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环境污染探讨及解决方案——以规模养殖举例

一、畜禽养殖业及其污染情况

中国是畜牧业生产大国。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FAO）的数据，中国 2013 年猪

肉产量占到世界总产量比例约 47%。2014 年中国畜牧业总产值超过 2.9 万亿元，占

到农业总产值的 1/3。

畜牧业已经成为农业支柱性的组成部分和农民收入的重要来源。随着城市化、

市场化的推进以及居民对肉禽类的消费日益增长，中国养殖业总体规模仍处于上升

趋势，饲养家畜家禽数量仍在增加。

与畜禽养殖业蓬勃发展的趋势相比，畜禽养殖业的污染问题却日益严重。畜禽

养殖业对水质、空气的污染，重金属含量超标，水质富营养化等都对周边居民健

康、土地、农业生产等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同时，由于规模化养殖业造成的畜禽养

殖污染的“点源化”加剧了局部的环境问题。养殖场污染的持续存在造成了严重的

环境不公问题。

美国学者研究发现，养殖业污染的受害者多以黑人、低收入者居多，这些群体

抗争能力较弱1。在中国，畜禽养殖业污染的直接受害群体也多处于弱势地位，社

会经济地位较低的人群。持续存在的畜禽养殖业污染也成为影响社会和谐的不稳定

因素，随着居民环境意识的觉醒，围绕畜禽养殖业污染的邻避行为和环境维权行为

时有发生，成为社会稳定的隐患。因此，对畜禽养殖业污染的认知及其治理非常重

要。

二、规模养殖的基本情况与主要特征

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化进程加速，人口大量流入城市，家庭畜禽养殖在养殖

业的总份额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小。由于市场对肉、奶、蛋类产品的大量需求，养殖

业被认为具有较好的市场前景和收入。为了追求高额利润，逐利的资本大量投资养殖

1
Edwards B，Ladd A E.，“Environmental justice，swine production and farm loss in North
Carolina.”Sociological Spectrum，2000，20（3）：263—290
业。 无一例外，这些资本巨鳄投资的养殖企业都是规模化、集约化的养殖场。比如武

