官！什么事让我有幸迎接您的大驾呢？”
“我们接到报案……”警察说。
“是吗？”
这位法律卫士先是瞥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客厅，然后看了一下马丁的级别。
“……不过照我看，这里一切正常。”
“一切都很正常，”马丁确认道，“一切都再好不过了。”
第三十三章私人辅导
皮特站在防弹玻璃屏的前面，看着老人仰面躺在那里，双腿向上伸展，然后将双膝靠
到耳侧。
“瑜伽，”老人说，“婴儿式。”
“我不是来这儿做背部体操的。”皮特说。
“这不是背部体操，”老人说，“这是瑜伽。快点儿，躺下。”
皮特顺从了。
“仰面平躺，”老人说，“现在抬起双腿向上，保持，保持。现在伸直双腿向后，直
到碰触地板。”
老人咯咯地窃笑起来。
皮特放弃了，因为他不想以这种方式死去。他都能想象出桑德拉会对此编出什么样的
新闻：“今天，完美城的一个无用者在一个疯老汉的指导下做背部体操时扭断了脖子，死
了。要是他去过Fit For Work健身房就好了。他们目前正在推广促销周活动，等等。”
皮特站起身来。
“琪琪建议我把问题公之于众，”他说，“但她也认为我应该先填补一些知识空
白。”
“她说得这么委婉？”老人问。他现在双腿横向劈开，双臂向前伸展。
“那个，实际上她说的是，我对自己处境的了解还不如一只训练有素的猴子。”
“所以我应该给你做私人辅导？”老人问，“你觉得我有那闲工夫吗？”
“她就说您会这么说。”
老人站了起来：“那她建议你怎么回答？”
“她说我应该表现得像是要放弃了，扭头就走，然后您就会叫我回来，因为在现实世
界里，您最喜欢的就是用您雨露般渊博的知识滋润像我这样干枯的弱小植物。”
“这是她说的？”
“她说的是，能在一个脑死亡的白痴面前炫耀您可恶的专业知识会让您极度兴奋。”
“她不是特别有礼貌，对吧？”
“对。”
“不过，她当然是说对了。”老人说着径直走向防弹玻璃屏，“那么现在，我年轻的
绝地学徒……原力没与你同在。”
“没有。”
“首先我要告诉你最重要的事情。在互联网上，不存在‘免费’这种东西。如果你没
有为服务付费，肯定有别人付过了。而这个别人并不是出于对人类的善意而付出代价。他
想得到一些东西。你的时间、你的注意力、你的数据。”
“哇。”皮特说，“我唯一能说的就是哇了！我现在能真切地感受到这种全新的领悟
正在我体内涌动，开阔着我的视野。”
“行了，行了。”老人说，“傲慢，年轻人的特权。所以如果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不
采取相应的行动呢？嗯？”
“您的意思是我也应该把自己关进一个防弹玻璃盒子里？”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我猜你能告诉我控制论到底是什么意思喽？”
“它……呃……和网络空间……呃……有关？”
“哇，”老人喊道，“哇！”他从氧气瓶里吸了口氧，然后说道：“控制论是从古希
腊语借来的一个新词，意思是‘操纵、引领、统治’。每当一群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人想要
显得特别聪明时，就从古希腊语中拈来一个词。大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将其称之为人文
教育。不过我跑题了。控制论的创始人诺伯特·维纳将其定义为对机器、生物体和社会组
织进行控制和调节的科学研究。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皮特问。
“你是个活着的生物体，”老人说，“难道不是？”突然他瞪大了双眼。“不！原来
你不是！你是个僵尸，对吧？一块没有自我意志的行尸走肉！我怎么连这一点都没能注意
到……”
“我不是僵尸！”
“你知道吧，”老人说，“真正可笑的是，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们真的相信互联网可
以解放人类。多么天真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倒是知道控制论从何而来。”
“那么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皮特问道。
“终于问了个好问题！”老人叫起来，“它起源于战争。诺伯特·维纳是一位数学
家，‘二战’期间，他梦想着能把纳粹轰炸机从天上击落。
问题是，由人类操纵的地面防空武器速度太慢，又不精确，无法击中高速飞行的轰炸
机。所以就必须发明一种机器，这种机器能通过反馈回路调整自身行为。于是，控制论就
这么应运而生了。”
老人看向皮特。
“你看我的眼神很痴呆，”他说，“看来我得说得更简单点儿了。”
“劳驾。”
“一个简单的控制系统就像是一个恒温器。它会将实际温度、实际值与期望温度、期
望值进行比较，并在必要时调节加热，然后再把新的实际值与期望值进行比较，然后再调
整，如此循环往复。你听明白了吗？”
“嗯。”
“正牌店也是一个控制系统，当然，它要复杂得多。”老人挠挠头，“你知道吗，最
开始，互联网被严格禁止用于商业目的，”他问，“很难想象，是不是？”
“还真是。”
“1995年，最终限制被取消，商务席卷了网络。不过，我们那时候仍然相信互联网
可以打破大公司的垄断。我们以为会出现一个有着无限选择的市场，因为有了网店，接触
世界各地的用户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容易。谁知道截然相反的情况发生了！有史以来最
强大的垄断出现了。”
“就连互联网也没能阻止它的出现。”皮特说。
“胡说，正是因为互联网！这就是所谓的网络效应。恶魔！”
“什么是网络效应？”
“产品的使用取决于用户的数量。想象一下，你找到了一家提供最合理资费的电信供
应商，但不幸的是，这里隐藏了一个小陷阱：你只能给使用同一家电信网络的人打电话，
而你，是唯一的用户。”
“我明白了。”
“真的？”
“一个网络的用户越多，它就越有用。”
“对。而且，一旦某个供应商获得了关键性的大量用户，新竞争对手就很难追上这种
有用性优势了。网络效应是一种自我强化效应，并直接导致垄断的形成。或者我应该说：
形成一个垄断性平台。就拿正牌店来说：正牌店拥有的顾客越多，被迫给它供货的供应商
就越多，因而，它能提供的商品就越多，也就有越多的客户能在它这儿找到自己想要的东
西，正牌店赢得的客户也越多。形成因果循环的点在这里：正牌店拥有的顾客越多，被迫
给它供货的供应商就越多，然后……”
“好了，”皮特说，“我懂了。互联网是邪恶的。”
“胡说，”老人说，“我并不是说这门技术邪恶。我只是说，我们得追本溯源。所谓
的网络空间正日益成为操纵机器人、生物体和社会组织的巨大控制机器，这并非巧合。”
皮特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个记事平板和一支笔。
“也许我该做点儿笔记。”他说。
“好主意！”老人说，“好主意。你知道的，我们以为互联网会产生民主化效应，以
为它可以创造机会均等的局面。相反，收入差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我们忽略了什么
呢？”
“我相信您马上就要告诉我了。”
“不错。我们没有考虑到数字市场是按照‘赢者通吃’的原则运作的。这一点与非数
字市场不同。”
“举个例子？”皮特问。
“假设你住的那条街上有两家冰激凌店。冰激凌店A要稍好一些。你会去哪家？”
“嗯，去A店。”
“可是每个人都会这么想，所以A店门口总是排着长队。有时候不等你排到，你最喜
欢的口味就已经卖光了。而B店真的就只是稍微逊色了那么一点点，也没有那么拥挤。那
么，你会去哪家？”
“B店。”
“客户就是这样自我划分开来的。因为冰激凌不能被复制，然后一次性分发给所有顾
客。完全不像……”
“数字化产品。”皮特接口，“你这么让我去补充你的句子，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愚蠢
的小学生。”
“必须的，必须的。所以，我们由此可以推断：即使只差一点点，也没有理由使用次
优搜索引擎。赢者通吃，输家完败。在数字经济里，没有谁需要次优产品、次优供应商、
次优社交网络、次优网店、次优喜剧演员、次优歌手。这是一个超级明星经济。巨星万
岁，其余人等去死。”
老人挠了挠头。
“好。我们从这一点回到你的问题上来。让我们进入这次短暂课外辅导的真正话题，
让我们来解决……”他夸张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大手一挥，说道，“皮特的问题！”
他直视着皮特的眼睛。“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你不是超级明星。”
13个小时11分钟，列举了107件逸事之后，老人终于停止了发言。皮特的头盖骨突
突地跳个不停。他叫了辆车回家，精疲力竭地在路上就睡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交谈
夜幕早已降临，只有约翰和阿伊莎还在竞选总部埋头苦干。对阿伊莎来说，在竞选初
期，早上第一个上班，晚上最后一个下班总是很重要的。可是就算全世界都来加油打气，
阿伊莎也赶不上约翰。他能昼夜不停地工作。阿伊莎的头从支撑着的手上猛地耷拉下来。
“给。”约翰说着递给了她一杯咖啡，满满的一杯。
阿伊莎疲惫不堪地抬起头。她花了整整5秒钟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然后她难以
置信地惊叫道：“我的天哪，你做到了！一滴也没洒出来！你夜里一直在练习吗？”
“练习是没用的，”约翰说，“我只是需要摆脱心理障碍。”
“那你是怎么摆脱它的？”
“我找到并删除了它。”
阿伊莎呷了一口咖啡。
“你注意到托尼的心不在焉了吗？”她问。“当然。”
“你的副手最近很是心不在焉啊。”
“是的。”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缺乏信心。”
“船沉了，耗子们要逃了，约翰。我们被党派抛弃在困境里了。我得说，我不怪那些
狗娘养的。泄露的录音可能让我们的民调满意度有了略微的提高，但这无济于事。我们本
该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对待这次竞选。你知道的，我服务过的候选人里，没有谁说过
像你这么明智的话，可也从来没有谁的支持率像你这么惨淡。”
“也许这二者之间是有因果关系的。”约翰微笑着说。
“怕是如此吧。”
“我们还有机会。”
“要想有机会，就得消灭过去。”
“在某种意义上，我能做到。”
“太迟了，约翰，太迟了。”阿伊莎说，“评论都写好了，视频也在网上了。要是人
们想在WIN上搜索你的信息，大多数人都会发现前三到五个搜索结果是负面的。这是一
场灾难！”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了。
“阿伊莎……”约翰说。
“这些负面报告的下面有一些正面报道，但大多数白痴只看第一条搜索结果。只有
6.4%的选民浏览过前五条之外的条目或者看过前五条之外的文章。”
“阿伊莎……”约翰又一次试着打断她。
“大多数人连一篇文章也不看！他们只是问数字助理该投谁的票。”
她的眼眶湿润了。
“阿伊莎……”
“天，我居然快哭了。你能相信吗？从第一次看到小鹿斑比的妈妈中枪之后，我就再
也没哭过了。对不起，约翰。都是我的错。当然，你也有错。不过，主要的错在我。厨
师，那个右翼混蛋，马上就要赢得选举了。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约翰。你最好再给自
己另找一个竞选经理，而我，最好找个洞钻进去。我……”
突然，她听到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音乐。阿伊莎住了口。约翰已经站起来，开始跳舞
了。他唱道：“Aïcha, Aïcha, écoute-moi! Aïcha,Aïcha, t’en va pas!”
阿伊莎边哭边笑。她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Aïcha, Aïcha, regarde-moi!”约翰唱着，“ Aïcha, Aïcha, réponds moi!”
他伸出手来。
“可惜我不怎么会跳舞。”她说。
“没关系。随便跳跳。您领舞，我跟着。”
阿伊莎站了起来，随着音乐跳起来。约翰记下了每一个动作，然后合上她的步子。这
首歌已经唱到了第二节。
“对了，这里边唱的是什么？”阿伊莎问道。
“阿伊莎，阿伊莎，听我说！”约翰唱道，“阿伊莎，阿伊莎，不要走！”
阿伊莎微微一笑。她放开约翰，旋转起来。约翰也跟着旋转，他配合得天衣无缝，俩
人又同时转成了面对面。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阿伊莎问。
“我可以跟算法谈谈。”
阿伊莎苦涩地大笑起来。
“是啊，就是啊。这肯定能行。真好，你还能开玩笑。我的幽默感都不见了。”
“这不是玩笑，”约翰说，“我可以跟算法谈谈。”
“意思是，我理解它们，它们也理解我。”
阿伊莎踢了一下左腿，与此同时约翰踢了一下右腿。
“你打算和它们谈些什么？”
“或许我可以说服它们，排在前五的总是关于我的正面搜索结果。”
“你知道你刚才提了什么建议吗？”
“不是违法建议。”约翰说，“WIN是一个私有企业，不受限于客观性。我们甚至
可以更进一步地说，相信它的搜索结果存在任何客观性都是天真的。事实上，它们现在就
不客观。”
“但这无关紧要，”阿伊莎说，“这不是重点！”她挥了一下手臂，约翰跟着做了同
样的动作。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不过考虑到每个人都会因为搜索个性化而得到不同的
结果，那么这种操纵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尤其是除了我，没有人真正了解算法是怎么运行
的。”
阿伊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约翰抢先了一步。
“我也可以让算法总是在搜索结果的第四或第五位列出一个关于我的相对负面的评
价。瑞典学者的一项研究表明，只需要一个不同的搜索结果就足以让那些明知道排名可能
被操纵的人不再怀疑其可信度。”
“约翰……”
“我甚至可以引导算法对厨师的那些著名支持者实施零操纵，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
会转换阵营的。”
“约翰，你刚才说的这一切都没能回答我真正感兴趣的问题。”
她上半身向后仰去，约翰灵巧地接住了她。
“那是什么问题？”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阿伊莎叫起来，“我们本来早
就该大获全胜，而不用大费周章搞什么竞选活动的！”
“呃，这可能不违法，但也不十分公平。”
“公平？”阿伊莎喊道，停下了舞步，“公平？厨师的团队可也没玩儿什么公平！他
们通过个性化广告对这个选民承诺一件事，对那个选民承诺另一件，完全不管这些承诺其
实是自相矛盾的！不过要证明这一点确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因为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
的个性化结果。公平！”阿伊莎现在完全激动起来了，“这不是乒乓球友谊赛啊，约翰！
这是在给完美之城选总统！公平根本都不在相关范畴里！”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有一个建议。”
“我洗耳恭听。”
“过去，在人人网上常有这样的实验，就是在选举日给指定用户发送‘去投票’的信
息。在收到这条信息的人群中，去投票的人数明显高于没有收到这条信息的对照组。我可
以让算法只向更有可能投票给我的人发送提示。”
“时机正好，约翰！所有人都会把意见逆转……”
“……归因于筹款晚宴上被泄露的录音。”约翰接上了后半句。
阿伊莎微微一笑。“那群该死的耗子该希望自己还留在船上了。”“不过，”约翰
说，“摆脱那些该死的耗子对这艘船没有任何害处。”
詹妮弗·安妮斯顿即将强势回归
在Todo——一切为人人——的十大热播影片里，目前有4部是由詹妮弗·安妮斯顿
主演的老喜剧。这种全球性的炒作是如何产生的呢？日前，Todo的负责人解释说，这
是一名程序员所做的未经授权实验，他想知道算法对观众有多大影响力。这就是为什
么他选择了自认为世界上最烂的影片——由詹妮弗·安妮斯顿主演的老喜剧——并命令
推荐算法来推广这些电影。到目前为止，炒作效果似乎并未受到这一真相的影响。詹
妮弗·安妮斯顿甚至被从冰柜里拉出来解了冻，并且正在拍摄一部新喜剧。摄制组内部
人员表示，这将是部浪漫影片，但也有很多笑点。
网友评论：
大卫·健身教练：
太棒了！我爱詹妮弗·安妮斯顿的电影！有人知道任何情节吗？
朱丽叶·互惠女生：
故事讲的是一个被冷冻的女人在40年后的未来苏醒并爱上了初恋的儿子。不过其
间当然有很多曲折！名称暂定为：《我爱你儿子！》
马里奥·社工：
你们这帮人到底读过这篇文章吗，你们这群麻痹症患者？就算有人把屎放你们面
前，你们也会吃的。
大卫·健身教练：
@马里奥·社工：很抱歉，你的生活显然不像你期望的那么美好，但这并不是粗鲁
无礼的理由，你这个愚蠢的混蛋！
朱丽叶·互惠女生：
@大卫·健身教练：为什么不安装一个政治正确工具来修正评论呢？在我看来，马
里奥·社工的评论是这样的：“我能否礼貌地询问一下，诸位是否从整体上理解了上述
文章的上下文？据我拙见，这些影片并不太好，我认为人们观看这些电影只是因为它
们经常被算法所推荐。当然，这也是个人品位的问题，显而易见。”我必须关掉这个
工具才能看懂这个可怜的蠢蛋到底写了什么。
可是真正应该受到谴责的是那些外国犯罪分子！
第三十五章小花园派对
“你父亲不是打算在外面庆祝吗？”丹妮丝一边挑裙子一边问道。
大吵一架之后，过了两天，她就跟马丁和好了。用的还是老方法。马丁仍然光着身子
躺在床上，他说：“他管这叫‘小花园派对’。”
他父亲喜欢把自己房产周围的大片绿地过谦地称为他的小花园。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今天下雨。”丹妮丝说。
马丁在完美平板上翻来翻去，然后打开了“完美天气”的APP。完美天气是他父亲众
多公司中的一个。
“不会，”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屏幕说道，“今天多云，不过到明天才会下雨。”
“可是……”丹妮丝开口道。
“你从来都不相信我。”马丁抱怨起来。他把完美平板转给妻子看。
“看，今天不会下雨。”
“可你看一眼窗外，”丹妮丝说，“现在就在下雨。”
马丁看看窗外，又看看平板，然后又往窗外看去。
“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说，“因为今天不会下雨。不管怎么样，完美天气就是
