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１３卷 第 １期 辽 东学 院学报 （社 会科 学版 ） Ｖｏ１．１３ Ｎｏ．１

２０ｌ１年 ２月 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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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研究 】

《额 尔 古 纳 河 右 岸 》 的 审 美 价 值 取 向
谢 淑玲
（辽 东学院 师 范学 院 ，辽 宁 丹 东 １１
８００３）

摘 要 ：《额 尔 古 纳 河 右 岸 》 作 为 迟子 建 荣 获 第 七 届 茅 盾 文 学 奖 的 长 篇 小 说 。展 现 给 读 者 的 是 完 全 陌 生 的 少 数 民族 原
始 生态 及 百 年 沧 桑 。 其 对 人 与 自然 的神 性 描 写 ，对 原 始 宗 教 文 化 的 形 象 阐 释 。都 极 富 灵性 。从 万 物 有 灵 的 多神 崇拜 、天 人
合一 的生 态 和 谐 之 美 、豁 达 本 真 的 生 死观 、万 物 因 缘 聚 合 等 多 方 面体 现 出 了作 者 的 审 美 价 值 取 向 。从 而 引 发 读 者 对 人 与 自
然 、 民族 文 化 与 人 类 文 明之 间关 系 的深 层 思 考 。
关键词 ：迟子 建；《额 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族 ；萨满教 ；审 美价值取向
中图 分 类 号 ：Ｉ
２０６．
７ 文 献 标 志 码 ：Ａ 文 章 编 号 －１
６７２—８
５７２（
２０１
１）Ｏ１—０１
０９—０５

《额尔 古 纳河 右 岸 》是 当 代 东北 作 家 迟 子 建 荣 一

、 万 物有 灵的 多神 崇拜
获第七 届 茅 盾 文 学 奖 的长 篇 小 说 。 正 如 授 奖 辞 所
言：
“迟子 建怀 着素 有 的真挚 澄 澈 的心 ，
进入鄂温克 从 《额尔古纳河 右岸》 中读者可 以清晰地感
族人 的生 活世 界 ，
以 温柔 的抒 情方 式 诗 意 地 讲述 了 受 到 ，迟 子建将 自己深厚 的萨满教 文化底 蕴熔 铸在
一

个少 数 民族 的顽强 坚守 和文 化变迁 。……小 说具 小说 叙事 中 ，她 让 数 百 年 前 生 活在 额 尔 古 纳 河 右

有史诗 般 的品格 和 文 化 人类 学 的思 想厚 度 ，是一 部 岸 、与 驯鹿相依 为命 的鄂 温克 人 ，为读者 诠释 了万
风格鲜 明 、
意境深 远 、
思想 性和艺术 性 俱佳 的上乘 之 物有灵 这一 原始 宗教 所主 张 的多神 崇拜观 念 ，表 现
作 。”这 部被 作者 称 为 自己心 中 的交 响 曲 ，
共 分 四个 出对 现代文 明取 代原始 文 明 的反 思 。
乐章 ：
单 纯 清新 、悠 扬 浪 漫 的《清 晨 》，
沉 静 舒 缓 、端 我 国北 方先 民信奉 的原 始宗 教是 萨满 教 ，它形
庄雄 浑 的《正 午》，
急风 暴雨 、
斑驳杂 响 的《黄 昏》，
和 成 和建 立在渔 猎经 济基 础之 上 ，是原始 渔猎 经济世
谐 安恬 、满怀 憧憬 的《尾 声 》。作者 缘 于敖 鲁 古 雅 的 界 观 的一 种反 映 和 产 物 。 北 方先 民 生 活在 野 兽 成
鄂 温克人 走 出山林 又 回归 山林 一事 而满怀 忧 伤和 激 群 、鱼类 丰富 的广袤 地 区 ，优 越 的 自然 条件 和特定
情、
一 气 呵成 的这 部作 品 ，
表现 出 了鲜 明的审美 价值 的地 理环 境 为 他 们 提 供 了有 利 的生 活 条 件 ，但 同
