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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白深渊.赏金任务(修改版)

第一章 砂糖海岸

白沙在海浪冲击下被海水带走。
他躺在温热的沙滩上,邦托塔的沙子洁白细腻,捧在手里晶莹剔透,像白色的砂糖一样惹人喜爱。这位年轻
英俊的游客仰躺在海浪可以冲刷到的沙滩上,闭著眼睛,柔软的头发和沙砾混在一起。
两位性感女郎沿著海岸散步,互相微笑,低声交谈。
沙滩上的漂亮男士总是很容易引起一段有趣的话题。人们尽量暴露身体的秘密,寻觅并吸引同伴。但是艾伦?
斯科特先生显然并不希望被陌生人打扰,如果他是个喜欢搭讪的人,这时就该睁开眼睛和姑娘们打招呼。但是出
於某种原因,他仍然保持静止状态,享受阳光和海风的轻抚。
“要冰啤酒吗?”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艾伦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睛。他说:“好的。”
“杂牌的。”
“我又不是个挑剔的人,除了爱人别的都可以将就。”艾伦睁开双眼,蓝眼睛在阳光照射下犹如海的一部分。
麦克正拿著两罐啤酒站在他面前。
“虽然我不喜欢美国货,但这个牌子很幸福。”
“我认为在这样的沙滩上所有的一切都代表幸福。”麦克说,“你好像有话要说,有钱就有幸福,这是你的
心里话吗?”
艾伦抓了一把沙子抛向海里说:“想听我的心里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吧,过来,我的内心很腼腆,你得靠近些才能听清。”艾伦接过罐装啤酒,请他的恋人坐到身边。
“姑娘们在看著,她们对你有兴趣。”麦克坐下後提醒他。
“我知道。”艾伦拉开啤酒罐,喝了一口说,“她们对你也有兴趣,可棘手的是,她们不知道我才是对你最
感兴趣的一个。而且我还有优先权。”
“她们很快会过来要求一起晒太阳。”
“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能够令她们知难而退。”艾伦说,“想试试吗?”
“不想。”
“我单方面决定试一下。”
“别在外面发疯。”
“世界都疯了,我为什麽还要清醒著?”
艾伦放下啤酒,慢慢靠近他,深深吻了他的嘴唇。
姑娘们惊叫起来,虽然麦克因此感到窘迫,但好在这是个陌生的度假胜地,人们很快会忘记这件事。麦克闭
上眼,右手穿过艾伦的肩膀揉著他还沾著白沙的头发。
这个热烈的亲吻宣告了彼此的拥有权。艾伦满意地与伴侣分开,继续乖乖喝著冰啤酒。就在这时,一个轻微
的“嘀嘀”声响起来。
“什麽声音?”艾伦问。
“是通讯器。”
“从哪儿发出来的?”
“附近。”麦克从沙滩裤口袋里掏出小型通讯器说,“你把它忘在车里了,幸好被我发现。”
“我是故意的。”艾伦说,“扔了它。”
“说不定露比有重要的事要说。”
“对他来说重要的事就是找我的麻烦。扔了它,度假的时候不提工作,这是我的原则。”
艾伦跳起来,伸手去抢通讯器,麦克向後一仰,把手举高躲开了偷袭。
“你想和我来真的吗?”艾伦重新展开攻势,抓住麦克把他压在地上,“要是你敢接听,我就……”
“怎样?”麦克手指一按,已经接通了。
“雏鸟们,你们好,游手好闲的日子怎麽样?”露比的声音响起来。
麦克朝艾伦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他生气了。”
“你见过他笑吗?他天生就是这样。”
“他要你听。”
“说我不在。”
“艾伦。”露比在通讯器中说,“如果你不想听,请你走远一点。我只要和麦克谈,他比你正常得多。”
艾伦把头埋在麦克颈窝里说:“他这样喜新厌旧真让我伤心。”
麦克镇定自若地回答:“露比,我在听。”
“总算有个正常人了。麦克,有一个很不错的活,酬金很高。我说很高的意思你们应该明白。”
“是的。”
“那麽坐今晚的飞机回来,凌晨我就在店里等你们。”
“告诉他没门。”艾伦吻著麦克的脖子说,“他以为自己是阿拉丁,凭什麽我们要随传随到?”
“这是工作。”
“希望你能有个好理由说服我回去,而不是露比所说的大价钱。”
“奉行黑暗的公正。”麦克说,“超人就随传随到。”
“超人会飞,想想看,穿著沙滩裤在天上飞,我也乐意回去。”艾伦的抱怨才刚开始,有一个黑影覆盖在他
们身上。他抬起头,看到海岸救生员兼职管理人正站在面前。
“先生们,一般来说我们不推荐客人们在沙滩上做爱,如果一定要的话,我向你们推荐荷兰的阿姆斯特丹,
那里比斯里兰卡开放。”
“谢谢,我会认真考虑的。”艾伦对麦克说,“我们今晚就去。”
“去哪儿?”
艾伦吻了他一下说:“去天堂。”
“这样回到康斯坦丝模型店的时候,你就知道什麽是地狱了。”麦克说,“我去订回程票。”
“头等舱。”艾伦说,“头等舱人少,不会有干扰。”

第二章 从良妓女栖息之树

“萨德玛利亚。”艾伦拿起桌上的卡片念了一遍,翻过去看後面的地址。他问:“这是什麽?”
露比把敞开的丝绸长袍拉起来,系好带子。这不是一种含蓄的行为,而是出於无奈。朱蒂希望他能保持体面,
不要过分暴露,否则就将跟他同归於尽。
她不是说著玩的。露比深信这点。除了普通客人,在艾伦和麦克面前,他更得小心谨慎,朱蒂对男人和女人
一视同仁,随时可以从柜台里掏出一把威力十足的武器。
“这是一个俱乐部的名字。”露比坐下说,“有特殊服务。”
“从某方面来说比热辣女王之类的名字好多了,萨德是这一派的创始人,抹大拉的玛利亚是妓女。”
“她从良了。”
“好吧,当我没说。”艾伦问,“委托人想要我们干什麽,这是招待券?”
露比为自己倒了杯酒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加入委托条款,顺便问一下你想挨打还是打人?”
“那要看对象是谁,如果是你的话,我乐意扮演打手。”
“别让朱蒂听见。”露比说,“她只想扮演打手,不在乎对象是谁。”
艾伦妥协地说:“好吧,继续工作话题。”
“委托人要求杀了这个俱乐部的头目。酬金 1500 万,现金交易,钱已经送来。重点在这里,是一次付清的,
所以不准拒绝。”
“如果我和麦克人间蒸发,你怎麽办?钱是你收的。”
“我也会蒸发,但会放出消息说是你们拿走了钱。”露比说,“打个赌,猜猜谁会先被找到?”艾伦转头对
麦克说:“别这麽看著我,我不会说粗话的。我现在挺冷静。”
“1500 万我只拿两成,你有什麽不满意?”露比说,“以前我可以拿三成,现在为了你可爱的小家,我自愿
让步。”
“纠正。”艾伦说,“不是你自愿,是我拿著枪和你谈判的结果。”
“我不想和你吵架,总之这件事已经决定了,两条路,说你害怕不想干,或者拿资料去看。”
艾伦问麦克:“你说呢?”
“我想看看资料。”
“这才是我喜欢的专业素质。”露比把一叠整理好的资料递给麦克说,“希望你们发挥团队合作精神,酬金
越高的任务总是越困难。”
“这很难说,5 万酬金的工作也会让人陷入困境。”艾伦说了一半就停下,但露比和麦克都知道他说的是哪一
件。他们都不愿意重提安德鲁?凯斯和以前发生的事,能够活下来不只是运气,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艰辛和苦难。
艾伦翻著资料说:“是不是漏了什麽?为什麽这里只有关於俱乐部的介绍,并没有目标人物的内容?”
“因为没有相关资料,没人知道萨德玛利亚的掌权人是什麽样。名字、年纪、长相甚至性别,只有一个代号
‘tyrant’。”
“暴君?”
“和那种场所联系起来,这个词让人感到有点恐怖对吗?”露比说,“萨德玛利亚是有名的性虐俱乐部,不
知道和警方达成了什麽协议,光明正大地在进行人口买卖。他们在各地物色年轻英俊的男孩,大部分是孤儿或者
穷人。经过调教後关在玻璃房里,客人们随意挑选,看到喜欢的就出钱带走他。”
“被带走了会怎样?”
听到这样的问题,露比总算露出一点笑容,对麦克说:“你真可爱,会带他们去吃宵夜吗?别傻了,这些孩
子死了也无所谓。他们的家在很远的地方,俱乐部收走了证件,更多人则是一无所有。据说俱乐部还会派人收尸
善後,干净利落,信誉极好。”
“真的没有人会干涉吗?我不相信警方会和他们勾结。”
露比走过去抓住麦克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说:“清醒一点。你还没适应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麦克,不要
因为你曾是警察就忽视事实无条件站在‘自己人’那边。现在我们是一夥的,我不对你说大道理,只有钱是我最
需要的,没有比钱更可靠的东西,但是我不捏造事实。有个男孩从俱乐部逃跑了。他想逃走但被捉了回来,当众
绑在台上,打手们用各种手段虐待他,直到他咽气为止。这件事曾经闹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没了声音。警方没
有追究,报社也没有报道。你能解释这些吗?媒体应该让大众知道发生了什麽,警方应该制止这种行为,但是全
都没有,这件事的结果只是让俱乐部更出名。现在终於有一个机会能为这个魔窟打上句号,你觉得如何?”
“很好,联合国应该为你颁发正义使者奖。”麦克感到压力重重,露比离他太近了。
“保持距离,先生们。”艾伦说,“我看到你们之间的红色警报了。”
“露比,你在干吗?”朱蒂出现在地下室的门口喊,“艾伦你又在干吗?这时候你应该挺身而出。”
“我警告他们了,你正好错过。”艾伦说,“露比使我们感到重任在身,这个世界的公理和正义全在我们手
中。”
露比直起腰望著朱蒂说:“我们在谈论工作的事。”
“是吗?”朱蒂说,“昆廷,他们在谈工作?”
大个子把脑袋伸进来看了一眼,但什麽也没说。
“好吧。”朱蒂说,“我只是来看看我们的捕鼠器有没有夹到老鼠,请继续先生们,但不要靠得太近。电影
里说武士刀可以切开一切紧贴在一起的东西。”
她关上门,地下室静得像个坟墓。
“露比。”艾伦迟疑著开口。
“你想说什麽?”
“连你都会有克星,我终於相信上帝是公平的了,从今天开始忏悔。”
“要是有时间,我会让她明白,她对电影和武器的理解都是错误的。想继续谈工作吗?”露比说,“想的话
就闭嘴,否则明天我会带著钱消失,保证你永远找不到我。”
艾伦恢复正经严肃,肩膀紧靠著麦克,两人都望著那份俱乐部的详细资料。照片触目惊心,充满视觉冲击。
艾伦说:“暴君在什麽情况下会出现?我们应该事先有个计划。”
“有两种情况。”露比在他们对面坐下说,“第一种是每年的万圣节派对,这是萨德玛利亚的传统节目,一
个化妆盛宴。Tyrant 也会出席,但没有人知道哪个是他,现在离万圣节还有半年,不符合要求;第二种是观摩,
Tyrant 有时会观看调教过程,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全部通过监控设备进行,仍然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只要能看
到他,艾伦就能杀死他,这点毫无争议。”
“谢谢。”
“我没有夸奖你,这是你应该做的。两种情况都不合我意,所以我有一个好主意。”
艾伦认真地看著他说:“先别这麽快下定义,你的主意通常都不怎麽好。”
“危险体现自身价值。”露比说,“我建议指导调教。”
“反对。”艾伦靠在沙发上说,“这是你一生中最糟的主意,仅次於把我们从砂糖海岸叫回来。”
“那麽你有什麽好建议?”
“直闯进去,带够弹药。”
“如果 Tyrant 不在那里呢?你会惊动他,任务周期就会变得更长,不会再有假期了。”
“我希望速战速决,如果你说这会适得其反那就算了。”艾伦说,“继续说你的坏主意。”
“首先需要一个诱饵。”
“诱饵负责打人还是挨打?”
“艾伦,我从没有这麽耐心地对你说过话。”露比说,“你应该知道聪明人都没什麽耐心。”
“你知道我讨厌那种事。自从那次事件之後,我对此一直敬而远之。”
“你不行的话让麦克去。”
“这才是我反对的真正原因,谁都可以,只有他不行。别说话麦克,轮不到你发表意见,我说了算。”
露比说:“我想听听你拒绝的理由。以前的你不会一口回绝。”
“以前的我太单纯,不知道你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巫婆。”
“艾伦。”麦克说,“别浪费时间好吗?听露比说下去。”
露比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谢谢。你们得分成两组,一个负责当诱饵,一个负责杀人。能够见到 Tyrant 的
只有两种人,高级调教师和极品猎物。我会想办法买到高级调教师的身份,他们都戴面具,互相不太交流。诱饵
要想法接近他们,但是别让人看出是个圈套,表现得激烈一点,骄傲、暴力、不驯服,我保证安全,因为最後一
对一的是自己人。不过你们想假戏真做我也不反对。”
“然後呢?”
“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暴君先生会出现。”
“百分之三十的几率是怎麽计算出来的?”
露比接著说:“时间设定在周日,几率还会提高百分之二十。”
“为什麽?”
“我祈祷了,不需要任何费用。”露比望著天花板说,“我问上帝哪一天成功的几率较大,说到那天就给我
提示。结果周日的时候昆廷从楼梯上摔下来。”
“我可以杀了你吗?”艾伦认真地问。
露比从抽屉里取出一件东西,交给麦克说:“这是幸运物,雇主送来的。戴上它成功率会增加到百分之九十,
加上你自己的运气,简直万无一失。”
他松开手,一条黑色细绳穿的木雕十字架在两指间左右摇晃。
精致的黄杨木雕上钉著象牙人像,却不是耶稣,而是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她扭曲的身体被绳索缠绕在十字架
上,双手交叉举过头顶绑在一起。露比把十字架送到麦克的手中说:“交给你了,祝你们走运。”
“这是什麽?邪教信物?”艾伦皱著眉问。
麦克收下了吊坠,露比若有所思地说:“是从良妓女栖息之树。”

第三章 新生活
“今天是周二,离露比设计的游戏日还有很长时间。”
房间里开著电视,艾伦在浴室喊:“我忘了浴衣。”
“知道你是故意的。”麦克说,“别装了,出来吧。”
“你真机灵。”
“同样的花招用多了就不灵了。”
艾伦从容地走出来,用毛巾擦著湿漉漉的头发。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电视关掉,然後找一个舒适的位置让
自己躺好。他躺在麦克的双腿间,头靠著他的腹部。
“好的,可以睡觉了。”
麦克从上面看著他说:“你压到我了。”
“是吗?这样呢。”艾伦动了一下说。
“我们还要研究一会儿露比给的资料。”
“明天再看。”艾伦哼哼著一首杀死魔女的歌,某个电影里的插曲。
麦克说:“我得承认,你在用枪方面非常有天赋,可唱歌实在不是你的强项。”
“人无完人。”
麦克低下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们,完人没有感情,你最好还是保持缺点。”
“好的。”艾伦回吻他,“只要你喜欢,我保留所有缺点,直到你受不了为止。”
麦克不说话,再次亲吻他。艾伦紧紧拥抱他,双手抚摸他结实的背部。他们历尽磨难终於走到一起,安德鲁?
凯斯的噩梦不会重现,他们彼此都付出了沈重的代价,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这样的感情不是感激和感动,是更
深层次的东西。也许就是爱。麦克不确定,但是不需要下定义,不需要把每件事都想通透了才行动,爱情本来就
是个神秘的花园。
衣服已经脱光了。艾伦轻吻著麦克的脖子,嘴唇碰到一根细绳。十字架挂在那里,正随著麦克的呼吸上下起
伏。艾伦把它扯下来扔在地上,麦克睁开眼睛看著他,但很快又闭上了。艾伦抬高他的双腿,小心地探索著入口。
麦克搂著他的脖子,艾伦把膝盖垫在他身下,手指温柔地转动。他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润滑剂。
整个房间只有呼吸声。“我来了。”艾伦轻声说,就像一段咒语,带著蒲公英似的绒毛在他耳边擦来擦去。
麦克点了点头,用力顶住床栏。艾伦像个探险家一样进入了这个神秘莫测的场所,立刻便感到兴奋和刺激。麦克
深吸了口气,需要更多空气来帮助完成这次冒险。他感到自己颤抖起来,就像通了电。
“我想到了弗兰肯。”他断断续续地说。
“什麽?”艾伦也一样无法连贯,但是他不愿错过这样的交流。
“弗兰肯被电击後就活了过来。”麦克紧紧搂著他,一种闪电般的刺激通过他们结合的部分窜到全身。他们
完美贴合,找不到一丝空隙。
“他原本是一堆尸块的。”艾伦吻了他一下说,“你可不是。”他加快速度,毫不吝惜地给予对方快乐。他
们同时攀上了险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艾伦没有中途退出,以前的阴影不复存在,这是一次完美的做爱。
他弯下腰双手捧住麦克的脸亲吻他。“我爱你,别听露比的鬼计划,别去冒险。答应我。”
“好的。”麦克说,“我也爱你。”
艾伦把被子拉上来,没有关灯,就那样用温暖的被子把光线完全隔绝。
新生活就是这麽开始的。
麦克消失的时间不够长,需要继续失踪,然後宣告死亡,他的身份就会被注销。这个世上,艾伦?斯科特是不
存在的,斯科特不是他真正的姓。因为他不存在,所以伪造身份不容易被发现,警方很难查到他的踪迹。
早餐过後,艾伦要去见委托人,露比给了地址,是一个离开市中心很远的山区。有钱人总是喜欢住在山上。
麦克正在看报纸。
“我走了。”艾伦说。
“路上小心。”
“你等一下要出去吗?”
“可能会去图书馆,顺路买些吃的。”
艾伦站在门口说:“记得带著枪,储藏室里有很多,你可以随便拿。”
“我用自己的就行了。”
“放弃那把小左轮吧,我知道你是个怀旧的人,但自动手枪才是好武器。”
“出去散步 6 发子弹足够自卫了,大部分人都是手无寸铁上街的。”麦克说,“别像家长一样,快走吧,关
上门。”
“我预感到你今天会闯祸,别去管闲事好吗?也别去英雄救美,如果一定要用左轮枪,带著装弹器。”
“艾伦。快走。”
“再见。”
他们互相告别,麦克把报纸收起来,社会版上还有一条短消息。
“本月 6 日。臭名昭著的安东尼?伯格死了,毫无疑问这个男人死於谋杀。一名职业杀手闯进他的别墅,用微
冲疯狂扫射,并迅速离开了现场。警方在安东尼的尸体上找到 176 个弹孔。除此之外,还发现死者身後的墙上用
暗红的血写著仅供瞻仰。”
他把报纸折叠起来放在橱柜上,去厨房把空盘子和玻璃杯放进水池清洗。
回到卧室,房间里还残留著昨夜的味道。麦克走到床边,从地上捡起吊坠。
裸女被绳索缠绕著,但痛苦又好像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她。栩栩如生的雕刻使她的表情看起来显得满足,还有
一种心甘情愿的欢乐。
麦克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他收好吊坠,去地下室的玻璃柜里拿了装弹器。当
他还是艾尔维斯警官时,奥斯卡也常常会有诸如此类的提醒。两种截然相反的生活因为这样的小细节而微妙地重
叠著。
麦克看著手中的装弹器,他抛弃了过去,但是不想忘记过去。
这样就足够了。
他关上门。现在只是去图书馆,12 发子弹似乎太多了。

第四章 芝加哥打字机

麦克把解读圣经的书翻到插图部分,上面是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作品,圣母玛利亚哀悼死去的基督。雕塑中的
圣母十分年轻且完美。
麦克把十字架凑到插画旁,两者有著惊人相似的表情。
抱著死去儿子尸体的玛利亚,嘴角微微扬起,带著不易察觉的微笑。而十字架吊坠上,那受刑中的女子也有
著同样的笑容,难怪麦克觉得眼熟。
为什麽米开朗基罗要把圣母玛利亚塑造成如此年轻美丽的一个女子呢?
这尊雕塑作品中的玛利亚与其说是圣母,不如理解成为抹大拉的玛利亚来得恰当,这又是一个巧合。对於艺
术作品,麦克并不是专家。他把书本合起来,打算借回家去,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和艾伦进行一次讨论。但是这类
的讨论总是不会有什麽结果,最终将变成一次闲聊。
十字架吊坠似乎有很多秘密。露比一定隐瞒了些什麽,可要想从他嘴里套问出秘密几乎是不可能的。
麦克办理了外借手续,抱起纸袋装的厚书本走出门去。天已经黑了,这使他感到有些意外,好像时间过得太
快了点。
现在的天气还是非常冷,地面湿漉漉的,才下过雨。小巷中漆黑一片,因为路灯被打碎了,借著其他地方的
灯光隐约能看到墙上怪异的涂鸦和一些污言秽语。
麦克走到半路时听到有人在吸气。一种奇怪的喘气声,连续不断地传来。小巷笔直幽静,中间有一条岔道。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麦克往岔道中看了一眼,还没想好是不是要进去。他可不想打扰到某些人的晚间趣事,
当他走到道口时,呼吸声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麦克往前走了几步,瞳孔在黑暗中放大。他轻声问:“需
要帮忙吗?”
突然间,一个白影从垃圾箱後面出现,并向他猛撞过来。
这一下是有些令麦克吃惊,但他感觉到冲力不是很猛,不会对自己造成太大伤害。实际上偷袭的人撞上他的
胸膛之後,就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似的滑了下去。
麦克扶住他。他抓住的是一条纤细的手臂。麦克的手指抓住它时,手臂的主人再度挣扎起来,拳打脚踢,然
而收效甚微,反而使他身上裹著的白布掉了下来。
麦克放下装著书本的纸袋,两只手握住那人的肩膀,低声说:“安静一下,你发生了什麽事?需要帮助
吗?”
这是个介於少年与成年之间的男孩。即使在黑暗中,麦克仍然得承认,他是个漂亮男孩,但是身上布满伤口,
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男孩惊恐地望著他,面对这样的天气,他的恐惧似乎并非来自於饥饿和寒冷。
麦克拉起地上白布将他团团裹住,动作尽量小心,不碰到他的身体。当他那样做时,男孩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麦克感到他在发抖,他已经是个大男孩了,但是表现得却如同婴儿一样胆怯。“救救我。”他说,“他们会杀了
我。”
“他们是谁?”麦克抱著他的肩膀,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以此减轻恐惧。
“他们会杀了我,他们杀过很多人。”
“告诉我怎麽回事?你叫什麽?”麦克轻拍著他的肩膀问,“我会帮你的。”
“兰德尔?帕斯克。”男孩困难地说了名字,麦克听出他有些犹豫,说出名字後又反悔了,在他怀中挣扎了一
下。麦克轻声说:“好的,非常好,兰德尔。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谈谈,你需要衣服和药,再来一杯热牛奶好
吗?”
麦克没有想到这些话会让他哭起来,他需要宣泄,麦克给他这个机会,希望他能尽快平静下来。“能走
吗?”他问。
兰德尔终於离开了他的肩膀,点头说:“是的。”
麦克带他离开岔道,向外看了看小巷两边,接著往左转出去。
兰德尔走得很慢,等到稍微有一点光的地方麦克才发现他双腿间不断流血。“你不该逞能,我来背你。”他
说。兰德尔尚未答应,他们都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很多人的脚步声组合在一起,乱糟糟地出现在小巷中。兰德尔紧紧抓著麦克的衣服,但不敢放声叫,只是瞪
大了眼睛。他应该求饶吗,他早该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麦克发现了他的不安和紧张,於是轻声说:“我会救你的。”他伸出手臂抱紧男孩,右手拔出了枪。
很快,小巷前後都被堵得密不透风。二十几个穿著黑衣的人一言不发地站著,要全部打倒似乎不太可能。麦
克独自一人还有胜算,但是带著个伤员可就没那麽轻松了。
这些人默默地围过来,麦克往後退,一直退到刚才的岔道中。他把男孩安置在垃圾箱後面。
“在这里别动,过一会儿我再来接你。”
他刚说完,敌人就冲了进来。其中一个说:“这不关你的事,希望你能让开。”
“虽然你很有礼貌。”麦克说,“但是是否与我有关并不是由你决定的。”
对方不再说话,而是采取暴力方式挥拳打他,麦克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他转身一脚踢开两人,但是更多
人冲上来,狭小的通道立刻堵塞了。麦克迅速击倒前面的几人,并把他们推向後面的人群。其中有一个人把目标
对准垃圾箱背後的男孩。兰德尔尖叫起来,他的脚被抓住了,那人试图把他从里面拖出来。兰德尔蹬著脚,麦克
转身勒住那人的脖子,但是另一个又冒了出来帮助同伴。场面变得十分混乱。麦克用手肘猛撞对手的脸,他摆脱
纠缠,向对方的小腿开了一枪。此刻,这些人感到事情变得不简单了。他们开始使用武器,斗殴立刻变成枪战。
麦克躲到角落里,考虑脱困的方法。左轮枪在第一轮枪击过後就空了,他推开转轮重新填装子弹。这时手机
响了。麦克翻开电话,屏幕上跳动著一只白色小鸡,是艾伦打来的。
“他什麽时候换的?”麦克把电话凑到耳边,目光仍然望著外面。
“麦克,你在哪?我路过图书馆,可以顺便带你回家。”艾伦在电话里说。
“我在垃圾箱後面。”
“哪一个垃圾箱,有确切地址吗?”
“国立图书馆旁的小巷,第二个道口。”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打断了他。麦克低下头,往子弹射来的
方向开了一枪,对面传来一声惨叫。
“我听错了吗?你那里好像在枪战。”艾伦说。
“你耳朵真灵。要过来玩吗?对手很多,就像游乐场的打靶游戏。”
“我喜欢打靶游戏,你还有多少子弹?”
“5 发。”
“对手呢?”
“12 或者 13 个。”
“我 1 分锺後到,给我留几个。待会儿见!”
“再见。”麦克关上手机说,“随传随到。”
兰德尔把脸埋在裸露的双膝中,浑身抖个不停。麦克过去抱著他的脑袋,把他按在自己怀里说:“後援很快
就到,不会有事的。”
不一会儿,小巷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接著是更为刺耳的磨擦声,间隙还会有几声惊叫。
艾伦的车像拍电影一样,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车身的擦痕惨不忍睹。但是他准确地停在了目的地。
“准时抵达,信誉良好。”艾伦打开车门说,“快进来。”
麦克抱起兰德尔,迅速地跑向艾伦的车子,他把失去知觉的男孩安顿好之後,发现艾伦锁住了车门,但却没
有开车。
“你干什麽?”
“清场,还有给不懂礼貌的家夥一点留言。试试我今天刚从托尼那买到的老古董,是不是很酷。现在我还缺
一顶宽边帽和一条白围巾。”
艾伦从副驾驶座下取出一把汤姆逊 M1927 冲锋枪,拆掉一颗子弹叼在嘴边,然後推开车门走出去。麦克听到
他咬著子弹说:“我喜欢三十年代的黑帮这麽称呼它,‘芝加哥打字机’。”
车门关上了,艾伦举枪扫射。
连续不断的子弹使那些还留在小巷里的敌人抱头鼠窜,来不及逃走的就倒在地上。艾伦没有对准要害,枪响
停止後,他从嘴边取下最後的子弹塞进枪膛。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单调的枪声,子弹射中了企图逃出去的最後一个
人。
艾伦把空了的枪口向著天空说:“句号。”