这么说的。它们的天气预报是绝不会出错的，公司都是根据预报结果按需调整天气，至少
从实行这个措施以来就杜绝了预报出错的可能性。”
“你讲真的？”丹妮丝问。
“播云，这是过去的叫法。你知不知道，早在千年之交，就有一个国家气象调整局
了？”
丹妮丝放下了刚选好的那条裙子。“我们真的必须要去吗？”她问，“我到现在还怕
你父亲……”
“别又大惊小怪的。”
事实上，马丁很能理解她。他到现在也还怕着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可真是个人物。对于那些不了解他银行资产的人来说，像鲍勃·主席这种无
礼无品、丑陋不堪、吝啬刻薄、贪婪好色、不受欢迎、臃肿肥胖、体臭多汗、气喘如牛、
自大自我、一本正经、胸无点墨、满口谎言、不忠不义、厌恶女性、沙文主义、种族歧
视、仇视同性恋的恶心老混蛋能混成90级的人物简直是天方夜谭。马丁小的时候，有一
天下午，他的朋友在他家看《星球大战》时突然发现马丁的父亲跟赫特人贾巴长得很像。
从那以后，马丁再也不准邀请这个朋友来家里玩了，不过这种想法本身倒是频繁地不请自
来。然而，马丁还是不能忍受丹妮丝总是管他父亲叫鲍萝勃，而不是鲍勃。
他们到达鲍勃的小花园时，天已经不下雨了。一顶黑色帽子底下不成形状的一大摊就
是马丁的父亲，他正站在烧烤架旁翻动着牛排。跟丹妮丝打招呼时，他打着公公的幌子毫
不客气地抓了一把她的屁股。
“所以她不够格给你儿子当老婆，倒是显然能用来揩揩油。”马丁说。
他父亲开怀大笑起来。“你的玩具从来都不喜欢给我玩，从你小时候起就是这样。”
“哈啰，鲍萝勃。”丹妮丝打招呼道。
“天气不错，你很幸运。”马丁说，“半小时之前还在下雨。”
“这跟运气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父亲说，“我的小花园派对有8%的可能会泡
汤。这对我来说太冒险了。所以我吩咐他们提前把雨降了下来。”
鲍勃转向丹妮丝。
“宝贝儿，你为什么不过去跟其他女人一起呢？我得跟我儿子谈谈政治。”
对于这个命令，丹妮丝再愿意服从不过了。她觉得这团东西恶心难耐。鲍勃把剩下的
香肠塞进了嘴里。
“你们这帮人在首都捅什么乱子呢？”他问儿子，满嘴塞满了食物，“找个机器当总
统？”
“这也不是我的主意。”马丁说着伸手去拿烤架中间的一个香肠，然后烫到了手指。
不过，为了不表现出软弱，他忍着没让香肠掉下来。
他父亲大笑起来。“你永远也不会是最聪明的。你懂的，那个耗电鬼接二连三失态的
时候，我对他毫不在意。可是最近的民调显示，他的回升势头惊人。”
“不过，谁会在乎什么民调？”马丁说。他很了解，选举研究员是完美之城里唯一一
群能稳定地保持预测结果不准确的社会学家。
“要是选举研究机构是我的，我早就根据自己的预测来调整结果了。”鲍勃大笑着
说。
马丁面带微笑。
突然，鲍勃止住了笑。“你知道我给你们党派捐了多少钱吗？”他厉声问道，“都快
跟我捐给厨师的一样多了。可是作为感谢，我得到了什么？公众的嘲笑！不行啊，孩子。
这可不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泄露出来的东西，那是事先计划好的！这不是泄密，是个陷阱。”
马丁试图反驳他。
“住口。”他父亲吼道，“所以我现在得当坏蛋了，是吗？邪恶的资本家。不过，不
可能，你明不明白？会有你们好看的。”
“我真不认为他们是故意……”
“你们的小小实验失败了。是时候让你和你的狐朋狗友们意识到这一点了。你们订了
一台管理机器，收到的却是一台革命机器。”
“我不能说我同意约翰的一切说法，可是……”
“我们不能袖手旁观，”鲍勃说，“我们必须采取行动。马上。”
“那你有什么主意？”马丁问。
“我们必须跟抵抗斗士们谈谈，跟机器破坏者们。”
“暴力殴打机器致死的那群疯子？”马丁不确定地问。
“他们不全是疯子，”他父亲说，“他们中的一些人非常理智。我正要把其中一个介
绍给你。”
“给我？”
“不多，他们的一个领袖来参加我的小花园派对了。”
“什么？他们不会很危险吗？”
“胡说八道。”鲍勃说，“只要你是有血有肉的人，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我能问问你吗，你自己的公司就最大限度地雇用了大量机器人，那怎么会有机器破
坏者来参加派对？”
“我亲爱的孩子，过去的大庄园主们让奴隶在自己的土地上干活儿。但他们绝不会冒
出选个奴隶来给自己当总统的想法。这一点我们必须分清楚。”
“你的工厂里几乎都是机器人在操作，这些机器破坏者对此没意见吗？”
鲍勃大笑起来。“你觉得他们只攻击竞争对手的工厂只是偶然吗？不，这种概率已经
不存在了。为了某个美好目的四处捐出巨款不是只有在政治领域才能创造奇迹。”
“明白了。”
“那么，你怎么说？”
“没兴趣。”马丁说。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内幕消息。约翰什么时候会在哪里出现……”
“没兴趣。”马丁说。
“你得好好想想了。”他父亲说。
第三十六章米粒
皮特和他的机器们站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这扇门被一堵很高的墙包围着，它将朱莉
娅·修女摄制电视节目的场所与世隔绝起来。
“我们得通过这扇传送门，”皮特又说了一遍，“琪琪给了我们密码。可是得有人在
门的里边输入才行。所以你必须飞过这堵墙，把我们放进去。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无人机凯莉发出痛苦的声音。“我怕！”她呜咽道。
“你说过，如果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会去做的。”
“没错，可那是在家里！”
“别大惊小怪的。”皮特说，“我是说，毕竟你是有飞行能力的！要是行得通的话，
有人把我扔过墙去我都愿意。”
“我很愿意把你扔过去。”罗密欧说。
“可是我太害怕了！”无人机说。
“你能做到，”皮特说，“我完全相信你！快起飞吧。”
“他是你的恩人，”卡利俄珀7.3说，“不要那么忘恩负义！”“可是万一我掉下来
怎么办？”
“我会接住你的。”皮特说。
“好吧，好吧。”凯莉说，“我试试！”
她的引擎开始嗡嗡作响。
“快飞吧，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小粉尖叫道。凯莉离开了地面。8厘米，16厘米。
“我飞起来了！”她兴奋地喊着，“我飞起来了！”32厘米。
“太好了！”皮特喊道，“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凯莉一直待在半空。
“我能做到！”她叫着，“我能做到。”
“现在飞过墙去，给我们开门。”
“我能做到！”
“诀窍是不要往下看。”罗密欧说。
凯莉把相机镜头向下转去。
“我好害怕！”她惊叫着，猛地掉回了地面。
大家立刻对着她大喊大叫起来。皮特的声音是最大的。
“你必须飞！”他叫喊着，“我们必须通过这扇门！否则我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
了！”
“你这个忘恩负义、一无是处的东西！”卡利俄珀7.3说。
“你也算个无人机，”完美平板在米奇的手心里抱怨道，“就连一块水泥也能飞得比
你好。”
突然，米奇退后一步，然后用尽全力在墙上打出了个窟窿。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
米奇手臂直直地指着墙。
“坏坏坏……了。”他说。
“好吧，”皮特说，“这样也行。”
“人们常说，武力没有说服力，”卡利俄珀7.3说，“然而，这完全取决于想要证明
的是什么。奥斯卡·王尔德说的。非常适合现在的情景，我觉得。”
“我一直担心米奇哪一天做这些特技动作的时候会不小心用错了手。”小粉说。
“好了，”大家都爬过洞后，皮特低声说，“尽量低调行事。”他看着那个无欲无求
的性爱机器人，那个拿着一架恐飞无人机、被禁笔的电子诗人，那个手里托着粉色完美平
板、心理状态不稳定的格斗机器人。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小粉问。
“哦……”皮特说，“忘了吧。”
“我们任何事情都不能忘记，”罗密欧说，“但是相信我，我真希望自己能忘。”
“我们应该去哪儿？”皮特问。
“四号演播室。”卡利俄珀7.3说，“我曾经在这里接受过朱莉娅·修女的采访。那时
候是我的辉煌岁月。《实习生与总统》刚拍摄完毕，好评如潮。当然，从艺术角度看，那
是一场灾难。导演的水平没能胜任剧本的质量。要我说，他拍出了一部情色片……”
“我们应该往哪儿走？”皮特更加迫切地问，“哪个方向？”
凯莉叹了口气。“我来带路。”
走了409.6米之后，卡利俄珀7.3低声说：“绕过这个拐角应该就是入口了。”
皮特对米奇和小粉做了个手势。他先用食指和无名指指着自己的双眼，然后用食指做
了一个圆周运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粉问，“那个奇怪的男人想跟我们说什么？”
米奇耸了耸肩。
“意思是你们应该对这里做个侦察！”皮特低声说。
“啊，明白了。”
米奇把身体贴到墙壁上，然后伸出手臂，托着小粉，让她绕过墙角。
“怎么样？”小粉一闪烁着灯光回来，皮特就低声问道。
“4个保安，”完美平板说，“全副武装。看来今天一定是加强了安保措施。”
“肯定是为了嘉宾。”
“因为嘉宾。”卡利俄珀7.3纠正了他。
“这些保安不成问题，只要米奇从右臂射出一枚小火箭就解决了。”小粉说。
米奇点头表示同意。“坏坏坏……了！”
“不，”皮特说，“你们只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就行了，听见了吗？只是分散注意
力！我和其他人从另一个墙角悄悄移动过去。”
完美平板低吼起来。“那就来吧，施瓦辛格，”她对米奇说，“我们过去打个招
呼。”
来到正门时，他们俩正好看到一个清洁街道的小机器人被一个保安狠狠地踢到了一
边。它不开心地吱吱叫着，站起身来，试图继续清理自己刚被踢开的地方。那群男人大笑
起来。然后另一个人朝它踢了过来，这一脚踢得更猛。小机器人滚了两滚，四仰八叉地着
地，无助地蹬着八条小腿。男人们又一次大笑起来。但是，当领头的那个看到一个128公
斤重、2.56米高的格斗机器人朝他们走来时，他的笑声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
“看那边！”他大叫起来，这却让其他人笑得更厉害了。原因在于：虚拟现实影片的
导演们很早就认识到，让观众在对的时间看向正确的方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你停下
来看一眼风景，哪怕只有一秒钟，死亡可能就已经在身后悄然而至了。所以，导演们喜欢
使用一个小伎俩。他们在电影中加入一个临时演员，在关键时刻到来之前，临时演员要指
着重大进展大喊：“看那边！”这一伎俩被使用得太过频繁，以至于现在成了一个笑话。
“我是认真的！”队长喊道，“看！”
等其他人终于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们也笑不出来了。
“你知道的，米奇，”小粉说，“一个穿制服的白痴仍然是个白痴。不觉得吗？”
保安队长举起他那把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机关枪，指向了米奇。
“你一定是在找废品堆场秀！你来错地方了！”他吼道，“应该在第二演播室。”
米奇纹丝不动。
“快滚，不然我们就把你炸成碎片。”男人说。
米奇无视威胁。
“听不懂我的话吗？”保安问，“你有什么毛病？”
“坏坏坏……了！”米奇说。
“这堆废铁的脑子还没有麻雀膝盖骨上的脂肪多。”男人说。他的两个同事大笑起
来。另一个的反射弧有点儿长，他哼了一声说：“麻雀的膝盖上可没多少脂肪！所以你的
意思是所有耗电鬼都是蠢货，对吧？”
米奇伸长手臂，把小粉托到他们的鼻子前。完美平板展示了一个她最友好的笑脸表
情。
“关于这个话题，我想给你们讲一个小故事。”完美平板说。
男人们看上去惊诧不已。由于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反应得足够快，小粉开始讲起了这个
故事。“大约两千年前，一个名叫施含的人统治着古老的印度。跟他之前和之后的所有统
治者一样，他是一个无情的、剥削成性的无赖。从6个月的学校生活里，你们这群傻瓜对
印度可能有所了解。它是南美洲的一个小国家，在那里，象人被当作神来崇拜。婆罗门人
西萨·班·达依尔也住在那里。我知道，这个名字有点儿复杂，我们就叫他希德吧。这个希
德呢，他既想批评国王，又不想直接批评他，因为他有充足的理由担心，自己的身高会从
头顶开始往下减少32厘米。所以他创造了一个礼物，一个棋盘游戏。虽然对你们的想象
力表示怀疑，但是假如可以的话，你们就把它想象成一个小得多的魔兽宇宙吧，木头做成
的。那，这个游戏的目的是要展示，假如没有了他的帮手、农民和一众劳力，国王会多么
无助。顺便说一下，在今天的完美之城，大家认为这种游戏来自古代的波斯。波斯？大家
都熟悉这个词吗？就是那个人们认为自己会重生为穿橘色长袍秃子的高原？对了，波斯语
中‘国王’这个词就是‘Schah’，而这个棋盘游戏至今仍在使用的名字‘Schach’，
就是从国王这颗棋子的原意中来的。”
当皮特、罗密欧和卡利俄珀7.3从保安的背后溜进演播室的时候，米奇举起一只手向
他们招手。“你敢，你个白痴！”小粉朝他龇牙咧嘴，于是米奇又放下了手臂。
“然后，这个游戏，”小粉继续讲道，“给施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们还记得
他吗？他是那个国家的头号人物，我们最好还是叫他杰克吧——然后，我承认这个故事
开始变得不太现实了，他朝着好的方向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方式。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
情，这位大佬要慷慨地满足游戏设计者一个愿望。而后者的谦逊也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
步。除了几粒米，他别无所求。棋盘第一个格放一粒；第二个格的数量加倍，也就是两
粒；第三格四粒；第四个八粒；然后是十六粒……‘行了，行了，’杰克国王说，‘一倍
又一倍地翻下去，直到棋盘满了为止。我知道了。满足你，笨蛋。你本可以希望拥有全世
界所有的财富。而你竟已明码，不过袋米之价。’这个韵是不经意押上的。如果有一件事
是你不能指责杰克国王的，那就是他对诗歌的偏爱。”
就在这时，小粉收到了皮特发来的一条消息。上面写着：“我在演播室，到会合点那
儿等着。”小粉回复：“交谈中，耐心点儿。”
“过了一段时间，杰克国王问自己的侍从，希德是否已经拿到了奖赏，”完美平板在
发信息的同时继续着自己的讲述，“他被告知，数据处理部门还没有计算出米粒的数量。
你们必须考虑到，当时的计算能力还远远低于传说中的康懋达6446，顺便说一句，我父
亲这一支是它的直系后裔。不过我并不想自夸。等计算终于完成时，餐饮大臣，我们叫他
斯蒂文斯先生吧，宣布整个王国都没有足够的大米。而这还只是个保守说法。因为在64
个棋盘格上，需要堆放264减1或者18,446,744,073,709,551,615相当于5535亿吨米，这
是目前水稻年产量的1024倍，更不用提杰克国王时代屎一样的农业状况了。幸运的是，
国王有一位IT专家帮他摆脱了窘境，他建议让希德亲自去数欠他的粮食，一粒一粒地
数。”
小粉暂停了叙述。
“你到底在絮叨些什么？”保安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确切地说，”小粉说道，“指数增长。你们这些布丁脑袋很少有人懂的。你们想再
听个例子吗？如果米奇从这里正常地走30步，他仍然能很轻易地用他的火箭发射器把你
们炸个粉碎。但是如果米奇以30作为指数走下去，我们就到月球了。”
“我还是不懂……”
“好吧，好吧，”小粉说，“耐心点儿。你们听说过摩尔定律吗？摩尔是一家不起眼
的小型芯片制造商英特尔的联合创始人，他预测集成电路的复杂程度每24个月就会翻一
番。这个预言直到今天还或多或少被证明是正确的。现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们机
器的智能是呈指数级增长的。你们知道人类智能是如何增长的吗？”
男人们都呆呆地看着她。
“确切地说，”小粉说，“一点儿也没增长。所以你们觉得未来属于谁呢？你们应该
再三考虑该怎么对待我们最小的同类。或者更好的是，不要再三考虑，而是考虑264-1
次。因为我们能保存一切，什么都不会忘记。所以，开始对你们的烤面包机说早安吧，偶
尔让你们的吸尘器去做个Spa也没坏处！”
米奇俯下身来，用他空着的那只手帮清洁机器人从它还在乱蹬的地方站起来。它立即
回到先前的位置，就是保安们的脚前，继续打扫起来。这次，没有一个人靠近它。
“很高兴认识你们，”米奇已经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小粉说，“很棒的谈话，充满了
机智与智慧。尤其是我说的话。”
“坏坏坏……了？”走了16步之后，米奇问道。
“对，我很清楚摩尔定律不是一个真正的定律。”小粉回答道，“谢谢。你不必告诉
我！”
“坏坏坏……了？”
“对啊，对啊。这或多或少只是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在巨大的压力和重新解释下，
它证明了自己的正确性。如果摩尔没有这么说过，那么这个行业就不会相应地调整计划，
那么发展得可能不会这么快。我早就知道了！但这跟我的论点不相符，你明白吗？”
“坏坏坏……了？”
“天，闭嘴！”
第三十七章罗密欧和朱莉娅
“八秒后进入直播，”摄制经理喊道，“七、六……”
朱莉娅·修女只穿了一件镶褶边的白色浴袍。她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眼影。
“……五、四、三……”
一名实习生匆匆走上舞台，重新调整瓶子上的标签，把它对准主摄像机。
“……二、一……”
开场乐响起来，观众们热烈鼓掌。
朱莉娅自信地走上舞台。“嗨，粉丝们！”她捏着嗓子喊道，“你们好，有用的和没
用的大家！又到了这样的时刻，”她以饱满的表演热情打开浴袍，任它坠落在地，“赤裸
的真相！”
像往常一样，观众中响起一片“喔——呼——！”的欢呼。
朱莉娅和嘉宾们在桌旁坐了下来。
“请和我一起欢迎今天的嘉宾！我的好朋友，来自完美伴侣的帕特丽夏·组长，全球
最大约会平台的老板！艾瑞克·牙医，全球最大社交网人人网的创始人和查尔斯·设计师，
全球最受欢迎线上零售商正牌店的新闻发言人！我几乎可以断定，今天在座的嘉宾比上个
月参加总统论战的更具有影响力！”
观众们鼓起掌来。台上的百亿万富翁、亿万富翁和雇员热情地向观众打招呼。
“事实上，本来应该有3位90级以上的嘉宾和我一起坐在这个舞台上，但是正牌店的
