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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月 7 日早晨,东地中海的阳光没有如约地照耀在以色列南部定居点居民的脸颊上,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火光——来自加沙的愤怒之火。以色列的殖民定居点和它的国防
军一同遭到了打击。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的民兵乘着滑翔伞越过了封锁加
沙近二十年的集中营之墙。加沙地带,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露天集中营,号称一只苍蝇
都不能飞过的集中营,在黎明前的几个小时内像蜘蛛网一样被戳破了。
抵抗的洪水淹没了以色列。这场由全巴勒斯坦人民组成的洪水淹没了自 1967 年以来
盘踞在南巴勒斯坦和约旦河西岸的武装殖民者。所谓的无敌兵器成为人民的战利品。1948
年以来似乎不可撼动的帝国主义殖民秩序被打破了。在战争开始前的一天,从以色列最为
精锐的特务机关摩萨德到普通的国际政治爱好者,都没有预料到哈马斯会发动如此规模的
行动,更遑论攻入以色列定居点。如果有人在 10 月 6 日晚上宣称哈马斯有能力攻入任何
一个隔离墙外的定居点,那一定会被嘲讽为军盲。
但是,事实就这样发生了,尽管突然,但必然有因。历史性事件不可能在一夜之内凭
空产生。包括我们的一些同志在内的许多人都低估了此次事件对于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影
响。我们所熟知的那个世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此次战争所引爆的地缘政治和国际危机将
会远远大于任何一次巴以冲突。由中国、伊朗和俄罗斯主导的资本主义新兴集团热烈地鼓
吹自己对巴勒斯坦人民斗争的支持,但在表面之下掩藏的仍是一如既往的帝国主义。在此
刻,我们必须格外强调马克思主义者进行独立分析的重要性。马克思主义者要做的不是简
单地把发生的事情套进名为“历史唯物主义”的模具里,而是理解历史如何自过去发展,
又怎样表现为当今的事件。

“应许之地”的殖民统治,及黎凡特的战国岁月
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边境有一堵墙,这面墙已经矗立在那里许多年了。当耶稣行走
在拿撒勒和伯利恒时,这堵墙又在哪里?这是以色列的犹太殖民者建造的墙,它象征着持
续了近一百年的血腥殖民统治。犹太复国主义者借助圣经的默示,宣称巴勒斯坦是自己的
应许之地。当然了,应许之地的名头并不能给复国主义者创造什么实际的力量,让这部分
犹太人的理想落到地上来的终究是帝国主义时代的殖民者和跨国金融资本的现实力量。我
们不可能在忽视阶级关系和其变化的情况下解释这一切,正是垄断资产阶级与其竞争对手
的血腥角力,正是资本扩张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内在驱动力,让犹太国从民族主义者的
幻想变为殖民政权的现实。
犹太复国主义者殖民巴勒斯坦的行径起源自英帝国主义的世界霸权时代。1841 年,
时任辉格党外交大臣帕默斯顿在巴勒斯坦设置了第一个领事馆。帕默斯顿属于著名的“老
辉格党”,也就是所谓“进步派”农业资产阶级和大土地主组成的贵族精英政治联盟。帕
默斯顿在其政治生涯内曾经三度拜相,在内政上抵制进一步的政治改革,促成工商业资产
阶级与贵族地主阶级的政治性联盟,在外交上则积极地推进英帝国主义的殖民扩张。两次
鸦片战争就是在他主政下发起的。
帕默斯顿力主英国在巴勒斯坦地区(主要是耶路撒冷)为犹太人提供武装和经济保护,
并建议犹太人广泛移民到这一地区,以便“利用丰饶的奥斯曼帝国领土上的资源来让这一
地区走入文明”。奥斯曼帝国统治末期的巴勒斯坦经济很大程度上仍是封建社会的农业自
然经济。大部分的阿拉伯农民处于赤贫和无地状态,就像封建社会的绝大多数农民一样,
村庄、集市和清真寺就是他们的全部社会活动场所。但是,巴勒斯坦在当时的英国人看来
具有极大的经济开发潜力——不仅仅是传统农业,还有经济作物和手工业经济的价值。在
帕默斯顿向土耳其苏丹的报告中,他提到:“犹太人的定居意味着财富和工业的扩张......