第五章 锡兵

警车到场很久。艾伦看了一眼後视镜,从这里已经看不到小巷了,最多只能听到警笛声。
车窗外的景色光怪陆离,城市的夜晚像一片迷雾,将人们团团包围。艾伦打开收音机,播放一首轻松经典的
乡村音乐。
“需要买点东西吗?”
“你说呢?”麦克问,“我昨天检查了药箱,里面只有 15 发子弹,你干吗把它当弹药箱用。”
车停在一家大超市门口。艾伦下车说:“我希望随时都能得到补给,药品不过是亡羊补牢。”
“买些牛奶,还有纱布,消毒棉和消炎药。我在这里等你。”
“好的。”艾伦关上门,忽然又打开了,他说,“子弹里的火药是可以用来急救的,效果比一般的消炎药
好。”
麦克无奈地说:“你可以走了,现在不是野外求生节目。”
艾伦关上车门,车厢里只剩下昏迷不醒的兰德尔和麦克在一起。
男孩尽量蜷缩起来,如果有一个壳,他完全可以躲避进去,这样便能保护自己。兰德尔有一头漂亮的蜂蜜色
短发,脸部的轮廓干净柔和。他紧皱著眉,双手拉著血迹斑斑的白被单,好像觉得寒冷或是不安全。麦克脱下外
套盖在他身上,又替他裹紧。
从伤口来看,这不是一件可以乐观对待的突发事件,不是什麽家庭暴力或高利贷纠纷。麦克不得不去考虑他
最不愿意思考的问题。他想了很多,包括一些过去发生的事。那些事记忆犹新,但却是个结了痂的伤口,没有疼
痛。
麦克望著窗外的行人,艾伦很快就回来了。他抱著纸袋打开车门,冷空气涌进来,呼吸变成一片白雾。艾伦
总是穿得很单薄,厚重衣服会影响行动力,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外面真冷。”艾伦说,“你冷吗?”
“我觉得很暖和。”麦克说,“自从你回来之後,我对寒冷免疫了。”
“我买了热狗,会让你浑身冒汗的。”艾伦发动引擎,从後视镜中望了昏迷的男孩一眼,“他怎麽样?”
“受伤很严重,回去得好好检查,惊吓过度,好像很久没吃过东西。”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问,我在路上遇到他,想送他去医院时,那些人就追来了。”
“我告诉过你不要去英雄救美,记得吗?”
麦克说:“我当然记得,但我以为你说的是姑娘。”
“这麽说如果是姑娘,你就不会救了?”
“袖手旁观不是我的作风。”
艾伦敲打著方向盘说:“伟大的英雄,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点,但是事实上这世上只
剩下傻瓜在见义勇为。”
“谢谢,你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否则就不会毁了这辆车。今天和委托人谈得如何?”
“很顺利。”艾伦停下来等红灯,“他愿意出更多钱委托我杀了萨德玛利亚的暴君,而且他比露比更详细地
说了关於那个俱乐部的事。”
“他的身份呢?”
“说出来吓你一跳。”艾伦低声说,“‘右手’的第二任老大,亡灵之父艾萨克?德瑞克。”
“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吗?”
“我猜的。”艾伦说,“他的别墅大厅里有一尊耶稣雕像。我知道耶稣应该左手捧著圣经,可那个却刚好相
反。右手是黑暗的象征,萨德玛利亚则属於‘右手’最大的敌人女执事党,综合结论得出艾萨克?德瑞克是这件事
的委托人。萨德玛利亚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一个色情场所,应该还有进行军火和毒品交易。”
“我对‘右手’也一样没好感。”
“你应该这样想,先干掉女执事党,总有一天会接到委托暗杀艾萨克?德瑞克。谁都逃不掉。”
“那你打算怎麽做,不用露比说的方法的话。”麦克刚说完,一直昏睡的男孩发出了一声尖叫。他跳起来大
喊:“我不要回萨德玛利亚,停车,放我走。”兰德尔掀掉身上的遮盖物扑向正在开车的艾伦。他爆发出一股惊
人的力量,十指紧紧抓住艾伦的喉咙不放。车子发出一阵难听的制动声,偏离了正道。
“放手,兰德尔,我们不是萨德玛利亚的人,不会送你回去,我保证。我向上帝保证。”
麦克掰开他的手指,兰德尔的力量大到不可思议,手指在艾伦的脖子上留下几道红印。麦克尽量安慰他,让
他平静下来。艾伦摸著脖子,保持沈默。
到家後,麦克把再度昏迷的兰德尔抱下车来,艾伦的车被刮花得惨不忍睹,车门上还能找到一些弹孔。
“你又得买新车了。”
艾伦把钥匙留在车里,从副驾驶座上抱出购物袋。他说:“消耗品,直接送去废车场,别让人看见,免得麻
烦。”
“难怪露比总是和你斤斤计较,你得学会节俭。”
“我希望他自己先学会写节俭这两个字,他的钱都花在看不见的地方了,我至少还有车。”
“什麽地方?”
“他的胸部,还有其他我不想去了解的地方。”
“胸部是可以看见的。”麦克等他开门,把兰德尔抱了进去。他把浑身是血的男孩放到沙发上,艾伦去准备
毛巾和热水。兰德尔身上的伤口血液凝固了,粘在白布上。艾伦用温水帮他清洗,新伤和旧伤重叠在一起,他不
得不动作小心。擦完身上的伤口,麦克帮忙把男孩的双腿抬起来,好让艾伦能检查受伤状况。“有点不妙。”艾
伦擦掉外面的血,发现有异物在里面。
“怎麽了?”麦克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艾伦去厨房找了个手电筒。“把腿再抬高张开一点。”艾伦说,“有东西在里面。”
麦克托住兰德尔的双腿,艾伦借著手电筒的光,小心翼翼地把镊子探进去。他尽量不碰到伤处,准确地夹住
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兰德尔在昏迷中呻吟起来,这是苏醒的征兆。艾伦说:“他要醒了,最好阻止他。不然他看
到现在的情景,发起疯来会一脚把我踢死。”
“我真的很想看你被踢翻的样子。不过他最好还是等会儿再醒。”麦克腾出手从桌上拿起一小瓶麻醉剂,放
到兰德尔的鼻子下方,麻醉气体一下又使他睡了过去。
“等我们厌倦了杀手这行,可以去当外科医生。”
艾伦咬住手电筒照明,很快把异物取了出来。怪东西个木制锡兵玩具,戴著毛绒的黑色高帽,漆著红衣服和
蓝裤子,整体是个圆柱形,装著可以活动的小手臂。艾伦把它翻过来,底座下面有个发条。当他把发条上足後,
玩具兵立刻旋转起来,双臂前後摇晃,从里面放出一首《检阅进行曲》。

第六章 幸运物

兰德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阳光从隔著落地玻璃的阳台上照射进来,整个房间温暖而舒适,如同在美好的梦境中。他从被子里伸出手,
试图自己坐起来。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一项困难重重的工作,於是他退而求其次,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
伤口被细心清理过并包扎得好好的,而且恢复了正常,不再感觉到异物的存在了。我得救了吗?他心想,是谁救
了我。这是否又是一个残酷的游戏或是更加恶毒的圈套。
这个地方不太像俱乐部的某处,他好久没有见到自然光了。一时间兰德尔对著这金色的光芒发呆,这是阳光
吗?他伸出双手放在光线中,小灰尘在手掌周围跳动著。
是真的。他对自己说,忽然间全身的力量消失了。他重新把埋进了温暖的大床里,用被子裹紧自己,久久地
闻著阳光的味道,眼泪顺著腮部落到枕头上。
如果这是个梦的话,最好永远别醒来。
兰德尔放声痛哭,这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麦克把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问:“感觉好些了吗?”
兰德尔蒙著头说:“我很好。”
“那麽喝点热牛奶怎麽样?”麦克说,“你一定很饿,先来点热饮,等你伤好了再下楼来和我们共进午
餐。”麦克帮他坐起来,在他背後放了一个蓬松柔软的枕头。兰德尔犹豫了一下,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接受
考验,对每一步都缺乏信心。
麦克把热牛奶递给他说:“加了点糖,希望你能喜欢。”
兰德尔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哭著喝完了牛奶。麦克说:“多睡一会儿,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找到你,一
切都会好的。”
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麦克替他盖好被子,取走空玻璃杯。走到门口时男孩轻声问他:
“我醒著吗?”
“是的。”麦克肯定地回答,“而且你活著,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关上门,拿著杯子下楼。艾伦正在客厅里做单手俯卧撑,看到麦克下楼就问:“他醒了?”
“醒了。”麦克把杯子放进水池里冲洗说,“他会好得很快,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们说了什麽?”艾伦问,“身体上的创伤很容易恢复。”
“心灵的创伤就没那麽容易复原了。”
“这得靠他自己,我们只能做到使他恢复身体健康。”
“如果有人帮助,他会好得快些。”
艾伦站起来,拿起毛巾进浴室,过了一会儿在里面喊:“麦克,能进来一下吗?”
“你又忘了拿什麽?衣服、内裤,还是该死的每次都弄得到处都是的沐浴露。”麦克放下手头的活,朝浴室
走去。浴室里雾气氤氲,伸手不见五指。麦克往里面走了几步,艾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了进去。他被热
水淋湿了,艾伦脸上滚落著水珠,热水从花洒中不断落下,形成一道温暖的水幕。淋浴房的玻璃门关著,艾伦把
他按在墙上,亲吻他,掠夺周围的空气。
他们紧贴在一起,感受对方的呼吸,热水似乎有一股甜味。
“我爱你。”
“别抢我的台词。”麦克说,“也别说话。”
艾伦低声说:“你对那小家夥太好,让我感到有点危险。”
艾伦撩起他湿透的衣服,抚摸他结实的小腹,。麦克的肌肉紧缩,对他说:“为什麽感到危险?”
“我不知道,这是属於你的秘密。你看到那个锡兵玩具时,眼神很严厉。别让人影响你的情绪。”艾伦低头
亲吻他的乳头,“同行们总结过经验,一旦你太严厉,就会忘记生存的重要性,你会不顾性命去做很多危险的事。
放轻松一点,亲爱的,他只是个需要帮助的人,他的苦难不是你造成的。”
“你不生气吗?他们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艾伦看著他说:“我知道这一切让你很愤怒,我也一样。但是千万别失去冷静。让我来,一切都交给我。我
会为他报仇,我会杀掉制造这一切的暴君。”
麦克也望著他说:“我很冷静。”
“真的吗?”艾伦说,“那麽我来保管吊坠。”
整个冲淋房里只剩下水流声。“把它给我,麦克。”艾伦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
“好吧。”他们僵持很久,麦克说,“如果可以让你安心,我很乐意这麽做。希望你明白,我比任何人都在
乎你的感受。”他扯下十字架放到艾伦手里。艾伦紧绷著的精神立刻松弛下来,他握紧十字架,双手撑在墙上说:
“我并不想逼你。”
“我知道。”麦克说,“幸福总是让人很害怕。”
艾伦吻了他一下:“是的。”

象牙在灯光下散发著柔和美丽的光泽。
艾伦躺在床上,手指夹著十字架的吊绳,令它在眼前不断摇晃。麦克为兰德尔换药,大概还要过一会儿才能
来。他们打算晚上出去吃饭,艾伦还有些事要做。他打电话给露比。
“是我,我见过委托人了。”艾伦说,“我得到不少情报,你对我撒谎了。”
露比镇定自若地问:“指哪一部分?”
“你过分夸大了你的破计划,那并不是唯一的方法。”
露比想了想说:“是的,或者说不是,不完全是。”
“我想听听其他方法,现在就要听,十分锺後我要出门吃晚饭。”
“那你现在就可以做准备了,别光著身子躺在床上。”
“露比,不要和我玩游戏,我不是开玩笑。希望你用肯定的答案回复我,我不想听到任何类似‘可能、大概、
也许’这样模糊的字眼,现在我要听你的 B 计划。”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能怎麽样呢?你会杀了我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
“你过来我这需要一小时,想想那时我在哪。朱蒂,我们得出去旅行了,整理好东西,只要带内衣和钱就够
了。”
“露比。”艾伦说,“快告诉我。”
“不行,太危险了。”
“既然你知道危险,就不该接这个委托。”
“艾伦,你变得太厉害,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焦虑,是因为麦克吗?你把他保护得太好,他
不是姑娘,而是个训练有素身手不凡的警官,是你的搭档。过度保护对他是种侮辱,也许你自己还没感觉到,把
你的脑袋放进冰箱去呆五分锺再出来好吗?这个任务你们两个人完成比单干好得多,我并不是在害你。”
艾伦等他说完才开口说:“如果你想拆夥就继续保密。”
露比不动声色地说:“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冰箱在厨房里。”他说完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艾伦把电话放回去,这时,隔壁房里传来玻璃杯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第七章 诱饵.前篇
艾伦推开房门,发现装果汁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兰德尔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他怎麽了?”艾伦问。
“我们可能需要谈谈。”麦克说,“兰德尔不喜欢果汁。”
艾伦靠著门框,双手交叉在胸前说:“让我来试试好吗?”
“你有什麽好办法?”
“或许会有的,我在医院里当过清洁工。偷偷学了几手。”
“好吧。”麦克坐到一边说,“你来。”
“我要和他单独谈。”艾伦低声说,“心灵有创伤的病人通常只需要一个听众。”
“要多久?”
“那得看我们聊什麽话题。好了,去楼下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麦克和他交换位置,出去关上门,艾伦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好了。”他说,“现在我们来谈谈萨德玛利亚的人渣们是怎麽对待你的,谁放了那个玩具锡兵,你是怎麽
逃出来的。希望你能说清楚,要是敢撒谎,我就把你光著扔到街上去。”
他目光严肃,绝不是在开玩笑。
兰德尔惊恐地蜷缩起来,他需要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蜗牛壳。艾伦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角落里拖出来,强
迫他望著自己。
“看著我。别像个没用的布娃娃,现在你有决定权了,只要你告诉我,只要说那个人的名字,我就替你杀了
他。”
兰德尔看著艾伦的蓝眼睛,他不再又叫又逃了。因为艾伦说“我替你杀了他”。听起来就像一句咒语,一个
符咒,一件秘密武器。兰德尔本来不该相信这样的承诺,这太像一句玩笑了。但是当他看到艾伦的眼睛时,他立
刻就相信了,无条件地相信了这句话。
“你会替我杀了他吗?”兰德尔问,声音平静了很多。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杀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希
望”化成了阳光中跳跃飞舞的灰尘,那麽真实,那麽不可思议,就像活的一样。但是同时,他又感到了无比的恐
惧。麦克给他的感觉是温暖的,艾伦则代表了冷酷。他们是一对不可思议的组合。
“你真的能杀了他吗?”兰德尔迟疑地问。艾伦说:“是的,杀了他,让他永远消失,永远离开你的生
活。”
兰德尔慢慢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才会这麽说。他是不会死的。”
“这世上没有不会死的人,你,我,所有人都一样。”艾伦低声说,“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才会怀疑。
别害怕,你已经受了太多苦,接下去该轮到他们了。”
这是承诺吗?兰德尔注视著艾伦的蓝眼睛。
“你是谁?”他问。
艾伦说:“杀手。”
兰德尔松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麽会这样。如果艾伦说自己是警察,他一定会惊疑不定。不能信任警方,他
们会把他送回老地方去,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他无法判断哪些警察是好人,哪些是“自己人”。可是“杀手”
这个词却很新鲜,代表了一种力量,和另一种规则。
艾伦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了他的信任,不是温柔的关照,而是给了他一件犀利的武器。
兰德尔无法理解两个个性截然相反的人为什麽能如此默契地在一起。
他开始回忆过去:“我在那里呆了三年。”
“你现在几岁?”
“十七岁。”
兰德尔说:“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发生的,深夜回家时有一群人在路口等著。他们有一辆车,很快追上我,
把我塞进车里。我醒来後,就在萨德玛利亚的地下室。”
“你的父母家人呢?”
“什麽父母家人?”兰德尔说,“此後的一星期,我想尽办法逃跑,甚至绝食、自残,希望他们会送我去医
院或者干脆杀了我。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只能使我失去更多自由。半个月後,有人把一张报纸放到我面前,上面
有一条新闻,我至今还记得。在报纸右下角,雷蒙德大街的帕斯克一家在晚上被枪杀,歹徒闯进去杀掉了睡梦中
的一家三口。他们杀了我的父母和我的姐姐。都是因为我,他们要我彻底死心,不要再有任何希望。”
他敞开心扉,倾诉所有。他积聚了多大的能量。
艾伦说:“说下去,全说给我听。”
米歇尔吸了口气说:“於是我成了一件工具。我忍受所有酷刑,再也没想过要逃跑。如果不是米歇尔,我大
概很快就会死在里面。”
“米歇尔是谁?”
“是我在那里认识的朋友,米歇尔很漂亮,比我年长 5 岁。他就像我的哥哥。虽然我们很少有机会在一起,
即使在一起也是表演那些令人作呕的节目,但是他一直在鼓励我,他说我们能逃出去,有一条秘密通道,他挖了
很久,很快就能打通。我问他有多久,他告诉我有八年。他在那里呆了八年,仍然坚信能获得自由。”兰德尔低
声说,“终於有一天,他认为自己成功了。他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希望我们能一起逃走。我很担心,我不知道赤
身裸体能够逃多远。我在精神上背叛了他,米歇尔耐心地劝我,浪费了大量时间。後来我们被分开了,有个客人
想和我做游戏,我松了口气,以为这样就能让米歇尔暂时放弃计划。可我错了。他坚决得让我震惊,过去的八年
都是为了这一刻,不管结果如何,这将改变他的命运。死或者自由,二者必居其一。可我做不到,我退缩了。”
“米歇尔是那个萨德玛利亚有史以来第一个成功出逃的……”艾伦犹豫了一下,因为他找不到恰当的词来代
替性奴这两个字。兰德尔说:“他没有成功,而是被抓了回来。所有人都到场,观看最後的表演。这场表演至关
重要,必须起到警示作用。我不想看的,但是他们强迫每一个人看清楚。整个过程米歇尔都没有叫喊,他们不堵
他的嘴就是想要听惨叫,但是他忍住了。我知道,他不会让他们再得逞,这是我没有的东西。他用了八年的时间,
保住了自己的尊严。”
兰德尔平静地叙述著,艾伦没有打断他。
“米歇尔死了之後,我却好像又复活了,再度想要逃走,离开这个地方。我发现那条通道还在,他没有让他
们发现。但我必须耐心等待,等所有人忘了这件事才开始行动。”
“你成功了。”
“我成功了。”兰德尔说,“但如果没有你们,我的结果和米歇尔是一样的。”
“那个锡兵呢?还有暴君,你知道他吗?”
“我没见过他。米歇尔被抓回来时,他也在场。只是我不知道哪个是他。”兰德尔说,“至於那个锡兵,是
米歇尔留给我的礼物。我们偷偷藏起来,一有机会就拿出来听那首检阅进行曲。昨天它被一个调教师发现了,他
上足发条把它硬塞进来。他没有锁住我,知道我不敢轻举妄动。我听到米歇尔在叫我,那一定是上帝创造的机会,
我等了两年,终於被放到这个房间。这是米歇尔的房间,我的手脚获得自由,趁调教师转身去挑选道具时,抓起
镣铐砸破了他的脑袋。没有时间,不能浪费更多时间,我甚至没想到把锡兵拿出来,就这样抓起床单找到了通道。
真不敢相信我成功了。在狭小的通道里,我好像变成了米歇尔,我们成了一个人。”
兰德尔说完了,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又好像刚从一次催眠中苏醒过来。他说:“我逃
出来了是吗?”
艾伦说:“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还有更多人在地狱里。现在来告诉我,出口在哪,哪个房间,关於萨德玛
利亚的一切,尽可能仔细地回想起来。当然还有 Tyrant。”
“只有你一个人要去吗?你会没命的,他们有枪。”
“我也有。”艾伦说,“不会比他们少。”
兰德尔盯著他看,看到有黑影在晃动,像死神的影子。他吓了一跳。
“让我想一想。”兰德尔说,“我不能说错任何细节。”