取 向。它 不仅 显示 了弱小 民族 顽强 的生命 力及 其不 时 ，大 自然的无 常 ，渔猎 经济 的偶 然性又 成为他 们
屈不挠 的民族精 神 ，
而且 写 出了人类历 史进 程 中 ，
现 生息 繁 衍 的 巨大 困难 。于 是 ，在 他 们 的 主 观 意 识
代 文 明取代原 始 文 明的某 种 悲 哀 ，
引发 读者 对 北 方 中 ，将 大 自然 看成 与人 类 自身一样 具有 灵魂 ，而且
原始宗 教 的含义 、和谐 生态 的构成 、
生命 的本 真 和神 灵 魂不 灭 … 。
性、
爱恨情 仇 的 可遇 不 可求 等作 既超 越 时空 又 联 系 迟 子建凭 借 萨满 教 文 化 因 子 ，用 动 听 的故 事 ，
当下的 深层 文 化思 考 。 为 日月 星辰 、山水雷 火 、风 云雨雪 等大 自然现象 以
及 动植物 注入 了让人 产生 神秘 遐想 的灵性 。

收稿 日期 ：２０１
０－０８—１０
基 金 项 目 ：辽 宁 省 教 育 厅 人 文社 会 科 学 研 究 项 目 （２００８Ｚ１
０７）
作 者 简 介 ：谢 淑 玲 （１
９５９～ ），女 ，辽 宁 丹 东 人 ，硕 士 ，副 教 授 ，研究 方 向 ： 中 国现 当代 文 学 。
一

ｌ０９ —
 辽 东学院学报 （社 会科 学版 ）
有 关 火的神 话早 已为鄂温克人所 熟知 。所 以鄂
温克人 搬迁 的时 候 ，走在最 前面 的 白色公驯鹿驮 载
的是他 们 的祖先 神玛鲁神 ，跟着 的驯鹿 驮载 的就 是
火种 。他们把 火种放 在埋着厚 灰 的桦 皮桶里 ，还 常
常淋上 一些动 物 的油 ，据说他们 的祖先 神喜欢 闻香
味 。鄂 温 克人 相 信火 中有 神 ，所 以不 能 往火 里 吐
痰 、洒水 ，不 能朝里 面扔不干净 的东西 。而打到猎
物 时要先 割下一 块最好 的 肉扔到 火里祭祀火 神 。这
样 ，不管 他们走 在多么艰难 的路上 ，光 明和温暖都
会伴 随着他 们 。
同样 ，迟 子建 描绘 了鄂温 克人 对 山神 的崇 拜 。
“白那查 ”是 鄂温克人 的山神 。因为 “白那 查 ” 神
像刻在 树上 ，所 以鄂 温克人经过 高大 的树 木时 ，都
不敢大 声喧哗 ，怕惊扰 了山神 。
鄂 温克人 崇拜桦树 和柳 树 。小 说 中妮浩 萨满 的
儿 子 “耶尔尼斯 涅 ”这 一名 字 就 是 “黑 桦 树 ” 之
意 ，而妮 浩萨满 那次掉下悬崖 得 以生 还 的原 因恰好
是挂 在黑 桦树 上 ，她冥冥之 中看到 了儿子耶尔 尼斯
涅伸 出 的一 双小 手接住 了她 。关 于柳树 崇拜源 于萨
满教 。从 萨满 教 的植 物崇 拜研 究 资料 中我 们 得 知 ，
植物 神 “佛 多 妈 妈 ”是 保 婴 神 。 “佛 多 ” 是 满语
“柳 ” “柳 枝 ” 的意思 ，又 与满 语 “佛 佛 ” 相近 ，
而 “佛佛 ” 指 女 子 的性 器 官 ，所 以 萨满 教 有人 类
源 于柳 的说法 。小 说 中写 道 “我 ” 像 妈 妈 一 样 喜
欢 喝桦树 汁 ，据说桦树 汁能够催熟 。当女孩 子成人
以后 ，妈妈 就用 处理得细软 的柳树皮 吸吮女 儿青春
的泉水 。
迟子 建对动 物崇拜 的描写 就更贯穿 全篇 了 。小
说 自始至终 赋予 驯鹿 以神秘 的灵 Ｉ
生。鄂 温克人 与驯
鹿相伴 而 生 ，他 们 是 要 “逐 驯 鹿 喜 食 物 而 搬 迁 、
游猎 ”，驯鹿 不仅 是他们 的运 输 工具 、答 谢馈 赠 礼
物 ，更 是他 们可 以互换 生命 的神灵 。列娜 的命是 一
只驯鹿 仔 的命 换来 的 ，最终还是要 以命偿 还 ；拉 吉
米 从事 阉ｌｑ￣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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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 的工作 ，他最终失 去 了做男 人 的根