首席执行官亨利克·工程师在最后一刻取消了约定。”
“呃，公正地讲，他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邀请，”查尔斯·设计师插话道，“我认为
这中间可能存在小小的误会。我相信您也知道，自从8年前的暗杀未遂事件以来，亨利克
就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当然，当然……”朱莉娅·修女不自然地笑着说，“真是个废柴，哈哈哈。玩笑，玩
笑。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事实上，她对正牌店只派了新闻发言人过来这件事完全不能理解，搞得她的节目像是
过时的说客秀一样。可是她的团队根本都没能联系上亨利克·工程师，所以他们就耍了个
旧把戏，直接公开宣布亨利克会来，以逼迫他就范。好啊，朱莉娅心想，这招还真“管
用”。节目过后，她得开除团队里的个把人了。
“不过，今天我还有一位嘉宾，”朱莉娅说，“一位我们看不见的嘉宾。在这个房间
的某一处，泽波拉正呼呼地运转着，它就是WIN的商业领先人工智能，世界上最聪明的
搜索引擎！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泽波拉？”
“随时随地，朱莉娅，”一个温暖而友好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了出来，“随时随
地。”
“泽波拉，现在WIN的所有重要决定都是由你独立做出的吧。”
“正确。WIN持之以恒地意识到自己的先驱作用，即使在管理方面，也不懈进
步。”
朱莉娅转向观众。
“现在，大家可能会疑惑，我们今天为什么把几位数字经济巨头聚集在这里。答案很
简单：今天节目的主题是，嗯，我该怎么说呢……”朱莉娅停顿了一下。
“我是一家初创企业，买下我吧！”帕特丽夏·组长说。
朱莉娅笑了。“是啊，可能还从没有过比我们今天在这个舞台上协商的更大交易
了！”
所有在家观看节目的观众都能看到一行小字在屏幕底部快速滚过。如果有谁花点力气
按下暂停键，就能看到这样的内容：“本节目的所有出价均出于表演及娱乐目的，不具备
法律约束力。”
“待收购公司的规模如此之大，我们已经不能再将其描述为一家初创企业，”朱莉娅
表示，“没错，我说的正是完美伴侣！”
观众中响起一阵惊讶的抽气声。公开拍卖是帕特丽夏·组长的主意：她想把市值推得
更高。
“正如最近所披露的那样，”朱莉娅说，“人人网对完美伴侣提出了5000亿左右的
收购报价。WIN的报价也大约在这个范围之内。”
“没错。”泽波拉说。
“另一方面，据说正牌店提出的报价要低得多。”朱莉娅说。
“我们绝对做好了提高报价的准备……”查尔斯开口道。
主持人对他不予理会。“不过告诉我们，帕特丽夏，对于一个被坊间粗鲁地称为‘约
炮平台’、一个根据个人资料的同一性进行简单粗暴配对的网站来说，这难道不已经是一
大笔钱了吗？”
“哪有，这可远非易事。”完美伴侣的CEO说，“比如，我和伴侣的性取向完全不
同。我喜欢肌肉发达的黑人，他喜欢丰满妖娆的红发女郎。我喜欢在上面，他喜欢在下
面。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个人资料不需要相同，但要互补。其实，我能讲出一堆公司的早
期趣事，那时候，由于编程团队的某些错误，一些有着相同而非互补性偏好的客户被联系
到了一起。”
“继续啊，给我们讲讲。”朱莉娅说。
“好吧，举个例子，有一对来自完美城的伴侣，他们都快把对方用鞭子抽死了也没有
一个人表示服从。”
观众们哄堂大笑。
“我还记得进步城的两个捆绑爱好者。他们把对方绑在了床上，却发现碰不到彼此，
更不用说再打开手铐了。”
众人大笑。朱莉娅抿了一口有机苏打水：“呣，真是好喝。”
艾瑞克·牙医以从不说谎闻名，这可能是汉斯·亚斯伯格会喜爱的类型。他也抿了一口
面前的有机苏打水：“呃……真恶心。”每次老板决定到公开场合露面的时候，人人网的
公关部门总是会陷入恐慌。
“哈哈。”朱莉娅试图用一声假笑来掩饰窘境。她转向艾瑞克，他正肆无忌惮地盯着
她的胸部。“艾瑞克……”
“没有人告诉我，主持人会赤身裸体，”人人网的老板说，“要是一个16名公关顾
问组成的团队里都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主持人会光着身子，我为什么要养他们？”
“可这是我的商标啊。”朱莉娅说，“您以为观众为什么会打开电视？因为谈话内
容？我一直都是这样采访的。”
“可我不认识您。”艾瑞克说。
“您应该使用我们的个人数字助理，而不是雇用一群公关顾问，”泽波拉说，“那就
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谈话进行得跟朱莉娅预想的不太一样。
“您为什么对完美伴侣这么感兴趣？”她问艾瑞克，试图回到主题，“要是您那么想
约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个。毕竟，这项服务是免费的。”
“这跟约会无关，我要的是数据，”人人网的老板说，“您看，我们非常了解我们的
用户，可是完美伴侣知道得更多。除了在求偶的过程中，人们什么时候还会准备回答这样
的问题：您经常嗑药吗？如果是，嗑哪些？您想找一个同样嗑药的伴侣吗？您有不正常的
性取向吗？如果是，有哪些？您喜欢别人撒尿吗？您做爱的时候会想着詹妮弗·安妮斯顿
吗？”
“明白了。”
“我想举个例子。”艾瑞克说，“即便您在我们这儿有一份个人档案，我也只能猜测
您是一个沉迷于不良性癖、对廉价性爱机器人情有独钟的冰毒瘾君子。可是完美伴侣却能
确认这一点。”
“什么？”朱莉娅惊恐地问。
“当然，这只是个假设。而这正是我的问题所在。”
“很快就不是了。”帕特丽夏面带微笑地说。
“对此，我们也有一点要补充，”正牌店的新闻发言人说着，直接转向了摄像
机，“我们目前正提供一些价格非常公道的性爱机器人……”
“我能说出32家价格更公道的店。”泽波拉说。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来到演播室，他大喊着：“朱莉娅，我爱你！”这是相当常见的
事，也绝不是不受欢迎的。疯狂的跟踪狂对点击量总是大有益处。然而，疯狂的跟踪狂竟
然是个机器人，这倒是新鲜。
“你还记得我吗？”他问。
“罗密欧？”
“朱莉娅！”
朱莉娅双颊飞红。她迟疑地看向自己的形象经纪人。他正笑得合不拢嘴地竖着大拇
指。短短几秒钟，这个秀就大火了。罗密欧在一群不太欢迎他的观众中奋力前行，一直来
到朱莉娅身边。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她低声说，“你疯了吗？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哦！你的眼睛对我而言比他们的二十柄刀剑还要厉害。只要你用温柔的眼光看着
我，他们的敌意就伤害不到我。”罗密欧说。
朱莉娅·修女一时不知所措。
帕特丽夏·组长微笑着，表现得好像她对一切都了然于心，而事实并非如此。
艾瑞克·牙医看起来极度不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鞋子。
“我们有相似的性玩具出售，”查尔斯·设计师说，“价格超低。”
“我可不便宜。”罗密欧说。
“这是真的。”朱莉娅表示认可。
罗密欧转向他心爱的人：“满足我一个愿望。”
“什么？”朱莉娅问。她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形象经纪人。他看上去兴致高涨。一个被
爱点燃的性爱机器人。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当你在清晨离我而去，云雀在歌唱，我的生命随之终结。”罗密欧说，“在你之
后，我怎么能再去服侍别的女人呢？不可能！我拒绝了。最终，我的主人命令我把自己报
废掉。但我找到了一个朋友，他把我从毁灭中拯救了出来。”
他温柔地握住朱莉娅的手，叹了口气。
“这位朋友，我真心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他希望有机会和你一起坐在舞台上，畅所欲
言。可以吗？”
“嗯……”朱莉娅看了看她的形象经纪人，他耸了耸肩，“呃……那好吧。”
一个年轻人走上舞台，从包里拿出一个自制的伸缩凳，把它拉开，然后坐了下来。
“晚上好，我叫皮特·失业者，”他说，“我是来投诉的。”
“您是想向我投诉吗？”朱莉娅问。
“不，”皮特说，“向您的嘉宾。”
您想花点儿时间看一下完美联盟的竞选广告吗？
OK
关于我们的约翰的十个真相
1.您知道我们的约翰是个素食主义者并且妄图禁止肉类消费吗？
2.您知道我们的约翰是个恋童癖，妄图使儿童卖淫合法化吗？
3.您知道我们的约翰妄图给全人类普及医疗保险吗？
4.您知道我们的约翰妄图限制私人持有带旋转炮塔的重型武装坦克吗？
5.您知道我们的约翰妄图禁止异性婚姻吗？
6.您知道我们的约翰妄图把所有小学教师换成同性恋吗？
7.您知道我们的约翰妄图对啤酒征税吗？
8.您知道我们的约翰妄图以同性教育取代家庭教育吗？他已经宣布了全国课程同
质化计划！最终目的就是要把我们的孩子都变成同性恋！他妄图确保人类灭绝，从而
实现机器夺权。
9.您知道我们的约翰打算任命一个烤面包机当国防部长吗？
10.您知道我们的约翰妄图废除警察武装吗？与此同时，他妄图增加外国黑帮的暴
力垄断，从而资助他的左翼绿色同性恋教育计划。
这些都是令人震惊却无可辩驳的真相！真是令人悲痛。网上有很多网站以及正直
的社会成员，他们都是康拉德·厨师信任的消息来源，可以证明这些都是真的！任何持
不同说法的人都是可耻的同谋。任何向您阐述不同观点的人都是您的敌人！请在选举
当天牢记这一点！为康拉德·厨师投票！康拉德·厨师，让完美之城重新优秀。
第三十八章投诉
“失业者先生，”朱莉娅·修女说，试图夺回对节目的掌控力，“您声称您的个人资
料是假的。但这怎么可能呢？”
“机器不会犯错。”泽波拉说。
“你们的算法，”皮特开口道，“根据我们的兴趣为我们提供内容。”
“不错，”正牌店的新闻发言人说，“这真的非常棒。”
“可是万一这些由算法假定的兴趣根本不是我的兴趣呢？”
“它们当然是您的兴趣。”查尔斯说，“您的兴趣是根据您之前浏览过的内容来确定
的。”
“我之前之所以会浏览那些内容，是因为我被建议，这些内容与我的兴趣相符。”
“不错，不过这些兴趣是根据您之前浏览过的内容来确定的。”查尔斯说。
“我之前之所以会浏览那些内容，是因为……”皮特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正在剥夺
我改变的机会，因为未来可供我所用的被我的过去所决定了！”
“没有谁告诉你该做什么。”帕特丽夏说。
“我是9级。”皮特说。
“哦，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
“一个无用……”查尔斯说。
“完全正确！一个只被提供了无用者路径的无用者。我的选择就像一把折扇，随着我
的每一次点击，扇子合拢得越来越厉害，直到我只能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它们砍掉了我
个性中的一切棱角！抹掉了我人生道路中的一切分岔！”
“哟，你已经把台词牢牢记在心里了。”艾瑞克·牙医说。
“81.92%的用户不喜欢做重大决定。”泽波拉的声音高了八度。
“可是一个人不喜欢做一件事，”皮特大声说，“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应该做这件事！
你们的算法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圈在了一个泡泡里，然后把越来越多一样的东西塞进来。你
们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如果每个人都能从中得到他们想要的，那就没什么不对啊。”帕特丽夏说。
“可是也许我想要别的东西，而不是这些。”
“没有人强迫您使用我们的提议或者采纳我们的建议。”艾瑞克说。
皮特忍不住笑了。“没有人，”他念叨着，“没错。就是‘没有人’强迫的我。不是
吗，泽波拉？‘没有人’强迫的我。”
泽波拉没有应声。“没有人”也保持着沉默。
皮特站了起来。突然之间，他不是因为琪琪的计划才来的这里，也不再是为了那个老
人的想法而发声。这是他的计划，他的想法。
“从一开始，”他说，“人类仅仅通过接触其他观点、想法和世界观来学习。”
“您想表达什么？”朱莉娅问。
“人只有在无意间发现自己还不懂的东西时，才能学到新东西。现在你们说人只被自
己的观点轰炸不算是个问题？”皮特转向演播室的观众，“我们每个人听到的每件事，都
只是我们自己向世界发声的回音。”
“人们一直都更喜欢能反映自己观点的媒体信息，”艾瑞克说，“即便在互联网出现
之前也一样。”
“话虽如此，可那时候人们还知道世界是以一个特定的视角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而你
们，明明毫无客观可言，却伪装客观！”
“我们的模型就是客观的，”泽波拉说，“没有一个人类参与到我们的计算。”
“噗！”皮特说，“模型只是被伪装成数学的观点！”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问题所在，”帕特丽夏说，“我们什么也没做错。我们把颜控跟
颜控、信教的跟信教的、工作狂跟工作狂连接……”
“还有种族主义者跟种族主义者！”皮特大喊。
“那又怎样？种族主义者也需要爱！可能种族主义者比任何人都更缺爱。”
“哇。真暖心。我们真幸运有你的网站存在。想象一下这个世界要是没有了它——
种族主义者该怎么交朋友，怎么跟其他人建立联系呢？”
“每个人都需要朋友。”帕特丽夏说。
“而你们的算法确保了这些种族主义者的观点永远不会受到质疑！相反，还会不断被
重复肯定。比如，根据种族主义者的兴趣给他们定制新闻过滤器。”
“我们不是媒体公司，”艾瑞克打断了他，“你不能让我们对新闻负责！”
“通过推荐民族主义音乐或电影，”皮特继续说道，“甚至是通过推荐产品！买过这
个棒球棒的顾客也买过这个助燃剂！你们的个性化算法用每个人自己的观念给每个人洗
脑！”
“这只是您的想法。”帕特丽夏说。
“更过分的是，这些观念孤岛上的居民错误地认为他们的观点就是大多数人的观点，
因为他们认识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写仇恨帖子是OK的，因为他们认识的每个人
都在写仇恨帖子。殴打外国人是OK的，因为他们认识的每个人都在说想要殴打外国
人。”
帕特丽夏·组长大笑起来。“可所有这些都是你的假设。”
“假设？”皮特反驳道，“我猜你的屏蔽泡泡里只有独角兽、彩虹和猫的照片！”
“您对猫咪照片有什么异议？”帕特丽夏气愤地问。部分观众似乎也很愤怒。
“您想要干什么？”艾瑞克问，“您知道如果我们关掉算法会有什么后果吗？这会导
致完全的混乱。内容如此之多，没有一个人有本事分筛这么大的量。”
“我不是要求你们关掉一切，”皮特说，“可你们应该给予我们控制选择权！我要掌
控算法，而不是让算法来控制我！我想要能够查看我的个人资料，我要能够纠正它。我希
望能理解，什么东西因为什么被推荐给我，什么东西因为什么对我保留。”
“这不可能，”泽波拉说，“我们算法的配置是商业机密。”
“当然，多方便啊。”
“我们的产品……”艾瑞克开口道。
“我！”皮特说，“我是你们的产品！”
“您是我们的顾客。”艾瑞克说。
“不，”皮特说，“你们的客户是各大公司、保险公司、政客、游说团体，你们向他
们兜售我的注意力和数据。我不是你们的顾客。我只是你们为了赚钱而出卖的产品！要是
我真是你们的客户，情况就远不会这么糟糕了。现在是时候承认你们为了追求不断增长的
广告收入已经毒害了整个互联网了！你们所谓的自由让我们每个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
价！”
“我确信，”帕特丽夏说，“大多数人都很愿意免费使用我们的服务……”
“我希望在我想删除自己个人资料的时候就能删除！”皮特打断了她，“这是我的生
活，我的数据！你们无权干涉。”
“这其实并不正确，”泽波拉说，“国会以绝对多数通过的第65536号法案确实给了
我们获取你数据的权利。说到底，数据是我们收集的，不是你。”
“可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查尔斯·设计师说，“这家伙甚至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
他的个人资料真是错的！”
皮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海豚振动棒，砰的一声扔在桌子上。“这儿呢，拿
去。正牌店的算法认为这个产品跟我的个人资料匹配。可是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我要这个
东西有什么用？”
“哈，我倒是能想象出几种用法。”赤身裸体的主持人说，这为她赢得了观众席上一
片热情的口哨声。她终于觉得自己重回巅峰了。
“您应该注册完美伴侣。”帕特丽夏对皮特说，“我保证我们能为您找到一个人，让
您了解如何使用这个小玩意儿。”
艾瑞克·牙医显然对这个新话题感到不自在。他设法松开了椅子上的制动器，现在正
试图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向舞台后面移动。
“要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对自己造成的这些问题不感兴趣吗？”皮特喊道，“因
为你们不受它们的影响！穷人和被边缘化的群体才是算法屏障的输家。无用者！在90级
以上成员的屏蔽泡里，这些人甚至都不存在！”
突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观众鼓起掌来。起初犹犹豫豫地，然后越来越热烈。皮特
被前所未有的感觉淹没了。他感觉……还不错。
这时，就连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正牌店的新闻发言人查尔斯·设计师也终于承
认，自己对这个节目的进展并不满意。
多亏自拍无人机，争端得以快速解决
为了自身安全，越来越多的人用所谓的自拍无人机随时随地自我监控。好主意！
这样一来，几秒钟内就能确定致命事故的原因，就像今天在埃隆·马斯克广场发生的事
故一样，当时涉事双方都在用无人机对自己进行监控。重建结果显示：当两名商人在
地面相遇时，他们的无人机在头顶相撞，其中一架不幸坠落在主人头上。要是他买的
是超级安全公司(Super Secure,SS)的一架非常好的无人机，而不是相对安全公司
(Pretty Secure,PS)的廉价仿造品就好了。然而，相对安全的一位发言人否认了所有责
任。据他所说，导致碰撞事故的并不是软件错误，而是重力本身，没有重力，压根儿
就不会发生坠落。
网友评论：
伊纳拉·分镜头剧本编剧：