第八章 天堂

艾伦下楼时,已经快到凌晨了。
麦克还在客厅等他,并没有独自去睡。他发现自己忘了晚饭的事,忽然感到肚子饿,但现在已经不可能去外
面吃了。
兰德尔凭著印象描述了俱乐部的地下结构,艾伦按照他所说的画下地图,其中包括米歇尔挖的通道。这是个
疑点,为什麽它没有被发现?艾伦做了记号,但是这个明显的破绽反而为兰德尔争取到了信任分,设圈套的人不
会如此不小心。除了这些,艾伦还询问了调教师的作息时间和保镖的位置,至於 Tyrant 的信息则少得可怜。
兰德尔说得很详细,他的确是长期在策划出逃。从米歇尔死去的那一刻开始,逃跑的念头就从未消失过。兰
德尔把愧疚和思念化成了令人敬佩的专注,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然而更令人敬佩是米歇尔,如果这不是个拙劣的圈套,那麽他在自己逃跑之後还没有忘记隐藏好秘密通道,
为兰德尔留下了一线生机。
那条通道现在如何很难说,兰德尔不像米歇尔那样镇定仔细,他的逃亡是出於一个偶然的机会。不过艾伦还
是记住了通道的位置,以备後用。他折起手绘地图放进口袋,还需要更细致的研究才能制定行动计划。
离开时,艾伦叮嘱兰德尔:“我们刚才的对话别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麦克,明白吗?”
“我不会对他说的。”
艾伦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他是个正义感很强的好人,但正义感并不总是个好东西。”
“你真的是杀手?”
艾伦头也不回地说:“是的。”
“有危险吗?”
“如果你不认真的话会很危险。”艾伦说,“但是太认真的话会更危险。这就是真相。”
兰德尔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艾伦下楼来,推醒了正在沙发上打瞌睡的麦克。
“小心著凉,去卧室睡。”
麦克睁开眼睛望著他说:“谈完了?现在几点?”
“快一点了。”艾伦去冰箱里找东西吃,但里面几乎空了。“明天要再去一次超市,把冰箱装满。”
他把仅有的一些冷冻食品拿出来加热,麦克问:“你们谈了些什麽?”
“没什麽。”艾伦说,“我们什麽都没有谈。”
“别说谎,艾伦。你在里面待了 6 小时。”
“我给他讲了个睡前故事,好过你的果汁,现在他睡得很好。”
“我还不知道你有讲故事的天赋。”麦克说,“你并不喜欢孩子。”
“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每天给你讲故事。”艾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说,“有段时间,我一直想回到过
去,给还是孩子的我讲故事。有时候我挺需要有个倾诉的对象,哪怕他看不见我。”
麦克替他把热过的东西拨到盘子里,他们一起站在厨房的餐桌前,这是个温馨的地方,非常生活化,与枪林
弹雨无关。
“你喜欢什麽样的故事?”麦克问。
“正义战胜邪恶。”
“真的吗?”
“看你怎麽理解。”艾伦说,“对於正义的定义每个人都有不同见解。”
麦克搂住他的肩膀说:“好吧,不管怎麽样,你能让他睡著就是件大功劳。”
艾伦想了想说:“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能陪我吗?”
麦克转头看著他的眼睛,有点意外。他问:“在哪?”
艾伦把他压倒在桌子上,餐盘和玻璃杯被扫到地上。“这里怎麽样?”
“艾伦,我警告过你,别摔坏盘子。”
“别出声,我会扫干净的。”艾伦低声说,“坐到桌上去。”
“兰德尔在楼上。”麦克吻了他一下。
“他敢偷看,我就去杀了他。”
“别发疯,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你总爱说我疯了,是这样吗?”艾伦用力咬他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一个红印,接著又久久地吻他。
麦克拥抱著他,他们紧贴在一起,互相亲吻对方。
有时他们会感到彼此之间存在分歧,但仍然喜欢对方的每一个部分。这种喜欢和大部分外在条件无关,和一
些内在的想法也无关。大多数的时间,他们可以不去考虑烦恼的事,单纯享受在一起的幸福。爱有时就是如此。
像一个万花筒,构造简单,但是变化无穷。
兰德尔离开了床,掀开被子来到地板上。冰凉的地面让他浑身发抖,但他没有退缩,穿上衣服,打开房门。
重述过去使他有些失眠。他想找回锡兵,那是他和米歇尔唯一的连接。兰德尔不否认自己对米歇尔的感情,
超越了友情,更深一层。即使在艾伦面前重述时也毫无顾虑,希望他就那样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段时间他的
身体里充满了酸,消融著所有的一切,爱、温暖、信任和勇气,只在最深处留下一隅空地。这是最後的防线,是
盒子里的希望。米歇尔和他共有这份希望,使他坚持著活了下来。
厨房的灯还亮著。
兰德尔轻轻走过去,看到了终生难忘的场面。
艾伦和麦克相拥在一起,好像他们生来如此无法分开。在经历了那麽多惨痛的折磨之後,兰德尔本该厌恶这
种同性之间的肉体关系,他对米歇尔的爱是纯洁的精神之爱。可是不知为什麽,在那种有节奏的运动之中,他久
久无法转开视线。
就像是大海的节奏,一种难以把握的节奏。阳光下的大海,温暖的感觉。兰德尔感到了爱意,就像他和米歇
尔一样,他们互相爱恋依靠。他出神地望著他们,伸手捂住了嘴。他发现自己哭了。
他回到温暖的床上,面向阳台的窗外,轻轻哼著那首锡兵检阅进行曲。
米歇尔你好吗?天堂的生活怎麽样?
找到你的家人了吗?

第九章 诱饵.後篇

整个上午都没有人在房间里走动。
兰德尔醒来时,感觉自己就像在一团热光里。这张床成了一个聚集热量的器皿,温暖而柔软,令人有些依依
不舍。
兰德尔对著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个人。昨天之前的烦恼全都不见了,不存在了,从内而
外焕然一新,体力也正在源源不断地回复。他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面放著擦洗干净的锡兵。在整个熟睡的过程
中,兰德尔没有发觉谁悄悄进来过,但锡兵却已经摆放在那里。玩具兵一脸严肃地看著他。
兰德尔把它拿在手里,露出了微笑。“谢谢。”他说。
外面传来敲门声,麦克在门外说:“我要进来了。”
“请进。”兰德尔使劲让自己坐起来。麦克说:“想吃东西了吗?有热麦片粥。”
“谢谢。”
“昨晚睡得好吗?希望没吵醒你,艾伦把盘子打碎了。”
“我没听见。”兰德尔说,“这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晚。”
麦克望著他手里的锡兵说:“艾伦告诉我那是你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把它弄干净了。”
“谢谢。”兰德尔不断说谢谢,这使他自己都感到窘迫,於是扯开话题说,“想听它唱歌吗?”
“好的,我小时候也有个这样的玩具,我一直很想弄清楚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
兰德尔轻轻转动发条,那首漂亮的进行曲从玩具兵体内响起来。
他们一起静静听著,兰德尔忽然问:“艾伦先生是个什麽样的人?”
“指哪一方面?”
“全部。”兰德尔说,“他像个大谜团。”
麦克想了想说:“我不太想在背後评论他,但是,其实他是一只鸟。”
“什麽?”
“他会飞,而且飞得很高。”
“你是想说他很英俊,有魅力,是个出色的人对吗?”
“不。”麦克说,“我是说他喜欢自由,不受约束。他说话可能比较直接,有时会伤害你,但不会真的让你
受伤。”
“你很爱他?”
“是的。”
“是我认为的那种爱吗?”
“是的。”麦克说,“我们相爱,并在一起。”
兰德尔沈默起来,好像在思考一些重要问题。最後他说:“能和爱人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他整天都在思考这件事,现在终於有了答案。
“我想喝粥了。”兰德尔说,“我饿得能吃下一匹马。”
“先把粥喝完,明天再给你找马。”
麦克替他盖好被子关上门,去楼下端麦片粥,这时电话响了,是露比打来的。
“麦克。”
“是我。”
“这里说话安全吗?”露比在电话里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艾伦在睡觉。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去看一下。”
“如果他要偷听,你是不可能发现的。”露比说,“昨晚他有什麽不正常的行为?”
“他忘了晚饭。”
“我希望他冷静一下,昨晚我们吵架了。”露比冷冰冰地说,“他认为我在陷害你,你认为呢?”
“我认为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该问出这个问题。”麦克说,“我总是站在他这边的。”
露比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公正。”
麦克笑著说:“实际上所有人都有双重标准,你应该很清楚这点。”
“项链还在你那里吗?”
“不在,艾伦拿走了,他可能有别的计划。”
露比说:“真有意思,迄今为止他只有一次‘别的计划’,但是失败得很彻底。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次。”
“想怎麽做?”
“按原计划进行,等艾伦该上场时,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答应过他不做诱饵。”
“麦克。”露比说,“别这麽老实。趁艾伦没起床,你最好过来一趟,我们好好谈谈。”
“好吧,我很快就到。要是他发火……”
“就让他冲我来,他不打女人。”
“他从来没把你当做女人,希望你明白。”
“我说的是朱蒂。”
麦克挂了电话,把热麦片粥端上楼去。兰德尔已经穿好衣服坐起来,他坐在阳台上,沐浴在阳光下。曾经有
一段时间,这个十七岁的男孩是多麽害怕暴露在空气里,好像空气里的微风也会像刀片一样切碎他,把他变成一
堆碎肉似的。现在他能这麽快振作起来,真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你在看什麽?”麦克把热粥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问。
兰德尔说:“那里有一只猫。在屋顶上。”
麦克顺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只花斑小猫在对面的树下睡觉,额头上有几道平行的条纹。
“它真可爱。”兰德尔说,“在晒太阳。”
“周围没有人住,是只小野猫,也许我们可以收养它。”
“如果它愿意,它会自己走进来。”兰德尔望著小猫咪说,“给它自由吧。”
麦克看看他,他早已泪流满面。“我把粥放在这里,别让它冷掉。”
兰德尔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那只小花斑猫,他的嘴角带著微笑。这是个令人揪心的细节,除了他,还有很多
相同遭遇的孩子在过著暗无天日的生活。
艾伦说得不错,这世上只剩下傻瓜在当英雄,未免有些令人失望,但总得有人去做。
回到隔壁房间,麦克开始仔细翻找每一个角落,他得把吊坠找出来。虽然他也相信艾伦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
完成任务,但就像露比说的这将花去更多时间,而且更危险。
麦克不希望他涉险,反过来艾伦也一样。他们都想为对方做些什麽,现在只是看谁先走出第一步。
兰德尔的振作坚定了麦克的决心,以往他的工作也是这样,直线距离,避免弯曲。整个过程不需要乐趣和刺
激,以最快的速度将罪犯一网打尽。如今他已经不是警察,甚至已经不是一个活著的人,只是出於某种习惯,他
还没能彻底改变成为一个享受杀人的职业杀手。即使面对罪案累累的委托目标,他也无法像艾伦那样果断开枪,
可能会犹豫一秒,虽然从未失手。
麦克翻开床罩,在枕头底下找到了十字架项链。
他回到楼上告诉兰德尔自己要出去一会儿,如果艾伦找他,就说他很快回来。兰德尔已经喝完了麦片粥,麦
克把空碗收走了。
“你去哪?”男孩问。
“去见一个朋友。”麦克说,“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
“什麽话?”
麦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鸟儿有尖锐的喙,但它们只吃谷物和虫子。”
兰德尔说:“大鸟也吃肉。”
“是的。”麦克说,“对有些人来说是这样。”

艾伦醒来後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
他重新画了一次地图,用红笔标注保镖和监控器的位置,计算每次巡视间隔的时间。服务生随时在每个房间
门口等待召唤,如果不是去花钱的客人,萨德玛利亚可说是一座无懈可击的堡垒。上层是宫殿,下层是监狱。
艾伦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废寝忘食地投入工作,没有趣味可言,纯粹只是工作和任务。他想快点结束这件事。
傍晚时,他终於在椅子上伸了下懒腰。行动方案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而且并不比露比的计划差多少。艾伦
信心十足,只要一个晚上就能搞垮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但在行动前,他还需要一番探险。等完成任务之後,会
有一大笔钱,艾伦已经开始策划旅程了。他们可以环游世界,没有干扰,这次绝不带通讯器。
艾伦靠著椅子想了一会儿,这个行程应该先和麦克讨论一下。他把嘴边的红笔扔回桌上,打开门下楼。
“麦克,我们去超市买东西把冰箱装满好吗?从昨天开始就只有速食食品,最好能有新鲜牛肉和水果。”他
一边下楼一边说,但是没有人答应。
“你在吗?”整幢房子显得无比安静,这不是个好现象。麦克不会不说一声就一个人出门。
艾伦立刻返身上楼冲进卧室,翻开床罩和枕头,但是东西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第十章 受智者

兰德尔惊醒了。
他并没有睡著,只是被那个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惊吓,浑身一颤从床上坐了起来。
艾伦站在卧室门口愤怒地望著他。兰德尔大约知道发生了什麽事,萨德玛利亚的非人生活使他学会如何察言
观色。他对别人的怒气有一种第六感似的敏锐,经验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说话。兰德尔一言不发地望著艾伦,等
他爆发。艾伦却控制住了火气,尽量平静地问:“麦克去哪儿了?”
“他说要出去一会儿。”
“我问的是他去哪儿了,他没告诉你吗?”
兰德尔说:“他去见一个朋友。”
“什麽朋友?”艾伦用力拍了一下门框说,“露比,最好别是你的主意。”
他转身要出去,兰德尔问:“出了什麽事?”
艾伦瞪著他说:“你就在床上别动,哪儿也别去,要是你敢乱走……”
“你会把我光著扔到街上去。”兰德尔说,“麦克怎麽了?他不是去见朋友吗?”
“他要去见的那个人很快就不是朋友了。不。”艾伦纠正了一下,“从来就不是朋友。”
兰德尔望著他说:“麦克说……”
“说什麽?”艾伦立刻停下来问。
“他说你是一只鸟。”
艾伦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是这句话像一支镇定剂,令他锐利的眼神渐渐软化。
兰德尔说:“请把他找回来。他要去萨德玛利亚对吗?我早该想到了,但是我没有去想,我不敢想。你们救
了我,我不希望你们因此遭到不幸。至少不要独自一个人去,如果当时我能和米歇尔一起走,也许我们都能活下
来,也许他就不会死。”
艾伦转身下楼,他说:“你全搞错了。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要杀那个暴君的。总的来说我是为了钱。有人给我
钱让我这麽干。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不过是个意外,是棵野草,本来在路边的,现在被搬到院子里来。我可
以照顾你,但不会为你去死。”
兰德尔听到他下楼的声音,於是掀开被子,赤著脚跟上去。伤痛的感觉仍然存在,不过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他跟著艾伦下楼,又跟著进了地下室。
艾伦并没有像刚才说的那样把他扒光了扔到街上去,而是径自去储藏室打开门,接著又开了顶灯。
白炽灯亮起时,兰德尔吃惊地看到整个房间堆满了武器。他从未一次性看到如此多的武器,各种枪械和刀具,
一些不知名的杀人利器,各种型号的子弹像谷仓里堆积的粮食一样分门别类,装满了好几个箱子。
艾伦脱光上身的衣服换上黑色背心,扣好装备带,枪套绑在右腿上,在左腿绑上匕首。他从武器库里挑选合
适的枪,把数条备用弹夹塞进装备袋里,又从箱子里抓了一把子弹。
兰德尔看著他为手枪上弹,一颗两颗,把弹夹塞进去,卡隼发出“卡”的一声。当艾伦抬起头时,兰德尔不
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他感到有些害怕,不知所措。
“回你的房间去。”艾伦目光冰冷地说,“把房门锁起来,别开灯,别用任何电器。”
兰德尔让出一条路,艾伦从他身边经过回到起居室,快到门口时又停下了。
“如果我发现你骗了我,我会回来杀了你,现在去睡觉吧。”他抬手对著客厅的灯开了一枪,室内立刻一片
黑暗,只剩下几缕微弱泛红的落日光芒从窗外透射进来。
沈重的橡木门在艾伦面前开启,又重重关闭,好像从没打开过一样。
兰德尔听著门外发动汽车的声音,久久地站著,只剩下他一个人。

麦克已经离开康斯坦丝模型店很久了。他去了乌烟瘴气的小酒吧,喝了点酒。等他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四周是一片非常遥远的灯光。黑暗街道的尽头,妓女们正在四处闲逛招揽客人。他一脚踩碎地上的积水,往更深
的地方走。
露比告诉他萨德玛利亚的势力范围,得惹点麻烦才能引起注意。他在酒吧里和几个人争执起来,但是没有打
架。他显得有点喝醉了。
干活的姑娘们荡来荡去,有时也会看他两眼。其中一个说,来啊,你只年轻一回。
麦克谢绝了她的好意,漫不经心地在几乎没有光线的小巷里散步,迎面有个男人走过来撞了他一下。这个人
非常用力地撞他,显然是故意的,事後也没有道歉。他们在黑暗的巷子里互相望了一眼,擦肩而过,麦克听到他
又走了回来。
他加快步伐,那人也随之加快,而当他尽量放慢时,身後的人却没有超越他。麦克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在跟
踪,希望这不是深夜抢劫犯或单独行动的变态,否则刚才在酒吧里的表演就全作废了。
他需要一个大猎物。麦克决定试探一下。他停下来,转身看著後面的人。
“你为什麽跟著我?”他问。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一手,通常夜归的人总是保持沈默,尽快走出黑暗。这个人也停下来,正是刚才和
他擦肩而过的人。
“你想去一个地方吗?”
“去哪儿?”麦克警惕地问。
“喝酒的地方,可以玩到天亮。”
“我刚从喝酒的地方出来。”
这个人冲他走了过来,慢慢逼近,麦克说:“离我远点。”
“别害怕,我们来玩玩。”他凑近说,“你真可爱。”
“想玩什麽?”麦克说,“我对一般的游戏没兴趣。”
“刚好,我想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那里非常刺激。”这人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麦克抓住他的手说:
“你有车吗?”
“有的。”他说,“就在外面。”
“能请我喝酒吗?我没钱了。”
“当然。”
麦克同意了,他们往小巷外走。外面停著一辆黑色的车。露比收集的资料里有这辆车的样子。
“你的车真不错。”麦克说,他看到车里有其他人,这使他感到有些激动,但却装出惊讶的样子。
“他们是谁?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後的人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车门上。“你不喜欢集体游戏吗?”
麦克转身一拳击向他,顿时听到了一声低沈的惨叫声。他打中了那个人的鼻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这个变态,我不会和一群人玩那种游戏。”他推开这个捂著鼻子的人,飞
快地往小巷里跑。车里的人发现情形不对,全都出来了。
麦克跑向另一条岔道,那是条死路。他显得有些惊慌,转身看著追兵。
被打伤了鼻子的人显得很痛苦,一直没有放下手掌。
麦克说:“谁想当下一个?”
没有人回答,他们只是很有默契地围上来。麦克挥拳痛击那个企图抓住他的人,令他捂著脸颊弯下腰去,另
一个人从侧面上来被他一脚踢开,撞在後面的墙壁上。他们最终集中起来打他一个,麦克只能勉强招架。忽然一
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後绕到胸前,紧紧抱住他,手指相互扣紧,使他不能轻易脱身。
麦克挣扎了几下,用尽全力後退,把抓他的人顶向墙壁。但是有人用湿布捂住了他的口鼻,一股浓烈的乙醚
味涌进鼻腔,只过了几秒,他就失去了知觉。

艾伦抵达康斯坦丝模型店时,店外已经换上了关门的牌子,卷帘门也放下一半。现在还没有到打烊的时间,
因此这块牌子使艾伦大为光火。他一脚踢开门,弯腰从卷帘门的下半部进到店内,并把所有灯都打开,直接往地
下室走去。
露比没有睡,正在地下室的沙发上摆弄自己的头发,把它们卷在手指上再慢慢松开。他双腿交叠,目光停滞,
望著眼前的一片空气。
见到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露比显得很镇定,整个场面就好像他们约好了晚上在此畅谈。
他说:“晚上好,艾伦。我等你很久了。”
“他在哪儿?”
“运气好的话,他应该在萨德玛利亚的新人招待室里,可能需要办一点入职手续。”
艾伦望著他,深呼吸了一次。
“很好。”他说,“我们谈谈。”
“可以,你想谈什麽。现在还没轮到你出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需要准备的东西。”
露比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说:“我听麦克说你们收留了一个从俱乐部逃出来的男孩?”
“别提起他,我根本就不该同意把他带回来。”
“别激动,你说过要做个好人的。”露比说,“我还没见过那孩子,但听说他很勇敢而且还非常聪明。你应
该把他带来,我有话想问他。”
“我不是你的仆人,别指挥我做这做那。”
“好吧。”露比说,“想独闯龙潭吗?”
“露比,你只是中介人,好好在这里数钱才是你的工作。”艾伦望著他,甚至没有感到自己有点前後矛盾。
他问:“你花钱买来的调教师身份呢?”
“只能用一天,我花了大笔钱,有效期是周日,必须再等等。”
“还有一天。24 小时。这段时间什麽事都有可能发生,要我坐著等吗?”
“你只能等。”露比说,“艾伦,这是最後一次了。干完我们就散夥。”
艾伦立刻点头:“我也这麽想。”
露比说:“我会把钱结算好存进你的帐户。还有一个建议,别再找新的中介人,也别再干杀手这一行,它已
经不适合你了。不能信任同伴,继续下去只是自寻死路。”
“我想对你说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尽管有时我嘴上会那麽说,但是这次……”
“不是说我。”露比直视他的双眼,仿佛一直看到他的内心。
“我说的是麦克。”

第十一章 预言者

这个房间结构简单,却又十分诡异。
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会让人觉得不适,尽管这里显得很干净,地面铺著柔软的地毯,周围还有一股清香味。
麦克原以为醒来时会看到一个中世纪地牢式的刑房,到处挂满镣铐枷锁和刑具,火盆烧著烙铁,行刑者虎视眈眈
地盯著自己。然而这个房间却如此干净,甚至有些温馨。四面的墙漆成了浅蓝色,越到顶部越深,天花板是蓝黑
色的,上面有一些星星状的小灯。如果没有这些星星,这里恐怕就是一片黑暗了。
麦克尽量坐起来,没发出一点声音。墙壁的隔音效果并不完美,隐约能够听见外面的音乐和喧闹。他的双手
被反绑著,可能是电线之类。麦克挪到墙边,倾听门外的声音。音乐表示他距离核心还很远,这只是地上的一层。
强烈的麻醉让他感到有点头晕,幸运的是至少没有被剥光,他们只拿走了外套,有用的东西还在。作为这一
行的前辈,艾伦的看法是,不要轻视对手的疏忽,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一个引诱你犯错的诱饵。麦克决定小心
行事,虽然现在的状态让他很想睡觉,但他得克服麻醉剂带来的後遗症。萨德玛利亚是个坚固的堡垒,以前有一
个男孩从这里逃走了,而前天兰德尔?帕斯克也顺利地逃离了这里。麦克觉得这多少应该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和警觉,
这成了一项挑战。
他贴著墙,缩紧身体,试图把双手从下面绕过来。这项工作挑战身体的柔韧性,经过艰苦的努力,他终於成
功了。麦克继续听著外面的动静,手指从牛仔裤的小口袋里找出刀片割断电线。
获得自由之後,一切就显得过於简单了。这个温馨小屋在废弃之前应该是游戏室,或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但
现在已成了储藏室。一些白色木头人摆在角落里,第一眼会让人以为是雕塑或者模特,实际上这是些裸体人形状
的家具──双手著地跪著的桌子,四个背靠在一起半蹲的椅子,各种奇怪的造型。
麦克抬头看著天花板。
他动手搬了张桌子站上去,手指摸著通风口的接缝处,双手抓住盖子用力摇了两下。尽管一切小心,尽量保
持安静,但有些声音无法避免。
星星的光芒不见了。维修通道却没有想象中那麽黑,灰尘也不多,看来常会有人打扫。
现在他还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露比提供的信息暂时派不上用场。麦克需要先找到一个参照点,确定目前的
位置。如果他在地上的俱乐部,那麽整个结构就不是什麽秘密了,地图他已了然於心。
麦克一边爬一边从间隔的通风口往下看,大部分地方没有灯光,保持神秘感,但是有一个房间亮著,光线不
太稳定。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著一排屏幕,其中一个是大厅的监控录像。
屏幕中的内容像一部沈默的电影。大厅里正在模仿古代奴隶拍卖,几个赤身裸体的孩子戴著锁链口枷被牵到
中间,沿著舞台走一圈。客人们可以随意检查货物,交易随时都能进行。
监控室的人看到其中一位客人把手指伸向金发男孩的双腿间,他激动地吸著气,摆弄起自己的玩具来。监控
室的桌上只有一个杯子,里面泡著黑咖啡,周围没有多余的椅子。
麦克移开通风口的盖子,轻轻跳下去。当那个全神贯注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时,刚好看到麦克举起拳头对他
微笑。“电影散场了,先生。”
一拳正中目标。麦克解下他的皮带把他捆紧塞到角落的柜子里,接著重新回到屏幕前,依次看过每一个显示
屏。
监视器分布很广,麦克边看边记住了几条重要通道,以便能在应急时逃生。他看到几个人进了一个房间,很
快又出来,他们迅速分开到各处。那一定就是蓝色星星的房间,麦克知道自己的潜逃被发现了,不过这是迟早的
事。他找到电源,把咖啡全倒在上面,电线短路让所有电器都停止运作。
破坏工作告一段落。麦克重新爬进通风口,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一条通道跳下来。
接下去是真正该发挥诱饵作用的时候了,引出 Tyrant 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在艾伦到来之前他还有很多
活要干。
麦克在通道里随意走动,没有特定目标,就像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寻找出口。他推开一扇门,听到断断续续
的呻吟声。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男孩躺在床上,身上盖著白布不住颤抖。他的眼睛看不见,嘴也被堵著,全身无法
动弹。麦克揭开白布,立刻转开了眼睛。
他早已猜到下面的情况,但还是避开细节部分不看。这孩子犯了什麽错?麦克想替他解开绳子,这时身後的
门开了,一个人问:“你是谁?”
麦克立刻转身,对方第一句话说的是“你是谁”,而不是“他在这”。
这说明这个人不是追捕他的保镖或打手。他穿著白色长袍,脸上戴著一个半幅面具。
“他怎麽了?”麦克说,明知故问,“是你把他弄成这样的吗?”
“你是谁?”对方又问了一遍,语调中已经有了警觉,“你为什麽会在这里?”他的目光透过面具上的洞闪
闪发光,忽然打开门对著外面喊:“来人,快来。”
麦克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孩。很遗憾,现在救不了他。
他冲向门口,这时有四五个人闯进来把他围住。麦克抬腿猛踢其中一个的胯部,当他弯下腰去时又用力踢另
一个人的肚子。但是先倒下去的人抱住了他的小腿,令他失去平衡,其他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
他的双手被重新捆绑起来,施刑者一脚踩在他背上用力抽动绳子,使他无法再自己挣脱。几个人一起动手把
他从地上拖起来,没有人对他的逃跑出言喝斥,这里不需要语言交流,一切都不必解释。
麦克被送回了蓝色星星房间,一个同样穿著白袍的人和两个助手已经等在那里。
打手们把他绑在一张裸体人偶的椅子上,转身离开。
“你好,你叫什麽名字?”穿著白袍的人问。
“这是什麽地方?”麦克反问,他得到的是一个耳光。
“回答问题,而不是提问。你叫什麽名字?”
“麦克。”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要忘了这个名字。我会给你一个新名字。”这个人抬起麦克的下巴说,“我喜欢你
的眼睛,绿色的,希望你在这里能够过得愉快。”
“放开我。”
“这次不予追究。等我告诉你所有规则之後,如果继续犯错,那就不会是一个耳光这样简单的惩罚了。”他
说,“先检查身体,一号药剂。”助手上来抓住麦克的手臂为他注射。
“那是什麽?”
没人回答问题,麦克以为又要失去意识,一天之内两次昏迷不醒真令人沮丧,但是他很快发现失去的只是力
量而不是神智。他非常清醒,却用不出劲。
助手脱掉他的衣服,使他暴露在空气中,这时麦克脖子上的十字架引起了注意。
看到这个奇特的吊坠,调教师的目光立刻变得大为惊讶。
“你从哪弄来的?”
麦克看著他,保持沈默。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对方又问了一遍。
“你是可以听这个秘密的人吗?”麦克说,“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调教师戴著面具,目光闪烁,他还没决定是否要听秘密的内容,把情况转达一下可能是更好的方法。
“你有麻烦了小家夥,如果‘他’亲自来见你,那就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温柔的授课。在这里等著。”说完
他离开房间,关上门。
麦克松了口气,计划顺利,但危险游戏才刚开始。
第十二章 水银灯下