本 ；一棵 枯树 ，只 因为它的枝桠长 得像鹿角 样 ，当
心 如止水 的金 得不想活下 去的时候 ，它便 能奇迹般
地 吊死金 得 ；妮 浩萨满 的第 一首神 歌是唱 给被称为
玛 鲁王 的驯鹿 的……在迟子 建笔下 ，驯鹿 的生命 与
人 的生命是 绝对对 等 的。除 了驯鹿 以外 ，小说 中还
用大量 篇 幅写到 了老达 西 的猎 鹰 “奥 木列 ”。它在
主人 的耐心 驯养下 ，最终帮 主人消灭 了恶狼并 与之
一
ｌ１０ 一
第 ｌ３卷
同归 于尽 。还有 在伊万 葬礼 上突然 出现的一对身 穿
素 白衣服 的俊俏 姑娘是伊 万 年轻时 在山中放过 的两
只 白狐狸 ，承载着 达 玛拉 魂 灵 的那 条 为依 芙琳擦 拭
眼泪 的蛇 ，
为主人 的 去世 而 痛 不 欲生 的父 亲 的猎 犬
等等 ，
都让 读者深刻 感悟 到万物 有灵 的多神教崇拜 。
从鄂 温 克人 的饮 食 习俗 中也能看 出多神崇 拜 ：
打到猎物后 ，必须将 动物 的头 、内脏 、尾 巴穿起 并
挂在树 上祭祀 ，然后 才能进 食 ；如果猎获 了大 型动
物 如熊 、堪达 罕等 ，还要举 行盛大 的祭奠仪式 。
迟 子建对万 物有灵 的 阐释还表 现在对畸形生 命
的尊重 。畸形驯 鹿对鄂 温克人 来说非 同一般 ，如 果
有雌性 畸形驯鹿 出生 ，预示着 吉祥 ；如果 有雄性 畸
形驯鹿 出生 ，则 预示着 灾难 。畸形驯鹿 出生后一般
活不到三 天就 自然死 亡 了 。小说 中写到 畸形 驯鹿死
去后 ，人们不 能 随便 丢弃 ，而要在 它 们 的耳朵 上 、
尾 上 、腰 和脖 子下 ，系 上红蓝色 布条 ，选择一 棵笔
直 的桦树 ，把 它 们 挂上 去 ，让 萨满 来 为它们 跳 神 。
这让人 联想起 萨满教 有一个 神偶 ，就是两条腿 不一
样长 的鹿神偶 。我们 知道 ，凡是被作 为神偶 的 ，都
是 萨满 教认为应 该敬奉 的神灵 。这些神 灵不仅有 像
青蛙 、鱼 、熊 等或 繁殖 力 强 或生 命力 旺盛 的动 物 ，
还有像 畸形 鹿这样 的怪 异动物 ，这更表 现出萨满 教
的万物有灵观念。迟 子建在 《额尔古纳河 右岸》
中对 这一教义 诠 释得 相 当透彻 ，她不仅选 取 了大量
的 自然现象 、动植 物意象 加 以诠 释 ，还塑造 了安道
尔 和安草儿两 个看似 愚痴 的人 物形 象加 以诠 释 ，这
两个 人物看似 愚痴 ，实 际却 隐含着 作者对文化 人类
学 的深层思考 。
二 、天人 合一 的生态 和谐之 美
山东大学 马 兵 博 士 认 为 《额 尔 古 纳 河 右 岸 》
是 中国生态文 学 的一个 经典 ，具 有里 程碑 意 义 。
《额尔古 纳河右岸 》 以现代 文 明对 少数 民族 原始 文
明所带来 的冲击 为创作 缘起 ，表现 出对天人合一 的
生态和谐 之美 的留恋 和向往 。
中国哲 学 中天人 合 一 观点 的涵 义有 两层 意思 ，
第 一层意思 是 ，人是 天 地生成 的 ，人 的生 活服从 自
然界 的普遍 规律 。第 二层 意思是 ， 自然界 的普遍 规
律 和人类道 德 的最 高原则 是一 而二 、二 而一的 。这
种对 人与 自然界既有 统一 又有 区别 的认识 ，才达 到
了人 的高度 自觉 。在 天 人 关 系上 ，儒 道 两 家 主
张各异 ，儒家 主张 自然要在 人化之后 才能获 得其价
值 ，而道 家认 为 自然 本身便 是一种完 美的状态 ，所
谓 “天 地 有 大美 而不 言 ，四 时有 成 法 而 不 议 ，万
 第 ｌ期 谢 淑玲 ：《额 尔古 纳河右 岸》 的审 美价值 取 向
物有 成理 而不说 ”＿ ４
Ｊ。迟 子建 在 小 说 中所 描 写 的繁