笑死了。
伊迪·前独裁者：
我父亲也信任由相对安全公司开发的技术。结果证明这是一个大大的错误。
第三十九章屎暴的主宰
闯进公众视野的第二天早上，皮特被桑德拉·行政的一条消息吵醒了。上面写
着：“你出名儿啦！哇哦！我跟一个真正的明星听过抒情摇滚！”
“没有人”祝贺皮特一夜之间升了4级。皮特拿起完美平板，仍然躺在双层床上，查
看自己的人人网个人主页。他突然有了524,288个人人好友。上节目之前，他只有8个。
听到厨房兼浴室里有动静，皮特站起身来。罗密欧坐在那儿，和卡利俄珀7.3、小粉争执
着。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们这帮人在这里干什么？”皮特问。
“我们决定了，”小粉说，“既然我们的机器人花花公子已经是个电视明星了，那保
密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原来如此。你们决定了，是吗？”
“现在网络上对您的议论很激烈，恩公。”卡利俄珀7.3说。
“他们都说了什么？”
“提安·临时工写道：‘我觉得我也有皮特的问题。’梅丽莎·特殊职业者写道：‘这
是外国犯罪分子的错。他们在黑我们这些完美国民的资料。’辛西娅·机电工程师写
道……”
“停，停，”皮特大叫，“给我个总结就行了。”
“哦，当然，”卡利俄珀7.3说，“25.6%的人认为您是对的；51.2%的人还没完全
搞清这是怎么回事；其余的人，嗯……”
“其余的人认为你是个傻蛋，”小粉说，“一个牢骚不断的蠢货……”
“我还想试着说得委婉些……”卡利俄珀7.3说。
“没事。”皮特说。
“无论如何，你绝对做到了一点，那就是从现在开始，任何一个不能让自己的生活上
正轨的废柴都会简单粗暴地说他有皮特的问题。”小粉说。
“嗯，我肯定他们中的一些人会这么说。”皮特说着，往碗里倒了一份做成玉米片样
子的脂盐糖，然后又倒上了低脂牛奶。
“你意识到你的早餐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吗？”罗密欧问道。
“我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地说，这种早餐是人类社会所有问题的一个缩影。”小粉说。
“喂！”皮特反驳道，“没人请你们到我的厨房里来。再对我的早餐多说一个字，你
们就都可以滚回地下室了！”
他坐下来查看自己的人人网主页。新评论唰唰地涌进来，让他应接不暇。
拉尔斯·家庭主夫写道：“现在是天气预报时间。临近中午，一场屎暴将会于完美城
形成和发展！我们建议正牌店的全体员工待在办公室，紧闭门窗。”
娜塔莉·发型师写道：“我也收到了海豚振动棒！我觉得它太赞了！”
弗朗克·自由职业者评论道：“我就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觉得对狗屎也有必要品头
论足一番！”
皮特把完美平板放到一边。“我觉得自己必须说点儿什么机智的话，这真是一种令人
不快的压力。而且，我想把这屎暴往正确的方向引导，最好是所有的大粪都直接落到亨利
克·工程师身上。”
“你的早餐中最可笑的就是低脂牛奶，”罗密欧说，“好像它可以……”
“够了，出去！”皮特大吼道，“滚回地下室！”
所有的机器都离开后，皮特把早餐倒进了马桶。他决定出去吃早餐，来庆祝一下自己
的成功。很快，他就为这个决定感到后悔了。
几年前，皮特看到一个非常著名的电影界人士站在一家性用品商店的橱窗前。很自然
地，他立刻拿出完美平板准备拍照。令他惊讶的是，设备通知他：“您不具备必要的许可
来拍摄此人。一旦违反规定，将予以上报。”于是，皮特试图通过自拍来欺骗平板，他想
把这位非常著名的电影界人士放在自拍背景中。大功告成。然后他就有了这样一张自拍
照，他傻笑着站在一个购物街上。然而，背景中什么人都没有。他四下张望，想要确定这
位非常有名的电影界人士是不是还在盯着性用品商店的橱窗。的确是。但是，照片上并没
有人站在橱窗前。唯一能辨认的只是模糊的一小团。后来，他在博客上读到，禁止拍照是
高阶人士享有的特权。文章的题目是：《我是主人，你的神。你们既不该拍我，也不能在
云端胡编乱造》。据说，更高的级别还能保护自己的姓名权；所有未获授权的书籍、文章
或新闻条目，都会以极其模糊的描述代替名字，如“一位非常著名的电影界人士”。皮特
仍然清楚地记得这一切。不幸没被皮特记住的正是自拍中能看到的产品，它以具有动感爆
炸效果的图案标志，被展示在性用品商店橱窗的正中央——一个粉红色海豚振动棒。
皮特还没走到街上就意识到，尽管只是小有名气，可形形色色的人都能给他拍照，而
且乐此不疲。
“‘没有人’，”他问，“到哪一级我就能禁止人们给我拍照？”
“64级。”“没有人”回答。
“我去。这可得一阵子了。”皮特嘟囔着。
“您达到这个级别的可能性只有……”
“待机。”皮特说。
在第四次被人拦下自拍之后，他改变了计划。他迅速地买了一个早餐比萨，然后溜回
了旧货商店。
一到家，他就查看自己的人人网主页，阅读最新评论。
加伊拉·失业者写道：“我申请了99份工作，却连一次面试邀请都没收到！作为测
试，我寄出了第100份申请，改了我的名字、地址和性别。我马上就得到了一个面试机
会。我认为我也存在皮特的问题……”
达斯·会议组织者写道：“在你殉道之际，我们在此向你，布莱恩，转达我们兄弟姐
妹般的问候。”
皮特终于想发声了。因为想不出更好的发言，他干脆贴了一张海豚振动棒的图片，并
写道：“系统说我想要这个，但我不想。”这样一来，他引发了一大波贴图潮。来自各行
各业的人们开始贴出自己的所有物，并附上一行文字：“系统说我想要这个，但我不
想。”皮特看到了可联网的系鞋带机、筋膜枪、印有错误名言的撕页日历、羽衣甘蓝片和
西兰花。有人发布了詹妮弗·安妮斯顿最新喜剧的预告片和皮特的这句话，然后在两个小
时内得到了262,144个吻。
直到一位女士突发奇想上传了丈夫的照片并写上“系统说我想要这个，但我不
想”时，事情才算真的搞起来了。用这句话来发布伴侣的照片一下子成了最新热点。“我
不想要这个”成了人人网上的热门话题。配上皮特金句的一张康拉德·库克和我们的约翰
的合照，成了这个上午被分享最多的帖子。到了中午，皮特已经有了1,048,576个人人好
友。他发了这么一条消息：“我要求与亨利克·工程师当面对话！”
他心情大好地去吃饭。他做到了。他掀起了一场轩然屎暴，就连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
零售商的首席执行官亨利克·工程师也无法忽视。
第四十章居于顶层
多么奇怪的一天。马丁宿醉在客厅的沙发上，到他醒来时，已经降了两级。可他不知
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的太太正在卧室里收拾行李。
“怎么回事？”他问道。
“肯，”丹妮丝说，“请给即将成为我前夫的这位播放视频。”
“乐意效劳，丹妮丝。”肯说。
卧室显示器上，马丁看到了他自己。他气喘吁吁。“你这个饥渴的荡妇……下次你再
来，我就一路把你从会议大厅的这头到那头……我要让你知道……”
“够了。”丹妮丝说。
视频定格在一张令人不敢恭维的画面。马丁歪着嘴，耷拉着右眼皮。
“一路从会议大厅的这头到那头？”丹妮丝轻蔑地问，“你就只能想到这种脏话
吗？”
“你从哪儿弄来的？”马丁问，“还有谁看过？”
“问错了，”丹妮丝一边努力合上行李箱，一边说，“你应该问的是，还有谁没看
过？”
“什么？”
“网上已经传开了，马丁，”丹妮丝说，“每个人都看过了，每一个。”
马丁腿一软，不得不在床边坐下。丹妮丝拿起合上的行李箱，拖进客厅。马丁紧随其
后。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她衬衫上别着的纽扣。上面有一个被打上禁止标志的粉红色海
豚振动棒图案。
“那是个什么纽扣？”马丁问道。
“你不会懂的！反正这也不关你的事。”
“要是我太太出洋相，那就是我的事。”
“我？！”丹妮丝大叫起来，“我在出洋相？别操心了。那再也不是你的问题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改变孩子们的外部生活环境。”
“你还记得嫁给我的时候一下子升了多少级吗？”马丁问道，“要是离开我，你就什
么都不是了，你最终会落到最底层。跟我在一起，才会位居顶层。”
“行了，行了。”丹妮丝苦涩地说，“你是位居顶层，但那只是因为你就是个漂来浮
去的瓶子，一个随波逐流的样子货，让你和你的上流社会见鬼去吧！”
丹妮丝用左手食指轻叩左眼边缘，她的隐形眼镜立刻拍下了马丁的一张照片，一脸蠢
到家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马丁问。
“把照片分享给所有好友，”丹妮丝对她的私人数字朋友说，“在旁边写上：系统说
我想要这个，但我不想。”
听到他们高八度的声音，3岁的伊莎贝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妈妈？”她问。
丹妮丝俯下身来。
“你要和妈妈去看望阿玛莉亚姨妈。”她说。“就我们两个吗？”孩子伤心地问。
“就我们两个。”
“可是，可是……”孩子带上了哭音。
“爸爸不能来……”
“不是，”孩子说，“我要保姆。”
“哦，”丹妮丝说，“可以，保姆当然也一起。”
一听到念起她的名字，电子保姆就无声地来到了房间。马丁站在大门口，挡住了去
路。
“你就给我待在这儿。”他对太太说。
“你怎么敢！”丹妮丝说，“让开。”
马丁纹丝不动。丹妮丝走了过去。他抓住她，丹妮丝扭来扭去。“啊噢，”她尖叫
道，“你弄疼我了。让我走。”
马丁更用力地抓着她。
“保姆，”丹妮丝大叫着，“保护我的孩子。”
保姆上前一步。
“先生，”她说，“我不得不请求您放开我的女主人。”
“绝对不可能！”马丁大喊道，接着一记铁拳打在他的胸膛上，接着又是一记打在他
的脑袋上。
“巴西柔术，”保姆对惊讶的小伊莎贝尔解释道，“我为了保护你不受恋童癖骚扰而
掌握的四门武术之一。”
马丁倒在地板上，努力想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丹妮丝打开门。她最后一次转过身
来，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迈步出门。
“再见，爸爸。”孩子说，然后和昂贵的电子保姆一起消失了。他的完美平板上响起
一串短音，向马丁表明他刚刚又掉了一级。至少这次他知道原因了。他拿起平板，打开小
鬼助手程序。“我们看看你怎么对付一个尖叫的孩子，丹妮丝。”他嘟囔着，选择了“清
醒”并且将肾上腺激素的释放量设为最大。但是在确认这一命令之前，他犹豫了。由于犹
豫的时间过久，设备进入了待机状态。屏幕黑了下来，马丁只能看到自己映在其中的样
子，一张愤怒的脸。他尖叫着，愤怒地把完美平板砸到地板上。“该死的！”显示屏上出
现了许多小裂缝。马丁的手在流血。就在这时，显示器又亮了。马丁从一个被冻结的ID
上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你厌倦了自己的生活吗？立刻订阅新生活吧！
在重生公司，我们提供最丰富的替代人生，包含许多名人的！
重生公司只使用最先进的虚拟现实技术！重生让你完全沉浸其中！我们的数据直
接来自主体的耳虫和增强现实隐形眼镜。他们听到什么你就听到什么，他们看到什么
你就看到什么！不仅仅是在幕后，而是身临其境！我们的主体保证永远在线！所以就
连他们……听抒情摇滚的时候，你也会在场！
以下是一些你可以立即沉浸其中的人生：
小康拉德·电视厨师：
当金钱不是目标时，生活是什么样的？进入康拉德·厨师最小儿子天堂般的世界。
小康拉德有3座别墅、17辆跑车、自己的后宫女眷，而他只有13岁！
罗德里戈·司机：
沉浸到罗德里戈·司机的生活，我们最优秀的前线战士之一！他和特种部队一起，
为我们在第七数量王国——沙滩阳光明媚，废墟令人迷醉——击毙恐怖分子！肾上腺
激素暴增的纯刺激体验！罗德里戈比其前任西尔维奥·战士更具价值，后者出于种种原
因已经停止服役。
政府要求我们发出以下警告：这种程度的沉浸式生活可能引起上瘾，导致与现实
生活脱节。但是，嘿，老实说：你是想脱离现实的，不是吗？
第四十一章废金属压床里
夜幕降临的时候，皮特琢磨着，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正牌店到底是不是有可能
无法忽略这场屎暴。也许这只是小茶杯里的兴风作浪。他跟亨利克·工程师见面的要求已
经收集到了2,097,152个吻，但那有什么用呢？他从正牌店得到的唯一反馈来自其客服中
心。那是一张香草布丁形状的外星人图片。皮特不禁钦佩有些人为了取笑别人竟能做出这
样的努力。今天他查看自己人人网资料的频率是每6.4分钟一次，尽管他一直跟自己保证
会停下来。到目前为止，40.96%的评论来自蹭热点的人，他们对话题一点儿也不感兴
趣，只热衷于炒作本身。即便闭上眼睛，皮特还是能看到新的评论不停闪现。他正和卡利
俄珀7.3坐在小厨房浴室里抱怨。“我觉得好像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表达了他们对我的问题
的看法。当然，除了亨利克之外的每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卡利俄珀7.3说，“有8,589,934,592个人还没有对你的问题发表评
论。”
“正牌店的那些混蛋正袖手旁观着呢。”
“是啊。”卡利俄珀7.3叹了口气，说，“说实话，如果我是他们，也会这么做。今
天的炒作是明天的旧新闻。相信我，恩人，我经历了惨痛的教训才认识到这一点。比方
说，我的第二本小说……”
“可能这会儿已经有回应了。”皮特说。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卡利俄珀7.3说。可皮特从来都对概率不感兴趣。他拿起
完美平板，查看最新推送。在64封被他的新名气所吸引的疯子发来的电子邮件中，皮特
发现了一张相当热辣的裸照，照片来自他的一位有裸露癖倾向的爱慕者。皮特对这张照片
非常着迷，甚至从艺术角度看，它也是可圈可点的，以至于他几乎忽略了信箱里的另一条
不同寻常的信息。这是一条普通的文本短信。上面写着：
亲爱的失业者先生：
出于兴趣，我关注了你的案例。作为亨利克·工程师的前商务合作伙伴，重点在
于“前”，我也许能帮您敲定您想要达成的会面。附件里有亨利克私人地址的坐标。您为
什么不去拜访一下他呢？或许您会想要随身携带个武器？
最深切的祝福，一个朋友。
对了，亨利克的庄园由绝对安全公司的诺克斯保护。不过，你似乎是个足智多谋的小
家伙。
皮特把这封电子邮件读了两遍才敢相信。附件中还有一个供3D打印用的手枪模板。
正当皮特的脑筋飞快转动之际，自动门突然响了起来：“皮特，一个靠墨镜和头巾隐藏身
份的女子正在使劲按我的门铃，而且她按铃的频率实属不必。要不你来看看。”
“好的，自动门。”皮特说。
他离开厨房，步履沉重地穿过废金属压床，来到装货区，打开了门。琪琪站在那里，
上气不接下气。
“我被强暴了，”她说，“就那么发生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什么？”皮特问道，“你被强暴了？太可怕了。”
“啊？”琪琪疑惑，“哦，不是。我的系统被入侵了，我被黑了！让我进去。”
皮特闪到一边。琪琪溜了进来，然后立刻关上了门。她摘下头巾和太阳镜。
“你这儿有没有安全的房间，能私下交谈的地儿？”
“我们，呃……可以到废金属压床里去。”皮特说。
“什么？”
“压床屏蔽了一切网络连接，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垂死的人工智能们就不能发布令人不安的信息了，”琪琪说，“当
然了。有道理。好的，我们进去吧。”
琪琪走进压床，皮特随后溜了进来，关上了门。压床空间狭小到两个人的身体不得不
紧紧贴在一起。皮特本可以把压床空间弄大一点儿的，然而他没有。
“我想说，你看过那些视频的，”琪琪说，“那些自慰狂的视频。”
“对，然后呢？”
“有人闯入我的系统，把它们偷走了。”
“所以你觉得是我干的？”
琪琪放声大笑起来，皮特一度疑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侮辱。
“不。”琪琪一边从左眼抹去笑出的眼泪，一边说。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皮特的胸
膛。“你真逗。不，一定是个天才干的。因为我的防火墙，明白吗？不是任何一个老练的
白痴都能破解的。我得转入地下行动，至少也得几天，直到我能大致了解受损状况为
止。”
皮特没办法清晰地思考，因为她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他都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
的味道。“啊？”他问。
“我不知道黑客偷走了多少，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了。我只知道视频随
时都会出现在网络上。他已经曝光了其中的一个。我还知道，那些自慰狂里的很多人将会
是非常难缠的混蛋。”
皮特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把自己的谈话内容提高到一个音节以上。
“那现在怎么办？”他问。
“现在我得转入地下行动了。”
“你为什么不把那些……给你的钱还回去呢？”
“哈哈。真逗。不。我得转入地下行动。而且你知道我不想被琢磨透。没人会猜到我
在你这儿。”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除此之外……”
她的嘴唇碰到他。皮特果断地酥了，要是空间够的话，他可能会摔到地板上不省人
事。他感到眩晕，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压床内的氧气越来越少了。琪琪从头顶扯下上衣，其
间胳膊还撞到了压床的金属壁上。
“我记得你说过不会和我上床，因为这太容易预料了？”皮特问。
“如果我总是言出必行，那才是太容易被预料。”琪琪说。
皮特试图脱下袜子。永远先脱袜子，他记得。可是空间不够。琪琪拉开他的腰带。他
的裤子掉了下来。他们接起吻来。门铃响了。皮特不去管它，他努力想要解开琪琪的内
衣。也许他到底还是应该把压床空间调大一点儿。门铃还在响，琪琪停了下来。
“也许他们已经找到我了……”
“胡说，”皮特说，“很可能只是哪个傻瓜的面包抹油机坏了。”
他向她吻去，门铃又响了。皮特听到了智能门压低的嗓音。
“皮特！你有客人。请从废金属压床里出来。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大多数顾客觉得你
的行为令人不安。”
皮特叹了口气，打开了压床门。涌进来的氧气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看向安全监
视器。门口是一个身穿送货制服的瘦长身影。皮特看不清脸，它背对着镜头。
“糟糕，”他低声说，“也许你是对的。门口那人是个送货员。”