钢在 2012 年投资 390 亿元用于养猪、种菜，建万头规模养猪场 。万达集团 2014 年

底投资 10 亿元建设总规模 30 万头的养猪场 。普甜食品 2014 年计划投资 10 亿元建

立 50 万头黑猪养殖—屠宰—加工为一体的产业基地。美国嘉吉投资 15 亿建全国最大

的肉鸡全产业链 。无一例外，这些资本巨鳄投资的养殖企业都是规模化、集约化的养

殖场。

畜禽规模养殖与家庭散养相比，具有自身一系列特征：

其一，具有较高的规模经济效益。由于规模养殖的规模经济效应以及其成本的精确控

制，与分散养殖相比，规模养殖具有较低的成本，较高的利润。因此分散养殖产品在

市场中与规模养殖相比没有竞争优势。因此，市场更倾向于选择规模养殖的产品。

其二，更易获得国家政策的扶持。国家养殖业政策倾向于“扶大不扶小”，重点扶持

规模较大的养殖场，从而实现保障市场的畜禽产品供给，稳定市场畜禽产品物价的作

用。

其三，采用专业化、精细化的养殖技术。规模养殖为了追求收益的最大化，采取种种

措施提高畜禽产出，减少畜禽的疾病死亡率。规模养殖往往也是技术密集型的养殖方

式。养殖场的养殖人员都有一定的养殖技术，懂得一些减少畜禽疾病的措施。在养殖

过程中，新技术、新设备大量被采用。同时，为促进增产，经过配方的饲料成为规模

养殖中畜禽的主要食物来源，畜禽的生长周期大为缩短。

除了规模养殖的竞争性优势外，农民退出畜禽散养与其自身生产生活的剧烈变

迁也有很大关系。如果传统小农经济得以维持，畜禽散养即使收益微薄，农民也会继

续养殖。因为家庭畜禽散养本身还有其他的功能，如积肥、处理剩菜剩饭等。但是，

随着化学肥料的兴起和大规模推广，化肥基本替代农家肥成为农田主要的肥料来源。

农民不愿再费时费力收集、使用农家肥了。另一方面，农民的生计方式发生了很大的

变化。畜禽养殖的收益没有外出务工的收益高，农民主动放弃了这一赚钱方法。更有
甚者，很多农民已经将农田流转，在城市买房定居，彻底城市化了。传统家庭畜禽散

养是与农民生产生活紧密结合的，由于生产生活的剧变，畜禽散养也逐渐被抛弃。

三、规模养殖的环境污染

第一，对水体的污染。由于现代科学养殖技术的快速推广，规模化养殖业生产过程

具有相当大的环境危害。如果管理不慎，很容易造成严重的污染事件。①食用饲料污

染。规模化养殖企业大量使用饲料。饲料见效快，可以缩短养殖周期，饲料成为规模

化养殖场的首选。但是由于畜禽食用含有大量重金属、抗生素等成分的饲料，畜禽粪

便含有的污染物成分更高，很容易对水体产生危害；②消毒剂污染。规模养殖中畜禽

清洗圈舍需要大量使用消毒剂。养猪场需要定期清理，消毒剂成为污染的一部分；③

兽药污染。规模养殖场为了防治疾病，必须使用一定剂量的兽药。兽药会随畜禽粪便

进入水体，造成环境污染。这些外排废水如果未经处理，有机物浓度高、悬浮物多、

色度深，并含有大量的细菌，且氨氮浓度很高2。排入水中有机物分解，造成水体的富

营养化，会大量消耗水中氧。

第二，对大气的污染。养殖场主要空气污染物主要包括3：①氨气（NH3）。NH3

是由畜禽粪尿中的含氮有机物在尿素酶的作用下分解产生。氨气是无色，具有强烈刺

激性臭味的气体。氨气进入呼吸系统会导致气管炎、肺水肿等，还会导致眼睛角膜、

结膜发炎等疾病；②硫化氢（H2S）。H2S 是无色的、具有强烈臭鸡蛋气味的腐蚀性剧

毒气体；③PM10 和 PM2.5。畜禽场的 PM 主要来自动物的活动、畜舍通风、粪便、空

气中夹带的矿物和土壤中的有机质，其成分主要包括饲料粉尘、排泄物、毛发皮屑、

霉菌、内毒素、昆虫等；④臭气。养殖场的臭气是最易被感知的，养殖场的臭气是微

生物分解粪便产生的混合物，引起臭味的物质有几百种之多。这些空气污染对养殖场

工作人员和周边居民的健康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2
王小芬、彭有义：《农村规模化养猪场粪污危害与处理措施》，《黄冈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 年第
6 期。
3
汪开英、代小蓉：《畜禽场空气污染对人畜健康的影响》，《中国畜牧杂志》2008 年第 10 期。
 第三，对土壤的污染。规模化养殖场畜禽的主要食物就是各种饲料。为了“多长