衍 生 息在宇 宙 问 的有 灵 万 物 ，人 与 自然 地 位 平 等 ，
他 （它 ） 们 互 相 依 存 ，彼 此 牵 制 ，相 生 相 灭 ，取
之有 道 ，构 成 了和谐 的 自然 生态 ，表 现 出天人合 一
的和谐 生 态美 。
鄂温 克人 与 自然 相处 和谐 ：丰腴 的森林 ，豁 达
的人们 ，清新 的空气 ，可爱 的动 物 ……人们 渔猎 有
度 ，护养有 方 ；大 自然 按 照 自己 的规 律 繁 衍 生 息 ，
泽被人 类 。人 可 以从 松 鼠挂 在树 上 的蘑 菇 的位 置判
断冬 天 的雪量 ；成群 天鹅 的叫声 能 吓跑敌 人 ；人 渴
了可 以喝桦树 汁 ，饿 了可 以吃蘑菇 和 红豆 ；人们 搬
迁时 把 闲置和 富余 的东西 放在 “靠 老 宝” （在 四棵
粗细 相 等 、间距 适 中 的 松 树 间 建 造 的 仓 库 ） 里 ，
从不 上锁 ，以备本 氏族和他 氏族人 急 需 ；相爱 的男
女就 在希 楞柱 （鄂 温克 人 的住 所 ） 和 碱 场 （堪 达
罕和 鹿喜欢 舔舐 碱土 ，猎人 在它们 经 常 出没 的地 方
埋 盐 ，使 地 碱 化 ） 伴 随 着大 自然 的风 声 ，制 造 出
爱 的风声 。
在迟 子建笔 下 ，读 者也会 看 到雪灾 、瘟 疫 、外
族 入 侵 。对 于外 族入 侵 ，鄂 温克人 用智 慧 和勇敢 将
他们 赶 走 ，而 对 于 自然 灾 害 ，他 们 却 往 往 无 能 为
力 ，即使是 神力 极大 的萨满 有时 也无 济于 事 。正 因
为此 ，山里 人爱 护 自然 环境就 像爱 护 自己的眼睛 一
样 。 比如 ，他们从 来不 砍伐鲜 树做 烧柴 ，专 门捡 拾
“风倒 木 ” （自然 脱 落 的干枯 树 枝 ） 做 烧 柴 ，甚 至
结 束生 命 时都不 忍心 吊在 一棵 鲜 树 上 而 选 择枯 树 ，
因为鄂 温克人 都知道 ，吊死 人 的树 是要 和死 者一起
火 葬 的。
可 是 ，当成 千 上 万 的 伐 木 工 人 涌 人 山 林 的 时
候 ，以往 的生态 和谐 就荡然 无 存 了 ：山里 的动物跟
林 木一样 ，越 来越稀 少 了 ；沙合 力 因纠集 山外 刑满
释放 人员 进 山砍伐 国家保护 的 天然林 而被 判刑 ；索
玛 不安 于山上 的寂寞 ，只能 用放 纵男 女 之事打 发 时
光 ；帕 Ｅｌ
格在 山里时 的舞姿 非 常优美 ，但 到城 里晃
荡 了一 年 后 ，舞 就 没 法 看 了 ；布 苏 （新 居 民点 ）
的火不 是在 森林 中用火镰 对 着石 头打 磨 出来 的 ，那
里 没有 阳光 和月亮 ，不 能使 人 的眼睛 和心 明亮 ；圈
在 铁丝 围栏 里 的驯 鹿 ，再 也 不 会 发 出清 脆 的 鹿 铃
声 ；封 闭 的住 房里 ，看不 到 星星 和月亮 ；以前人们
搬 迁时都 要在 树上刻 记号 作 为 回家 的路标 ，现在人
们却 因为山里 的路太 多 而不知 何往 。
迟子 建 在 《额 尔 古 纳 河 右 岸 ？跋 ：从 山峦 到
海洋 》 中说 ：
当很 多人蜂 拥到 内蒙古 的根 河市 ，想见证
人 类 文明进 程 中这 个伟 大时刻 的时候 ，我 的心
中却 弥漫 着一种 挥之 不去 的忧 郁和苍 凉感 。
当迟 子建 亲 眼看 到根 河城郊定 居点那 些 多半 已
经 空着 的新 房子 和没 有一 只驯鹿 的鹿 圈的时 候 ，当
她 从根 河市领 导 那里 得知 驯鹿下 山圈养 的失 败 和老
一
辈人对 新 生 活 的不 适 应 ，一 批 批猎 民 回归 以后 ，
迟 子建追 随猎 民的足 迹 ，找 到 了猎 民点 ，倾 听 了他
们 内心 的苦楚 和哀 愁 ，听他 们歌 唱 。在 采访 中 ，迟
子 建 了解 到 老一 辈和 年轻一 代对走 出山林 的不 同想
法 ，迟 子建 写道 ：
在 那无 比珍 贵 的两天 时间 中，我在 鄂 温克