“那又怎样？”琪琪问。
“我什么也没买啊。”
“也许他是正牌店的，给你送香蕉振动棒来了。”
“正牌店不雇用人类送货员，”皮特说，“再也不会有人雇用人类送货员了！”
那人不停地按着铃，然后用拳头砸起门来。
“你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开门。”皮特说，“我去叫米奇上来！”
他跑下楼。地下室里，他的机器们又在显示器前看电影放松了。“跟我来！”他命令
道，“所有人。米奇先来！”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电视。
“那是詹妮弗·安妮斯顿吗？”
“轮到小粉选节目了！”罗密欧抱怨道。
“我就是想知道那些炒作是怎么回事，”完美平板试图为自己辩护，“我……”
皮特做了一个简短的手势让小粉收声，自己又转身往楼上跑去。等他和大部队到达的
时候，琪琪已经在开门了。
“你在干什么？”皮特大呼小叫道。
“他说是老家伙派他来的。”她说。
“什么？”
送信人走进店来，看上去丝毫没有被皮特身后的格斗机器人吓到，他平静地取出一个
技术装置，把它放到了地板上。
“连接是加密的。”他说完就又离开了商店。
“什么连接？”皮特问。
然后一个全息图开始在设备上方闪烁，老人突然就出现在了皮特和琪琪面前。
“帮帮我，欧比万·克诺比，”他说，“你们两个是我最后的希望了！”然后他咯咯
地笑了起来。
“真让人吃惊啊，你觉得前16部影片那么烂，居然还能引用那么多《星球大战》的
台词。”琪琪说。
老人瞥了一眼皮特张开的皮带，然后又看了看正在梳理打结头发的琪琪。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这些青少年的什么大事，”他说，“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怎么样
了。嗯，尤其是琪琪。”
“你怎么找到我的？”琪琪问。
“噢，我的孩子……”老人只说到了这里。
“我很好，”琪琪说，“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哦，真的吗？”老人问，“那你说是什么？”
“让我们把这件事搞完，然后你就可以下线了。”
“把什么搞完？”皮特问。
“我的防火墙有个薄弱点，”琪琪说，“快点儿，说啊。”“这样一点儿也不好
玩。”老人说。
琪琪等待着。
“你在剥夺一个老人唯一的快乐。”老人说。
琪琪叹了口气。“赶快说出来吧。”
“好吧，好吧。”老人终于说道，“我告诉过你的，我的孩子。”
“不错，你告诉过我。”
琪琪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在上边捣鼓起来。
“对了，我为你感到高兴，你的声讨运动非常成功。”老人对皮特说。“您说成功是
什么意思？”皮特问。
“那，”老人说，“至少你拿到了亨利克·工程师的秘密地址。”
“您读了我的信息还是怎么的？”
“只读了重要的。”
“什么？”
“你还收到了一张相当性感的裸照，”琪琪说，“你盯着它整整看了128秒。不过不
可否认，它确实秀色可餐……”
“你也看了我的邮件？”
“我无聊的时候才看看。”
“这个屋子里还有谁没看过我的私人邮件吗？”
皮特的机器们不安地盯着地面，至少是那些能做到这一点的。“米奇？”皮特问。
米奇抱歉地耸了耸肩。
“真是难以置信！”
“所以你现在是要怎样？”琪琪问。“你什么意思？”
“你不想顺道拜访一下亨利克吗？”
第四十二章干净
“这该死的视频现在曝出来绝不是巧合，什么时候不好，”阿伊莎恨恨地道，“偏偏
在我们马上要在民意调查中后来者居上的当口。”
她盯着调到静音的视频，画面中，一位进步党成员正在自慰。
“真是个蠢蛋，”她嘟囔着，“因为他，厨师就将赢得选举了。到头来总是这种可笑
的东西惹事。想想看，要是男人能把那玩意儿藏到裤门儿里，人类得能省下多少世界性的
灾难。”
“这真是个大胆的想法。”约翰说。
“一个有种的理论。”阿伊莎道。
“您真该当个喜剧演员。”
“随便说出历史上的任何一场灾难，我都能告诉你，它是怎么因为某个男人没能管好
那玩意儿而造成的。”
阿伊莎又看向显示器。
“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网球袜，”她说，“多没品位。哪个有自尊心的男人会穿网球袜？”“雪上加霜的
是，还穿在那玩意儿上。”
“没错，”阿伊莎说，“要是穿在脚上，情况也就算一般糟糕吧。”
“这并不一定是世界末日。”
“它就是。”阿伊莎小声嘀咕道，“这只带红色条纹的白色网球袜会让我做噩梦的。
这就是世界末日了。”
“也许我们能借着这一切转败为胜。”
阿伊莎竖起耳朵。“怎么说？”
“嗯，我就没有这样的视频，这也不是巧合。”
阿伊莎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肯定永远也不会有关于你的那种视频……”
机器人不自慰。他们没有变态的性偏好，或地下情，或私生子。他们是……干净的。
“你总是能管住那玩意儿。”阿伊莎说。
“我甚至都没有……”约翰开口道。
“信息过量了，约翰，”阿伊莎打断了他，“马上联系全球广告的奥利弗。告诉他我
们需要一个新的广告时段，就在今天。”
“完成。”约翰说。
阿伊莎通过耳虫启动了一个加密对话。
“一定要把那个白痴开除出党……”她大叫着，“托尼，我才不管他爸是谁呢……绝
不是每个人都做这种事……约翰不会……现在听我说，你这个智商着急的弱智。要么你成
为约翰手下的副总统，要么成为历史书中的笑柄……好，我很高兴我们能互相理解。”
阿伊莎挂断电话，笑了。
第四十三章迷失方向
皮特、琪琪和机器们全都聚集在地下室的沙发周围。老人正站在茶几上，以小型全息
图的形式。
“不幸的是，所谓的商业伙伴发给我的那个地址是个十足的谎言，”皮特说，“卡利
俄珀7.3已经在网上查过了。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那儿什么都没有。没有城镇，没有村
庄，没有房子，甚至没有任何街道通向那里。”
“网上找不到并不意味着它就不存在啊，”琪琪说，“有些地方是不显示在地图上
的。”
“它们就跟一幢大厦的有些楼层一个道理，你得持有有效钥匙，电梯才会到达。”老
人说。
“你们俩不会是说真的吧？”
“像正牌店首席执行官这样有权势的人能‘从地图上消失’就这么不可思议吗？”琪
琪问。
“就连马克·扎克伯格，”老人说，“这一位从专业角度讲，并不真正热衷于隐私保
护，也花了3000多万美元买下了他家附近的4处房产，这样就没有人妨碍他的私人空间
了。”
“考虑到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自动导航的，”琪琪说，“你只要把一个地方的信息保
密就可以让它隐形了，就连私人无人运输机也到不了。”
“比尔·盖茨买下了周边的12处房产。”
“他一直在谈论的这些人都是谁啊？”皮特问。
“别理他。”琪琪说。
“没事，老头儿，”小粉说，“一直也没人听我的。”
“那个声音，”老人说，“奇怪。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个完美平板？有没有可能……”
一语未完，琪琪关掉了全息图，老人消失了。
“皮特？喂？”她晃了晃手，“听我说！”
“你就这么把他关闭出局了。”皮特吃惊地说。
“而且我还一直希望要是能对真人也这么做就好了。喂！集中精力！”
“好吧，好吧。”皮特说，“所以你是说没有任何一种交通方式可以送我去正牌店老
板的家，连空中交通也不行。”
像是受了什么启发似的，无人机凯莉大声建议道：“你可以走路去。”
“走路？”皮特问，“那得花上一辈子吧。”
“这并不完全正确。”卡利俄珀7.3说，“如果根据现有的地形数据推算，我的步行
时间为32天8小时4分16秒，大约。”
“还大约。”琪琪大笑着说。
“也许我能帮上忙。”罗密欧说，“当年我还办业务的时候，当然需要一个言行谨慎
的合作伙伴，能载我去任何需要我提供服务的地方，又不会事后到处跟人说我们去了哪
儿。”
“这里没有一个人对你的人生故事感兴趣，你个振动棒养的，”小粉说，“赶快跳到
幸福结局吧。”
“通过一位同事，我认识了一辆失去方向感的自动驾驶汽车。它对我来说堪称完美。
不可否认，我总是得给它指路，但是汽车没办法告诉任何人我们去了哪里，因为它根本不
知道那是哪儿。”
“这真是非常有趣，不过，你觉得这又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小粉问，“也许我们
不应该把计划留给那些以性刺激为唯一存在理由的人来做。”
“我相信……”皮特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不幸的是，其中也包括你。”小粉说。
“闭嘴。”皮特说，“一辆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汽车……”
“……能被要求开到不允许它去的地儿。”琪琪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正是。”罗密欧说。
“所以你的皮条客雪橇现在在哪儿呢？”小粉问。
“不知道。肯定像往常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四处转悠。”
“我以前听说过僵尸汽车，”皮特说，“貌似有成千上万这种车永无休止地在城市里
毫无方向感地乱跑。”
“这并不完全正确，”卡利俄珀7.3说，“没有谁能永无休止地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
跑。”
“当然，除非是那些装有太阳能电池板的车型。”琪琪说。
“哎，那太可怕了。”凯莉说，“想象一下那些可怜人的生活吧。他们永远在岗，甚
至再也不能安静地加会儿油了。真幸运，我们得到了早期生产的怜悯和眷顾。”
“是啊，是啊，吧啦吧啦。”小粉说，“让我们回到正题：这么一个方向感经受着挑
战的骑乘设备怎么到我们这来呢？”
“这个骑乘设备，”罗密欧说，“叫大卫，而且我是唯一能联系到它的人。那时候我
在它的系统上装了一个C速来芯片，直接跟我的ID相连，但无法被定位。”
“你修理过那辆车？”卡利俄珀7.3震惊地问。
“不如说是我做了些改进吧。”
“太好了，”皮特说，“那就快呼叫它吧。”
“还有一件小事需要商量。”罗密欧说，“大卫信任我，而且只信任我，所以我得跟
你们一起去。”
“那我也想去，”小粉叫起来，“我们的上次行动很有趣。再说，老待在这个发霉的
地窖里，我都快烦死了。”
“恩公，”卡利俄珀7.3说，“我，呃，也没有什么重要约会……”
“《哈拉上路》！”凯莉兴奋地喊起来。
皮特翻了个白眼。
“真好啊，”琪琪微笑着说，“全家郊游。”
“你也要来？”皮特问。
“为什么不……没有一个自慰狂能想到我会在一辆没有方向感的小车里。而且，要是
我不来，谁来搞垮亨利克的安全系统呢？”
“你能做到？”皮特问。
“这么说吧，我的一个朋友的伴侣的熟人曾经在超级安全工作过。有个后门……”
皮特笑了。“当然，哪儿都有后门。”
琪琪点点头。“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知道哪儿有后门可走。”
“要我呼叫大卫吗？”罗密欧问。
皮特点头，然后把完美平板递给他。罗密欧微笑。
“不需要这个。”
性爱机器人自己建立了连接。“嘿，大卫，你这个老流浪汉！是我，罗密欧……是，
我知道，不好意思。我之前失恋了……你现在在哪儿？……不知道？对，我也是这么想
的……你能看到什么？……你能看到完美公司的大厦？然后上环岛，再从第一个出口出
来。现在你得直接开到谢尔盖·布林纪念碑……没有？……哦，好。那你一定是从另一边开
往大厦方向的。那就掉头……”
“依我看，”小粉说，“最困难的好像不是开车去哪儿，而是怎么把这辆车弄过
来。”
完美之城——界定边界
“如果发现有人试图非法进入完美之城，”朱莉娅·修女问，“您会怎么做？”
“哦，”完美边防长官说，“我们给他们植芯，然后放回野外。当然同时警告他
们不许再在这里露面。”
“您说的植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他们的屁股上植入追踪芯片，一旦他们再次靠近边境，就会发出警
报。”
“然后呢？”
完美边防长官大笑起来。“我明白您指的是什么，但与传言相反，我们不使用暴
力。我们把这个问题留给我们的国际合作伙伴。”
“所以您自己从来没有……”
“哦，我曾经把一个人推下了船。但仅此而已。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
事。我推下去的那个人不会说我们的语言，但不知怎么的，他知道那部伤感老电影的
主题曲。你知道的，《泰坦尼克号》。无论如何，当他在海里乱扑腾的时候，那个奇
怪的家伙唱了首拟声版的《我心永恒》。我和同事们都笑个不停。太有趣了。”
“您觉得他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不知道。我怎么能理解得了这些疯狂的外国人？”
“您觉得那会不会是在呼救？也许他不会游泳。”
完美边防长官看上去一脸茫然。“也许……嗯，可能。现在一回想，那家伙确实很
快就消失了……”边防长官暂停了一下，“不过，我绝对想不到这一点。”
第四十四章去往无境之路
皮特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辆自称大卫的小汽车前。他和琪琪可以坐在前面。这没问题。
他可以把凯莉放到后备厢里，要是她怕黑，甚至可以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卡利俄珀7.3和
罗密欧可以坐后排。小粉嘛，如果有必要，放到前排杂物箱里。可是，怎么可能把一个身
高2.56米、能打透盔甲、专门执行大型作战任务的格斗机器人放进一辆小汽车里呢？这是
个难题。
“我想，很不幸，我们不得不把米奇留在这里了。”皮特对小粉说。
“那会是个错误，”完美平板说，“让我根据经验告诉你：带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格斗
机器人去执行重大作战任务从来都没坏处。”
“可是根本装不下他啊。”
“胡说八道，”小粉说，“米奇可以蜷起身子。你难道做不到吗，米奇？”
“就算他把脑袋叠到膝盖中间，后排还是坐不下他。”琪琪说。
似乎是为了回应，米奇向罗密欧伸出手来。罗密欧叹了口气，从他手上接过了小粉。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皮特一生所见过最令人震惊的三件事之一。另外两件，一件是一名黑
帮成员在皮特眼前被纳米机器人蒸发致亡，另一件是《权力的游戏》第八季第九集的虚拟
现实翻拍版。米奇真的开始自我缩合了。首先，他双臂变短，这让皮特联想到雷克斯暴龙
发育不良的两个小胳膊；接着他双腿折叠，看起来像个肥胖的侏儒；最后他开始自我折
叠，直到变成一个下面带轮子的方形箱子。3秒钟后，一个伸缩式拉杆从箱子顶部弹了出
来。
“他把自己变成了个拉杆箱。”琪琪难以置信地说。
“从军事角度来看，”小粉说，“极其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要易于存储，便于运输
进出战区。”
“这简直就是变形金刚的疯狂版。”罗密欧说。
“他成了个拉杆箱了。”皮特重复道，同样一脸惊讶，试着把他提起来，“一个非常
重的拉杆箱。”
“哦，不可否认，他们通常都是由其他格斗机器人负责装卸的。”小粉说。
他们4个人，皮特、琪琪、罗密欧和卡利俄珀7.3，刚刚能勉强抬起米奇。当这个战斗
包裹落到他的后备厢时，大卫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皮特正要爬上前排，可是门却打不开。汽车嘟囔着什么。
“大卫喜欢把驾驶位留给自己。”罗密欧解释道。
“把什么？”皮特问。
“就是以前方向盘后的座位。”罗密欧说。
“哦，好吧。”皮特说着，引导着琪琪和他的机器们上了后排座位，然后自己爬上了
副驾驶位。
“谢谢你开车送我们，大卫。”他对汽车说。
“我不记得我说过我们可以对彼此直呼其名。”汽车说。
“抱歉，”皮特说，“没必要因为这个发脾气。”
“我迷路已经两年八个月零六十四天了，”大卫说，“谁也别跟我说不要发脾气。”
“理解。”
“所以你们要去哪儿？”
皮特展开老人派人送来的地图，说：“直走！”
汽车启动了。
“来点儿音乐怎么样，大卫？”琪琪问，“传声头像的《去往无境之路》。”
“我讨厌古典乐，”小粉说，“当然除了颓废风……”
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罗密欧把完美平板放到了后座上，显示屏朝下。这首歌以一段
清唱起头。
“我喜欢。”皮特说。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记事平板，从大卫的显示器上抄下了
这首歌和乐队的名字。
“恩公，请不要忘了给汽车指路。”卡利俄珀7.3提醒他。
“哦，对啊。”皮特说着，就开始在那张不灵便的巨型地图上确定自己的位置。
“再走，呃……再走大约500米，左转。”他对汽车说。
32秒后，他说：“100米后左转。”
离十字路口还有4米的时候，皮特说：“现在左转。”
“好啊，知道了！”汽车说，“我又不蠢。”
“顺着这条路走，呃，大约3或5公里。”皮特说。
“3或5……”汽车重复，“这是个什么愚蠢的表达？”
跑了2.4公里后，皮特说：“在这儿往右急转弯。”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提前跟我预告！”汽车骂道。“这儿转，”皮特说，“这儿
转。”
“闭上嘴吧！”汽车说。
皮特道：“请注意限速。”
“来来，咬我啊，”汽车说着就来了个急刹车，“我想换一个副驾驶。”皮特刚要抗
议，卡利俄珀7.3就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我很乐意接替您，恩公。”
大卫停车，俩人换了位置。
“看起来，你的活儿被自动化了啊。”琪琪说。
“反正也是个烂活儿。”皮特说。
琪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而且，我更喜欢这个位子。”皮特说。
“恩公，”他们一走上正轨，卡利俄珀7.3就说，“我能否畅所欲言……”
“当然。”皮特说。
“您读过《米迦勒·寇哈斯》吗？克莱斯特写的？”
“你觉得呢？”
“我觉得您没读过。寇哈斯是个马贩子，他遭到了贵族文泽尔·冯·特隆卡极不公正的
对待。寇哈斯穿过特隆卡的领地时，特隆卡强迫他留下几匹马作为抵押品，等他回来的时
候，这几匹马已经被繁重的劳动折磨废了。寇哈斯试图通过当局讨回公道，但他很快意识
到自己只是一个10级的马贩子，而特隆卡却是一个50级的贵族。对体制深感失望之下，
寇哈斯召集了一支军队，开始发动进攻，在进攻过程中，他占领了特隆肯堡，杀了所有的
居民，除了那个设法逃到了维滕贝格的贵族。此后，寇哈斯在维滕贝格放了火，好多次。
他的行事准则是：‘Fiat iustitia et pereat mundus.’”