艾伦把车停在距离萨德玛利亚一条街的小巷里。
从远处看,俱乐部灯火通明,正是一个狂欢庆祝中的城堡该有的样子。地上宫殿完全是掩人耳目,萨德玛利
亚有著庞大复杂的地下结构。就像一个秘密乐园,只招待同类,对外守口如瓶。
艾伦最後检查了一遍装备,推开车门下车。
凌晨 2 点,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他走进小巷深处,打开手电筒,下水道井盖留著条缝隙。是兰德尔逃走时
没来得及关好吗?整个事件越来越像一个圈套,可离开康斯坦丝模型店时,露比却没有阻止他的“个人计划”。
“你不妨去试试。”露比说,“靠你的运气和随机应变,反正不让你去也没用。你就是这样的人,固执、自
以为是。还觉得自己挺能干。”
艾伦打开盖子,下面一片漆黑,生锈的钢筋梯往下一路延伸。下水道并没有想象中那麽脏,只是有一股奇怪
的阴凉味,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令人有点悚然。艾伦留神著四壁,手电筒的光线有限,为了避免犯错,必须加倍
小心才行。有时候,他会觉得黑暗是一个固体,他能感觉到黑暗在动,甚至能够捕捉。当手电筒的光线亮起时,
黑暗中的小怪物尖叫著四散奔逃。它们充满好奇,躲在角落里观察。
这是一种充满童趣的想法,艾伦想,他的童年可不如现在这麽异想天开。
走了一段黑路後,他看到一个输水管空著,没有水流出来。可能排水系统出了故障或者改道的缘故。艾伦往
里面看了一眼,一些蟑螂盘踞在中间,声音惊动了它们,其中几只扑扇著翅膀飞起来。艾伦爬了进去。
通道很长,味道也不好闻,时间在一成不变的管道中稀薄起来。兰德尔就是这样忍受著痛苦逃出地狱的,信
念和爱在这个漆黑的通道里升华。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有流动空气。艾伦抬起头,关掉手电筒。他伸手感觉漏风
的地方,是个残破的缺口,废弃的排水管像一个天然通道,缺口则是人造的门。艾伦倾听周围的动静,有人在就
会有声音,但是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这里暂时安全,像一个发电机房,他爬上来,打开手电筒。路线没错,变
电箱後面有个小洞。如果是小狗的话,很容易爬进去。艾伦觉得对他来说有点困难,可实际上通道很宽敞,他试
了一下,确定自己不会在中间被卡住。和宽敞的排水管相比,这个小通道很短,爬到头也用不了一分锺。然而米
歇尔花了八年时间才打通,他每天可能只有几分锺自由,这是个多麽漫长难捱的过程。
手电筒的光线照到了尽头,出口被挡住了。艾伦伸手摸了摸,是木板,但不容易推动。他把耳朵贴在上面听
了一会儿,希望外面没人。
艾伦耐心地等待几分锺,没有任何声音。他敲了敲木板,又用力推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是个衣柜。洞口在一
个衣柜後面?可兰德尔当初说的是镜子,房间里到处都是镜子。
艾伦一直很奇怪为什麽没有人发现这个洞口,对一个不懂得料理尾巴的孩子来说,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这在米歇尔逃走时就应该引起重视。如果不是兰德尔说谎,那就是有人帮了他,萨德玛利亚有内应吗?这个
可能性似乎很小,但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艾伦又用力顶了一下,这次推开一条缝隙。
这点空间足够大了。他挤出去,房间是空的,一片漆黑。正如兰德尔所说,房间里到处是镜子,无线反射产
生了怪异的空间感。空气中隐约有一种血腥味,比下水道的气味好不了多少。
艾伦用手电筒照著周围,房间中央有一张床,床栏上挂著手铐,墙面上挂著各种道具。想到这些道具的作用,
艾伦感到有些难受,令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他把衣柜推回原位,并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些干净的白布单。艾
伦用它们擦掉身上的污水和泥泞,以避免等会儿行动时留下脚印。他还不知道麦克在哪,只能秘密调查。如果遇
上 Tyrant 最好,但他明确首要任务是找人。
艾伦反对露比的计划并不是因为任务危险,他不怕危险,只是感到这个任务的过程如同一种心灵考验,强迫
回忆过去。
“如果你连回忆都不敢,那就完了。”露比总是对他采取一种轻蔑的态度。
“说得轻巧。”艾伦离开时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你就像只蜘蛛,不错,是益虫,但令人讨厌。”
“谢谢。什麽是益虫,就是对你有用。”露比说,“不管你多讨厌我,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算了,艾伦把弄脏的白布塞回柜子里,反正这次事件结束就散夥。
只要露比不克扣钱,他和麦克一样可以过充裕闲适的生活。恋爱真奇妙,竟让他产生了退休的念头。艾伦把
房门打开一线向外张望。门外也没有人,走廊灯光昏暗,刻意制造出压抑气氛。兰德尔指出了几处装有监控器的
地点,但他肯定没法说全。
艾伦避开那些地方,这样盲目寻找不是明智之举,他决定找个人问路。
走出这条小通道,外面显得比较开阔,很多房间相连著,每扇门上都写著编号和标记。这些是秘密游戏室,
艾伦尽量避开,走进另一条通道。这时他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晃了一下,於是立刻退了回来。一个穿著白袍的人,
脸上戴著面具。通道不长,这个人很快就要转弯不见了,艾伦向两边望了一下,这里没有房间,所以不会有监视
器。他从角落出来追上那个人,突然勒住他的脖子,捂住嘴把他拖回来。艾伦强迫他看著自己,低声说:“你现
在的处境很危险。”他用枪对准了这人的额头。
“我有话要问你,希望你说话别太大声,你不会想和我同归於尽的对吗?”
艾伦看著他的眼睛,他点了点头。
“我有个朋友在这,希望你能回忆一下。你们会送新人去哪?”
那人说:“没有固定的地方,我们按照补缺的方式分配新人,原来的孩子被客人带走就会补充新人。”
“今天有人被卖掉吗?”
“有几个。”
“他们归谁管?”
“不是我的。”
“仔细想一想,我现在不想杀人,你最好能帮得上忙。”
“让我想一下,今天只卖掉两个孩子,我知道谁会先挑选新人,可以告诉你他们的房间号。”
答案很快就有了。艾伦听他说完,并表示感谢。“最後还有一件事,我要把你藏起来,哪里比较安全不会被
人发现。”
这个人沈默了一会儿,对自己未来的遭遇感到沮丧。他说:“前面有个配电房,平时没人会进去。”
“路上有监视器吗?”
“是条死路。”
“谢谢合作。”艾伦打晕了他,把他拖到配电室,脱下他的长袍套在自己身上。半幅面具是用动物骨头制成
的,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骇人。艾伦揭下他的面具,露出一张十分英俊的脸。
“偶尔也会有漂亮的变态。”他把这个人塞到角落里,自己戴上面具走出去。艾伦来到那些相连的房间门口,
门上的标记用颜色和形状区分。偶尔房内会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他在这区域中找到一个房间,但里面没有人。
萨德玛利亚地下王国奇异而古怪,通道狭窄,但是没有抵达尽头的征兆,反而通向一个宽敞的大厅。
大厅中央有个舞台,一尊巨大的大理石雕像支撑著天顶。
艾伦抬头看时,看到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双手举过头顶,手肘紧贴著天花板,膝盖著地跪在地上,头部微
微往左侧,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雕像美丽的脸上带著悲悯的神情,低垂著眼睛望著走进大厅的人。
忽然间,整个大厅都亮了起来。
艾伦听到身後传来枪械上膛的声音,十几个人举枪对准了他。
一个穿著黑色长袍的男人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艾伦进来时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像空气一样一直都在,
但又好像根本不在。艾伦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巨大的雕像上,水银灯下,他已成了所有人的目标。

第十三章 圣母与地狱花

麦克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他的脑子有点不管用。
自从那些人离开之後,这里就再也没人进来。他们不想让他好过,通过囚禁,最好能让他自己说出来这的目
的,时间多得很。麦克希望露比能说服艾伦,但这种可能性也很小。他们正处於分裂阶段。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
艾伦是个用枪天才,可孤胆英雄毕竟只存在於电影里。现实中可不会有按照剧本开枪的演员。为了防止万一,麦
克还是想尽办法为艾伦解除监控。虽然他永远不会像伴侣那样奔放地表现独占欲,但他很理解艾伦,并且欣然接
受他的好意。
囚室的门终於打开了。
刚才那个调教师重新又走进来,露在面具外的嘴角带著笑意。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君主平时不会在这时出现,但今天例外,我对他说了你的事後,他相当感兴趣。”
调教师让助手进来,他们把他解开,又重新扣好手铐,并戴上一个项圈,上面写著一个数字。“从现在开始,
这就是你的编号,你叫什麽?”
“麦克。”
“错了,这不是你的名字,你只有编号。”
调教师伸手摸了摸他的腮部,手指冰凉。
“你一定会成为萨德玛利亚最出色的非卖品。”
助手用口塞堵住麦克的嘴,蒙上眼睛,他们拖著他走出房间。
一路上没有任何声音,麦克无法判断自己在往何处走,即使解开眼罩,他也无法回到原来的地方。又走了一
段路後,别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迎面走来。他们交错而过,还有说话声。
那是个非常好听的男声,低沈,性感,稍微有些沙哑。
“列得。”那个声音说,“是你的新猎物吗?”
被叫做列得的男人回答:“不能算是我的,他是君主的猎物。”
“你现在送他去哪儿?”
“去玛利亚。”
“可君主不在那里,他刚回萨德去了。”
“是吗?他让我送去的,发生什麽事?”
“有一只老鼠混进来,卫士们正在清理。”对方说,“跟我来,君主在等著,我带你去见他。”
麦克感到自己被调转了方向,他有些心神不定。混进来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艾伦,但他用什麽方法混进来
的?他没有得到调教师的身份怎麽可能到达这里?他去见过露比了吗?
这些棘手的问题暂且不谈,重点是潜入者被发现了,而且正陷入苦战。麦克心跳加速,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时,他听到了关门声。
列得狐疑地问:“克里斯,你带我来这干什麽?”随後是一声痛呼,麦克听到他摔倒的声音,自己也被扔到
地上。紧跟著几下沈重的打击声,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麦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黑暗中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朝他走来。那人解开了他的眼罩,又松开口塞皮带。
麦克的视线恢复了一点,他看到的仍然是个戴著半幅面具身穿白袍的人。这个人一言不发地把他翻过来,解开手
铐和编号项圈。
麦克还不能确定他这麽干的用意。这个叫克里斯的人沈默不语,脱下同伴的的衣服抛给他。
“穿上,我送你出去。”
“去哪?”
“到外面去。”
麦克换上衣服问:“为什麽帮我?”
“我们时间有限,以後再解释。”
“我能相信你吗?”麦克谨慎地问,“也许你和他们是一夥的,故意演这出戏来骗取我的信任。”
克里斯戴著面具的脸上看不到表情,他说:“你可以不信,如果你不想出去的话,那麽我只好自己走。他们
醒来不会放过我。”
“我会想办法。”麦克说,“希望走出这个房间不会遇到一群看好戏的人。”
克里斯沈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想干什麽。但是你最好别打这种主意。”
“什麽主意?”麦克问。
“你们想杀死君主。在玛利亚的人是你的同伴。”
“玛利亚?”
“玛利亚是演练场。正式被带去楼上拍卖前,孩子们会先在玛利亚排练一次,如果他们表现得不好就送回萨
德训练所重新学习。”克里斯说,“你朋友是怎麽进去的,他真是熟门熟路,一下就找到了君主。”
艾伦找到 Tyrant 了?麦克大吃一惊。虽然他想到有可能艾伦会立刻行动,但却没料到这种结果。计划全乱
套了,艾伦的身份被识破,他们只能来硬的。麦克想知道现在情况糟到什麽地步,他该如何挽救。
克里斯说:“你们已经是网中的鱼,我何必说谎,这对我有什麽好处?”
“那麽你也能告诉我演练场情况如何吗?”
“很难说,但是你有没有试过被二十多支枪指著?”
“我可以去看看。”
“去哪?”
“去看看二十多支枪的场面会不会比电影里还刺激。”
克里斯无奈地说:“我们得绕开几个监控器,这段路很长。”
“监控器出故障了,可以走最近的通道。”
克里斯如同雕刻般的嘴角终於上扬起来,他问:“你干的?我低估了你们,你是否怪我多管闲事,破坏了你
的计划?”
麦克说:“没有计划了。告诉我,为什麽帮我,你是谁?”
克里斯看著他,目光游移。他有些难以启齿,最後说:“兰迪好吗?”
麦克问:“谁是兰迪?”可很快他就明白了,脑中灵光一闪。“是兰德尔,兰德尔?帕斯克?”
“他怎麽样?你们驾车带他逃走,後来呢?”
“他现在很安全,而且在康复中。”麦克问,“你是他什麽人?”
“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他不是我管教的男孩。”克里斯闭口不谈,麦克没有继续追问,他们渐渐接近了演
练场。克里斯对他说:“别轻举妄动,他们都有枪。”
“我知道。”麦克说,“希望你能帮我。”
“说说看。”
“知道电闸在哪里吗?听到第一下枪声时拉下电闸,这样就行了。”
“好的。”克里斯答应了,转身离开。
麦克不知道为什麽会立刻信任一个认识不到几分锺的陌生人,尤其在这种危险地带,他本该对一切保持高度
警惕。但是克里斯低沈的声音打动了他,这是一种关怀的声音。在这个无法见到阳光的地下,他用独特的方式尽
力保护著坚强而又弱小的花。

第十四章 步行者

艾伦回过头来,不去看那些对准他的枪口,目光笔直投向坐在黑暗中的人影。
这个人穿著漆黑长袍,脸上戴著同样黑色的骨制面具,如同黑夜的一部分。唯一能够分辨出他存在的东西就
是黑袍上的金色织带以及面具後闪闪发光的眼睛。
萨德玛利亚的地下君王就在眼前,艾伦却杀不了他。他出现得很突然,却有备而来,为不速之客安排了一场
盛宴。
艾伦不知道为什麽会有这麽多人。他自认并没有露出什麽破绽,一路上也没有和人交谈。这个敞开的舞台是
禁地吗?艾伦望著那双漆黑的眼睛,也许他仅仅只是想杀人罢了。他们都是杀人者,从对方的眼中就能看到彼此
内心的秘密。
“摘下面具,让我看你的脸。”君主说。他的声音通过整幅面具传来,在空旷的舞台间回荡,嗓音听起来有
些特别,竟会令人感到欣慰。艾伦把手指放到自己的面具上,指尖轻轻摩擦边缘,骨质面具传递著死亡的触感。
他揭开面具,随手扔在地上。周围安静得像个坟墓,要打破这种寂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君主说:“我没见过你,如果我见过不会忘记。你不该穿调教师的衣服混进来,如果假装成奴隶,不管做什
麽,你的目的都会很容易达到。”
艾伦沈默不语。Tyrant 说:“我对你来这的目的不是很有兴趣,但萨德玛利亚一向好客,为了表示友好,我
为你安排了一个乐园,会让你玩到尽兴的。”
“希望你言而有信,我在这地方已经无聊得快死了。”他机会不多,不可能一下射杀这麽多人,也不可能在
杀掉 Tyrant 後全身而退。如果能够把头顶的水银灯打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黑暗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现在是
赌命的时候,艾伦不想犹豫太久,那会使他生存的几率大大降低。就在他手指碰到枪柄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
声音从大厅外传来。
“快来人。有人逃走了。”
艾伦心跳加速,听出是麦克在说话。虽然他们分别不到一天,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才又重逢。他真想回过去
给他一个拥抱。
站在门口的保镖听到声音转了一下头,虽然他并没有走过去,但一个回头的动作已经足够了。
麦克凑近他,挥拳痛击他的脸颊,接著抓住他手中的枪往天花板开了一枪。随著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所有灯
瞬间熄灭了。
这是艾伦等待的机会,是麦克为他创造的机会,当整个地下王国陷入黑暗时,他立刻躲进雕像背後。枪声连
续不断地响起,艾伦的目标是 Tyrant,他还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可是当他完成躲避动作立刻举枪瞄准时,
Tyrant 已经不见了。尽管他不会一直乖乖坐在那里等死,但是周围没有掩体,他像消失在空气里一样失去踪影。
交叉射击的火光照亮了一部分环境,艾伦开枪击倒门口的几个卫士。要是现在和麦克会合,来一场硬仗捣毁这个
地方,就可以让凡事挑剔的露比闭嘴了。
再任性一次,最後一次。艾伦计划著,他感到一股冷风,有人在旁边吗?他立刻往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一发
子弹擦过他的腰部射在地上,火光中出现了一张狰狞的面具。
“再见。”面具的主人说,“虽然你很有趣,可我不喜欢到处搞破坏的宠物。”
枪声响了,艾伦翻滚过地面躲开了第一发子弹,Tyrant 有一双适合黑夜的眼睛,准确地追逐著猎物,每一次
枪响的火光都照亮了他身穿黑袍戴著狰狞面具的样子。他的形象呈现出死神的姿态,锈蚀的颜色。
太快了。艾伦惊讶不已。Tyrant 像个天生的杀人者,凭感觉开枪,好几次都使他措手不及。艾伦感到肋部中
了一枪,剧痛通过神经传到脑中,冷汗流个不停。他把握最後的机会,举枪射击。子弹击中了 Tyrant 的面具,
弹头与坚硬的骨头磨擦出火花,Tyrant 伸手捂住戴著面具的脸,踉跄後退。艾伦正打算乘胜追击,遗憾的是他开
枪时,一名卫士挡在 Tyrant 面前,为他挡住了子弹。
艾伦撑著地面试图自己站起来,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这时,一只手从後面伸向他,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麦克。”艾伦惊讶地说。
“别出声,出去再说。”
艾伦松了口气,优势又回来了。他们冲向门口,击倒两个拦路的卫士。麦克架著艾伦穿过走道,枪声依然不
断响起,黑暗中分不清方向,只能先往前跑,离开大厅越远越好。
当经过一个门口时,麦克听到克里斯在喊他。“这边。”他立刻进去,克里斯锁上门,帮他一起把艾伦扶到
角落里。
“谢谢你,克里斯,多亏有你。”麦克擦了擦鼻尖的汗水。
“他受了重伤,你们得赶快离开。”
艾伦扯开身上的白袍团成一团堵住伤口。他说:“只是小伤。”麦克从他的装备袋里抽出手电筒检查他的伤
口。
“你流了很多血,克里斯,能送他走吗?”
“我知道一条近路。”
“现在就走。”
艾伦说:“等等,你想干嘛?我不会一个人走,我们得杀了 Tyrant。”
“现在不是好时机。艾伦,先回去。”
“你呢?一句话都不说就从家里跑出来是什麽意思,为什麽不和我商量?你就只会听露比的话吗?他给了你
什麽好处?”
“艾伦。”麦克抓著他的两腮说,“别跟我吵架,我不会有事,克里斯会送我出去的。”
“克里斯?”
“以後再解释,他们就快追来了。”麦克捡起艾伦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药说,“你还有备用枪对吗?出去时
尽量小心。”
艾伦努力保持清醒,他的意识有点模糊,是血流得太多的缘故。
“克里斯,走吧。”
“好。”
艾伦说:“我低估了他。”
“谁?”
“Tyrant。”艾伦说,“‘右手’和女执事党之间一定另有阴谋,这里很危险,我们应该重新考虑这件事。
先跟我回去。”
麦克安慰他,低声说:“别担心,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很快回来。虽然我一直没有直截了当地对你说过,但
是相信你能够明白,听听我的心声。我爱你艾伦,不会轻易离开你。”
室内忽然一片明亮,供电恢复了,到处响起脚步声,麦克拉开门走出去。他引开了那些追兵。
艾伦想追上他,克里斯把他拉了回来。
“别让他白费力气。”克里斯说,“如果你真如他说的那麽能干,应该知道怎麽做。”
艾伦控制住了脾气,沈默不语。
外面终於平静了。克里斯扶著他出门,从另一边走,绕过演练场来到一条通道尽头。那里的墙壁上挂著一幅
落地圣母像。
克里斯移开它,露出一扇铁门。门上挂著锁,克里斯用一把小钥匙打开了。
“这条出口可以通到外面,但可能有点难走。”
“这里有个出口。”艾伦看著他说,“你到底是谁?”
克里斯手中的钥匙很简陋,握柄处像一块废铁。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艾伦说:“外面是处理尸体的
地方。放心,最近没有死人,所以没有让运尸车等候。我只能送你到这里,通道不长,你能自己走吗?”
“可以。”艾伦靠著墙喘息,他说,“我在外面等他。”
“你必须马上走,发生这麽大的事,很快就会封锁出口,现在我对你多说一句话都有危险。如果你立刻走了,
我就能回去帮他。”克里斯为他打开门说,“请你好好照顾兰迪……兰德尔,就算是报答我帮助你们。”
艾伦看著他的眼睛,克里斯没有回避。“是你。”艾伦说。他早就在想兰德尔能逃出来一定有人帮忙,他不
可能不被发现。那个秘密通道通向何处一目了然,也许还没有等他爬出下水道,萨德玛利亚的人就已经在出口等
著。如果没有人善後,兰德尔不可能跑得这麽远。
艾伦最後望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通道。
“一路保重。”铁门在身後关闭,关门声就像敲打心房。
他应该相信克里斯的话吗?
如果他走了,麦克出来找不到他怎麽办?
如果不走,现在又该做些什麽呢?
如果麦克脱险了,自己却死在这里,谁会比较痛苦?
这麽多如果,这麽多假设,这麽多没有答案的问题。艾伦从没有如此犹豫不决,他的脑子有点犯浑。
“我爱你。”声音在四周回荡,是从哪传来的?