营地喝 着他 们 煮的驯鹿 奶茶 ，看 那些 觅食 归来
的驯鹿 悠 闲地 卧在笼 着烟 的林地上 ，心也跟 着
那丝 丝缕 缕升起 的 淡蓝 色烟 霭一样 变得 迷 茫起
来。 由 于森林植 被 的破 坏 ，如今驯鹿 可食 的 苔
藓越 来越 少 ，所 以他们 即使 回到 了山林 ，但搬
迁频繁 ，他 们和 驯鹿 最终会往 何 处去呢 ？
从这 段话 中不 难 看 出 ，迟子建 来 自现代 文 明进
程 中的忧郁 和迷 茫 。她 将 自己对现 代文 明 的思 考 灌
注 在创作 中 ，用安 草 儿的愚 痴 、伊 莲娜 的 自杀 、西
班 的刻字 、“我 ” 的岩 画 以及 木 库莲 的归来 ，表 明
了对 现代 文 明取代 弱小 民族 原始文 明 的质 疑 ，表 达
了对 天人 合一 的 和谐生 态之美 的 留恋 和向往 。这 种
美 即使在 外力 干预 下遭 受到某 种破坏 ，但 作者 仍然
要把 它追 寻 回来 。
迟子 建 在 以 “半 个 月 亮 ”命 名 的尾 声 中 ，有
这样 的描 述 ：
月 亮升起 来 了，不过 月 亮不是 圆的 ，是半
轮 ，它 莹 白如 玉 。它微微 弯着 身子 ，就像 一 只
喝水 的 小鹿 。月 亮下面 ，是 通往 山外 的路 ，我
满怀 忧伤 地看 着 那条路 。
当 “我 ” 看 到被 迫 走 出 山林 最 终 又 回 归 山林
的驯鹿 木库 莲从 远处走 来 的时候 ，作者 又写 道 ：
我不敢 相信 自己的 眼睛 ，虽然鹿铃 声 听起
来越 来越 清脆 了。我抬 头看 了看 月亮 ，觉得 它
就像 朝我 们跑 来 的 白色驯鹿 ；而我 再看 那只 离
我们 越 来越近 的驯 鹿 时 ，觉得 它就是 掉 在地 上
的那半轮 淡 白的 月亮 。我 落泪 了， 因为 我 已分
不 清天上人 间 了。
这 段话 诗意 地表 达 出了天人合 一 的和谐 生态 之
美。
三 、豁达本 真 的生死 观
东 南大 学 的李 玫 博 士在 《迟 子 建 写 作 中 的 生
一
１ｌ１ 一
 辽 东学院学报 （社 会科 学版 ）
命 意识》 一 文 中 ，总结 了迟 子 建 写 作 中具 有 灵 动
的生命 意识 ，在文本 中体 现为对 生命 本身 的审美 化
关 注 ，对生命 中残缺 与丧失 的独 到理解 ，以及对 人
类之外其 他生命 的倾听 和赞 赏。李博 士还引用 了迟
子建在 《逝川 ？跋 ：雪 中 的炭 火》 中说 的话 ： “我
觉得无 论是生命 还是创 作都应该 呈现那 种生命 的 自
然状态 ：裹 挟着 落叶 ，迎 接着 飞雪 ，融 汇着鱼类 的
呜咽 之声 ，平 静 地 向 前 ，向 前 ，向前 …… ”。 的
确 ，迟子建在 《额 尔 古 纳 河 右 岸 》 这 部长 篇 中展
现给读者 的 ，正是伴 随着 大 自然 的风雪雷 电和鸟语
鹿 鸣而存在与 活动着 的鲜 活生 命 的 自然 状态 ，表 现
出一种 豁达本 真的生死 观 。
生 与死从构 成 内容 看 ，形 态各异 ，表现各 自的
人生价 值 ；从生命 的初 始和终 结 的意义 上讲千篇一
律 ，就是 有和无 、存 在 和消失 的界线 。正 因为生命
只有一 次 ，作家在作 品 中以不 同情 感表达方式 演绎
出生与死 的悲喜剧才 会产生 文学 审美效应 。我 们往
往感动 于为信仰而舍 弃生命 的大爱牺 牲 ，鄙视 贪 图
一
己私利 的苟且 偷生 。迟子建 带给我们 的却是另 一
番有 关生死 的感悟 。
庄子在 《大宗师》 中说 ：“古之 真人 ，不知说
生 ，不知恶死 ；其 出不欣 ，其 人 不距 ；修 然 而往 ，
倚然 而来 而 已矣 。” 庄 子 视 生 死 如 出人 ，来 去 都
自由 自在 ，无 拘 无 束 ，所 以对 待 生 死 也 就不 喜 不
拒 。这也 正是迟 子 建 在 《额 尔 古 纳 河 右 岸 》 中传