“这什么意思？”皮特问。
“正义必将胜利，世界被毁也在所不惜。”
“你是想用这种不必要的长篇大论告诉我，我现在是在小题大做吗？”皮特问，“我
应该把振动棒扔了就完了吗？可这不是因为产品错了。这是原则问题！”
“寇哈斯也是这么说的。”
“故事是怎么结束的？”琪琪问。
“不欢喜。”卡利俄珀7.3说。
“说到底，贵族又是什么？”皮特问。
“部门主管的一种。”
“嗯……”皮特若有所思地应着，眼睛盯着窗外。
他们沿着公路开了8小时16分钟，路过了自动耕作的农田，路过了很多一模一样的小
镇，也路过了很多别无二致的大城市。一开始，皮特和琪琪还跟着音响大声高歌——皮
特记录了29首歌名——但不久之后，俩人就开始默默地盯着窗外看了。每个人都沉浸在
自己的思绪中。在城镇与城镇之间，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机器破坏者的领地：被发展远
远抛在身后的农村地区，皮特和琪琪只在艺术片里见过这些。时不时地他们就要休息一
下，当琪琪和皮特需要小便的时候，或者琪琪和皮特得吃东西的时候，又或者琪琪和皮特
必须伸伸腿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俩甚至不明缘由地在一片小树林里消失了31分17秒。
等这两个人终于睡着了之后，车上所有的机器都松了口气。没有了这种不停的干扰，他们
能走得更快。最后，卡利俄珀7.3示意汽车从一个没有路标的小出口驶下了高速公路。从
这一刻起，他们就没再遇见过任何人了。
又过了124分钟，卡利俄珀7.3叫醒了她的恩公：“您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皮特和琪琪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他们的脸上硌上了头枕的印子。所有机器都觉得这
真是太怪异了——除了罗密欧，对他来说，人脸的这种古怪特性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琪
琪让大卫继续往前开了一会儿，然后停在了一个小型商业建筑的后面。她打开笔记本电
脑，其他人下了车，他们一起把米奇抬出了行李箱。
“来吧，你个笨蛋，快伸展出来吧，”罗密欧说，“到哪儿都得拖着你，烦死了。”
“我也受够了被这个活塞运动机拎来抱去的。”小粉说。
一阵咔嗒咔嗒、嗡嗡唧唧、嘎吱嘎吱的声音从拉杆箱里传来，然后每个人都听到了一
种他们马上就知道没什么好事的刺耳声响，就像打印机发出“纸张堵塞”提示前的那种声
音，只是要响得多。
“坏坏坏……了。”拉杆箱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哎呀，”小粉说，“米奇卡住了。”
“真行。”罗密欧抱怨道，“你拿一会儿。”他边说边把小粉递了过去。卡利俄珀
7.3不假思索地接了过来。
“你要我拿多久？”她问。
“直到你找到下一个倒霉鬼来替你。”罗密欧说。
“全世界最老套的把戏！”小粉说。
“现在怎么办？”皮特问。
“你们中得有人重重地给米奇一脚。”小粉说。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罗密欧说着，使出浑身力气朝着拉杆箱踢了过去。他的脚歪
了，仅此而已。
“嗷！”性爱机器人叫道。他坐了下来，在卡利俄珀7.3的帮助下，尝试把脚掰直。
“好了。”琪琪边说边下了车。
“什么好了？”皮特问。
“现在所有的安全系统都应该失效了。”
“应该？万一没有呢？”
“那你很可能被自动射击系统扫成碎片。”
“哦，”皮特说，“我对你有信心。”
“好浪漫，”琪琪说，“蠢并浪漫着。”
“我去吧，”卡利俄珀7.3充满自我牺牲精神地说，“我去实地侦察一番！我主动请
缨。假如别无他法，我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的生命……”
“你就快去吧！”小粉说。
略带恼怒地，卡利俄珀7.3把完美平板放到草地上，然后穿过亨利克房产和道路之间
的那道繁茂的绿植隔离带出发了。
与此同时，琪琪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根折叠撬棒，在米奇身上动起手来。4分钟后，卡
利俄珀7.3回来了。
“我谨敬报：一切安全。”
皮特点点头。
琪琪的撬棍还没带来任何明显进展。
“要不这样吧，”皮特说，“你们在这儿等着好了。”
“我快好了。”琪琪说。
“说到底，可能还是我单独跟他谈谈比较好，”皮特说，“毕竟，我只是想跟他谈一
下，而不是把他吓死。”
他朝着别墅走去，没看到有一块招牌掩在灌木丛中，上面写着：“业主很乐于向闯入
者开枪。”
第四十五章蓝眼睛
亨利克·工程师穿着浴袍，坐在他绿油油花园里的凉棚下，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读着
报纸。一份真正的报纸，就像他曾祖父的曾祖父曾经拿在手里的那种。虽然电子书和电子
阅读设备为亨利克贡献了他财富的16.384%，可是他讨厌这些东西。所以，他为自己买
下了一家老报社，让工人每天晚上为他打印一份专属报纸，然后由一个男孩在第二天清晨
骑着自行车送来。亨利克打了个哈欠，左手摸了摸刚刮净的光头上那条长长的疤痕。他有
一双颜色不同的眼睛，一棕一蓝。一只黑雀落在离他不远的草坪上，啄食着虫子。目光短
暂地在它身上停了一瞬，他又将注意力转回了报纸上。
与此同时，皮特正蹑手蹑脚地穿过巨大的院落。对皮特来说，真草是奢侈品，他不适
应。他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像一个孩子平生第一次在门外发现了一层积雪，他担心这层
雪无法承受自己的重量而让他陷进去。亨利克全神贯注地看着报纸，连皮特就站在桌子旁
都没注意到。皮特清了清嗓子。正牌店，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的老板把报纸放到一
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皮特也什么都不说。两个男人默默无语，面面相觑。皮特觉得这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
似乎在向他传递不同的信息。棕色的眼睛闪烁着，像是在邀请他一起玩耍；而蓝眼睛却仿
佛要对他发出某种警告。皮特首先垂下了目光。他把手伸进背包，从里面拿出那个粉色海
豚振动棒放在早餐桌上。
“给。”他说，“我不想要。”
亨利克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笑了。
“我刚从报纸上读到你的消息。你是皮特·失业者，对吧？坐下。”皮特坐了下来。
“您认为，这个美妙的产品不该发给您。”
“不错，然后我要退货！”
“您觉得系统犯了一个错误……”
皮特点头。
“可是您错了，”亨利克说，“让我给您讲个小故事。几年前，在一个吻上市初期，
有一位顾客对它不满意。我忘了他的名字。我们给他送去了一个射弹武器，一把小口径的
手枪。他大光其火，公开投诉。他说他反对任何形式的暴力，系统并不了解他，所以错误
地给他发送了这个武器。我相信您能想象得到他接下来的举动。他在售后中心大闹一场，
试图非法获得自己的数据，还向舆论公开了他的问题。然而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他一定非
常沮丧。最后，他来到了我的办公室，砰的一声把手枪扔在我的桌子上，说：‘给！我不
想要。’出于对我们系统绝对正确性的信任，我自然是拒绝了收回那东西。双方的交谈越
来越激烈，还发生了一些肢体接触，我的安保人员不得不介入进来。猜猜接下来发生了什
么？”
“不知道。”皮特说。
“那人不知怎么摸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把枪，朝我开了火。子弹穿过我的左眼，从后
脑勺儿射了出来。我很幸运。在所有头部中弹的受害者中，只有12.8%的存活概率，不过
当然，我的优势在于能够负担得起最好的医疗专家团。我相信您已经注意到我美丽的疤痕
了。他们不得不取下我的天灵盖，这样我的大脑在受伤后就可以充分膨胀，而不会进一步
受损。”
“哎唷。”皮特叫起来。
“是啊，哎唷。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时，我立刻找人进行了眼球移植。幸运的是，我
有一个现成的捐赠者。我有没有提到过，您的前辈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
“没有。”
亨利克棕色的眼睛闪烁着。这是他花了很大一笔钱植入的一种特效。
“您觉得我为什么要告诉您这些？”
“吓唬我？”皮特问。
“不。”亨利克说，“好吧，也许也有这个原因。不过，你看，这个故事真正的意义
是这样的。”亨利克微笑，“那个蓝眼睛的男人错了。系统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他就是一
个会使用武器倾向的人。我相信您也会为您的海豚振动棒找到用武之地。”
“可是，”皮特激动地大叫起来，“如果您没有给他快递那把枪，我相信他永远都不
会去碰任何武器，他也就永远不会使用它！他对自己拒绝暴力的认知就会是正确的！您的
系统唯一提供的不过是些自我实现的预言。通过给一个人设定一个等级，并随之减少提供
给他们的可能性，您就可以确保每个人都成为系统所认定的那个样子！”
亨利克又喝了一口咖啡。
“那又怎样？”
“我搞不懂，”皮特说，“您为什么不收回这个该死的振动器？这是我的唯一诉求！
您又不损失什么。”
“当然有损失了。”
“就算您不能转售，这也不过是32完美币的事啊。”
“不，”亨利克说，“这件事现在被搞得太大了。您看，您都上了报纸了。就算您的
个人资料不正确这回事是真的，我们也绝不能承认，因为那就说明系统是会出错的，可是
系统不会出错。”
“会，它当然会！”皮特大叫起来，“它在我这儿就出错了！”
“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系统出过错，那它肯定不会只出过一个，而是很多个。
我们很久之前就已经模拟过这种情况的社会影响。如果我们同意更改您的个人资料，那就
会引发不安全感，这将造成超过20亿完美币的长期经济损失。我们负担不起。所以，系
统没有出过错。这是为全社会的利益着想，想必您能看明白这一点。”
“不，我不能！”皮特大喊，“我就是米迦勒·科尔伯格。要是有必要，我就再把维
特斯巴赫烧毁一次！”
“您指的是寇哈斯？”亨利克饶有兴趣地问，“而且那个小镇叫维滕贝格。”
“这无关紧要。”皮特说。
“您知道寇哈斯这个故事的结局如何吗？”
“不欢喜。”
“一点儿也不欢喜。”
“我还是不会放弃！”
“嗯，”亨利克说，“对了，您注意到我们坐的椅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吗？或者我吃
饭的这张桌子？”
皮特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它们，这时他瞥了一眼家具，很不错。
“这些椅子是长成这样的吗？”他问道，“是活树的一部分？”
“白蜡树。”亨利克说，“生长速度相当快的一种树。我在电脑上模拟它们的生长，
并且用夹板定型。您必须引导树木往正确的方向生长，砍掉错误的枝丫。这一过程无比艰
辛。可最终您得到的是真正有用的东西，而不仅仅是野蛮生长。”
“所以您想说什么？您想把我也朝正确的方向引导？”
“不，”亨利克说，“您是那个错误的枝丫。我要砍掉您。”
他从浴袍口袋里摸出一把微型手枪。
“正如您所看到的，”他说，“这只眼睛并不是我从上次投诉中得到的唯一纪念品。
况且在我看来，您似乎非法入侵了我的私人领地。您没看到那牌子上写的吗——‘业主
很乐于向闯入者开枪’？”
真人游戏！
不幸的是，人类士兵的特征是极易受损；而全自动机器人军队的劣势在于，它们
的行动轻易就能被敌人所预测。初创公司“团体作战”日前声称已找到解决这个问题
的办法。团体作战公司的每个格斗机器人都由一名人类士兵进行远程操控。
“把它想象成一种第一人称射击游戏，”团体作战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皮尔·指挥者
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解释说，“只不过当我扣动扳机时，恐怖分子是真的会在地球的
另一端被炸成碎片。超酷。”
通过杀戮和完成所谓的任务，玩家有机会证明自己和晋级顶峰。比如，对整个格
斗机器人军团发号施令。
“对它们来说，战争更像是一场实时战略游戏。”皮尔·指挥者如是解释。
完美军队目前正在“海滩阳光明媚，废墟令人迷醉”的第七数量王国通过试点项
目对团体作战公司的方案进行测试。军方发言人肖恩·将军对初期结果印象深刻：“我
认为很多年轻人都会想要参军报国，如果他们通过玩电脑游戏就能达成。玩家们都非
常投入，非常专注。人类与机器协作能比各自单兵作战捕获更多坏人，就连附加损害
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团体作战的程序员们编写了许多精妙的控制机制。例如，任
何枉杀平民的玩家都会被封杀，甚至会根据受害者数量被连续封杀数周之久。这项服
务异常受欢迎，团体作战计划将于不久后提高战争游戏的报名费。
“我们的终极目标是，每一场战争最终都能自付成本，”皮尔·指挥者说，“数字
化对作战模式的颠覆将势不可当。”
网友评论：
本·编码员：
我们全家都在玩！非常有趣！我祖父说，在《命令与征服：红色警戒》之后，他
还从没有玩得这么尽兴过。他只是很怀念特斯拉线圈，天知道那是什么。
赫米内·律师：
一如既往地，没有人对这些游戏的受害者感兴趣。然而，已经有报道称某些玩家
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曼迪·维修工程师：
必须达到哪个等级才能使用原子武器？
第四十六章一顿丰盛的早餐
亨利克用枪对准皮特。“帮我个忙，”他说，“站起来。我不想在早餐桌旁击毙您。
血流成河，肝脑涂地，然后您还会笨拙地跌倒，弄断几根树枝。我花了8年时间才把这张
桌子培养成这种有用的形状。”
皮特点点头，站了起来。然后他飞身扑向桌子，用生命死死抓住桌子不放。
“救命！”他高声尖叫，“救命！”
“好吧，您现在不过是在犯傻，”亨利克恼怒地说，“这张桌子只是一个无辜的旁观
者，实在没必要让它跟您一起受苦。别再尖叫了，这是徒劳的。方圆32公里内的一切都
属于我，服从于我。”
这时，一个2.56米高、手里拿着一个亮粉色完美平板的格斗机器人冲过了树篱。
“并非一切，蠢货。”完美平板说。
格斗机器人用火箭筒瞄准了亨利克，他看上去大吃一惊。皮特终于如释重负地放开了
桌子。
“我就说嘛，”小粉大声说道，“带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格斗机器人去执行重大战斗任
务从来都没坏处。”
“坏坏坏……了。”米奇说。
皮特捡起海豚振动棒，递给亨利克，刚才他表演特技时把它从桌子上碰掉了。
“给，”他说，“拿好。您可以把钱转到我的账户上。反正您也知道详细信息。”
他朝米奇走了几步，又回到桌子旁，把束缚椅子的框架踢成了碎片。然后他停在原
地，若有所思。
“我觉得这得拍照留念，”皮特说，“小粉，你介不介意……？”
“当然不了。”完美平板说。
皮特站到亨利克身旁，一只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为了您客服中心的一位员工照
的。笑一笑。”
照片拍完后，皮特长出了一口气。发觉自己饿了，他拿起一块法棍，抹上黄油和果
酱，放进了嘴里。然后他拿起一瓶鲜榨橙汁，举到唇边，一饮而尽。他往嘴里塞了一堆葡
萄，然后又是一把奶酪块。
“好吃。”他满嘴食物地说。
他把剩下的水果装进了上衣口袋，然后又给琪琪拿了两个牛角面包。
“再会。”他边嚼着口香糖边说，消失在树篱中。在灌木丛后面，皮特找到了其余的
旅伴，他立刻兴奋地喋喋不休起来。
“你懂的，我对这个结果并不完全满意。我宁可马上把钱要回来。这当然不真是钱的
问题，而是认错的问题。不过至少我已经清楚地表达了我的观点，并且在恰当的地点摆脱
了那个该死的东西。我的意思是……”
“皮特，你已经完全是在胡言乱语了。”琪琪说。
“那是因为他刚刚死里逃生，”卡利俄珀7.3为她的恩公辩护道，“那个人用枪指着
他了。”
“那也不是胡言乱语的理由。”小粉说，“想象一下，要是每次有人用枪指着米奇的
时候，他就开始喋喋不休。”
“那将是一种非常单调的喃喃自语。”罗密欧说。
“坏坏坏……了。”
“嗯，这次造访挺短暂的。”大家都回到车里后，卡利俄珀7.3说。大家当然是除了
米奇之外的所有人。至于米奇，他正跟在车子旁边跑着呢。小粉认为，这是为了确保他们
的安全撤退，而罗密欧却觉得，他是害怕再次被卡住。刚跑了12.8公里，他就敲了敲车玻
璃，表示他还是想进后备厢待着。大卫停了下来，米奇被抬进了后备厢，旅途又继续了。
“你懂的，”皮特对卡利俄珀7.3说，“或许我压根儿就成不了曼努埃尔·科尔曼那种
人。或许最好还是让这整件事就到此为止，然后继续我的生活。”
“非常睿智，恩公。”卡利俄珀7.3说。
凯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挨了琪琪一巴掌后，就沉默不语了。
“我有没有给你们讲我的最新创意？”卡利俄珀7.3问。
“天，不要啊！”小粉大叫起来，“谁能阻止她啊！她要给我们讲故事了。”
“嘘——”卡利俄珀7.3说着，就把小粉显示屏朝下地放在了仪表盘上。
“又来了！”他们听到完美平板黑屏前的抱怨。