第十五章 背後

麦克握枪的手渗出了冷汗。
刚才只差一步他就死於非命,而现在倒在血泊中的却是敌人。麦克捡起枪,艾伦是否已经顺利逃出去了,但
愿他能听话。
麦克知道他的搭档和伴侣有多固执,平时可能还会妥协,可一到关键时刻他的决定就是唯一的。也许他们合
作的确不是个好主意,艾伦适合单干,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露比也不会接需要两人合作的工作。结果就变成这样,
露比一定很生气。
麦克和奥斯卡搭档时从没有出现这种状况。他不知道为何竟会想起老搭档,是和艾伦不够默契吗?不完全是。
麦克相信他们之间的默契超过所有人,唯一不同的是,奥斯卡把他当做同事,一位好朋友,对等关系。他们都只
要做好分内的事,剩下的交给对方去做。分工合作的意义就在於此,但是艾伦一直想一个人包揽所有工作。他和
麦克背靠著背时,不但注意面前的对手,同时也留意麦克的敌人。他认为自己有足够多的经验,是这一行的前辈,
甚至不觉得这样做会分散注意力。
他忽略了一个重点──只有能将背後放心地交给对方,才算得上真正的搭档。
“砰”的一声枪响过後,麦克顺著墙壁坐下,手枪里还有三发子弹,捡来的枪却是空的。他现在该好好想想
怎麽从这里出去。克里斯还在吗?他尽量拖延为他们争取时间,这是个小小的失误,一个意外事件,还不足以致
命。暴君也许会杀了艾伦,但不会杀他,他们还有话要谈。
麦克躲在这个狭窄的通道里等对手们开枪,只要不接近就不还击。双方僵持了很长时间。现在他打算换个方
式,把空弹夹卸下扔到通道外面,手握枪管慢慢伸出去。麦克作出表示放弃抵抗的动作,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没
有人开枪。他从藏身处走出来,看到面前站著一排人,全副武装,枪口对准了他。麦克把枪扔到地上後,立刻有
人上前来抓住他,迫使他跪倒在地。其中一个人左肩中枪,愤怒无处宣泄,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一下清脆的掌掴声後,麦克感到脸颊发烫,嘴里有一股铁锈味。那个人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次,却忽然听
到有个声音在问:“谁让你动手的?”
这声音一响起,那人就已经浑身僵硬,连目光都不敢转动半分。
“我让你们在这里为所欲为是有前提的,把怒气发泄在手无寸铁的人身上只会显得你非常无能。这里不需要
无能的人,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麦克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Tyrant 穿著漆黑长袍,脸上的面具有一道裂痕,但还是遮住了他的面目,只有黑
色的眼睛露在外面。他用一种轻松玩笑的语调说:“到外面去,自杀的时候用刀,不要浪费子弹。”
被判死刑的人露出绝望的表情,目光转动,却没有反抗也没有求情,只是忽然又反手狠狠抽了麦克一个耳光。
“该死的。”他说。这个行为引起在场所有人的连锁反应。枪声从各个方向响起,子弹全部射进他的身体。他可
能早就死了,尸体却像装上机关一样剧烈跳动,鲜血从伤口中飞溅出来,溅在麦克的脸上和身上。等他完全倒下
之後,四周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Tyrant 说:“把尸体抬出去。看来家人对他不是很重要,那就全杀掉好了。”
他抬起头看著麦克沾满鲜血的脸,显得平静自在。“我喜欢手下都是亡命之徒,心狠手辣。希望你能习惯这
种场面。”他走过去,弯下腰低声说,“你该洗澡了。”
麦克和他四目相对,他看到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夜行动物,闪闪发亮。

艾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车开到康斯坦丝模型店的。
他闯过所有红灯,撞到无数辆车才能停在店门外。塞在伤口上的白布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血仍然止不住流
到驾驶座上,没有在开车时晕过去简直就是奇迹。
他吃力地推开车门,双脚著地时眼前一片漆黑。艾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还是爬到店门边的,他的手碰到玻
璃门,整个人都滑到了地上,沾满血的手掌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血印。
朱蒂听到声音往外看了一眼。
“昆廷!”她大吃一惊,冲著里面大叫,“快来帮忙。”
朱蒂绕过柜台去开门,昆廷从後面出来帮忙把艾伦抱进店里。幸好是凌晨,街上没什麽人,露比吩咐今晚一
直开著店门随时等艾伦回来,但情况似乎有些失控。
艾伦的枪伤很严重。朱蒂等昆廷进来後把车开进车库,用水冲掉地上的血迹。她迅速关店打烊,把卷帘门也
放下,接著匆匆走进地下室。
昆廷把重伤者放在露比的沙发上,血还在流,瞬间染红了皮革表面。
露比跪在沙发旁检查艾伦的伤口,拿掉湿透的白布仔细查看。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皱著眉说:“朱蒂,
把药箱拿来。”
“好的。”
昆廷问:“要我帮什麽忙吗?”
“我知道你很想帮忙,但是你不够细心。准备点热水,还有去找个打火机来,火柴也行。快去,别围在
这。”
露比说完转头望著艾伦,拍了拍他发白的脸。
“你终於又让我惊讶了一次,真高兴你还记得回来的路。”
朱蒂把药箱拿来後说:“他的血要流光了。”
“还没有,他至少还知道该怎麽急救。现在来止血,他醒来也许会感到头晕,但不会死。昆廷,拿著打火
机。”
露比把手术刀放在火上消毒,他还以为永远不会用到这些东西。朱蒂看见刀口割开了一条细长的裂缝,血滴
从里面冒出来。
“昆廷,把血擦掉。”
不知过了多久,露比把一个小小的弹头丢进盛满水的杯子里,玻璃杯变成了红色。
“把伤口缝起来,亲爱的。”露比松了口气说,“我想喝点酒。”
“他是艾伦。”朱蒂说,“你干嘛叫我做这种事?”
“因为我不擅长针线活,你知道的,他是个挑剔的人,我可不想因为缝得难看被他抓住把柄。”露比吻了她
一下说,“来吧,就当他是我们的窗帘。”
朱蒂无奈地皱著眉说:“他敢抱怨我就杀了他。”
“好极了,我就爱你这样,果断,聪明,还很细心。”
“也许我们该去借一台缝纫机。”朱蒂穿好线,开始缝伤口。
露比打开一瓶酒喝了一口。他目不转睛地看著艾伦,低声说:“你这叫人担心的混蛋,一定要弄成这样才算
得到教训吗?

第十六章 B 计划

伤口缝得非常整齐。
露比用酒精擦掉伤口周围的血迹,从朱蒂手中接过纱布将缝合的地方包好。整个房间都是血味,地上堆满了
沾血的纱布和棉球。
“昆廷,帮我把他抱到里面的卧室去,小心点,别把伤口弄破。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露比吩咐完後开始在柜子里找东西。他打开所有抽屉,把里面翻得乱七八糟。
“你在找什麽?”朱蒂望著他翻箱倒柜的背影问。
“那个东西。”
“那个什麽?”
“就是那个。”
“我要帮你吗?”
“谢谢亲爱的,你不会感兴趣的,去洗个澡休息吧。”
朱蒂显得有些无奈,但她不想去干涉。她认为除非丈夫有出轨行为,否则妻子就该保持沈默。露比拉出一个
抽屉时不小心把它弄翻了,里面的东西全倒翻在地上。
“原来你在这。”露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挂绳的十字架。和他给麦克的那个一样,十字架是黄杨木雕
刻的,区别只在上面的人物是个穿著白袍的女人,双手十指交握在胸前,绳索将她连同手臂一起密密捆绑起来。
她双眼紧闭,没有痛苦之色,神色超脱自在。
露比拿著十字架看了一会儿,将它握紧在手中。
他说:“B 计划。”
露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艾伦也说不清。这位神秘莫测的中介人就像其外表一样具有欺骗性,没人能猜透他
的想法,也没人知道平时他都在干些什麽。
艾伦曾一度以为朱蒂会比他知道得清楚些,可实际上对於露比的某些秘密,朱蒂同样一无所知。何必去猜测
呢?妻子说,每个人都有秘密,特别是他认为必须自我保留的。保密有时是一种保护措施,人们应该接受这种好
意。朱蒂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其他女人可以对钻石的好坏说得头头是道,朱蒂却对枪械型号了如指掌。
──让你的伴侣时刻保持神秘感。
当艾伦睁开眼睛时,看到露比正在试衣服。
他从衣柜里翻出很多衣服扔在艾伦躺著的床上,有男人的衣服也有女人的,但女人的衣服比较多,有一些是
朱蒂的。艾伦很容易从衣服款式分辨它的主人,露比喜欢宽松的衣服,喜欢轻柔舒适的布料,而朱蒂则喜欢紧身
衣和迷你裙。
露比把这些不同风格的衣服从衣柜里抱到床上,艾伦的腿被重量压著,他动了一下,立刻感到腰部传来剧痛。
“我怎麽了?”他呻吟一声,重新倒回床上,露比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醒了?真不是时候,你应该多睡一会儿。”
“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星期日傍晚,你说呢?”
艾伦捂著眼睛说:“别开玩笑,我怎麽可能睡了两天?”
“我很想开个玩笑什麽的,可是考虑到你的伤势还是算了,我担心你的病情会恶化。”
“我已经恶化了。”
艾伦掀开被子想坐起来,露比看著他说:“劝你最好别动,不然就还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麦克有没有回来?”
“没有。”
“你这麽干脆地回答我,是想看我的好戏吗?”
“不,如果我想看好戏就不会把子弹取出来,还让朱蒂帮你缝伤口。”
“我要再去萨德玛利亚,麦克说过会回来,你干吗不早点叫醒我。”艾伦愤怒地瞪著露比,但对方镇定自若,
悠闲地对著镜子试衣服。
“我们来打个赌,要是你能爬到门口的车库,我就亲自去把亲爱的麦克领回来。”
“露比。”艾伦按著伤口说,“别逼我杀你。”
“好吧,你杀了我就永远也见不到麦克了。”露比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当著艾伦的面脱掉了衣服。他的背影
柔和美丽,精致的线条和挺翘的臀部,双腿笔直,金发散落在背後,只有从镜子的反射中才能看到前面的男性器
官。
艾伦第一次看到他的裸体,那种怪异组合原本应该令人感到憎恶,可是露比的美丽使他忽略了其中的不协调
感,反而有些惊奇和感叹。他看到露比拿起一件黑色礼服,那是件漂亮的丝绸长裙,V 字领一直开岔到乳下,肩膀
上用金环相扣,黑色的带子在背後交叉而过,隐约露出大半个背部。
“这件衣服怎麽样?”露比对著镜子问。
纯黑的颜色衬托著白皙的後背,腰部收紧裙摆则是松开的,两边开叉至腿根,同样也用金环扣住,整件礼服
设计得十分性感大胆却不会显得低俗暴露。
露比穿著它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弄头发,金发用黑玫瑰发夹盘起来,这样能露出漂亮的脖子。他的动作纯熟,
技术很好,弄完头发之後又开始化妆。
艾伦看了一会儿,终於忍不住问:“你到底在干什麽?”
“我以为你知道。”露比一边画眉毛一边说,“我要出门,所以打扮一下。”
“你穿成这样想去勾引谁?朱蒂会杀了你的,我可不为你保密。”
“她不会知道,除非你主动告诉她。我可不是出去玩,艾伦,我去把你的小情人带回来。现在别跟我说话,
你会害我手抖。”
艾伦难以置信地问:“你要去萨德玛利亚?”
露比摒住呼吸画他的眉毛。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露比,你不是杀手,去那里能干什麽?”
“能干的事很多,我可没有说要杀人,只是去做一个交易。”
艾伦说:“我能听听交易的内容吗?”
“不行。”
“朱蒂在哪?”
“我在她的果汁里放了安眠药,她至少睡到明天晚上。真遗憾,我忘了告诉你。”
艾伦对自己说不要生气,这样只会让露比更得意。他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起来看著对面的镜
子。露比正在穿鞋,一双黑色露趾细跟鞋,真难想象有人能穿著它走路。
“我想好了,露比。”
“什麽?”
“我也要去。”
“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别想甩开我。”
露比戴上装饰品,回过头来看著他。艾伦看到他脖子上挂著个象牙雕刻的十字架,样子却好像有点不一样。
艾伦吃惊地说:“这又是什麽?”
“艾伦。”露比说,“很高兴你想和我形影不离,但是我已经结婚了,有个女战士当妻子。当然我很满意,
没什麽好抱怨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这麽丰富多彩的表情了,艾伦?斯科特先生,你要麽在外面鬼混要麽在外
面杀人,看到我的时候只会说‘露比,把钱打到我的帐户去’,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和我坐在一起除了分钱之外
偶尔也能像现在这样露出点惊讶的表情,这会使我感到非常高兴。至少我不是在和机器人合作了。”
艾伦恢复平静,看著他说:“抱歉,我失态了,那吊坠究竟有几个?”
“有多少位玛利亚,就有多少个吊坠。”
“什麽意思?”
“圣经里有多少位玛利亚?”
“不知道,我又不是教徒。”
“就算教徒也未必能分清楚,玛利亚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可以理解为一种称呼,爱著主的人的称呼,一种象
征。”
艾伦说:“那麽不同的吊坠各有什麽含义。你最好快点说,等我有力气起来就没有那麽好脾气了。”
“你知道萨德玛利亚所属的黑道组织吗?委托人虽然没有直说,但你应该猜得到。”
“是女执事党。他们和‘右手’本来就是死对头,艾萨克?德瑞克一直想搞垮他们。”
“既然你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那麽也应该知道女执事党的起源。”露比说,“一个西班牙贩毒团夥,靠贩
卖海洛因、吗啡、古柯碱赚钱,算是白手起家。他们把毒品藏在神父女助手的阴道里,通过传教的机会贩毒。”
“我听过,听起来像个邪教组织。”
“女执事党并不是邪教,首领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我要重新为虔诚这个词定义了,他们完全是反其道而行。”
“每个人崇拜神的方式不同,没什麽好计较的。近来女执事党的作风有所改变,萨德玛利亚喜欢年轻男孩,
这表示时代在进步。”
“你是说他们把毒品放在……”
“我只是猜测,你们救回来的那个男孩没说什麽吗?”
“没有,但根据他的说法,他是非卖品。货物不出门的话,运输毒品的事不可能让他知道。对了,那些毒品
流向何处?”
“任何地方。”露比说,“只要有人买就有交易,买卖人口警方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毒品的巨额利
润会带动更多的不法犯罪,牵涉到更多组织,一旦闹出事没人愿意承担後果。萨德玛利亚的确是个色情场所,有
正常的奴隶交易也有专门的运输工具,把那些男孩以‘卖’的手法交给毒枭,分散到各处,形成一个供应链,资
金最後回拢到萨德玛利亚的洗钱人手里,通过一些手段使它变成正当收入。”
“难以置信。”艾伦皱著眉说,“现在回过来说重点,十字架吊坠究竟是什麽?”
“这是女执事党的象征物,里面有一个秘密。一个新产品的配方。”露比说,“新型毒品持续效力长,成人
吸入 500 微克就能爽翻。500 微克是什麽概念?就是针尖那麽点,一个人的身体里能藏多少?”
艾伦说:“他们把配方藏在十字架里?就是你脖子上的那个?”
“十字架有三个。‘右手’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捉到了负责运送配方的两个女执事党徒,当然艾萨克不可能把
配方给我,十字架是空的,他相信还有一个已经到了 Tyrant 手中。这是个发财的摇钱树,‘右手’也想得到它,
所以不惜一切要我们闯进去。萨德玛利亚中一定也有‘右手’的人,一旦 Tyrant 死了,他们就会开始清场,即
使找不到剩下的那份资料也没关系,端掉女执事党的一个据点对‘右手’来说,本身就是好事。”
“这麽说,我们被利用了?”艾伦说,“你早就知道吗?”
“不,我最近才知道。”
“有多近?”
“就刚才,我突然想通了。”
艾伦对於露比话总是只信三分之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不喜欢被利用。
“你现在要去萨德玛利亚和那个暴君交涉?”
“请说交易。”露比洒了些香水说,“谈生意是我的专长。”
艾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为什麽不早点行动,你浪费了两天时间。”
“上帝说周日的成功率较大,记得吗?”露比认真地说。

第十七章 萨德玛利亚

周日行动并不是上帝的旨意。
露比需要时间伪造毒品配方,按照推断,配方从女执事党西班牙总部送来到落入艾萨克手中的时间很短。弄
丢如此重要的东西,而且还落在死对头手里,被总部的人知道当然只有死路一条。在找回来之前没人敢透露风声,
连 Tyrant 也不敢声张,当然就更不可能从总部得知配方的内容。要伪造一份假配方并不困难,露比用了些小手
段从艾萨克那得知了书写配方的纸张和墨水,但真正想瞒过 Tyrant 的眼睛却不容易。任何小错误都可能致命。
虽然两晚没睡,露比的精神却很不错,非但没有困倦之色,反而因为完美无缺的妆容而显得豔光四射。
“你还是坚持要去吗?”
艾伦正在用绷带把伤口绑紧,他说:“被这点小伤击倒就不是白猎鹰艾伦?斯科特了,我经历过生死,知道是
怎麽回事,不会硬来的。”
露比说:“如果我是麦克,一定会被你折磨死。”
“幸好你不是,不然我就会被你折磨死。”
他们互相瞪了一眼,一起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露比先打破沈默说:“如果你非去不可,我为你安排个不费力的角色。”
“不费力的?”
“前期几乎不需要有任何动作。”
“前期?”
“你只要跪著。”
艾伦抬起头望著他,聪明地领会了话中的含义。“想让我扮成你的奴隶?”
“决定权在你手里,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露比。”
“我很期待那‘总有一天’的到来,快做决定小夥子,我得出发了。”
“能带武器吗?”艾伦说,“一见到那家夥我就杀了他。”
“随你的便,只要你能找到藏的地方。我们上车再谈。”
艾伦站起来,感到有点头晕,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但他的体力一向很好,恢复能力也好,至少还能走动。露
比吩咐昆廷看好店,暂时关门不要让任何人进出。他和艾伦一起上车,在地下车库发动自己的车,避开正门从另
外的通道出去。
“我知道在车里不方便,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把衣服换好。需要注意的是手铐看起来很结实,实际上一拉就断,
别太用力了。”露比从反光镜里看著他说,“如果不想和我说话,就请你点一下头表示明白了。”
“好的。”艾伦打开後座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几条皮带和一件紧身衣。“这就是你说的衣服?”
“喜欢吗?”
“你的品位真古怪。”
“如果你愿意穿我身上的衣服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交换。”
“我宁愿在邦托塔的浅海里被鲨鱼咬死。”
“随你怎麽说,如果要下车我现在就停。邦托塔的浅海里没有鲨鱼。”
“看来我没有选择了,开得稳一点。”
露比看著後视镜说:“好孩子,我们来约定一个关键词。”
“什麽关键词?”
“就是你只有听到那个词的时候才能大开杀戒,否则就要听话安安静静地等著。”
“好的,全听你的,露比女王。”
“就用兔子吧。”
“兔子?”艾伦说,“为什麽是兔子?”
“兔子是一种神秘的动物,在某些寓言故事中,人们认为兔子没有性别,或者它们经常改变性别。我觉得挺
有意思,它扑朔迷离,擅长迷惑敌人。”
“只要你说到兔子,我就立刻把暴君打成蜂窝。”艾伦说。
“不是我说。你得记住,是 Tyrant 说。”露比瞧了他一眼,“Tyrant 说到兔子时,你就立刻扯开衣服,露
出红蓝紧身衣和 S 标志。”
“如果你觉得这衣服还能扯开的话。”艾伦说,“怎麽让 Tyrant 开口说兔子?”
“不知道,总会有办法。”
“你说话总是不够干脆,这是我最恨你的一点。”
“我很荣幸。”
艾伦换好了衣服,坐在後面休息。他忽然说:“麦克说他爱我。”
“这不新鲜。”
“他以前从来不说的。”艾伦问,“这代表什麽?”
“你想听什麽?”露比反问。
“我是说,听起来像不像告别。”
露比又看了他一眼说:“你干嘛哭丧著脸?麦克可不像你这麽喜欢胡思乱想,你现在像个小明星一样又哭又
笑,正常一点好吗?”
“别对我要求这麽高,我偶尔也会感到沮丧难过。”
“好的好的,那你就尽量哭吧,泪流满面的奴隶和高傲的女王,完美组合毫无瑕疵。”
“希望到那之前我还没被你逼疯。”
到达萨德玛利亚时艾伦没有疯,但快被闷死了。他们中途停在小巷里,露比帮他把手铐铐在背後,又为他戴
好面罩,让他躺进後备箱。
“享受吧,多少人是花钱享受这种待遇。”这是露比最後说的话。真不明白为什麽会有这麽多受虐狂,心甘
情愿去被践踏蹂躏。只在里面待了五分锺,艾伦就觉得快窒息了。但愿他们能顺利进入,否则这酷刑就白费了。
露比好像抓住了他的痛处,一旦他表现出反对的意思,就会轻巧地说,如果不这样麦克就会如何,简直就像
Tyrant 派来的帮凶。
当後备箱再次打开时,艾伦什麽也看不见,面罩只有一点点透光,他还需要适应。
露比拉著他出来。他们是从正门直接进去的,里面还十分明亮,进去时引来了很多好奇的目光。戴著面具的
客人窃窃私语,互相低声交谈,就像一次秘密会议。人们对一个女人走进这个男性俱乐部感到很意外,露比对看
场人说:“你的眼光很失礼,这里不招待女客吗?”
“请别误会。”看场人急於挽回自己的失态,说:“您的美丽真令人震惊,请让我为您找个好位子。”
露比冷漠地跟著他来到一个环形沙发前,这个位置很好,可以清楚看到台上表演,只招待最特别的客人。
“请问要什麽饮料?”
“Virgin Mary。”
那个男人的眼睛无意地往他胸前瞟了一眼问:“不加伏特加吗?”
“我不喝酒。”
“好的,请稍等。”
露比如果不喝酒,那表示需要认真冷静应对。他一旦开始喝酒就停不下来,虽然酒量很好,但酒精毕竟会令
人反应迟钝。
艾伦就跪在他的身边,双手反铐,在暧昧的灯光下性感有力。露比看著台上的漂亮男孩一一从面前走过,低
声说:“看著我。”
艾伦正在观察周围的环境,露比说:“别东张西望好吗?你要让别人觉得你崇拜我。”
“我崇拜你,露比。”艾伦低声说,“要我趴在地上舔你的脚趾吗?别忘了朱蒂的火箭筒。”
露比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你已经迫不及待想开枪了,但是想想麦克。”
“闭嘴。”艾伦抬起头望著他,热烈的视线即使隔著面罩也能感觉得到。
“再柔软一点,不是杀人的眼神。”露比说。
“我不认为他们能分辨得出,将就一下。”
新玛丽酒很快送过来,看场人亲自端著杯子放到桌上。他看了艾伦一眼,对露比说:“您的宠物真棒,这里
没人能比得上,今晚的表演让您失望了。”
“实际上,我需要一个新宠物,不驯服的,令人欣喜的。”
“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去别的地方挑选更好的。忘了台上这些不入流的货色吧。”
露比看著他问:“这是特权吗?”
“像您这样特别的客人理所应当享受特权。”看场人又望了一眼他胸前的十字架说,“请跟我来。”