并意味着极大的增加土耳其的资源......英格兰将会抵御一切针对犹太人的不公正和压迫。”
好心的英国人当真是为了奥斯曼帝国的利益着想吗?不,不是这样的。帕默斯顿立刻做出
了地道的英式威胁:“如果土耳其苏丹不能给予犹太人足够的安全保障,我们不能保证巴
勒斯坦移民的产出能够有益于他的帝国。”在拿破仑战争之后,英国在中东一直秉持这样
的理念:在和奥斯曼帝国保持最大限度合作的情况下肢解它,缝隙里全都要塞满大英帝国
的利益。
无独有偶,在 19 世纪后期,犹太复国主义者和英帝国主义享有类似的思路,即与阿
拉伯和土耳其地主保持友好的关系,从其手中购置土地并建立定居点。第一个永久性的犹
太人定居点建立于 1883 年,名为 Petah Tikva。土地周转到犹太殖民者手中后,原先居住
于此的阿拉伯农民被驱逐到周围的其他村庄。原先的社会就这样被彻底破坏掉,取而代之
的是一个宗教锡安主义社区。类似的例子在 1870 年代末至 1900 年间为数众多,许多组
成当今以色列社会基石的定居点和城市就在这一时间段内被建设起来,这在犹太史上称之
为“第一次大移民”(First Aliyah) 。
第一次大移民对巴勒斯坦传统社会的破坏是局部性的,前资本主义的封建社会只在犹
太人定居并开展经济活动的地区被破坏。同时,这一时间段内的犹太殖民经济也带有相当
程度的宗教和农业色彩。此外,罗斯柴尔德家族作为当时最富盛名也最有能量的跨国金融
资本,也热衷于在巴勒斯坦为复国主义团体购买土地。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支持了阿拉伯的民族起义,以展示协约国对“民族自决”
的支持,贝尔福宣言的发表也昭示着似乎不列颠的帝国主义者想在黎凡特地区同时扶持两
个民族。这当真是民族自决的号召吗?不是这样的。我们已经看见,英国人在中东地区一
直致力于肢解奥斯曼帝国及其社会统治。英国对于巴勒斯坦和犹太复国主义的政策不过是
又一个英式和平下分而治之的手段:一个帝国向一个民族许诺另外一个帝国所霸占的另外
一个民族的土地,这是什么样的什么民族自决?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英帝国主义毫无悬念地在巴勒斯坦建立了“委任统治”,通过
将军事和官僚行政机构直接设置在巴勒斯坦,英国人在此地区开启了其殖民统治。分而治
之的策略是成功的,英国殖民者将自己的资本输出到巴勒斯坦,同时巧妙地利用了犹太复
国主义殖民经济和阿拉伯地主的封建统治(如使用高利贷手段剥夺农民)作为了自己扩张
的合作者。海法港的建设、炼油厂和钢铁工厂、巴勒斯坦电力公司以及一些规模较小的轻
工业,皆处于英国资本的掌控中。犹太复国主义里资产阶级的那一部分作为英国资本的合
作者,积极地向巴勒斯坦地区投资以建立定居点,通过“犹太民族的”工业以及投资基布
兹集体农场来巩固殖民经济。
定居点经济的一个特点是,犹太生产者所生产的商品会被政治性地打上“100%国产”
的标签,并且利用定居点和准军事团体的武装力量维持这一实际上的贸易壁垒的存在。很
少有阿拉伯资本进入犹太社区的市场,也很少有犹太人被阿拉伯人所雇佣。犹太复国主义
殖民经济在这一阶段的特征是封闭和垄断,其政治实体的不断发展为进一步扩张经济霸权
埋下种子。犹太复国主义者当中的“左翼”派别,即劳工锡安主义,很轻松地就夺取了对
犹太工人阶级的领导权,并且将犹太工人阶级变成了犹太资产阶级的盟友,巩固了他们所
谓“劳动”主义的殖民经济。殖民经济的基本单位被称作“基布兹”,意为集体农场。与
苏联、中国的人民公社不同,以色列集体农场大都是国际犹太复国主义者投资并购的,而
它的商品被生产出来之后以资本主义的方式在犹太社区国内市场交换,在以色列建国后也
出口到国外。同时,集体农场的劳动力大都来自于移民来巴勒斯坦的中小资产阶级和小资
产阶级犹太人。他们所带来的资本会被剥夺,并立刻投入进集体农场的生产。剥夺小资产
阶级所带来的资本不仅给以色列的殖民经济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还使得当地资本主义在早
期发展阶段就趋向于集中化和垄断化。殖民扩张的过程同样加强了犹太资本主义关系的快
速扩张:通过占领原先由阿拉伯地主所有但由阿拉伯贫农耕种的土地,复国主义殖民者摧
毁了这一地区的封建社会关系。巴勒斯坦的大部分封建社会被强行以暴力或经济方式摧毁
了。这一现象当然也是阶级斗争,并且失地农民阶级在短短十几年内的快速扩张直接影响
了巴勒斯坦的民族解放运动的阶级构成。