达 给读者 的。 当我们 被小说 故事牵 引着读到最后 尾
声 的时候 ，才忽然感 到故事 中 的人物 几乎都 已死 去
了。其实 ，这些人物 并非一起 死在小 说的结尾 ，但
因为作者对 死亡采取 了别样 的描写 和叙述 ，才使 读
者对 人物 生死 的感 受 如 此 自然 ，就 像 庄 子 说 的那
样 。小说 中人 物的死 亡大都来 自于大 自然 恶劣 的环
境 ：列娜死 于严 寒 ；老 达西死 于与狼搏 斗 ；林克死
于雷 电；拉吉 达 死 于暴 风 雪 ；瓦罗 加 死 于 与 熊搏
斗 ；安道尔死 于哥哥打猎 时 的误 伤。这里 ，作者要
传达 给读 者 的既 不在 于 他们 与 环境 作 斗争 的精 神 ，
更不在 于生命结束 的悲伤 ，而是 一种对生 与死 的淡
定和豁达 态度 。小 说对死 亡从不作 沉重地感 叹 ，对
出生也从不 作惊喜地 描述 ；对失去 亲人 的痛苦极 少
作 催人 泪下 的情绪 渲染 ，对 得Ｎ Ｊ
Ｌ女的喜悦 也不多
作 感人肺腑 的情感抒 发 ，而 是用平 淡的 口吻 和轻松
的语气讲述人生最 重 的话题 。
生 与死 的 自由 自在 和无 拘无束并不 意味着没有
一
ｌ１２ 一
第１
３卷
意义 ，相反 ，生命 的意义往 往就在 自然本 真中表现
出来 。本来 ，死亡对 人来说是 最可 怕的事 ，因为无
论生命 绽放 出多么美 丽的花朵 ，最终 都无 一例外 地
必 定凋 谢 。所 以 ，如果将 死看作 是一切 生命意义 的
终 止 ，那 么人 生如梦 ，一 切 皆空 ；如果把 死看作 肉
体 活动 的停止 ，而精神 和业 绩长存 ，则人 生就会 为
追求 不朽 的精 神 和业 绩 而 奋 斗 】
。 迟 子建 对 生 命
开始 和终结 的描述选 取 了 自然 本真且 带有 生死轮 回
的审美取 向。列娜 的命 曾经是 萨满用 一头 驯鹿仔 的
命换 回的 ，那 头 驯鹿仔 的母 亲从此不 见 了奶水 。但
当列娜 从驯鹿仔 母 亲身 上 滑落 并冻 死 在 雪地 上 后 ，
那 头早 已没有 了奶水 的驯鹿又有 了奶水 。泥浩 萨满
每次救 活一个人 ，就要 失去 自己的一个孩 子 ，包 括
还 未 出世的胎儿 。诸多死 亡的叙述 ，迟 子建并没 有
让读 者感 到过度 悲 伤 ，而 诉 之 以轻 松 温婉 的语 气 ，
并 常常将死 亡和新生 交互写 出 ，引导读者感 悟生命
的本 真 、轮 回和 豁 达 ：额 格 都 阿玛 成 为 萨满 的 时
候 ，祖 父死 去 了 ；拉 吉达死 于暴风雪 以后 ，泥浩在
春天时 生下一 个 男孩 ；大 家正 为 金得 的新婚 高 兴 ，
金 得却 上 吊 自尽 了；驮 载祖先神 的玛鲁 王在冬 天里
老 死 了 ，第二 年春天一 只 白花 的母 鹿产 下一 只雪 白
的小鹿—— 新 玛鲁王诞生 了 ；泥浩 萨满 救活 了一个
十岁 的男孩 ， 自己的男 孩 却 到天 上 饲 养驯 鹿 去 了 ；
氏族 酋长 过 世 的同 时 ，维 克 特 和柳 莎举 行 了 婚礼
… …
迟子建 在小说 中写道 ： “按 道理 说 ，我们 氏族
的 酋长死 了 ，婚礼是应 该推迟 的 。但 我想生命 就是
这样 ，有 出生就有死亡 ，有忧 愁就有 喜悦 ，有 葬礼
也要 有婚礼 ，不该有那 么多 的忌讳 。”
信仰萨 满 教 的北 方先 民认 为 ， 自然 界 万 事 万
物 ，包括 人类本 身之所 以存 在 与活动 ，其根源 都是
具 有不死 的灵魂 ，这些灵 魂共 同存在 于宇宙 间 ，还
可 以相互 转移 。这些存在 、活动 与转移 ，都是 由神
灵 主宰 和管理 的。迟子建 吸收 了萨满教 万物有灵 观
念 ， “认 为 死亡 是 人 从 肉体 到灵 魂 转 移 的 一 个 载
体 ，所 以 ，她笔下 的死亡不 是令人恐 惧 的 ，而是 圣
洁 的 ，更 像 是 一 种 超 脱 和净 化 ，是 生 人 与 ‘灵 ’