第十八章 君主

萨德玛利亚的地下君王透过那个有了裂缝的面具静静地望著他。面具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麽脆弱,骨头下
面可能有其他金属材质。艾伦开枪造成的裂痕像一道刀疤印在可怕的面具上,增加了阴冷的恐怖感。
“现在你愿意告诉我吗?”
Tyrant 斜靠在宽大的椅子里,金色织带的黑袍如同雕刻品一样静止不动,保持著完美的褶皱垂到地面上。
麦克没有回答。他被绑在十字架上,姿势和吊坠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你的眼睛里还有光。”Tyrant 说,“要不要再玩一次?”
听到这句话,麦克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害怕了。”暴君说,“我喜欢你害怕的眼神,这是个好现象,表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脖子上的项链
是哪来的,里面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麦克回答,“你可以试试别的方法,但我无法告诉你我不知道的事。”
Tyrant 遗憾地看著他说:“这样很麻烦。你不知道,我又不能杀了你,因为听说如果你死了,东西就会被销
毁是吗?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还是期待你能回忆起来。”
麦克不再说话,这两天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是对抗期。
虽然有著坚定的信念,但是当 Tyrant 说到再玩一次时,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发冷。幸好 Tyrant 在长时
间思考後,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忽然问:“你在想什麽?”
“我什麽都没想。”
“在想你那个逃走的朋友吗?”Tyrant 问,“他叫艾伦?斯科特。”
麦克惊讶地望著他。
“别吃惊,听到他的名字你应该很高兴,你们在床上有什麽秘密爱称?”Tyrant 愉快地观察著他的反应,
“想知道我为什麽会知道吗?”
“只是派人监视而已。”
“有名的白猎鹰,伟大的杀手竟然没发现被人跟踪监视,究竟是他徒有虚名,还是我无所不能?你更愿意承
认哪一个?”
麦克的确没想到 Tyrant 如此神通广大,甚至连他和艾伦的关系也一清二楚。他问:“兰德尔是你故意放跑
的?”
“兰德尔是谁?”Tyrant 冷漠地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起来了,是那只小羊。萨德玛利亚的奴隶没有名字。
好消息是,他的逃走纯属意外,那天在图书馆附近我们要抓的本来是你,因为你带著十字架。我相信和白猎鹰在
一起的人身手应该不错,可还是低估了你。那只可怜的小羊误以为是来抓他的,於是我马上改变计划。他无意中
和我的部下演了一场好戏,你英雄救美,现在自投罗网了,感觉好吗?”
“你当时在场?”
麦克记得那些人的确是冲著兰德尔去的,所以他才会对此深信不疑。除非 Tyrant 当时在场否则怎麽能如此
快地改变计划。
“你在骗我。”
“我为什麽要骗你?”Tyrant 反问,“你认为我是什麽时候知道这些事的?昨天还是前天?希望你不要太吃
惊,从艾萨克?德瑞克的部下去找中介人时,我就已经知道了。”
麦克说:“既然你无所不知,为什麽还要不停问我东西在哪?你应该很清楚东西的去处,去看看你的水晶球
吧,你会找到答案的。”
Tyrant 沈默了一会儿说:“我身边有人在搞鬼,你如此大胆,是想等他来救你。要我把他找出来吗?”
麦克的心往下一沈,他不希望克里斯暴露。虽然他们认识不久,但深信克里斯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麦克相信
他是为了兰德尔做出的牺牲,希望他能顺利逃走。但是 Tyrant 冷酷无情的声音浇灭了所有希望,麦克听到他对
手下说:“去把那个人带来,我要让他们看地狱的风景。”
克里斯被带到麦克面前时没有受伤,甚至还戴著白色面具,长袍也好好穿在身上。看来 Tyrant 在此之前并
没有拆穿他。克里斯看到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麦克也没什麽吃惊的表现。他已做好了准备,一言不发,被两个卫
士压迫跪在地上,双手扯向身後,其中一个人用脚踏著他的背。
“让他看著我。”Tyrant 说。另一个人伸手抓住克里斯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他的面具被拿走了,麦克
看到他脸部清晰的轮廓,鼻梁挺直,眼睛深陷,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艾萨克?德瑞克先生最近怎麽样,你和他联系吗?”
Tyrant 第一句话就把克里斯打入地狱深渊,他全身一颤沈默不语。
“我差点忘了,你在这里快 10 年了,那时艾萨克?德瑞克还没有当上‘右手’的老大,我也还在别处过悠闲
的生活。你蛰伏的时间比我们都长,令人钦佩。谈谈你的感想如何,为什麽忽然沈不住气了?是你在‘右手’的
同党给了你消息,他们雇顶尖杀手来这里搅局,你以为只要帮他们杀了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是吗?你一样
在利用他们,究竟是如何获取他们信任的?装出一无所知的可怜样子?你的演技总是那麽好。”
克里斯始终没有说话,此刻语言已成了没必要的东西。
Tyrant 问:“你在这里的生活愉快吗?”
克里斯避开他的目光。
“回答我。”Tyrant 出乎意料的加重了语气,“我弄死了你的小情人,是不是让你很痛苦?你看著他在台上
被那麽多人玩弄,是不是想立刻杀了我?”
克里斯挣扎著,似乎想站起来去掐 Tyrant 的脖子和他同归於尽,但是身後的两个人却狠狠给了他几脚又把
他重新按回地上。
“你该为他偿命。”克里斯说,“他什麽也没做,他只是个孩子。”
Tyrant 看著他说:“不错,他只是个孩子,可孩子总会长大的。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想对付他,而是想看你
的反应。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而你却只能像疯狗一样对著我叫。”
“放开我。”克里斯低声说。
“好吧。”Tyrant 轻快地答应了,对卫士们说,“放开他,让他站起来。”
手臂上的力量一松,克里斯立刻跳起来扑向暴君。他的动作迅速灵活,看得出经过专业训练,臂力应该也很
强,即使一下没法让人丧命,被击中了也不会好过。
Tyrant 镇定地望著他,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直到克里斯的拳头到了眼前才避开,站起来挥拳往他头部重击了
一下。
那个力量强硬得似乎连时间都在拳风下扭曲了,有不可察觉的瞬间静止,又突然恢复常态。
克里斯远远地摔出去。起来时左颊一片红肿,鲜血顺著额头流过鼻梁,他痛苦地呻吟著,难以置信地望著眼
前的人。
Tyrant 对手下说:“你们总说我不给你们娱乐,在萨德玛利亚,奴隶是属於客人的,奸细和叛徒是你们
的。”他故意回头望了麦克一眼,接著说:“随你们怎麽玩,直到他求饶为止。”
“你怎麽能这麽残忍。”麦克瞪著他说。
Tyrant 似乎觉得这个眼神不错。他坐下来,听著克里斯的惨叫说:“残暴是君主必备的品质。”
麦克说:“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我很少想象。作为君主宁愿残暴,也不要仁慈。反抗仁慈的君主很容易,反抗暴君则需要很大勇气,
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没人愿意冒险作乱。”他十分残忍地笑著说,“还有要记得犒赏军队,要满足军队。
人民是杂草,不管如何践踏,反抗的声音也微不足道,军队却很容易颠覆政权。”
“你不过是个色情场所的看门狗,还以为自己是国王吗?”
“但理论是不会有错的。阿道夫?希特勒也喜欢君主论,你有兴趣,我可以送你一本。” Tyrant 笑著说,
“只要你最後还活著。”

第十九章 那个

克里斯失去了意识,但是很快又被叫醒。在 Tyrant 没有叫停之前,施刑者也不敢停下。


这种侮辱性的惩罚比暴力更不堪忍受,他却始终没有求饶。米歇尔也是这样吗?他当时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剧痛、耻辱、窒息、被侵犯、束手无策。
克里斯在这人间地狱足有十年时间,经他教导的男孩也不少,但他都尽量温柔地对待他们,暗示他们合作。
一旦成为认可的非卖品,死亡几率会降低很多。米歇尔就是如此。
如今他切身体验了这种无助的感觉,想到米歇尔受过的苦,这一切只是个轮回。因为他没能真正帮助米歇尔,
没能用更好的方法救他。能为他做的,只是尽量掩饰秘密行动:少量的土,藏在镜子背後的逃生之路。
爱他吗?那个眼睛里一直有光,不肯待在鸟笼里的少年。数年後,兰德尔也变得和他一样了,他们的眼睛里
都有光,看著同一个方向。
克里斯一直不明白他们在看什麽,现在他也看到了。穿过白色的屋顶,看到晴朗自由的天空。他剧烈咳嗽,
被酷刑折磨得痛不欲生,但是感觉却像解脱了。
“停下,这样他会死的。”麦克说。
“那就让他死。”Tyrant 冷淡地说,“这正是我的目的,你不能叫停,他也不能。”
麦克知道求情不会有用,但他必须阻止 Tyrant。这种场面对他而言同样是种精神折磨,他们不能一直在轮回
中受苦。
“如果我告诉你东西在哪,你会放过他吗?”
“现在迟了,我已经相信你不知道东西的下落。让你活著不过是等你的朋友来谈判,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
好好看著,他不会这麽容易死。让你看一场有趣的好戏。”
“Tyrant!”
“我一直忘了问你,这是你们给我取的绰号吗?不错,我很喜欢,你就那样叫我吧。”他回过头去,这时一
个男人进来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Tyrant 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沈默了一会儿,挥手让他先离开。
“时间算得很准,你们有心灵感应?”他站起来,让那些手下暂停。“娱乐时间结束了,我要会客,在这里
好好看著他们。”
Tyrant 说完,走到麦克跟前弯下腰,手指抬起他的下巴。
“如果他们对你不规矩,你就告诉我,我会割了他们的宝贝,‘那个’正好需要新零件。”

露比坐在沙发上。这个房间的构造很离奇,既不是正方也不是圆形,明明应该是角落的地方却又突出一块。
坐在这里如同梦境一般,时间久了会感到思维混乱。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两张相对的沙发和一张玻璃桌。
他已等了半小时,萨德玛利亚的主宰却迟迟不出现。艾伦知道这个房间一定有监视器,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尽职扮演宠物的角色。想到 Tyrant 随时会出现在面前,久违的兴奋和刺激感又冒了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
感觉了,一想到暴君黑色的面具,艾伦就感到伤口抽痛。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过在全神贯注的枪战中受伤的经验,
安德鲁?凯斯的偷袭另当别论,但这次他和 Tyrant 正面交战,却被伤得如此彻底,找不出任何借口回避。这笔账
会讨回来的,但要先找到麦克。艾伦想到麦克时,房门打开了。木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向两边开启,穿著黑袍的
Tyrant 来到艾伦面前。再次看到仇敌出现,艾伦却显得很平静,好演员立刻能够进入表演状态。这是他们唯一的
希望。
Tyrant 没有带任何人,而是独自走进这个古怪的房间。他的目光一开始望著露比,但很快就开始看他脖子上
的十字架。
“难得一见的美人。”Tyrant 说著,在对面坐了下来。
“是说我,还是说我的宠物?”露比伸出手指抬起艾伦的下巴,接著又放到他嘴边。艾伦轻轻舔了一下露比
的指尖,他的嘴唇轮廓性感诱人。
“两样都是。你的项链也很特别。”
露比勾起十字架说:“有很多种款式,这个是圣母玛利亚。”
Tyrant 意味深长地望著他。露比很少出门,他和 Tyrant 一样,除了委托人,没什麽机会在外面被人看到。
而那些重金买凶的人也知道行规,不会多嘴多舌,以免惹来杀身之祸。最令人欣慰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
金发美女只是傀儡,真正的露比?特罗西另有其人。因为漂亮姑娘不需要动脑子,这并不是说她们不聪明,而是说
她们有很多机会可以走捷径。白猎鹰的中介人是个谜团,见过露比的人认为如此轻易就暴露的绝不是真面目。连
Tyrant 也只知道康斯坦丝模型店的事,朱蒂为露比筛选客人,昆廷负责使客人们忘却来回的道路。一切都有条不
紊,简单可靠。
Tyrant 正在欣赏他,并问:“你从哪里买来的项链?”
“这是一件小礼物,来自一个朋友的馈赠。”
露比拨弄著十字架,恰到好处地微笑:“刚才为我带路的先生说,要让我挑选出色的新宠物,但这里什麽都
没有。”
“小姐,你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道不害怕吗?而且你已经有一个很棒的宠物了。”
“好东西总是多多益善。”露比说,“希望你能给我个惊喜,我时间不多,我丈夫还在等我回去。”
“你的丈夫?”Tyrant 显得很有兴趣。
露比看著他的眼睛说:“我丈夫艾萨克?德瑞克,你想必听说过,他在某些圈子里挺有名。”
Tyrant 忽然笑了,露比没有看到他面具下的笑容,但却感到他在笑。刚开始只是无声的笑,渐渐变成放声大
笑。Tyrant 说:“他竟然叫情妇来和我做交易,出人意料。独自来到敌人的地盘,你不害怕吗?”
“有一点,不过我想大概会有惊无险。”
“你表现得很自信。可其实并没有把握对吗?”Tyrant 转而望著艾伦,忽然问,“你丈夫同意你豢养宠
物?”
“他对猫狗过敏,而且宠物就是宠物,男人不应该吃小动物的醋。”
Tyrant 说:“但是你的宠物似乎不太驯服。”他不等露比说话就站起来,走到艾伦面前抬起他的头,手指抚
过他薄薄的嘴唇问:“可以让他为我服务一下吗?”
露比显然没料到 Tyrant 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本以为谈话应该围绕十字架和配方,但 Tyrant 好像并不关
心这件事,反而提出要艾伦替他口交。
露比不动声色,他担心艾伦会按耐不住,但是这种担心有些多余。艾伦表现得十分顺从,似乎只要自己点头,
他就会去做任何事。忍耐,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是专业,是一项工作。露比微笑著抬起头说:“抱歉,我有点
洁癖,很遗憾无法满足你的要求。”
Tyrant 十分微妙地吸了口气说:“那真的是很遗憾。你对宠物太仁慈,如果你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免费教教
你怎麽训练你的宠物。”
他凑近露比,一只手压在沙发的靠背上说:“有时手段残忍一点是好事。”
露比望著他的眼睛说:“我看到残忍的东西很会害怕。”
“那你怕我吗?”
“是的。”
“很好。”Tyrant 目光转动,把手放到露比腿上,慢慢往上滑到将近腿根的地方。
露比一下抓住他,他们的目光都没有移动。
“你越界了,先生。”
Tyrant 收回手说:“我有点情不自禁,艾萨克?德瑞克先生知道的话一定会杀了我,请别告诉他。我让你看
一件好东西。”
“什麽?”
“非常有趣的东西,但还没有名字。”他看了看艾伦,又看了看露比,说,“暂时我们就叫它‘那个’。”

第二十章 炼狱风景

露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看到什麽,他都能不动声色,镇定自若。
可以预见即将出现的场面会有多令人震惊,Tyrant 不会让他们好过。他先叫人抬来了一张床,白色的床单,
柔软的触感,好像躺上去就能做个好梦。黄铜床栏打造成荆棘缠绕的玫瑰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
“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个不必另外取名字,我们都叫它‘床’。”露比说,“或者它还有什麽特别的地方我
不知道?”
“它是真正的床,而且很舒服,你可以去试试。但这只是舞台,不要心急。”Tyrant 坐下说,“我们来谈谈
十字架的事。”
露比松了口气,谈话终於回到了正轨。
Tryan 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何必捉迷藏呢,应该直接进入正题。”
“不错。”露比说,“我喜欢开门见山,不浪费时间。”
Tyrant 说:“你想用十字架里的东西交换什麽人?”
“什麽都瞒不过你吗?”露比问。
“大部分情况下是如此。”Tyrant 说,“那个人很重要,值得艾萨克?德瑞克把到手的东西拿出来交换?”
“这不是交易的重点,希望你能明白。”
“东西呢?在你身边吗?”
露比说:“是的。”
“我杀了你或者直接搜身,也一样可以得到它。”
露比对他的试探视若无睹,平静地说:“你可以这麽做,但是你永远别想得到第三份。如果指定时间我没有
回去,最後的部分就会被销毁。艾萨克是我的丈夫,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包括受尽折磨而死吗?”Tyrant 说,“我不是个温柔的人,你可能会忍不住和我合作的。”
“你可以试试看。”露比看著他说。
Tyrant 想了想,思考的时间似乎有些太长了。他说:“我喜欢勇敢的女人,那麽破例满足你的愿望。我把人
还给你。”
他什麽动作也没做,但却立刻有人推开门,把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拖了进来。
艾伦听到心跳声。是自己的吗?他还不能转头去看,这会前功尽弃。露比虽然保持安静,心中却丝毫不平静。
整个事件显得太顺利了,和预期的完全不同。
一件困难的事忽然轻而易举地达成,总会显得不真实,会令人疑神疑鬼。
露比准备好了应对更苛刻的交换条件,Tyrant 至少应该看看资料的真伪,但他却想都不想就直接答应了。他
有别的目的吗?露比看著那个被拖进来的男人,立刻明白了 Tyrant 的诡计。这个人并不是麦克。他很英俊,很
健康。蓝眼睛低垂著,显得疲倦而狼狈。
这次艾伦也看到了。他不明白 Tyrant 为什麽把一个陌生人带到他们面前。
“你好象很惊讶。”Tyrant 看著露比说,“你要交换的人不是他吗?来,把头抬高一点,让这位女士看清楚。
萨德玛利亚的宗旨是‘货物出柜,概不退换’,所以你最好在交易时看仔细一点。”
Tyrant 的手下抓起那个男人的头发,把他的脸对准了露比。
那张英俊的脸上布满了污渍和汗水,嘴唇红肿破裂,脸颊上有明显的淤痕,赤裸的身体更是惨不忍睹。
Tyrant 又问了一遍:“是他吗?”他走过去捏住那张脸。
“真遗憾,看来他们要救的人不是你,怎麽办呢?回去再玩几个小时,可能一两个人无法满足你自责的愿望,
肉体的痛苦会让你自我原谅。你应该感谢我给你这个机会,跪下来吻我的脚。”
他的话刚说完,那个男人向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但保镖们眼疾手快地把他拖开了。他摔倒在地上,奋力
挣扎。“你要不要亲自来。”他说,“你的手下是一群废物。”
艾伦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克里斯的声音。虽然他没有见过克里斯的脸,对他的声音却记忆犹新。克里斯被发
现了,麦克呢?他是否也遭遇了不测。
Tyrant 说:“我喜欢干净的宠物,你太脏了。但是看在你精力十足的份上,我们就换个花样。”
他抬起头望著露比说:“抱歉,让你看到这种难堪的场面。我想确认一下,他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吗?克里
斯多弗?帕特里克。我还以为前任‘右手’领袖的得力干将会值一个十字架的价钱,看来我高估了他。”
整个房间就像个独立舞台,上演著一场独角戏。Tyrant 别有深意地一笑说:“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
现在已经轮不到露比说话,Tyrant 掌握著对话的节奏和内容。他说:“的确还有一个人混进萨德玛利亚,但
他不是‘右手’的人,如果你们要交换的人是他,那麽你们又是谁?”
Tyrant 用了两个“你们”,接著说:“我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也让你们见见他,然後再决定交换的对象如
何?”
他不等露比回答就让人打开门。
这次是真的。艾伦见到了麦克,他被人拖进来但似乎并未受伤。打手们把他放在 Tyrant 面前。主宰说:
“我说过对待重要的货品要小心轻放吗?”
打手面无表情地回答:“是,请原谅。”
“你应该对客人道歉。”Tyrant 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说,“如果客人不愿意原谅你,你知道该怎麽做吗?”
“不必了。”露比说,“请让他出去,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谈。”
“好的。”Tyrant 挥手让打手出去,他站起来把麦克带到露比面前说,“由我亲自来为你服务,看清楚,是
他吗?”
艾伦尽量忍耐,麦克在看著他,露比也还没有让 Tyrant 说出解禁词。控制不住自己是极为糟糕的事,至少
现在他们相见了,这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勇敢无畏的精神支柱。麦克绿色的眼睛一直看著他,刚开始有些吃惊,
然後又变成了安心。他来了,这样就好。他们有同样的想法。
“看清楚了吗?”Tyrant 问,“告诉我你究竟要带走哪个?”
露比没有看他,而是望著克里斯和麦克。他们的目的本来只有一个,但现在多了一个人。麦克的目光在要求
他带走克里斯,露比做不到。他不可能放著自己人不救,却带走一个陌生人。
露比说:“如果我想两个都带走呢?”
“那可不行,等价交换,一个十字架只能带走一个人。”Tyrant 说,“除非你有另一个十字架,这是很公平
的。不过别著急,你可以慢慢想。在你左右为难思考的这段时间,我还安排了一场好戏。”
他不知道用什麽和部下沟通,似乎完全不需要下命令,就立刻会有执行者出现。几个身强力壮的卫士走进来
围拢在他身边。
“我让你来选主角。”
露比说:“我不喜欢决定别人的命运,上帝不喜欢我们自作主张,会遭来厄运的。”
“既然这样,我来替你决定。”Tyrant 说,“克里斯在这里待了十年,他经验丰富,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的。”
卫士们拉起克里斯,把他摔到床上,动作简练使他动弹不得。他的身体被打开,不再有任何秘密。
“准备好了吗?”Tyrant 问。

第二十一章 兔子先生

“我决定了。”露比望著床上的克里斯,对 Tyrant 说,“请先放开他。”


Tyrant 微笑著说:“不行,现在是表演时间,主角登场之後谁也不能打断演出。”他牵起露比的手,把他从
沙发中拖到自己怀里,“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欣赏。”
他的手臂十分有力,露比可以想象这只手杀人的感觉。Tyrant 具备亡命之徒的所有要素,却又像帝王一样高
高在上藐视一切。两种相反的特质使他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露比说:“希望场面不要太血腥。”
“我也不喜欢血腥。”Tyrant 说,“这里绝对不会有血。”
露比顺从地坐下来,这场表演是一次考验,要是他按耐不住,或者他们中的哪一个按耐不住,这个绝对不会
有血的地方就会变成一个血池地狱。非常可怕,也许外面已经被包围了,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卫士。
整个房间暗了下来,一瞬间什麽都看不见了。周围渐渐亮起暗绿色的灯,一束耀眼的白光投射在大床上。构
造奇特的房间加上诡异的灯光,就像到了幻境一样。
克里斯感到很冷,冰冷的感觉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体内发出的信号。黑暗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他
成了一件难堪的观赏品。
在此之前,克里斯也承受了失却尊严,痛苦不堪的处罚,但面对 Tyrant 的部下,他像尸体一样毫无感觉。
此刻麦克和艾伦就在眼前。他们被强迫观看行刑,却救不了他。
外面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不少人从门外进来,前面是两个穿著白袍戴面具的调教师,後面紧跟著两个用白布
裹住全身的女人。
这里为什麽会有女人?
露比沈默地看著这些人。调教师站在床的两边向 Tyrant 行礼,神秘女人则走到他面前跪下,低头吻他的脚。
白布裹住了她们,却可以看出女性特有的曲线。两人慢慢站起来。Tyrant 忽然说:“她们的身体有点特别。”他
的手指碰到露比的腿,但没有进一步动作。
白布从那两人身上滑落时,露比确实看到了两个美女。一个是漂亮的白人女子,金发碧眼,另一个肌肤黝黑,
在灯下闪闪发亮。
露比顺著她们丰满的胸部以及纤细的腰往下,看到了下面的男性器官。他显得十分意外,Tyrant 似乎感觉到
了他的反应,低声说:“太露骨了吗?”
“他们是男人?”露比镇定地问。
“她们是真正的女人,保持女性姿态,只有那个是男人的。”
“你怎麽做到的?”
“这是个医学课题,你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但是她们能一直保持勃起状态,是些令人快乐的宝
贝。”Tyrant 玩弄著露比耳边的头发,轻声说,“我像上帝一样,可以随意改造她们。”
“这样做有什麽意义?”
“意义?”Tyrant 看著他,想了想说,“为什麽每件事都必须有意义?”
“我见过很多疯狂的人。”露比说,“只有你是最特别的。”
“谢谢。”没有达到预期效果,Tyrant 似乎略感失望,他回过头来示意开始。
露比看了看艾伦,他冷静得可怕,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这种冰冷的感觉反而令人安心,露比知道他恢复过
来了,不只是伤口,还有心灵上的病症。
你要知道敌人是谁,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他们应该共同面对考验。
美丽的女人爬上了大床,她们用舌头舔著克里斯的肌肤,像温存的猫一样依偎在他身边。柔软而温暖,可有
一部分却是冰凉的。真像噩梦。
克里斯试图忘掉眼前的一切,可是一想起死人冰冷的东西就会感到不寒而栗。这不是为了驯服奴隶而想出来
的东西,而是为了处刑。女人灵巧的舌尖滑进了他的嘴里,克里斯很想咬断它,但他的理智还在,这些人是无辜
的,有罪的是操纵他们的人。十年中他看过太多类似的例子,如果可以过好日子,没人愿意这样。米歇尔说过的。
不要放弃。
克里斯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实际上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当他浑身发冷时,露比站了起来。
Tyrant 望著他说:“怎麽了,你觉得不舒服吗?”
“恰恰相反,这个房间令我很怀念。”
“怀念?”
“是的。”露比说,“小时候我一直做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掉进看不见底的深洞,来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奇妙
世界。”
“那个世界如何?”
露比一直在等待,但没有更好的机会了。Tyrant 在等他说话,於是他说:“那个世界就和你的世界一样。变
化无常,时时有意外,无视规则,还有各种奇怪的动物。”他吻了一下 Tyrant 漆黑的面具说,“我喜欢你的世
界,让我考虑一下是否要永久居住下来。”
“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Tyrant 满意地笑了,没有反抗,只有顺从。他给所有人压力,他们却只能忍受著。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这让他满足,同时也有一瞬间放松。
露比看著他的眼睛说:“爱丽丝是怎麽会掉进那个洞里的?我有点忘了开头。”
Tyrant 说:“因为她看到一只兔子。”
兔子先生说:我迟到了。