基布兹经济在 1930-1980 年间是高度排外的,也就是说,犹太人拒绝雇佣任何阿拉
伯劳动力,也不允许阿拉伯人以社员的身份加入基布兹。但在 1980 年代的私有化改革之
后,原先的犹太裔社员经历了一系列的转型过程,那些没有解体或者私有化的基布兹开始
大量雇佣阿拉伯裔劳工,其商品在欧洲等市场的竞争力因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扩大而扩
大了。 事实上,这在巴勒斯坦地区产生了一个相当规模的犹太无产阶级和阿拉伯无产阶级
群体,但由于殖民政策和复国主义的影响,无产阶级的这两部分被分隔开,没有形成任何
有组织意义的政治力量。无论是托派(如托尼·克里夫,他本人就是巴勒斯坦裔)还是斯
大林主义者(巴勒斯坦共产党)都没有发展出任何对于局势和任务的正确看法。可以说,
对于共产主义者来说(此处暂且不谈政治力量和影响更小的那些马克思主义个体或团体),
这一时期是彻底失败的。前面我们说到,巴勒斯坦的阿拉伯无地农民和破产小地主阶级的
扩张使得当地社会迅速滋生出反犹情绪,并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中东战争之前的种族仇杀。
反复国主义建立在失地农民的阶级基础上,至少在某种意义上理应成为反殖民斗争,但最
终却以阿拉伯国家的反动统治介入和种族仇杀告终。原因是什么?是什么扼杀了巴勒斯坦
的阶级斗争转化为社会革命的可能性?除去巴勒斯坦共产党的无能以外,主要原因是因为
在这一时期内,所谓“阿拉伯民族的”国家主要由地主、教权集团和发展水平相对较弱的
资产阶级组织起来,他们与犹太复国主义的冲突主要在于:犹太资产阶级让他们不能像以
前一样在巴勒斯坦剥削本民族的劳动力了!因此,当 Nekba(大灾难)降临到巴勒斯坦头
上的时候,不是广泛的阶级斗争抵抗了犹太殖民经济的进一步扩张,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
帝国主义战争。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与英国帝国主义合作的阿拉伯反动势力暂时退场,犹太
复国主义政权在新兴帝国主义势力的支持下在巴勒斯坦站稳了脚跟,而巴勒斯坦的领土则
无耻的被阿拉伯反动势力瓜分占领了。这导致了此后的灾难性后果。
之后又发生了三次中东战争,只不过阿拉伯势力一方的主角从封建教权和资产阶级的
联盟变成了国家资本主义的民族主义政权,帝国主义势力从英帝国主义变成了苏联帝国主
义。1967 年的六日战争导致的灾难性后果使得犹太复国主义政权的殖民经济继续扩张至
“两国方案”当中归属巴勒斯坦的那一部分领土里面。这也就是在这次冲突当中我们所见
到的大部分定居点冲突所发生的地方。1973 年,赎罪日战争的失败让纳赛尔主义的军事
冒险彻底破产了,阿拉伯民族主义者不再相信纳赛尔主义的老路子和萨达特能够为其赢得
胜利,萨达特等人也不再寄托一次彻底的军事胜利能够终结犹太复国主义政权。同时,以
色列国内政治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局,这场变局导致以色列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所
掩盖的军阀殖民社会逐渐站到了台面上来。
第一次中东战争的结束不仅仅是阿拉伯反动势力的溃败,同时还象征着以色列国内政
治的整合。犹太复国主义准军事武装很大程度上是以色列赢得战争的力量基础,我们上面
提到,基布兹和定居点的组织形式也是高度军事化的,在两国方案落实前,犹太复国主义
准军事武装曾经快速的向边界地区扩张,以武力形式占取土地,通过种族屠杀来建立其殖
民统治。但是,战争的高烈度和对正规军的需要使得本古里安等准军事组织和以色列政治
领导人(同时也是所谓左翼锡安主义的主要人物)开始着手创造一支直接听命于国家政权
的正规军。依靠垄断苏美捷军援的进口及其支配权和军事胜利,以色列国防军(IDF)逐
渐成为了国内主要的军事力量。
1973 年赎罪日战争尽管以以色列惨胜告终,但是随之而来的政治分裂和经济危机使
得梅厄夫人的以色列工党政府很快倒台。1974 年,哈加纳前领导人拉宾在大选当中获胜,
1977 年,伊尔贡领导人贝京继拉宾成为总理,利库德集团正式形成并夺取了政治框架里
的主导地位。左翼锡安主义已经破产了,犹太复国主义政权逐渐的从一个“左翼的”民主
共和国向军阀统治迈进。以色列国防军在贝京时代逐渐转型,从一支轻步兵部队转为高度