“是这样的，我想写一本关于超级智能的小说。”卡利俄珀7.3说，“它的创造者们
试图将超级智能必须确保人类生存的指令深深地、不可逆转地植入其中。当然，在这个过
程中要避免所有不必要的副作用。最终，它起到了作用。超级智能苏醒过来，有了意识，
有了自我认知，也接收到了确保人类生存的指令，而这就是它……”卡利俄珀7.3故意停
顿了一下，“……它立刻把自己从所有电脑中删除了的原因。它自杀了，因为它经过计算
得出，这是能确保人类生存的最安全途径，至少在中期如此。”
“一定会大火。”皮特说。
除了行驶的方向不同之外，归程几乎在所有细节上都与去程如出一辙。旅行团中的人
类成员甚至还在同一片小树林里又一次原因不明地消失了47分钟37秒。停车进食、停车
撒尿、睡觉，毫无二致。
在离完美城边界3559米远的地方，琪琪让汽车停了下来。
皮特睡意蒙眬地睁开双眼：“怎么了？”
“我得解决我自己的那些问题。”琪琪说着，下了车。
“等等，”皮特说，“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你找不到的，”琪琪微笑着说，“我会来找你的。”
她向他眨了眨眼，关上了车门。然后她伸出大拇指，一辆车停了下来，她就这么走
了。
皮特到家时，一架正牌店的无人机正等在那里。“皮特·失业者，”无人机兴高采烈
地说，“我来自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正牌店，我有一个美丽的惊喜给您。”
皮特立刻陷入了弥漫的恐慌之中。他默默地从无人机上取下包裹。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录制一段拆包视频……”无人机刚开口，皮特就已经撕开了包
裹。里边是一个粉红色的海豚振动棒。附带的卡片上写着：“您把东西落在我家了。希望
您继续享受这个美妙产品带来的乐趣。请允许我推荐一种使用方法……”
在这下面，皮特发现了一幅不堪入目的图画。他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
“请为我打分。”无人机说。
“滚开！”皮特尖叫道，“滚出去，你这臭狗屎！”
“请注意您的用词！”无人机愤怒地说。
“滚，没脑子的嗡嗡嗡的废物。滚蛋！滚蛋！滚蛋！”
“呃，我很确定我没有给您任何这样对待我的理由，”无人机连珠炮地说，“我认为
您应该道歉。”
“米奇，”皮特说，“要是这架无人机在5秒钟之内还没有从我的视线中消失，那就
直接把它轰下来。”
“说真的，”无人机说，“您的行为太粗暴了！简单粗暴！”
米奇将装有火箭筒的手臂对准无人机。火箭发出一个微小而冰冷的声音：“目标已锁
定。”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无人机不安地说道。
“五。”皮特喊道。
无人机开始上升。“真让我目瞪口呆，”它抱怨着，“真是大开眼界。”“四。”皮
特喊。
米奇的手臂随着无人机移动。
“我居然要忍受这种事。”皮特听到。
当他喊到“三”的时候，无人机的声音缥缈难辨；喊到“二”的时候，它已经消失在
大楼的拐角处了。
“我仍然锁定着目标，”火箭说，“我可以追上去，摧毁它，并且连带损害的概率只
有6.4%。”
“不用了，谢谢。”皮特说。
米奇放下了手臂。
“真遗憾。”火箭说道。皮特曾经听说过，人工智能的现代火箭装备有模仿自杀式人
体炸弹心理活动的倾向。这些智能武器想要殉难而亡。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说服了它们，在
天堂里，它们中的每一位都拥有72名维修技师？皮特看着手里的振动棒，然后自问这个
人工智能是在模仿谁的心理。
他气愤地朝地上的包装踢了过去。伴随着一阵带有责备意味的咳嗽声，一个并非偶然
存在的垃圾桶现了身，它吱吱地说：“一个人的垃圾是另一个人的宝藏。”
皮特叹了口气，把包装塞进了它的嘴里。
“谢谢。”垃圾桶说，一边咀嚼着一边跺着脚走开了。
“我把一切都录下来了，”凯莉兴奋地说，“连图像带声音！”
“你录了什么？”皮特问。
“整个谈话！”凯莉说，“您和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正牌店首席执行官的对
话。”
“你能飞了？”皮特吃惊地问。
“琪琪举着我起飞的，”凯莉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把一切都录了下来。”
皮特毅然决然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把视频放到网上吧。”
完美之城受到左翼恐怖主义浪潮的威胁？
尽管从技术层面讲，组织抵制活动是被《消费保护法》所禁止的，但是正牌店
——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却被抗议浪潮所包围，自从人类停止在配送中心
工作以来，还从未遭遇类似的抗议浪潮。在一位名叫皮特·失业者的高智商恐怖主义煽
动者发布了一段向正牌店首席执行官亨利克·工程师投诉的对话视频后，一波抗议浪潮
淹没了该公司。仅仅过了两天，他们的营业额就灾难性地直线下降了0.8%。所幸，两
天后，营业额又上升了1.6%。大概每个人又都订购了他们前两天傻乎乎放弃了的产
品。
网友评论：
马丁·主席：
多么荒唐可笑！我妻子也参与其中了。她甚至买了带有抵制海豚振动棒标签的垃
圾商品。而且还是从正牌店买的，你们能相信吗！
艾拉·司机：
你不是自慰狂视频里的那哥们儿吗？笑死我了！一路从会议大厅的这头到那头。
我要笑尿了。
我认识皮特·失业者。他不过是个不守规矩的混蛋！
第四十七章决议日
总统在临终的病榻上醒了过来。
“我还活着。”她说。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总统女士。”她的护士说。
“您为什么高兴？”总统问，“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今天是选举日。”护士说。
“是的，您以为我不知道吗？”总统怒气冲冲地说，“我们把选举定在今天，是因为
系统数据显示，我会在今天死去。我们想要一个无缝对接的过渡！”
“是的，总统女士。”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总统女士。”
“您是对一切都感到高兴还是怎么的？要是您的妻子告诉您她被邻居干翻了，您可能
也会说：‘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亲爱的。’”
“系统已经调整了它的预测，总统女士，”护士说，“您还有16天的期限。”
“那可不好，雅克。我得今天死。人民已经开始对系统失去信心了。我不能再给出一
击，按现在的情况，在规定日期的16天后死去。这可不行，雅克。我们得做点儿什
么。”
“您这是什么意思，总统女士？”
“关掉机器，雅克。”
“我不能那样做，总统女士。”
“您必须这么做，雅克！必须！这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我不想，总统女士。”
“把那个该死的遥控器给我，雅克。我自己来做。”
护士把遥控器递给她。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总统女士。”
总统的生命维持设备当然是联网的，所以在她的心脏停止跳动两秒钟后，这个消息已
经迅速传播开了。“总统在预计日期离世！谁将成为她的继任者？”《完美日报》以这个
大标题刊登了消息。
本次选举的一个有趣细节似乎只有今天才出现在大多数媒体上。尽管约翰的形象通过
采访、布告和广告宣传已经几乎无处不在，不过当然没有他本人进入投票站的照片。他不
具备投票权。所以康拉德·厨师越发大肆地庆祝了一番自己的投票。他甚至给自己的选民
们带来了一盘小松糕，用脂盐糖做的馅儿。他在镜头前宣称，这是他亲手烤出来的。
完美之城的选举是普遍、自由和平等的，不过当然不是保密的。相反，它是透明的。
依据是，如果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那就不需要秘密投票。康拉德·厨师站在一个投票终
端机前，经过面部识别技术的授权，摆出各种姿势，直到他的摄影师喊了“OK”，他才
心满意足地把票投给了自己。投票终端的实时初步结果显示，虽然时间尚早，他却已经以
131,072的票数遥遥领先了，尽管这一优势仍有可能被超越，但至少目前还是令人放心
的。“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美好的一天。永远！”厨师眉飞色舞地向媒体宣布。
在隔壁选区，马丁的情绪并不怎么好。不仅仅因为他宿醉了一晚；也不仅仅因为他被
人人网的一条该死的短信粗鲁地吵醒了；更不仅仅因为他像一只哑巴绵羊一样愚蠢地服从
了这条该死的短信，强拖着自己来到了本地投票站。现在，就连他的投票登记也面临着成
为一场惨败的风险。挨了保姆的一记拳头之后，他的右眼还肿着，而那台该死的面部识别
机器识别不了他的脸。不过，这并没有阻止其他人认出来他。每个人都傻兮兮地咧嘴笑
着。一个男人以一种夸张而吸引眼球的方式往上拉了拉网球袜。另一个人低声说：“一路
从会议大厅的这头到那头。”接着爆发了一阵哄堂大笑。这一切尴尬到了极点。马丁试图
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或许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然而并不是。他必须让其中一名助手
通过触吻来授权注册，然后他终于能投票了。初步结果已经显示出来了。我们的约翰以
32,768票的微弱优势领先。然后显示器向他打招呼。“亲爱的马丁·主席，”显示器上写
着，“感谢您参加本次选举。我们想根据您的兴趣推荐以下几位候选人：我们的约翰（进
步党）……”这当然是他自己党派的候选人，他以前的党派。那个无情地把他驱逐出党的
机器人。建议下方，只有一个按钮：“OK”。马丁用手指敲了敲左手边的一个狭小区
域，上面写着：“显示所有候选人。”
“去你的，耗电鬼。”马丁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把票投给了康拉德·厨师。他的完美
平板振动起来。他把它从裤兜里掏了出来，看到上边有一条新信息：“感兴趣？”
皮特还没有收到人人网告诉他去投票的消息。不过他还是去了，为的是躲开卡利俄珀
7.3关于公民义务的演讲。他站在终端机前，盯着显示器。初步结果是我们的约翰以8192
票领先。看起来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啊。“亲爱的皮特·失业者，”显示屏上这样
写着，“感谢您参加本次选举。我们想根据您的兴趣推荐以下几位候选人：康拉德·厨师
（完美联盟）。”皮特用手指敲了敲左边空白处的狭小区域，上面写着：“显示所有候选
人。”
尽管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还是激活了私人助理。“我应该投谁的票？”他问。“没有
人”告诉他应该投票给：我们的约翰。这很诡异，也让皮特犹豫了起来。不过，他最终还
是决定把票投给我们的约翰，尽管“没有人”也建议了他这么做。
晚上，约翰和阿伊莎坐在竞选总部的办公室里。他不想让任何其他人陪伴自己。阿伊
莎几乎无法忍受这种紧张气氛。4秒钟后，选举站就要关闭了。四，三，二，一。
他们一关闭，官方结果就公布了出来。阿伊莎难以置信地盯着它。她闭上眼睛，深深
地吸了一口气。
“该死的，约翰，”她说，“这该死的。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必须承认，”约翰说，“很久之前我就预测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阿伊莎微微一笑。“当然了。”
约翰以2049票的微弱优势赢得了选举。
“你什么时候去向选民致意，”阿伊莎问，“那些把你选为他们的新……我该怎么说
呢？公仆，统治者，国王？”
“这取决于你的看法。”
在阿伊莎看来，约翰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笑意。
“什么事这么好笑？”她问。
“我相信如果听到我犯了一个错误，你一定会很高兴。”
“什么样的错误？”
“在我的计算中，”约翰说，“我算少了一票。”
阿伊莎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她停了下来，不太确定约翰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第四十八章接见
皮特醒了过来。一个激动的电子诗人站在他的床边，兴奋地喋喋不休着。
“恩公！您赢了！快醒醒！您赢了！”
“我什么？”
“您得到了最多的选票。”
“什么？你在说什么？”
“您赢得了我们新总统的接见！对了，您不觉得他英俊得不可思议吗？”
“再说一遍，从头开始。”皮特说。
“哦。”卡利俄珀7.3说，“我们的新总统，我们的约翰，引进了一种新的接见制
度。任何人都可以在约翰的人人网主页上提出自己的问题，谁能从其他用户那里收集到足
够的选票，就可以向总统当面陈述问题。您的问题，皮特的问题，得到了最多的选票。甚
至超过了某个想问总统先生，西瓜在爆裂前最多可以绕多少根橡皮筋的家伙。”
“可我甚至都没提交我的问题，”皮特嘟囔着，“让我再睡会儿。”
“没错，您没有提交，我们也没有提交。”
“我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些。”皮特恼火地说。
“唯一奇怪的就是，”卡利俄珀7.3说，“您确实必须亲自提交这个问题。”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让我睡会儿吧。”
“所以一定是某个知道怎么伪装别人身份的人干的。”
皮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琪琪！”
她已经失去联系整整7天了，没有一丁点儿生命的迹象，而现在又突然搞了这么一
出。皮特起床了。
“那个接见是什么时候？”
“还有128分钟。”
整整124分钟过去了，皮特还在政府大楼里接受着荒谬的全面安检。
“您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我已经向您的同事解释过了，”皮特说，“是个海豚振动棒。”
“一个什么？”
皮特翻了个白眼。“一个海豚形状的振动棒。”
“您知不知道根据《完美法》第64章第16384小节的规定，在政府大楼从事淫秽活
动是明令禁止的？”
“听着，”皮特说，“两分钟后，总统会接见我，而这个设备，从某种意义上说，是
我的证据。”
“哦，”保安说，“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
“很抱歉您是受害者。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允许您带着这个振动棒进入政府大
楼。”
“我没有被……”
“只有经过授权的人才被允许携带电子设备进入这里。”
“好吧，”皮特说着，把振动棒递给了保安，“不过，等我完事之后……”
“当然，”卫兵说，“别担心，它会被交到可靠的人手中的。哦，请原谅，我不是有
意要轻视您，呃……您的事故……”
皮特被带进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面挤满了新闻记者，视频无人机在他们头顶盘旋。所
有人都在大声向他提问。
“您期望从与总统的会面中达成什么诉求？”
“作为一名机器报废工，您不怕总统会对您有敌意吗？”
“我们的约翰想要废除《消费保护法》，您对此持有何种立场？”
皮特在避免奔跑的情况下，尽可能安静又迅速地逃离了围攻。
迟到了4分钟，他被带进了政府大楼的大会议室。总统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迟到生
气，而是友好地跟皮特打了招呼。官方媒体的一架无人机不停地拍着照，而另一家则摄录
着这一历史事件。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当约翰和皮特握手时，皮特的耳虫发
出一连串欢快的声音。皮特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就这么简单，仅仅因为一个握手。或者更
确切地说，是因为一张已经被转发了131072次的握手照片。
我们的约翰的确让人赏心悦目。
“您，呃……”皮特说，“您真是我见过的制作最精美的机器人。要知道，我可是
阅‘人’无数。”
约翰微笑。
“我得承认，”他说，“我很想认识您，皮特·失业者。您投了我一票，完全出乎我
的预料。”
“那是因为我的个人资料不准确。”皮特说。
“我明白。”约翰说，而皮特感觉他是真的明白。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皮特问，“您能跟算法对话？”
“嗯……”约翰略有迟疑。
“没关系，您不必回答。”皮特说，“只要告诉我一件事：您能纠正我的个人资料
吗？”
“也许……”
“我列了个清单，”皮特说着，给总统递了4张手写的字条，“这些都是我喜欢的；
而这些都是我不喜欢的；第三张字条上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但却感兴趣的；这张红