第二十二章 游戏结束

我迟到了。
兔子说,它赶著去参加锤球比赛。
“砰”的一声枪响,击碎了耀眼的白色射灯。整个房间只剩下仅有的一点绿光。
露比被一股巨力推动,倒向沙发一侧,但他并不惊慌。麦克从地上站起来用尽全力撞向身後抓著他的人,捆
在身前的双手一起握拳在忽然消失的光线中重重地击向对方的头部。
Tyrant 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他一直都在防备露比和艾伦,一直在注意交谈中的细节。刚才的一切
都是没有计划的行为吗?还是经过精确计算的结果?
Tyrant 在枪响之後迅速做出了反应。他需要一个有效的盾牌,露比是最佳人选。然而 Tyrant 推倒他的一瞬
忽然感到脸上吹过一阵冷风,那个漆黑的面具离开了他的脸,被打到另一边的地面上。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腮部,
就在那时露比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游戏结束了,陛下。”
艾伦扯掉自己的面罩,举枪对准 Tyrant 的头部说:“放开他。”
“还没有结束。”Tyrant 手中也有枪,枪口对准露比的胸口。他低著头,周围光线暗淡,艾伦仍然看不清他
的脸。
“游戏权在我手里,规则由我制定,你只能选择玩和退出。”Tyrant 说,“退出就是死亡。”门响了,一大
群手持武器的卫士冲进来。“你们逃不出这里,只要我说开枪,他们就会让游戏结束。”
艾伦说:“那是真正的结束,但你敢说吗?”
“我不敢。”Tyrant 如实回答,“就像你不敢开枪一样。”
这些都是真话,艾伦不敢开枪。开枪的结果是同归於尽,不只是 Tyrant,在场的每个人都会成为殉葬品。他
控制著 Tyrant 的生命,但进退两难。现场没有任何人说话,时间静止不动。这种难熬的静止最後被压在下面的
露比打破了。
“既然僵持不下,我们继续来谈谈交易怎麽样?”
Tyrant 有些意外,看著他说:“你真是锲而不舍,让我听听你的新条件。”
“我给你十字架里的配方,你保证我们安全出去。”
Tyrant 笑了,他说:“你比刚才更过分,这里的‘我们’是指哪一些人?”
露比直截了当地回答:“这个问题不该由我来回答,你是知道答案的。”
“可我为什麽要答应你呢?”
“因为你不答应,游戏就结束了。”露比说,“又回到谈判的原点。”
Tyrant 把枪从让他身上移开,根本不在意艾伦指著他的枪口。他笑著说:“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威胁,很有
趣。”
“任何事都会有第一次,如果你不肯接受第一次,那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Tyrant 转头看著艾伦,暗绿色的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不太真实。“干得好,虽然过程漏洞百出,结果却出
乎意料的好。我喜欢这样的对手,希望下次能给我更大惊喜。”
说完这些话,Tyarnt 转向露比说:“把配方给我就放你们走。”
“我怎麽相信你?”
“你只好相信,要麽接受我的要求,要麽就结束游戏,我们都需要有点冒险精神。”
露比想了一会儿,拔下玫瑰发卡。他的金发散开了,如同一道金色的流水。露比拔开发卡上的玫瑰花,从金
属棍中抽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当他把纸条交给 Tyrant 时,所有人都紧张地等著看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
Tyrant 站起来说:“放下枪,让他们走。”
卫士们立刻收起武器,退到门的两边。艾伦没有放下枪,他还不能放心。
两个调教师把床上的克里斯解下来,麦克也离开了房间。
“艾伦。”露比叫了他一声,“我们该走了。”
“好。”艾伦答应了,目光毫不放松,慢慢退了出去。等他们全离开後,室内的灯一瞬间又完全亮了。
Tyrant 没有命令部下追杀,而是扔掉枪坐在沙发里。他捏著那卷纸条,看也不看团成一团。
“白猎鹰,真有趣。”至於纸条的内容,艾萨克?德瑞克绝不可能把真正的配方交出来让他们拿去交换同伴。
他是只老狐狸,而且牺牲同伴正是他当上首领的手段。虽然也有可能他们复制了一份真的,但少一份和少两份并
没有什麽区别。艾萨克在利用白猎鹰,Tyrant 完全可以配合,只要他们愿意玩这个游戏。
“谁说结束了,游戏不是才刚开始吗?”
他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灯光下,脸庞如同雕塑般完美英俊。

克里斯带著露比和麦克往前跑,全身疼痛,不敢稍有停滞。艾伦在最後面,只有他有枪,能避免突发状况,
可实际上没有任何人跟来。穿过狭长通道後,他们来到一扇门前,那是专供调教师出入的侧门,平时会有人守备,
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大大地打开著。一阵冷风从门外吹进来,克里斯白布下的身体感到一阵寒意,他还在流血,
却没有犹豫。门外也没有任何人。Tyrant 果然信守承诺放他们走,不管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现在每个人的
想法都只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萨德玛利亚像一座真正的魔窟,身在其中就会感到不寒而栗。
他们从门内出来,夜晚冰凉的空气带来了激动人心的活力。露比找到自己的车,即使在门口也没人阻拦。艾
伦让麦克先上车,克里斯坐在副驾驶座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露比振作精神发动车子。
麦克的双手还没有被解开,刚才他们满脑子都是奔逃的念头,回想起来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能离开萨德玛
利亚简直是奇迹,就连露比都捏著一把冷汗,现在暂时不想那些烦人的事,他需要让自己休息一下。
艾伦解开麦克手上的绳子,汽车发动後就紧紧抱住了他。
“别说话,你这个混蛋。”艾伦低声说。
麦碰到他受伤的腰部,他说:“别太用力了,你的伤。”
“别管了。”
“克里斯和露比在看著。”
“让他们去看。”
露比说:“我们没有看。”
“我没事,真的。”麦克对艾伦说,“除了有点担心你之外,我很好。”
他们互相拥抱,才只有两天时间,但好像已经分开了很久。
露比把反光镜折过去一点,他对克里斯说:“你冷吗?後备箱里有衣服,可以换好了再走。”
“谢谢。”克里斯说,“我已经不冷了,但是最好还是能穿上衣服。”
“你看起来挺正常。”露比说,“他们就不需要衣服。”
克里斯说:“可以理解,因为他们常在温暖之中。”

第二十三章 誓言

露比没有开车回康斯坦丝模型店,那是最後的阵地,在不确定有没有人跟踪的情况下,不能贸然行事。而且
露比也不希望朱蒂卷入其中,厮杀是男人引起的,就要由男人来解决。
麦克让他把车开到艾伦住的地方,尽管他们的家已经暴露了,但露比也认为既然哪里都不安全,至少这里他
们占有优势,有充足的武器,足够应付一场大战。麦克说,兰德尔还在家,必须回去。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艾
伦发现钥匙留在自己车里,车停在了模型店。
他按响门铃,过了很久才听到门锁发出转动声。兰德尔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线,门上的铁链还栓在一起。
“快开门,小鬼。”艾伦故作凶恶地拍了一下门框。
兰德尔吓了一跳,但看到艾伦以及在他身後站著的麦克立刻又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马上开,请等一下。”门被关上,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之後,又重新打开。
艾伦走进来,低头看了看他,兰德尔始终对他感到有些畏惧。
“有好好吃饭吗?”艾伦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兰德尔以为他要动粗,却站著一动不动。他习惯了别人的粗暴和毫无道理,唯有忍耐和顺从才不会早来厄运。
“艾伦,冰箱里根本没有吃的。你忘了。”麦克轻轻按了一下兰德尔的肩膀,希望他不要这麽紧张。他略带
责备地对艾伦说:“你出去前应该把冰箱装满,要是我们再迟几天,他会饿死的。”
“我没想到会去那麽久,其实也不算太久,只有两天。我们现在就去吃大餐。”
露比扶著克里斯进来,他似乎觉得很累,所以非常生气地说:“你们两个,谁来帮我一下。艾伦,快去把你
那身衣服换掉,戏演完了你为什麽还乐此不疲?”
“我以为你喜欢我这样,女王陛下。”艾伦对著麦克说,“你觉得如何?”
麦克拍了他下他的臀部说:“快去换掉。”
“好的。克里斯交给你了,露比。我们上楼去,互相检查一下身体。”艾伦不管下面的人是什麽表情,拖著
麦克上楼。
露比对克里斯说:“你得原谅他们,现在正是发情期。”
克里斯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从兰德尔身边走过时,稍微留意了一下。兰德尔并不认识他,克里斯发现他的目
光中带著些同情和鼓励。兰德尔准是把他当成从萨德玛利亚逃出来的奴隶。
克里斯很快回避了这种令人遗憾的目光。兰德尔问:“要我帮忙吗?”
露比说:“如果你没事的话,和我一起把他扶到楼上去。不能靠那两个家夥了,床是他们唯一的归宿,现在
我们这些正常人得打起精神感谢有意义的事。你知道药箱放在哪吗?”
“我这就去拿。”兰德尔说。
“先帮我把他扶上去。”
“我可以自己走。”克里斯说,“让我自己来。”
兰德尔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发愣。他想了想,有些似曾相识,但不太确定。这个声音在迷雾中穿行,令人琢磨
不透。兰德尔扶著克里斯,偷偷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痕。

浴室的水声还在继续响。
麦克把水喉关掉,热气从地面升腾起来。他望著镜子先把自己检查了一遍。有些伤痕他并不想让艾伦看到,
但是这很难避免,只能尽力而为。他伸手摸了一下腮部,走出浴室。
艾伦正跪在床上检查自己的伤口,缝合地方又裂开了,鲜血沾满纱布。当他解开最後一层时,血凝固在上面,
只好用力扯掉。
“见鬼。”艾伦皱著眉,好像在对自己发脾气,胡乱地卷著带血的纱布扔到地上。
“别对自己这麽粗暴,伤口会恶化的。”
“为什麽你连说话的口气都和露比一样了?为什麽你总是和那家夥站在同一条线上?”艾伦回过头来看著他,
麦克却在看他的伤口。
“这是因为我们说的都是事实。”
“你在责怪我吗?”艾伦拉住他的手,引他到床上来。“让我看看你。”他说。
麦克被他压在下面,伤口有点疼,但是感觉却很甜蜜。艾伦捧住他的脸,用力吻他。麦克抱住他的头部,手
指深入柔软而浓密的发丝间。
他们互相剥夺著对方的空气,试图合为一体。麦克喘了口气说:“你未免太猛了吧。”
艾伦翻身躺在他身边说:“我情不自禁,真不想和你分开。你离开後我就像死了一样。”
他摸了一下伤口,手上沾满了血。
“又流血了,在同一个地方。”
麦克知道他所指的同一个地方是什麽意思,这次的枪伤和上一次安德鲁?凯斯造成的伤口距离如此之近,几乎
重叠起来。
艾伦说:“有时候我会有种奇怪的想法。”
“什麽?”
“伤口在同一个地方,这是一种魔咒。”艾伦说,“我受伤,你就安全了。”
麦克轻轻揉弄著他的头发说:“艾伦,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别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而且你说得太煽情,会让
我受不了。”
“你总是这麽腼腆。”艾伦把他的脸转过来说,“我们来回想一下,上次见面时,你对我说了什麽?”
“我说了吗?”
“当然,我不会忘记,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麦克说:“你得提示我一下,我总是忘了说过什麽。”
艾伦望著他浅绿色的双眼,松开手说:“如果你不肯说,我就躺在这里让血流光。”
“别耍无赖,你真的已经不是孩子了。”
“告诉我亲爱的。你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不听劝告莽撞行动,使大家都陷入危险。如果你生气就告诉我,
如果你爱我,也告诉我,我不是心理医生,猜不到你所有的想法。原谅我麦克,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相信你,
露比说得对,我把你保护得太好,反而起了反作用。我真的不想这样。”
麦克没有动,一点也不想动,只是用下巴摩擦著艾伦的头顶说:“我爱你,艾伦。”
“再说一遍。”
艾伦抬起头望著他,麦克看到他的眼中有一种深切的悲痛和喜悦。
“我爱你。”他听话地重复了一遍,整个房间沈静在一片微妙的安静之中。
艾伦笑起来。“再说一遍。”他说。
“我爱你。”麦克看著他说,“我爱你,不想离开你。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艾伦不断点头,紧皱的眉舒展开,很快又聚拢。麦克看到他笑中带泪,於是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我也爱你。”艾伦笑著说,“上帝,我也爱你。”
“够了,别说话。现在听我说。”麦克看著他说,“这些话以前也说过,但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说一次,不是
对你,而是对我们。”
艾伦静静地等著他说。
“我们都不愿意对方去冒险,但我们生活在危险中,必须互相信任。这次的事是一个教训,我们都有错。”
“我错的比较多。”艾伦说。
“你相信我吗?”
“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当然相信你,只要你说的话,我无条件信任。”
“相信我的能力吗?”
“要我说实话?”
“最好。”
“自从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担心会落後。艾尔维斯警官,你受过特训。”
“我已经不是警官了,是你的搭档。”麦克认真地说,“你是否愿意把你的背後交给我。”
艾伦盯著他,慢慢地回答:“好的,我的背後就全靠你了。”
这是一个誓言。他再次亲吻麦克的嘴唇。这时虚掩的房门被打开了,露比在门外问:“艾伦。要帮你弄伤口
吗?”他自顾自往里面看了一眼後说,“你看起来还是一条活龙,自己弄吧。我和兰德尔去超市买东西,你和麦
克看家。”
“这究竟是谁的家?”艾伦看了一眼门外,低声对麦克说,“这个家已经不安全了,以後要记得随手锁
门。”
麦克刚想要说话,但他的嘴却立刻被堵住了。
第二十四章 出走

第二天晚上,艾伦站在院子外的栅栏前全副武装,正为自己的靴子系鞋带。
“我进来了。”他通过耳麦与麦克联系并等待回应。
“倒数三秒後开始计时,准备好了吗?”麦克说。
“希望能打破上次的纪录。”
“我只希望你不要用力过猛,伤口又会裂开的,而且最好不要打破纪录,那意味著我还要继续在满是灰尘的
地方爬来爬去。不管是萨德玛利亚还是右手,他们都不如你。测试只要符合一般要求就行了。”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 Tyrant 确实具备常人少有的能力。如果我能通过,他一定也可以。”
“Tyrant 会亲自来吗?”
“以防万一,而且我是完美主义者。”
通讯器里传来麦克的笑声,他说:“好吧,白猎鹰先生。1 分 29 秒,设置数量和上次一样,这个时间里毫发
无伤地到我面前就算你赢。”
“如果我赢了,输的人要任由处置。”
艾伦戴上红外线探测镜,庭院中立刻出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线。
“现在来倒数。三,二,一,开始。”麦克说。艾伦越过栅栏,单脚落在草地上。红外线对射装置连接著警
报器,每一次警报灯亮就表示被发现,这里只有极少数的地方可以供他站立。
艾伦跳过几道红线,後面是移动的对射器,每隔 10 秒锺一个来回,中间会有 1 秒停顿。如果错过这个时机就
必须再等上 10 秒,他毫不犹豫地从中间穿过,右手按著地面跃到院子的落叶树旁,接著爬上树枝。树枝正对著别
墅起居室的窗户,窗口处还有三道交叉的红线,无论如何不可能从一楼的窗口和门进去。
艾伦抬头看了看,屋顶似乎是安全的。他取出金属索钩,装进发射器瞄准屋顶边缘。一声极其轻微的发射声,
索钩准确地钩住了屋顶,艾伦用力扯了一下确定牢固,按下收回键,收缩力把他带向高处。他刚要爬上去,忽然
发现一道红线贴著屋顶移动过来。艾伦吃了一惊,立刻松手,吊在屋檐上,双脚差点就要碰到下面的对射器。
“这个设计得不错,让我吓了一跳。”
“游戏总要有点惊喜。”麦克说。
艾伦勾起脚以免碰到窗户。他松开腰上的 G 字扣,单手抓住钢索,双脚在别墅外墙上用力一蹬,又迅速松手
放长钢索,使自己穿过窗外的红外线落到墙脚。艾伦沿著墙角走,所有窗户都被封死了,门上有四道交叉的红线。
两道平行,上下移动,另外两道对角,不断改变角度。唯一的空档在门框上方,机会稍纵即逝。
艾伦观察了几秒锺,轻轻一跳,抓住门边的花园灯。他踩著墙壁移到门框上方,时间刚好,对射器到了最顶
端,开始下滑。艾伦缩紧身体,等缺口放到最大,踩著门框先让腿进去,然後再松开手。惯性使他在进入室内时
往前冲了一段,靴子在地板上发出一下轻微的磨擦声。
他飞快地越过沙发上楼,推开卧室的门,麦克及时按下手中的秒表。
“多少时间?”
“1 分 30 秒,差了一点。”麦克说,“如果你没有受伤,可能会更快些。”
艾伦摘下眼镜说:“这次有点难度。”
“只是有点?”
“好吧,我差点从屋顶摔下来。”
麦克笑著说:“接著把警报器换成射击装置,告诉兰德尔和克里斯不要随便去院子。”
“等露比回来,这样就不用说两遍。”艾伦脱掉装备说,“他去找个老朋友,我们得找人暂时收留兰德尔。
这里太危险了,最好把克里斯也送走,他毕竟是右手的人,我们还不能彻底相信他。”
“希望露比能回来得比 Tyrant 的人早。”
“Tyrant 已经等了一天,也许会再多等几天,让我们觉得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精神紧绷。只有露比知道他
在想什麽,他们在萨德玛利亚聊得很愉快。”艾伦说。
“露比救了我们,这是事实。”
“并不是露比救了我们,而是 Tyrant 放了我们。他是故意的,後面一定会有更多阴谋诡计。”
麦克点头表示同意,他说:“他喜欢君主论。”
“很像他的风格。”
“Tyrant 根本不必信守承诺,他可以食言而肥不放我们走。”
艾伦说:“我知道他为什麽这麽做,他要我们替他跑腿。”
“但我们为什麽要听命於他呢?”
“这个思路不错。”艾伦拖了张椅子,反过来坐下,双手放在椅背上。他说:“将会有一个迫不得已的情况
出现,使我们不得不替他卖命。”
“接著说。”麦克看著他,“我喜欢你思考的样子。”
“比方说一次冲突。”
“谁和谁的冲突?”
“很难说,反正不会是和 Tyrant 的,他可能会等著坐收渔翁之利。”
“除了他,能扯上关系的人不多了。”
艾伦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刚想说话,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声音。
“上帝,已经是第三个了。”艾伦皱著眉说,“我得去提醒他们注意了。他们到底要打碎多少个杯子才肯停,
我可不希望口渴时要用浴缸喝水。”
“露比会买新的。”
“你不觉得克里斯太固执了吗?他需要人照顾,应该乖乖躺在床上。”
“也许他只是不想让兰德尔照顾他,我去看看。”
“你应该来照顾我,其他人不关你的事。”
“等你连杯子都拿不住的时候我会来照顾你的。”麦克吻了他一下说,“照顾你一辈子,在床边给你讲故
事。”
“可是我的枪伤也很严重。”
“1 分 30 秒。”麦克站起来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说,“记得吗?而且你自己说过,那种小伤只要睡一觉就会痊
愈。”
“那我们就去睡一觉。”
“艾伦,输的人要任由处置,乖乖在这里等我。”
他的话刚说完,忽然警示灯亮了,表示有人碰到了感应器。
麦克看了一眼说:“谁出去了?”
“去看看。”艾伦站起来。他们一起下楼,兰德尔站在门口,客厅里到处是碎玻璃。
“发生什麽事,克里斯呢?”麦克问。
兰德尔看著门外,显得十分担心:“他说要回去。”
“回去?去哪?”
“我不知道。”兰德尔摇著头。
麦克回头望了艾伦一眼说:“他回右手去了。”
“我去找他回来。”
“你想杀了他吗?”麦克说,“克里斯不会出卖我们,他只是要回自己该去的地方。”
“你总是把人想得太好。我们要防著一手,万一他全说了,得想好对策。”
“那也只是多一个敌人,有 Tyrant 这样的强敌在前,其他敌人又算什麽?”
“不要小看‘右手’,他们可不是杂鱼。兰德尔,别站在门口,回你的房间去。”
兰德尔看著他问:“克里斯是什麽人?”
“你对他没印象?”
“我好像认识他,又好像不认识。”
“连他的名字也没听过吗?”
“没有。”兰德尔说,“我怎麽了?我觉得他非常亲切。”
“回房间去慢慢想,你会想到的。”艾伦把他赶上楼,又对麦克说,“不用等露比了,我会打电话叫他小心
的。”
“艾伦,他把雕像带走了。”
“什麽?”
麦克说:“露比把雕像带走了,那两个十字架一直放在客厅的柜子上,现在不见了。”
“你肯定是露比带走的,而不是克里斯?你还坚持说应该相信那家夥。”
“这是两回事。”麦克说,“你明白吗?”
“好吧,让我想一想。露比到底想干什麽。”