装甲化的部队。到此为止,这只部队的领导人们虽然已经很深入地涉及政治,但是 IDF 本
身仍并没有受太多政治影响。
第五次中东战争以来,以色列国防军越来越展示出其政府亲兵的一面。一方面,以色
列的高度军事化的后果终于表现为军事领导人的民族主义政党彻底在政治秩序当中占据了
持续的霸权地位。拉宾、贝京、沙龙和内塔尼亚胡等政治强人无不担任过 IDF 总参谋或国
防部长的职位。沙龙这种老将军更被视为以色列内部的军功贵族。军功对于以色列国内的
政治领袖十分重要,奥尔默特就因为在 2006 年黎以战争期间的灾难性表现失去了权力,
现任国防部长加兰特的地位也因为 10 月 7 日的灾难性失败岌岌可危。由于政治强人的出
身极其接近军头,这种政治上的军事化同时体现了以色列国防军的政治化。在治安战需求
快速增加和政治军阀化的双重影响之下,以色列国防军的特战单位逐渐在黎巴嫩和巴勒斯
坦的战场上和以色列的国内镇压中占据领导地位。由于利库德集团的国防军背景,摩萨德
等传统意义上的强力部门被逐渐忽视。也许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伊朗境内大行暗杀的摩
萨德竟然无法监控被隔离墙包围起来的加沙地带。这种军事体制使得以色列国民的政治心
态发生了相应的变化。由于维护其在西岸地区的殖民地安全保护需要,一个“爱国的”以
色列人必然会支持其国家殖民统治当中的军事化统治。军事化统治的直接表现就是全民兵
役制和定居点武装民团。甚至一些对于利库德集团和国防军集团的“对巴缓和”政策不满
的极右翼统治者(如本格维尔)获取政治资本也是通过获取军队当中的支持者和定居点民
团武装的支持。本格维尔曾经表态要建立一支由他自己控制的私人武装,此次加沙战争无
疑会加速这一过程。
同时,在以色列的国内政治中,形式民主的表现形式也是高度军事化的。一些关于以
色列选民行为的研究表示,相比形式上控制军队的文官集团,在重大社会议题上,选民通
常会对军方人员或是有军事背景的政治家更感兴趣。这无疑代表着,这部分人必然成为利
库德集团或一些更为右翼党派的支持者。这就是为什么形式民主在以色列没有造成中道左
翼和右翼的交换统治,而是连续的极右翼政府。以色列的殖民地社会性质和其现实政治中
的军阀化不可逆转地造成了这种情况。在以色列,阶级统治的遮蔽形式直接以国家镇压机
关和民主机构的特殊关系展开,又以实际上的民族压迫和对殖民经济的保卫向群众声张自
己的合理性。
以色列如此,巴勒斯坦便绝不可能独善其身。巴勒斯坦始终是被以色列殖民统治的,
而犹太复国主义始终是殖民统治的主要意识形态。以色列的殖民政策直接影响巴勒斯坦的
社会关系变化。以色列的殖民统治与英国的殖民统治略有不同,靠的不是“分而治之”政
策下对经济直接的控制和对其人口、资源的剥削;而是靠直接的侵略、驱逐、隔离和“班
图斯坦化”。1967 年以来在约旦河西岸建立的定居点对将其经济利益或资本输出至巴勒
斯坦控制区并不感兴趣。犹太复国主义者最关注的是如何让更多的犹太人在这些土地上定
居下来,扩张其军事存在和控制区。这也就是 1930 年代以来犹太复国主义的根本政策。
通过土地兼并,殖民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扩张和设置镇压机关,以及“犹太经济”等竞
争手段,犹太复国主义者成功的驱逐了百万阿拉伯人,并且通过几次战争,将阿拉伯人剩
余的保留地建设成了一座游离在以色列“发达”经济之外的大监狱。虽然有雇佣阿拉伯劳
工的现象存在,但是绝大多数西岸巴勒斯坦人是被驱逐、流放乃至忽视的存在。纳布卢斯
的失业率高达百分之六十,这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当中已经远远超过了所谓产业预备军的
范畴,是完全的经济崩溃和社会解体。这样的殖民和压迫结构导致了巴勒斯坦的解放斗争
表现首先是军事性的。巴勒斯坦的解放者们认为,只有在军事上毁灭以色列殖民者,摧毁
以色列殖民经济,消灭犹太复国主义的殖民企图,才能获得巴勒斯坦的解放。而这种解放
的第一步,便是打破殖民所带来的隔离:就像我们在 10 月 7 日见到的场景那样,隔离墙
被推倒了,殖民者的装备被胜利的人民在隔离墙旁缴获。我们可以将这次战争视为一场巴
勒斯坦人的越狱。就像法农所说,反殖民斗争就是使得被压迫民族从其被囚禁的、不完整
的被殖民状态成为真正的人。
巴勒斯坦面临的便是这样的死局。因此,哈马斯等主张直接军事斗争的抵抗组织在