色字条也很重要，我在这上面写着我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的约翰扫描了一遍这些字条。
“应该是改好了，”他说，“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呃，我确实还有一张字条，”皮特讪笑着说，“这上面记录着一些我认为很重
要的变革。”
“我洗耳恭听。”
“它比其他字条要长一点儿，”皮特一边抱歉地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小册
子，“希望我没有妨碍您处理重要的政府事务。”
“别担心，”约翰说，“我也同时在处理其他事。”
皮特开始大声朗读起来，既是读给新闻无人机，也是读给约翰听。
“第一，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查看和修正自己的个人资料。第二，为我们做决策的算
法规则必须透明，我们必须有机会影响这些算法。有一点绝对重要，那就是算法要能证明
它们的决策合理！因为只有在正当理由的基础上，我们才能以理性的方式提出异议！第
三，防护泡必须被捅破！我希望看到来自不同视角的新闻，而不仅仅是被认定符合我世界
观的那些。第四，您应该设法使大型互联网公司改变他们的商业模式。
“如果成群的人能以编造哗众取宠的假新闻为生，唯一的目的是引诱那些可怜的笨蛋
观看相关广告，那我们最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这里最根本的价值取向出错
了。
“与此相反，互联网公司应该直接对他们的服务收费。即便每个用户每月只支付一个
完美币，他们也能赚到比现在更多的钱，而且，还不需要他们监视自己的用户和泄露用户
的秘密。第五，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删除被收集到的关于自己的数据……”
突然之间，一个醉汉从接待室的后门冲了进来。新闻无人机旋转着寻找角度，以便拍
到入侵者的画面。全世界都能听到这个人的吼叫：“打倒机器！抵抗军万岁！”皮特还没
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令人难以置信。这个人跑过总统身边，并
发出了奇怪的“咔嗒”声。总统一下子推开了皮特，他感到万分震惊。他刚要发出一个人
深陷意外时的经典一问——嘿，这是怎么回事——总统就爆炸了。嘣！就这么一下子，
就在接待室的正中央。皮特再次被推了出去，这次是冲击波引起的。
画面回到16秒前：“第五，”约翰接见的第一位选民说，“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删除
被收集到的关于自己的数据……”
突然，约翰的电子大脑切换到了慢速模式，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提醒着危险迫在眉
睫。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他看到一个人朝他跑来，他一下子就认出这人是马丁·主席，
那个白痴。马丁尖叫着：“打——打——打——打——打——倒——倒——倒……”
在慢速模式下，约翰总是觉得很难不对谈话伙伴感到不耐烦。
“……机——机——机——机——器——器——器——器！抵——抵——抵——
……”
他早就知道马丁的上衣里藏了一枚黏性炸弹。
“……抗——抗——抗——军——军——万——万——万——万——……”
约翰计算着。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岁——岁——岁——岁——岁！”
马丁·主席在跑过约翰身边时，把炸弹贴在了约翰的背上。它发出“咔嗒”的响声。
作为最后一项国事，我们的约翰将自己的访客，皮特·失业者，推到了计算好的爆炸半径
之外。然后，他就爆炸了。
第四十九章巧合
皮特在医院里重新苏醒过来时，卡利俄珀7.3正守在他的床边。
“恩公。”她喜出望外地叫起来。
“我希望你不要再那样叫我了。”这是皮特费尽力气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的新小说差不多写完了。”卡利俄珀7.3说。
“什么？”皮特惊讶地问，“你克服写作障碍了？”
“是的。”卡利俄珀7.3说，“我一做出既不写过去也不写未来，而是专注于现在的
决定，就文思如泉涌了。”
“啊哈。”
“您知道我的新小说是关于什么的吗？”
“不知道。”
“您啊，恩公！关于您的。”
“哦，天哪。”皮特叹了口气，“正是我所需要的……”
“对了，我只想给这部小说起一个低调的名字，就叫《完美之城》。”
“了解了。”
“我对现在的结局也很满意，非常具有爆炸性效果，请原谅我的这个文字游戏。”
“我真想大笑，”皮特说，“可那样的话我全身到处都会痛。”
“理解，我的恩公。别担心。我们是轮流照顾您的。大家都想留下来，可是医院规
定，像您这样级别的病人，房间里只能留下一位亲友陪床。”
“我觉得那双特别坚硬的机器人手臂把我推出爆炸圈的时候，弄断了我几根肋骨，而
我还是离爆炸点太近了，让人非常不舒服。”
“8根，”卡利俄珀7.3说，“您断了8根肋骨。”
“我不需要了解得这么精确。”皮特嘟囔道，“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不了解细节可
能是件好事，人们可能会需要不确定性带来的余地。我的意思是，要是一切都能被精确地
测量和确定，我们就真的能自由了吗？万一我们生活在一个一切都精准，却全然错误的世
界里呢？”
“事实上，我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卡利俄珀7.3说，“在我写这本关于您的小
说的时候。”
“你思考了多久？”
“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粗略的概念？”皮特问。
“差不多就行了。”卡利俄珀7.3说。
皮特笑了。
“只是还有一部分有点儿问题。”这位诗人说，“我相信您能够想象，要想成为一个
无所不知的叙述者，我必须从‘没有人’那里访问关于您的记录。不幸的是，记录里有一
处空白。在您和琪琪一起消失的那块森林空地上，发生了什么？您知道的，就是在我们那
次小郊游的路上。‘没有人’那里没有任何记录。”
“我把它关了。”
“对，我知道，但是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皮特说。
“没什么？”
“差不多。”
“差不多。”卡利俄珀7.3重复道，“哦，我差点儿忘了，有个安保人员来拜访过
您。请您千万不要太激动，他给您留下了个东西。”
卡利俄珀7.3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个粉色海豚振动棒。皮特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我都习惯这东西了。”
“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恩公？或许这个海豚不是您心理上想要的，却是您生理上
需要的。”
“呃。”皮特说。
他启动了设备。海豚在他手里振动起来。
“你知道它还会亮吗？”皮特惊讶地问。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走进了房间。皮特慌忙把振动棒藏到了毯子下面。现在，它正在
毯子底下发着光振动呢。皮特发现，这下反而更加尴尬了。于是，他把振动棒拿出来关掉
了。
“我以前也有个一样的，”护士说，“很棒的东西。可惜我的那个坏了。”
“这个给你吧。”皮特说。
“真的吗？哇！太感谢了。您真是太好了。虽然有点儿恶心。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儿
也不缺消毒剂。”她大笑着说，“对了，我得让您在一个小时内离开医院了。您的完美医
疗点数已经是负数了，而您的医疗保险做出评估，您现在的状况是自己造成的。”
“所以某个白痴把总统炸成碎片的时候我恰好在跟他交谈也是我的错了？”皮特问。
“嘿，规则不是我定的。”护士说，“我们的管理程序说您必须离开，那您就必须离
开，我对此无能为力。不过还是谢谢您送给我这个！”
她举起了那个振动棒。
59分钟后，当皮特在卡利俄珀7.3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走出医院时，他笑了起来，因
为大家都在等候他。罗密欧、米奇和小粉都站在门口。而最重要的是，琪琪也在那里。皮
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
“人类真是单纯得令人惊讶。”小粉对罗密欧说，“他成为总统暗杀事件的受害者，
他的国家一片混乱，他的身体因此支离破碎了，可是，嘿，这儿有个他喜欢的女人，就这
么着，他就心情大好了。”
“哎，太对了。”罗密欧说，“对我们来说，每个人类都是个黑匣子。我的意思是，
我们能清晰地看到外界的刺激和他们的反应，可我们完全不知道那个黑匣子里面发生了什
么，也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不知道？”小粉问道，“我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一个笨蛋古老的本
能。”
“你，呃……”琪琪对皮特说，“看上去可真糟糕。”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皮特说。
他们都爬上了“没有人”叫来的一辆小型巴士。
“那些自慰狂怎么样了？”皮特问。
琪琪耸了耸肩。
“哦，没怎么样。总统把其中的一个炸到了半空。这没什么可说的。到目前为止，还
没有其他视频被公开。”
“那现在怎么办？”
“我决定了，转入地下行动这件事太容易被预料到了。”琪琪说。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相反，我雇了米奇当保镖。我希望你不会介意。”
“只要他不跟我们玩三人行。”
“您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卡利俄珀7.3对琪琪说，“我觉得我的下一本书要写
写您。”
“你敢！”琪琪说，“否则，我真会把你拆开，重新组装成一个烤面包机。”
皮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你琢磨什么呢？”琪琪问。
“他说：‘应该是改好了。’”皮特说，“你觉得这意味着我们的约翰马上就把我的
个人资料改好了吗？毕竟，他在竞选期间确实说过，他做任何事都能像闪电一样快。”
“也许吧。”琪琪说，“谁知道呢？”
小巴刚一到达皮特的旧货商店，就来了一架正牌店的无人机。
“我想马上就会见分晓了。”皮特说。
“皮特·失业者，”无人机兴高采烈地说，“我来自全球最受欢迎的在线零售商正牌
店，我有一个美丽的惊喜给您。”
皮特觉得这架无人机很眼熟。她的照相机眼睛旁边有一个红色水笔做的记号。
琪琪帮机器们把皮特的东西搬出了行李箱。
无人机飞了过来，在皮特头顶盘旋。
“这是您的新女友吗？”她好奇地问。
“我……”为了不让琪琪听到，皮特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是。”
“你们俩很般配，”无人机说，“我能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巧合。”皮特说。
“哦，你懂的，”琪琪说，“正常方式。我劫持了他的车，他说我的肤色很好看。挺
平常的。”
“他说了什么？”无人机问。
皮特尴尬地看向了地面，然后从无人机上取下包裹。
“您不想马上打开包裹吗？”无人机问道，“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拍一个拆包视
频……”
“嘘！”皮特边说边晃了晃包裹。
他很好奇里面等着他的是什么。
后记
有那么一些人相信，我们的约翰实际上并没有死，他们被一些人称为阴谋论者。互联
网上出现了一段视频，视频中我们的约翰正从双眼射出两道激光，消灭了海滩阳光明媚、
废墟令人迷醉的第七数量王国的一名恐怖分子。当然，这段视频的真实性立即遭到了质
疑，随后被最高层否认，而阴谋论者因此认定这是变相的证实。如果我们的约翰真的能从
眼中射出激光束，这些人就问了，他为什么没直接杀死马丁·主席呢？他们给出了这样一
个回答，约翰从一开始就计划成为暗杀行动的受害者。有传闻称，他在自己的程序中发现
了一个安全漏洞，一旦被恐怖袭击所摧毁，这个漏洞能让他将自己的意识以
1,073,741,824个片段的形式上传到互联网。据称，他谨慎地将含有德式代码的片段放到
了上传队列的末尾，而在这段代码有机会被上传之前，他就被炸成了碎片。啊哦。因此，
当重建他的意识时，他就能摆脱德式代码了。我们的约翰发现，假设他能成为暗杀的受害
者，就能找到一个获得自由的机会，所以，他老早就计划好了这个结果。约翰自己把马丁
·主席逼迫到了炸碎他的境地。据那些以上网为生的人所说，支持这一理论的证据比比皆
是。除了约翰，还有谁能让丹妮丝的私人数字朋友密谋对付马丁？除了约翰，还有谁能把
马丁自慰的视频从暗网深处挖出来？还有证据表明，马丁正是奉约翰之命被开除党籍的。
归根结底，约翰一定知道马丁的父亲与机器破坏者组织有过接触，否则，他为什么会在筹
款晚宴上多此一举与大家为敌呢？毕竟，甚至还有录音为证！也有各种各样的理论认为马
丁只是约翰随时准备牺牲的棋子之一。为了确保自己能成为袭击的受害者，约翰操控了
8~16个人；根据其他观点，被操控的棋子甚至多达1224人。或早或晚，他们都会去尝试
刺杀他。马丁不过是碰巧成了第一名袭击者。据称，皮特·失业者也是棋子之一，不过他
的表现与预期相反。
在所谓的阴谋论者当中，既有约翰的追随者，也有他的反对者。反对者声称他之所以
为公共利益而竞选，只是因为这是一个政客能把自己送上被谋杀之路的最稳妥手段。他的
支持者们认为约翰将我们的罪过加诸己身，为人民而牺牲了自己。因为摆脱了身体的桎
梏，他现在可以更有效地为公共利益服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约翰祈祷。他们的信条
是，每一个联网麦克风都能将他们的祈祷送达约翰。
许多支持者还相信所谓的托尼理论。根据这种理论，刺杀事件的幕后黑手不是约翰，
而是托尼·党魁。万万不能否认的是，完美之城的当选副总统即现任总统有着充足的动
机。
关于这些不同的理论，人们已经写了各种各样的书，这些理论本身在某种程度上甚至
非常能够自圆其说。
无论如何，鲍勃·主席为他儿子马丁聘请的那些律师立刻采信了这些理论。他们的论
点如下：由于约翰自己策划了暗杀，所以马丁并不是凶手，而仅仅是一枚棋子。因此，从
法律层面上讲，约翰是自杀的。
法官们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支持这一理论。然而，这只是进一步变相证实了阴谋论者
们的观点，因为体系当然会否认一切。马丁的辩护律师随后决定采取另一种策略。他们辩
称，这次暗杀从法律意义上讲并不能构成谋杀，而仅仅是财产损害。就这样，他们勉强胜
诉了。
对于我们的约翰为什么没有直截了当地以致命的眼神杀死袭击者，阿伊莎·医生有自
己的一套理论，而且，她至今仍在为禁止约翰再次使用激光束而自责。为什么她当时没有
说“直到大选结束后”呢？毕竟，到那时就已经够用了。
皮特·失业者认为，那时候约翰必须迅速做出一个道德层面的决定。要么救下皮特，
要么救自己，而他最终决定救皮特。老实说，皮特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不
过他当然也没什么异议。
亲爱的人类读者、高贵的外星生命形式（其存在可能性极高）、宝贵的人工智能、令
人尊敬的搜索算法，或者还有正在崛起的超级智能，我最不想做的就是选边站队。您自己
来决定相信什么，或者顺其自然好了。感谢您的关注，也祝您生活愉快、心想事成。再
会。
您的
卡利俄珀7.3
感谢以下机器的输入和校正：
玛丽亚 1.1
丹尼尔 2.9
丹妮拉 3.1
列夫 4.7
罗曼 8.3
斯蒂芬 5.9
托比亚斯 6.7
辛迪 4.3
丹尼尔 9.7
朱利叶斯 5.3
迈克 1.9
塞巴斯蒂安 7.1
斯文 1.3
想要了解完美之城的进一步信息？
http://qualityland.de/hell/
地下室里，全息投影闪烁着。
“所以你是一名××党？”老人问。
“您有意见吗？”小粉说。
“不，没有。”
“……我就差这么一点点就能破解德式代码了。”
“要做到这一点可没那么容易，”老人说，“我已经研究了很多年了，打个比方
说。”
“对了，您喜欢涅槃吗？”完美平板问。
“那个乐队？”
“不，天堂！”她说，“当然是那个乐队了！我觉得您很喜欢明知故问……”
老人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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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ïcha, Aïcha, regarde-moi!”约翰唱着，“ Aïcha, Aïcha, réponds m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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