动 人 心 魄 的直 接 交流 。” 她 不 止 一 次地 经 历 过 突
然失 去亲人 的痛苦 ，太知道这 份痛苦 足 以将 人 的精
神打 倒 ，但 她选择 了超 然和淡定 ，如 她所说 ：我对
人生 最初 的认 识 ，完 全是 从 自然 界一 些变化 感悟来
的 ，从早 衰 的植 物身上 ，我看到 了生命 的脆 弱，也
看 到 了生命 的淡定 和从容 。
 第 １期 谢 淑玲 ：《额 尔古 纳河 右岸》 的审 美价值取 向
迟 子 建豁 达本真 的生死 观很大 程度 上影 响 了其
创 作总体风 格 的形成 ，一个作 家如果 连 生死 都 已 了
悟 达观 ，其 内心所蕴 藏 的一定 是淡定 和 宽容 。苏 童
曾这样 评价 迟 子建 ：迟 子建 的小说构 想几 乎 不依 赖
于故事 ，很 大程 度上 它是 由个人 的 内心感 受折 叠 而
来 ，一 只温 度适 宜 的气 温 表 常年 挂 在 迟子 建 心 中 ，
因此她 的小 说有 一种 非 常宜人 的体温 。如果说 迟 子
建 是敏感 的 ，那 她对 于外 部世界 的 隔膜 和疑惑 进入
小 说之后 很 神奇 地转 换 为宽容 。宽容 使她 对生 活本
身 充满敬 意 ，因此我 们很惊 讶地发 现 迟子 建 隐匿在
小说 背后 的形 象— — 她 的手 从来都 是 摊开 着 ，喜悦
地 接受着 雨 露 阳光 。
四、万 物 因缘聚 合 ，可 遇不可 求
佛 教 主 张 “因缘 聚 合 ”，不 可 强求 。这 似 乎 有
违于 儒教 积极 进 取 的精 神 ，但 从 另 一 个 意 义 上讲 ，
也体 现 了顺应 自然 、尊 重生命 的人类 理 想精 神 。
般 来说 ，人 们都 会对 自己的人 生怀 有无 限憧
一
憬并 为 之 作 不 懈 努 力 ，直 至 生 命 的最 后 一 刻 。但
是 ，美 好 的愿 望 常常被生 活 的无 常所 扭 曲 ，不 容 易
实现 ，所 以人们 在 祝福 的时 候 都要 说 “心 想 事 成 ”
“万事 如意 ” 等 。当人们 屡 经挫 折 和 失败 ，在 失望
中练就 了耐 力 ，增长 了智慧 直至对 一 切淡然 超脱 的
时候 ，却 又往往 有意 想不到 的如 意降 临 。
《额 尔古 纳河 右岸 》 涉及 人 物二 十 多 个 ，他 们
之 间发生 了诸 多爱 恨情仇 的故事 。如意 的婚 姻像林
克 和 达 玛 拉 、伊 万 和 娜 杰 什 卡 、泥 浩 和 鲁 尼 、
“我 ” 和拉 吉达 ，这 几对 充满 情 爱 的伴 侣 的相识 相
爱都存 在 相 当大 的巧合或 偶然性 ，可又让 人感 觉那
么 自然 ，而最 终却 都因各 种原 因不 能长相 守 。不如
意甚至 是痛 苦 的婚姻 像依 芙琳 和坤 德 、金 得 和杰芙
琳 娜 、马粪 包 和那 个 达 斡 尔姑 娘 、安 道 尔 和 瓦霞 ，
这几 对伴 侣 的相 识也 多属巧 合 ，其 中的一方 都 曾为
自己所 向往 的爱 而做 了艰辛 的努力 ，但 最终 都未 如
愿 。他们 有 的在 无爱 的婚姻 中彼此 折磨 至终 ，有 的
因一方 选 择逃 离或 自杀 而终结 了婚 姻 。爱情 和婚 姻
就像是漂浮在高空 中的羽毛 ，最终的着落谁也说不
准 ，真 可谓 有缘 则 聚 ，无 缘则散 。小 说 中借依 芙琳
之 口说 出了人 生 的情感 忧 伤 ： “我 看 透 了 ，你 爱什
么 ，最后 就 得丢 什 么 ；你 不爱 的 ，反而 能长久 地跟
着 你 。” 被达斡 尔姑 娘 丢下 的马 粪包 明知 女 儿喜 欢
吃 鱼 ，却 故意 把 鱼放 在火 里 烧 掉 ，意在 教 育 女儿 ：
“你 得 明白 ，不是 你 喜欢 什么 ，就能得 到什 么 ！”
小说 不仅通 过人 物命 运诠 释 了爱 恨情仇 的 因缘
聚合 ，而且 通过 老一 代鄂 温克人 固守 原始 文明和 年
青一代 鄂 温克人 被现 代文 明所诱 惑这 一现实 ，表达