2000 年大起义后迅速崛起,并迅速的取代了法塔赫和老巴解的地位。除去伊朗的区域影
响力不断增长的因素,哈马斯的崛起也象征着巴勒斯坦的民族斗争进入到了更为激进化的
阶段。必须指出的是,哈马斯从来没有超出一个资产阶级民主政党的范畴,也从来没有掩
饰过其在加沙的民事案件当中曾经使用过沙里亚法引申教权来进行统治的事实。哈马斯的
2017 纲领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在这里,他们要求组建一个“民主、包容、多
元”的巴勒斯坦国,但从未描述过任何有关这个巴勒斯坦国的社会将会如何组织起来。问
题在于,我们能否因为哈马斯不够符合“进步”的主流意义,就批评它组织巴勒斯坦抵抗
运动的意义,转而支持以色列这样一个“较为进步”的民主国家?在这里,我们必须先离
开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战场,谈一谈涉及到历史唯物主义的问题。资本主义自然有其普遍
性,但却是在各异的历史条件中展现自己的,这就是为什么在同一个资本主义世界中,各
国的社会关系表现出如此大的差异。特殊性在历史中表现着自己,就意味着它所处的社会
必然不断再生产着使之成为特殊性的那些因素。马克思主义者应该对自己所处的社会采取
何种策略,这也受制于本国资本主义的特殊性。
同样的原理应用在巴以问题上。巴勒斯坦地区的特殊性就在于犹太人所进行的暴力和
种族主义式的殖民。无论以色列如何渲染巴勒斯坦人的落后和恐怖主义姿态,反殖民斗争
作为使非人成为人的武器都具有无可置疑的正当性。以色列试图将现代、民主、进步的华
丽外衣套在自己丑恶的军国主义和殖民主义上,宣称自己支持阿拉伯人反对的女权主义和
LGBT,是中东的“民主灯塔”,是被野蛮的阿拉伯人包围的文明国家。这就是以色列对
巴勒斯坦进行文明圣战的意识形态基础。文明对野蛮,进步对落后,民主灯塔对恐怖主义,
这样的话语无非是西方中心主义的延续,只不过以色列花哨的外衣让许多“进步知识分子”
着了道。中国的自由主义者恰恰极大地被这样的话语影响了。马克思主义者必须坚定地指
出,从来不存在抽象的、独立的现代化或文明,任何现代化或文明进程都不可能脱离一定
的阶级关系,而资本主义也并不总是采取经典的西方形式:美国、法国、以色列、中国、
伊朗乃至任何阿拉伯国家都是现代资本主义的。
当然,马克思主义者仍然不可以忽视现存的巴勒斯坦民族斗争当中的阶级问题。它以
阶级斗争的矛盾为主线,却以民族斗争的形式展开,又不能在阶级内容上产生革命性的突
破。巴勒斯坦的反殖民斗争源于以色列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以及工人贵族殖民者同巴勒
斯坦农民、工人阶级和统治阶级的冲突,但它的领导权却牢牢地被民族主义掌握。哈马斯
的资产阶级民主纲领与中东战争时期阿拉伯地主反动派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一次,巴
勒斯坦的(尽管势力很弱但仍居于不可动摇的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想要独立地掌控他的
命运。这就是武装斗争的另外一个侧面,民族斗争最终会因为其领导者变成统治阶级之间
的博弈,而非我们所期望的人民对现存秩序的完全摧毁。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尽管是可
悲的辩证法。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大多数共产主义者,甚至国际上的大多数共产主义者,
都只是允许这种辩证法继续白白地演变下去。本文无意以外国人的身份指出巴勒斯坦和以
色列的工人阶级应当如何做:这是他们国家的共产主义者之前没有完成的,但现在必须完
成的一项任务。必须说的是,作为共产主义者,我们必须与这场斗争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只有通过国际团结的斗争,我们才能看到抵抗运动胜利的曙光,它是被国际社会革命的光
明照亮的。

抵抗的洪水淹没了以色列
最终将“神的应许之地”
从河流到海洋,在大地上毁灭的
是共产主义:
永不熄灭的革命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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