肉，早出栏，多下蛋”，中国的饲料中含有大量的添加剂，如铜、锌、铁等。这些添

加剂饲料能够被动物吸收运用的比例很小，大部分都被通过粪便排出。粪便进入土壤

后，重金属很难被土壤中的微生物降解。土壤污染对农业的产量产生很大的影响。这

些重金属很多会被植物吸收，并通过食物链进入人体，进而对人体产生危害。除了重

金属外，医用抗生素成为土壤污染的另外一个源头。近年来，世界范围内抗生素的使

用成倍增加。畜禽养殖中使用较多的是金霉素、土霉素、四环素等。畜禽规模养殖大

量滥用抗生素，残留的抗生素会通过畜禽粪便进入土壤，进而被植物吸收。抗生素污

染已成为一种新型土壤污染。抗生素对土壤植物、动物以及土壤微生物均会产生毒

性，对细菌抗药性也有一定的影响4。

四、规模养殖何以造成污染

首先，传统种养结合模式下的物质循环链条断裂。

马克思在欧洲资本主义兴起时期就发现农村人口大规模地流入城市，导致城市

产生的巨量粪便难以处理造成污染。而在农业领域，大量本来属于农村的肥料被带

走，农村传统的物质循环被打破。为了追求农业产量，又不得不大量使用化学肥料造

成土地肥力衰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生态批判被诠释为“代谢断裂”理论5。

养殖业粪便还田遭遇越来越大的障碍。几千年以来的种养结合的物质循环面临

断裂的危机。近年来，养殖业污染严重的一个背景是农田肥料使用的单一化。由于农

村劳动力大量外出，耗时耗力的农家肥的利用逐渐难以为继。2000 年以后，农村的猪

粪逐渐从“香饽饽”到“烫手的山芋”，成了负担。以前猪粪很好处理，养猪场附近

村民抢着来拉。但猪粪慢慢没人要了，而企业又不想投入成本来处理这些猪粪，因此

源源不断的新产生的猪粪只能堆在养猪场外面的土地上，而露天堆放的猪粪必然混同

雨水流向河流，最终流入大海，最终造成土地和水源的污染。

4
王敏、唐景春：《土壤中的抗生素污染及其生态毒性研究进展》，《农业环境科学学报》2010 年第 S1
期。
5
Foster J B.，“Marx's Theory of Metabolic Rift：Classical Foundations for Environmental Sociology.”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99
其次，规模化养殖场环保投入不足。

环保设施建设需要较多的资金。作为理性经济人，养殖企业主追求短期经济利

益最大化，没有外在制度约束和相应惩罚措施的话，必然将环境成本外部化。在这种

时空背景未考虑长时段和社区整体利益的简单经济理性6指导下，很多养殖场基本上是

零环保设施。以养猪场为例，受市场供需关系影响，猪价格波动比较大。养猪场具有

较高的经营风险。一些规模化养猪场污染物处理设施并不齐全。除了部分特大型养猪

场外，中小规模养猪场都很难满足安装沼气处理设施的要求。大部分养殖场圈舍都非

常简陋、陈旧，养殖场主并没有长远的经营预期。

养猪场的污染物处理设施成本较高，仅靠企业自身难以负担，中央和地方都有

一定的资金扶持，但是地方财政这部分资金往往很难到位。大型养猪场环保设施投入

也不理想。更别说是对小型养猪场而言，按照环保和畜牧等部门的要求，安装沼气设

备有严格的考核要求，如养殖场圈舍、公路等设施，一般小型养猪场很难满足需求。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养猪业并不是一个长久的投资手段。企业主不愿意在环保设施

上投入资金。在废弃物的处理上，特别是液态废弃物基本上都是排放到附近的沟渠

中。

再次，污染企业高度嵌入于地方社会。

规模化养殖企业嵌入于农村社会之中。畜禽养殖场周边村民是环境变化的最直

接的感受者，也是环境治理的重要参与主体。养殖业污染嵌入于农村社会关系中，这

是农村畜禽养殖业污染的治理难点。规模养殖场猪粪、猪尿外流，异味等情况比较突

出。居民区附近养殖场的环境问题必然影响到村民的日常生活。例如，杭州市江干区

DF 养猪场距离周边最近的村子仅几百米，周边的村民表示一刮风就会闻到臭味，还有

很多苍蝇。但是多年来他们却都忍气吞声。这里面原因很复杂。有一个因素是熟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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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江：《理性的困惑——环境视角中的企业行为判别》
系。村民表示，因为大家都是熟人。村民并没有因为养殖场破坏空气而和养殖场起冲