自己对 民族 文化 和现 代文 明进程 的深 层思考 。
迟 子建 曾经在 澳 大利亚 目睹了土著 人在 澳洲政
府多项 优 惠政 策关 照 下 从 山里 进 城 后 成 为 “边 缘
人 ” 的糟糕 现 实 。 当她 得 知 这 些 土 著 人 不 能 适 应
城里 的生活节 奏 ，将政 府给 的生 活补贴 都挥霍 到酒
馆和赌 场 ，还 时 常 回到山林 的部 落 中 ，过 着割 舍不
下的老 日子 的时候 ，迟 子建 这样写 道 ：
面对越 来越繁 华和 陌生的世界 ，曾是 这 片
土地 主 人 的 他 们 ， 成 了现 代 世 界 的 “边 缘
人 ”，成 了要接 受救 济 和灵 魂 解救 的一 群 ！我
深 深理 解他 们 内心 深处 的哀愁 和孤独 ！当我 在
达 尔文 的街 头俯 下 身来观 看土 著人 在 画布上描
画他 们 崇拜的 鱼 、蛇 、蜥 蜴和 大 河的时候 ，看
着 那 已失去 灵动 感 的画笔 蘸着 油彩熟 练却是 空
洞 的游走 的时候 ，我 分 明看见 了一 团猩 红 滴血
的 落 日，正沉沦在 苍 茫 而繁 华 的海 面上 ！我们
总是在撕 裂 一个 鲜活 生命 的 同时 ，又扮 出慈善
家的样 子 ，哀其 不幸 ！我们 心安理 得地 看着他
们 为 着衣 食 而表 演和 展 览 曾被 我 们 戕 害 的 艺
术 ；我们 剖 开 了他们 的心 ，却 还要说 这 心不够
温 暖 ，满是 糟 粕 。这 股 弥漫 全 球 的 文 明 的 冷
漠 ，难道 不是人 世 间最 深重 的凄风苦 雨吗 ？
迟子建 曾表 示 ，大 自然是 她小说 的脉 搏 。而 构
成大 自然 的成分不 应该 是 单调 的和整 齐划 一的 ，应
该尊重 所有 的生命 存在 ，特 别是 不要 以现代 文明进
程为 由 ，使 富有 民族 色 彩 的原 始 文 明 只剩 下遗 址 。
迟 子建 在 《额 尔古 纳河 右岸 》中对 有 关 鄂温 克 民族
所 遭遇 的现代 文 明 的 冲击 的 思考 ，也表 现 出蕴含 自
然 发展 规律 的因 缘 聚合 、不 可强 求 的思 想厚 度 。 当
然， 迟子建主观上并不是要与现代文明相对立 ， 去单
纯 寻求原 始文 明 的 回归 ，
而 是 通 过鄂 温 克 民族 百 年
沧桑 的文学 性描 写 ，
客 观 地 引发 读者 对人 与 自然 、
民
族 文化与人类 文明之 间关 系 的深层 思考 －
ｌ引。
（下转 第 １１
８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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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 东学院学报 （社会 科 学版 ） 第１
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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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 第 ｌｌ
３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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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 编辑 ：胡 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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