突。已有研究发现，在一个小型社区范围内，熟人社会的关系网络不利于环境抗争行

为的产生7。传统的乡村是基于地缘和血缘结合起来的。通过人情、面子等的作用，维

持一种和谐的社会关系。村里基本上都沾亲带故，或是亲戚或是熟人，关系嵌入限制

了村民的行动可能性。村民只有在发生严重的损失时，才会去找养猪场进行索赔，而

平时少量污染，养猪场造成的苍蝇、臭味等，只有忍着，慢慢习惯了。

五、畜禽粪便市场化利用

种植业与养殖业的分离使得巨量的畜禽粪便得不到及时的利用和消纳，直接或

间接进入水体、土壤、大气等环境，这是规模养殖业环境问题的根源。种植业与养殖

业的分离主要表现为两种方式：一是主体上的分离。随着农业现代化的不断发展，传

统的种养结合式农业因专业化的分工而分离，使得畜禽粪便的产生者——养殖场与种

植业的农户成为各自独立的不同主体，种植户不养殖，养殖场不种植；二是空间上的

分离。很多规模养殖场出于运输成本的考虑，而将场址选择在远离农区的城郊，畜禽

粪便产生与利用距离变远，这种空间上的分离增加了农牧对接的困难。

畜禽粪便本不是无用的废物，而是几千年来中国用以保持土壤肥力的宝物，因

此，不应该按照工业治污的思路来对待畜禽粪污，而应该通过一定的方式促使其重回

农业生产系统。从技术上来看，粪肥资源化利用的途径有很多种，可以制作肥料、发

酵产沼气等。不同的利用方式有不同的适应情景，在规模养殖场远离农区，周围没有

足够的农田作为粪污消纳地的情况下，将粪污发酵熟化后做成商品有机肥，通过市场

的途径销售给种植户，不失为一种有效的解决途径。

传统种养结合农业模式中物质循环链条的断裂，使得规模化养殖场所产生的巨

量畜禽粪便没有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进而导致了严重的环境问题。在市场经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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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鹏立：《乡村工业化进程中的环境污染问题分析——西桥村案例研究》
期，我们可以通过市场这一无形的手将养殖户和种植户连接起来，从而实现了多方共

赢的循环。

方法如下：有机农产品需求——有机农产品种植——有机肥需求——有机肥生产—

—粪源需求——养殖业粪便。由于化学农业的健康风险日益显现，有机农产品逐渐受

到广大消费者的青睐，其市场前景和高利润率吸引一批种植户从事有机农产品的种

植，进而催生了有机肥的生产。规模化养殖场每天产出的大量粪污可以为有机肥厂提

供稳定可靠的原料，有机肥厂则为养殖场解决了粪污处理难题。猪粪对于养猪场而言

是“废物”，如果得不到合理的处置，会对周围的环境、土壤及地下水等造成不良影

响。而有机肥厂利用猪粪作为原材料生产出有机肥，再卖给对有机肥有需求的种植

户，实现变“废”为宝。种植户在其生产过程中使用有机肥，不仅可以改善土壤环

境，减少因长期过量依赖化肥而对土壤造成的污染，而且可以生产出质优价高的有机

农产品，在满足消费者对有机食品需求的同时，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消费者也因此

能吃到质优味美的有机农产品，减少对食品安全及健康问题的担忧。

这是一个“多赢”的链条，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主体都可以满足自身的需求。同时

也是一个环境友好型的链条，使得对环境造成不利影响的“废”物，最终变成了能生

产出健康食品的“宝”物。

图一：粪便处理循环链

如果所有的养殖种植户都能融入到类似的市场链条中，那么当前困扰很多养殖

场的粪肥处理问题就能得到“变废为宝”式的妥善解决；而现代化规模农业下依赖

化肥种植所导致的土壤板结、肥力降低、土地生产率下降、农业面源污染等问题也
 可以得到缓解，使现代化规模农业逐渐走出依赖“化学肥料”的困境，走上可持续

发展之路。因此，这个生态循环链条把在现代化大生产中因专业分工的发展而被割

裂的农业循环系统，又通过市场重新链接起来，形成了一个新的共赢的循环链条。

而引入市场机制则需要一定的外部条件。

需要政府参与。在粪肥市场化处理模式的运作中，政府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特别是

在初期，有机肥还没有完全得到消费者的认可，种植户没有养成有机肥使用的习惯。

适当对有机肥厂或者有机肥产品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鼓励种植户使用有机肥。同

时，政府对有机肥质量、有机农产品质量予以监管，建立绿色产品认证标准和制度，

杜绝行业中的欺诈和不诚信行为，可以有效规范有机肥产业的良性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