第二十五章 明日世界

瑞吉娜正要关店门时看到一位美丽的客人。
这位客人有一头金色长发,像纯金一样闪闪发亮,这使瑞吉娜觉得,如果拒绝她,将会是终生遗憾。
“请问我要如何为您服务?”
客人微微一笑,带著些歉意地说:“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只要把头发剪短就可以了。”
瑞吉娜吃惊地问:“剪短?”
“尽量短一些。”
“可是这麽漂亮的头发,为什麽要剪掉呢?”
客人始终保持微笑说:“因为只要我活著,头发就会不断变长,但是我死了,再漂亮的头发也不过是装饰一
下棺材罢了。”
“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瑞吉娜拿起桌上的剪刀,从镜子里和这位金发女郎对视。
“要剪下这麽漂亮的头发,让我想起一个动人的故事。”
“我想必也看过这个故事。”
“你遇到什麽困难了吗?”
金发女郎对著镜子说:“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但是这些困难并不能用头发来解决,我的头发可以送给
你。”
“谢谢,确定吗?”
“是的。”
“哢擦”一声轻响,金色带著点美丽小卷的长发落到了地面上。
露比对著镜子看了一会儿,感到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但那种感觉很不错,就像另一个他又重新醒过来了。
他从镜子前走开,去浴室洗了澡,擦掉口红,洗掉女性化的所有东西。这个路边小旅店很适合亡命之徒借宿,露
比在断断续续的热水下闭了一会儿眼睛,什麽也没想,只是沈静在水幕之中。热腾腾的雾气升了上来,他睁开眼
睛,看到十六岁之前的少年幻影。
如果可以,他愿意回到过去吗?这是上天的一个玩笑,但并没有置他於死地。相反,露比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他爱朱蒂,给她丈夫的爱,朱蒂也喜欢这样的他。
露比擦干身上的水珠,把胸部缠紧,换上刚买的白色 T 恤和牛仔裤。他照了一下镜子,适应自己的新形象,
然後收拾东西离开旅店。
外面的空气清凉,天空有些发灰,离天亮还有几小时。露比打开车门坐进去,正在考虑是否要先去喝一杯。
这个酒吧通宵营业。
他把车停在门外,推门进去。酒吧里烟雾缭绕,到处是大麻味。有些女人坐著,有的到处溜达,男人们则显
得更随便些,对路过的姑娘动手动脚。
露比穿过人群往里走。“想要我吗?”一个女人拦住他,浓妆豔抹。露比已经很习惯女人的浓妆,朱蒂就喜
欢夸张的化妆,但是这个女人两眼显得太大了,嘴唇又湿又红,就像刚喝完一杯血。她的衣著也不合适,屁股露
得太多。
“全套只要 120,也可以满足你的特殊要求,但要稍微增加点费用,我打赌这里没有比我更好的了。”
她的胸部倒不错,浑圆而优美,像罩杯里盛满了两杯牛奶一样来回晃动。
“不,谢谢。请你让一下。”露比说,“我要找的是男人。”
“好吧。”女人失望地走开了,看来她对拉拢生意并没有什麽信心。露比继续走到吧台尽头,酒保抬头看了
他一眼。
“要什麽酒?”
“我要的酒菜单上没有。”露比取出一个硬币放在桌子上,“最近运气不好,但今晚可能会转运。”
酒保拿起硬币看了看。硬币只有一面是头像,反面则是空白,用工具磨平,上面刻著“明日世界”的字样。
“这个我暂时替你保管。”酒保把硬币收起来,放在柜台里说,“如果你手气好,可以把它赢回去。”他推
开了身後的门。
“谢谢,我有预感,今晚我一定会走运。”露比穿过那道狭小的门,黑暗的楼梯一直蜿蜒而下。当他推开尽
头的铁门时,迎面而来一片光亮。各种赌博机发出的声音,轮盘中的小球在红黑的格子间跳跃,这里是个地下赌
场。他走进去,看场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露比说:“我找父亲,他在吗?”
看场人伸出的手缩了一下,说:“他在。”
“谢谢,我自己去找他,你是个很好的看场人。”露比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离开嘈杂的中心区,来到角落
中一面黑色的墙边。墙上有一条缝隙,不仔细看不会看出这是一扇门。露比敲了敲门,伸手推开了它。门很厚重,
但却出乎意料的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打开了。室内亮著温暖的灯光,高高的书架把整个房间隔成一个离奇的
迷宫。
露比走过这些书架,当他快要接近光源时,忽然听到一个老人的声音说:“你遇到什麽麻烦了吗?”
“不。”露比说,“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喜欢诚实的客人,告诉我你想要知道什麽,这样我才能帮助你。”
露比站在老人面前,微笑著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来看看你。”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显得有些惊诧,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你为什麽要这样。”他问,“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因为你喜欢。”露比说,“你一直希望我保持原状。”
“什麽保持原状。”老人鄙夷地说,“我只说过别让我看到你像个妓女一样暴露自己,只要别让我看到,随
你怎麽样都行。”
露比放下手中的外套,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他说:“我不想吵架,别又回到以前那种状态,我们应该有更多话题的。”
“好吧,让我听听你新编的故事。希望你说得像一点,我可不会相信你只是来看望我的鬼话,不到绝境,你
永远不会来见我。”
“别这样,即使我是顺便来看望你,这也不是坏事。”露比把白纸包著的两个十字架放在桌上问,“你见过
这个吗?”
老人拿起来看了几眼说:“是女执事党的象征物。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赝品?”
“赝品?”露比吃惊地望著他。
“虽然做得很逼真,但是没有女执事党的标记,这是件漂亮的赝品,做得不错。女执事党的小标记只有极少
人知道,忽略了这点也情有可原。”
露比说:“这麽说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什麽骗局?”
“你知道黑尾这种毒品吗?”
“我不知道。”
“真的?”
“我为穷途末路的人提供有偿情报,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对客人说谎。”
“可我不是你的客人。”露比说,“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是不是代表这东西并不存在。”
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骗局,未免太惨了。没有毒品配方,没有女执事党的十字架,一切都是“右手”设
计的圈套吗?可是 Tyrant 又不像在演戏,他不可能不知道十字架的秘密。他们联合起来,目的又是什麽。露比
忽然感到有些冷,老人正在灯光下望著他。“你在想什麽?”
“未来的事。”露比回答。
老人说:“没人能看到未来,上帝给予你什麽,你就接受什麽,包括诞生和死亡。”
“不,未来是可以预见的。”露比说,“只要你准备充分。”
“我喜欢你的这份自信,可还是讨厌你打扮成女人。”老人说,“趁你的头发还没长长,不妨去看看你的母
亲。”
“我会的。”露比站起来,过去亲吻老人的额头,他说,“我会买一束她最喜欢的玫瑰花,谢谢你,父亲。
她的墓碑每年都很干净。”

第二十六章 三个玛利亚

泛黄的书页被翻了过去。安格斯?特罗西用苍老的手指捏著书页。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露比。那是十六
岁以前的少年形象,过了近十年,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这是他的儿子。
安格斯从 17 岁开始当情报贩子,黑暗角落里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露比从他那里学到的一点点东西,都足
够独当一面。如果没有遇到艾伦?斯科特,露比也许会成地下黑市最厉害的奸商,一样靠贩卖情报过日子。他喜欢
这种不必自己找买主的生活,而且沾了父亲的光,比别人更容易得到信任。子承父业是件好事,但安格斯不喜欢
儿子改变性别。经历了一次翻天覆地的争吵後,父亲妥协了,退了一步,希望他至少选择一种性别──男人或者
女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二者兼备。然而露比并不领情,他认为自己是有选择权的。父母只给予生命,性别可以
由自己来决定。
安格斯沈默著收回了目光,他感觉到露比的成长,所以同样感觉到自己的苍老。
“我干这一行还能干多久呢?”他偶尔也希望能坐在有阳光的阳台上看日落,但黑暗却永远是他生活的主色
调。
“女执事党的玛利亚雕像,一个是圣母玛利亚,一个是抹大拉的玛利亚。”
“应该还有一个,你知道另外一个是什麽吗?”露比问。
安格斯翻著书,拿著十字架与书上的图案对比。他说:“还有一个是拉撒路的姐姐,伯大尼的玛利亚。”
“我一直以为他们要运送的是十字架里的毒品配方,但你说从未听过黑尾,那麽这里面究竟有什麽秘密?”
安格斯打开十字架,看了里面的构造说:“我认为顺序很重要。”
“什麽顺序?”
“圣母是最先的,妻子是末後的。我们得出一个顺序,即使他们用十字架来运送配方,那也应该有一个顺序,
如果配方只是虚张声势,那麽这个顺序就更为重要。”
“顺序代表什麽?”
“所有的一切,一笔巨额的钱,一个有名黑道人物的名字,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甚至一个电话号码,拼凑
起来可以组成任何东西。”
“但这些东西和毒品配方相比微不足道。”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没有人会去关心它。人们只会把目光放在高利润的东西上,这样十字架就会很安
全。”
“Tyrant 知道吗?”
“既然事情牵扯到萨德玛利亚的暴君和右手的领袖,我倒有件事要告诉你。”安格斯向後靠在椅子上,“有
消息说女执事党的首领迪戈?弗朗哥在西班牙遭到暗杀,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据说活不了多久。艾萨克?德瑞克
如果想搞垮女执事党正是个好机会,女执事党的势力在西班牙已经日渐没落,在美国的分支组织还算是一条有力
的支柱,如果断了萨德玛利亚这个明为卖淫实际上从事各种地下交易的主要经济来源,女执事党的黑道生涯有可
能就此结束,毕竟美国是‘右手’的地盘。”
露比刚想说话,安格斯又接了下去。老人说:“但这条消息是假的。”
“什麽?”
“迪戈?弗朗哥毫发无伤,他的危机并不是来自於外界,而是自己的部下。”
“有人觊觎他的位子?”露比明白其中的玄机。
“能力出众的部下总是很危险,不得不防。”
露比忽然感到轻松了。“你说的这个人是 Tyrant?”
“你见过他吗?”
“是的。”
“他是个怎样的人?”
“如外界传闻一样残暴,同时拥有狮子和狐狸的特质,冷酷狡猾,但很有魅力。”
“这样的人怎麽会甘心当一个色情场所的看门狗?”安格斯声音低沈有力,双眼闪动著睿智之光,“即使女
执事党把大量地下买卖交给他来管理,那也只是增长他的欲望罢了。他的能力会让他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会
寻求更加困难的挑战和更高的报酬。权力对男人来说远比什麽都重要,金钱,女人,所有的一切。欲望无法填充,
他所得到的东西只是用来发泄而并非享受和满足,既然 Tyrant 想得到,女执事党就给他这个机会。”
“那些十字架只是诱饵?”
“既是诱饵,也是考验。如果 Tyrant 没有异心那不足以致命。艾萨克?德瑞克目光不够长远,他只想先搞垮
萨德玛利亚,而迪戈?弗朗哥利用这一点,在艾萨克和 Tyrant 之间制造冲突,以便借他人之手铲除异己。
Tyrant 控制了美国的女执事党分部,势力不断扩大,迪戈?弗朗哥的地位岌岌可危。如果正面与 Tyrant 开战,
胜负很难说,他不愿冒这个险,所以利用一份假配方来引发‘右手’和 Tyrant 火并,以此削弱 Tyrant 的实力。
但是假的东西毕竟不够分量,艾萨克和 Tyrant 都不是傻瓜,想让他们上钩,诱饵不但要巧妙,而且要大,至於
大到什麽程度,我不想推测,那不是关键。”
“但艾萨克认为现在还不是和 Tyrant 正面交锋的时候,他显然对十字架里的东西非常感兴趣,所以雇用杀
手去试探 Tyrant 的虚实,我一直就在奇怪,为什麽女执事党明明可以秘密地把东西运送到 Tyrant 手中,却如
此大意地被‘右手’的人劫走。现在真相大白,这也是迪戈?弗朗哥的计划。”
“不错。一旦 Tyrant 知道了十字架的真正用意,接下去就会是一场混战,你和你的朋友如果身陷其中,必
定很危险。”
露比说:“现在想抽身已经晚了。”
“那麽就寻找机会。”
“还会有机会吗?”
“机会到处都是,只看你如何把握。”
“我该怎麽做?”
“你选择哪一方?”安格斯望著他唯一的儿子,露比是个从来不会困惑的人,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全都由自己
选择,他下决定总是很快。可是此刻,露比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他说:“为自己做决定太容易,但我不能决定别人的命运。我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我的朋友以及他们
的恋人,生死与共的同伴,要为他们做决定太难了。”
“如果他们信任你,你就可以代替他们决定,也因为他们信任你,所以你必须慎重考虑。”安格斯把十字架
放回他的手中说,“艾萨克?德瑞克的父亲,就是上一任‘右手’领袖布兰特?德瑞克是个极其出色的男人,但他
的儿子显然逊色得多。本来不该由艾萨克继承‘右手’,但他的无情使人畏惧,他杀掉了所有反对的人。”
露比沈默著,像是在比较衡量艾萨克和 Tyrant 之间的差距。
“时间到了小子,别影响我的生意。”父亲说。
“我以为这个时候不会有生意上门。”露比站起来望著他。
“你能这样来见我,让我很高兴。就算知道你一出门就会变回你喜欢的样子也没关系。”
“头发长回来还要很久,我会再来看你的。”露比微笑著说,“八年中第一次剪头发,虽然有点不习惯,但
感觉很奇妙,仿佛时间倒退了一样。”
他弯下腰再次亲吻安格斯的额头说:“再见,父亲。”

这是一幅极美的图画。
在忙乱喧扰的环境中,玛利亚心无旁骛地坐在主的脚边,静静听他说话。她知道应当如何接待这群宾客,顾
到每一位的需要。但主一来,她便忘记了一切。她不见别人只见主,抓紧每一分锺,好聆听主的话语。
露比开车经过一片空地,他也一样心无旁骛,只是专注於行驶。
如果事情真如父亲说的那样,时间就成了最珍贵的东西。他必须在 Tyrant 有所行动前决定好一切。先去见
艾伦和麦克,告诉他们接下来该做些什麽。
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露比微微皱眉,那道白光渐渐分开,是车前灯的光芒。紧接著一阵
异常响亮的刹车声,轮胎和地面磨擦著拖出几条长长的印记,露比的车横向停在那两盏白色的车灯前。他看不清
对方的样子,但是立刻有人走上前来拉开他的车门。
那些人影走动时挡住了光线,一支枪抵在露比的额头上,接著松开安全带,把他从车里拉出来。露比没有挣
扎反抗,任由他们铐住双手,蒙住眼睛塞进另一辆车里。他甚至不想猜测这些人究竟是谁。不论是“右手”还是
萨德玛利亚都不重要,他不是第一个和时间赛跑输掉的人。既然有人代替他做了决定,那麽就按照这个顺序继续
走下去。
父亲说,顺序很重要。
车子发动後,那些关於玛利亚的联想慢慢清晰起来。

第二十七章 右手

艾萨克?德瑞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凝视地面。
虽然他望著地面,却让人感到这房里的每个角落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没有人说话,四周安静得如同墓地,只是偶尔会响起麽指敲打椅子扶手的声音。右手的领袖从某方面来说,
仍然是个富有忍耐精神的人。他的个性中有著值得称道的细密和严谨,但这项优点却使他常常疑神疑鬼。艾萨克
需要一个得力助手,但他又不信任任何人。他以极其惨烈的方式从父亲手中取得了继承权,每个人都可能是仇敌。
“有多久了?”
“20 分锺。”
艾萨克停止敲打扶手的手指,对部下说:“带他进来。”
他换了个姿势,仿佛觉得很烦躁。两个部下很快拖著一个男人从外面进来,他们几乎不用强迫他跪下,因为
他浑身是伤,根本无法站立。
“我的惩罚太严厉了吗?”艾萨克交叠著双腿望著这个人。他的背部重重叠叠印著红色伤痕,还有些焦灼的
痕迹,大概是电棍造成的。
“克里斯多弗?帕特里克,告诉我,是不是我对你太严厉了?”
克里斯抬起头,努力面对“右手”的首领。
“不。”他说。
“那麽是太轻了吗?”艾萨克面无表情地说,“你在那个地方呆了那麽久,什麽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带回来,
那个地方好玩吗?让你乐不思蜀。好好回想一下,不是我父亲逼你去那里,是你自愿的,这麽多年来我一直都无
法挫败女执事党,这次明明是个好机会,你却为了救那两个杀手暴露身份,像条狗一样逃回来。只是揍你一顿,
实在算不上惩罚,也许你在那种地方待久了,我应该用你喜欢的方法惩罚你?”
克里斯沈默不语,他知道一定会受到严惩,还是决定回“右手”。艾萨克的父亲把他从贫民窟的垃圾箱边带
走,让他学会生存的方法。即使布兰特不在了,只要“右手”还在,他就一定会回来。
“如果你愿意表演的话,我也愿意观看。”亡灵之父说。
克里斯抬头望著艾萨克冷漠的双眼,里面包含著恨意。不仅仅是责怪他的失败,还有著更为复杂的情绪。克
里斯知道原因,但他尽量避免犯错,总是希望做到更好。这也是他自愿去萨德玛利亚的原因。为了不让布兰特为
难,为了使他的儿子安心──继承者的地位不可动摇。
这麽多年,克里斯一直在忍耐,但现在他感到自己到了极限。每个人都应该有尊严,永远不要丢弃自尊。
克里斯站起来,从其中一个打手的腰边拔出手枪。艾萨克没料到他会反抗,冰冷的枪口一瞬间对准了打手的
下巴。克里斯并没有立刻开枪,他想要的不是逃走,而是死亡,以自己选择的方式。
艾萨克冷眼旁观著这一切,看著克里斯做困兽之斗,反而觉得相当有趣。几声枪响後,子弹穿透墙上的油画,
一个打手举起椅子重重地打在克里斯的後脑上。他发出一声低沈的痛呼,就那样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艾萨克挥手让部下把他带走。
“白猎鹰的中介人还没到吗?”
“已经到了,在外面等著。”
艾萨克继续用手指敲打扶手,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说:“让他进来。”

露比被推进这个大房间,他仍被蒙著眼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却能听到不少人的呼吸声。这不像是 Tyrant 的
地盘,因为 Tyrant 不喜欢周围有很多人,他有需要时,那些人才会像幽灵一样出现,他和这里的主人具有完全
相反的风格。
非此即彼,这里是右手的地盘。
露比稍感安心,他实在不想再和 Tyrant 谈判。和右手交谈就简单多了,最多是没能完成委托,但是露比打
定主意不会把到手的钱退回去。委托还没结束,Tyrant 和他们的账目尚未算清,结果如何没人知道。露比跟著带
路人往前走,似乎经过一道门,因为有沈重的开门声。等他进入後,门又缓慢地关上了。他被带到一张沙发前坐
下,有人为他解开眼罩。
耀眼的白光很刺眼,露比举起戴著手铐的双手挡了一下,努力使自己适应这亮光。
“你看起来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露比?特罗西先生。”艾萨克说,“你总是那麽千变万化吗?”
“我只是偶尔会有变化。”露比放下手臂,这个大房间装饰得富丽堂皇,巴洛克式设计,宗教意味十足,房
间尽头的墙壁上挂著一幅右手捧著圣经的基督油画。
艾萨克?德瑞克正用鹰隼般的眼睛望著他。“偶尔?”黑道领袖说,“我想知道偶尔是什麽情况,比如说变成
我的情妇?”
露比有些吃惊,他还不想让艾萨克知道萨德玛利亚发生的一切,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麻烦比想象
中大得多。是谁说漏了嘴?麦克和艾伦当然不会出卖自己,克里斯有可能会这麽做,不过露比不责怪他。克里斯
本来就是右手的人,他有充足的理由这麽做。知恩图报可不是他们这样的人信奉的准则。
“只要情况需要,我很乐意客串各种角色。”露比说,“为了完成您的委托,我们不遗余力。”
艾萨克微笑著说:“我对你很失望。不,是对你们。我以为职业杀手中顶级的白猎鹰会很容易完成这次委托,
但你们显然不够专业,而且缺乏职业道德。”
露比不满地反问:“是吗?没有完成委托的确是我们失误,但我不认为我们的职业操守有任何问题。相反,
我也对你向我隐瞒事实感到反感。”
艾萨克锐利的目光紧盯著他问:“我隐瞒了什麽?”
“十字架的秘密。”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似乎连空气都变得苍白,露比本来并未想要如此尖锐直接地提出这个问题,但艾萨克
连一点歉疚感都没有,这使他有些气愤。
“一般来说我不会对客人生气,但是你的行为令我感到无奈。不错,我们是雇佣关系,但请记住,我们并不
是仆人。”
“你知道多久了?”艾萨克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问,“是什麽时候发现的?”
“发现时已经太晚了。我们为那两个假货拼命,却还以为没有尽力,那 1500 万的委托金,是给我们送葬用的
吧。”
艾萨克欣赏著从露比双眼中迸发出来的愤怒,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想听的
话。”
露比没有立刻回答,他很清楚聆听的结果。知道秘密的人唯有死路一条,艾萨克不可能让知情者继续活下去,
杀人灭口是他的一贯风格。
“准备好了吗?”
“是的。”露比说,他决定了,“请说吧。”
“你要从哪里开始听呢?”
“就从你拿到十字架开始。”露比回答。
艾萨克说:“给你的是复制品,真的在我手里。”
“黑尾配方是你捏造的,还是迪戈?弗朗哥在故弄玄虚?”
“我不知道,也许真有那种东西,但我对它没兴趣。我和女执事党不一样,贩毒不如军火,能够得到配方固
然很好,得不到也无所谓。”
“那麽你的目的呢?”
“你一定打开过十字架,把它研究了个彻底。”
“是的。”
“有没有发现什麽?”
“什麽都没有。”
“真正的十字架里有东西。”艾萨克说,“除了那份不知真伪的西班牙文配方外,在内部刻有一个数字。圣
母的十字架写著 L1-1-26,另一个写著 J-20-1。”
“那是什麽意思?”
艾萨克伸出手,旁边有人将一本圣经放在他手里。
“路加福音 1 章 1-26 节‘到了第六个月,天使加百列奉神的差遣,往加利利的一座城去,这城名叫拿撒勒’
和约翰福音的 20-1 节‘七日的第一日清早,天还黑的时候,抹大拉的玛利亚来到坟墓那里,看见石头从坟墓挪开
了’,这里有三个数字,我想知道最後一个十字架中的数字,这样它会组成一个密码。”
艾萨克站起来,走近露比低头望著他。
“中断一下,你先告诉我,从 Tyrant 那里得来的最後那个十字架在哪?”

第二十八章 癫狂者的话

露比终於明白 Tyrant 为什麽会如此轻易地放走他们。


从萨德玛利亚全身而退成了一项无声的指控,无形中使他们成了双方共同的敌人。露比望著艾萨克问:“萨
德玛利亚的暴君来过了吗?”
“他不会亲自来,但他的部下给了我一份很好的见面礼。”艾萨克冷淡地说,“那些家夥在我的地盘上大肆
破坏,还毁了我一栋别墅。他们给我留了言,我的情妇骗走了那件东西。我很有兴趣知道谁是我的情妇,你能告
诉我吗?”
露比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艾萨克根本不会相信他,也没有必要。对他来说,杀人永远比询问有效,而且他
还不想和 Tyrant 火并。艾萨克始终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
“我说不,你会原谅我吗?”露比平静地问。
“当然不会。”艾萨克说,“我满足了你临死前的好奇心,现在轮到你说了。说实话会让你死得轻松些。”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东西在哪。”
“你最好能清楚,我只是顺便问你一下,以节约时间。如果你不肯说,我只好去逐个搜查与你相关的地方,
例如你的家,你有一个妻子。”
“我有妻子,我很爱她,所以不会把那种危险的东西放在她周围。”露比望著艾萨克说,“你答应不伤害她,
我就把东西交给你。这是我最後的一张牌,我必须好好利用。”
“如果你欺骗我的话。”
“你可以杀了我。”露比说,“相反,你就得放我走。”
“你知道太多秘密了,我不能让你活著。”艾萨克说,“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我会保守秘密。要杀我是很简单的事。”为了取得信任,露比不得不在艾萨克面前表现得软弱。他希望得
到轻视,怕死的人通常不会说谎。“最後一个十字架在白猎鹰手里。”
艾萨克不说话,正在观察这句话的真假。
“是真的。”露比有些焦急地强调,“你应该相信。”
“你是个聪明人,对你的话我只能相信一半。”艾萨克转开视线说,“让我找个人来证实你的话吧,他应该
会给我正确答案。”
克里斯又被带进来了。他仍然昏迷不醒,艾萨克的部下用一盆浸满冰块的水泼醒他,克里斯痛苦地呻吟著,
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先看到露比,接著才看到艾萨克。
“克里斯,来见见这位客人,你们应该见过面,在 Tyrant 的俱乐部里。你对那里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只
是说你失败了,没有得到最後的十字架。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艾萨克冰冷的目光穿透了他,“这位白猎鹰
的中介人先生说东西已不在 Tyrant 手里,既然你们一直在一起行动,你为什麽对我说谎?”
克里斯看了看露比,他知道只要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或者是露比或者是自己。总有一个人要死
於非命。艾萨克不会手下留情,杀人是他的爱好。
克里斯感到很冷,冰水令他瑟瑟发抖。
“是他。”克里斯看著露比说,“他在说谎,他根本没有十字架。”
露比露出愤怒的表情,甚至想站起来向克里斯走去,但身後的两个打手从两边把他重新按进沙发里。
“这个骗子。”露比回过头来望著艾萨克说,“我没有说谎。”
克里斯说:“你什麽也没得到。我们逃出来时,你根本连最後一个十字架的样子都不知道,如果你没有说谎,
告诉德瑞克先生,那个十字架是什麽样的?”
露比沈默了一会儿,自信地说:“我当然知道,是我亲手交给艾伦的。最後的十字架是伯大尼的玛利亚,双
手捧著香膏举过头顶,身上有五道绳子,两条过胸,一条在小腹,还有两条在双腿上,这样你满意了吗?”
克里斯的露出惊讶之色,刚想说话,艾萨克就阻止了他。
“够了。”艾萨克说,“你从来不对我说实话,你只对我的父亲忠心,父亲死了,你是否要去天国陪他?”
打手们把克里斯按倒在地,动作粗暴有力,克里斯无法抵抗。
“特罗西先生。”艾萨克对露比说,“现在你带路,我很想知道有名的白猎鹰,究竟会住在什麽地方。”
露比站起来,看到压住克里斯的那个人从身边拔出手枪。他说:“我有一个要求。”
艾萨克说:“你没有筹码了。”
“我想要这个人。”露比说,“希望你能把他给我。”
“你想要干什麽?”
“他诽谤了我,差点使我丢了性命。”露比说,“他应该付出代价。”
艾萨克看了一眼即将被处刑的克里斯。他们目光相对,克里斯知道自己的处境,艾萨克对他比任何人都要苛
刻,甚至是仇视。他的父亲布兰特死後,克里斯就被遗忘了。没有任何命令要他回来,如果不是 Tyrant 拆穿他
的身份,他会在那个地狱里待更久,Tyrant 只是在浪费和消耗他的时间,不会有任何有用的消息让他带走。
“你真是个废物,克里斯,我让你多活一会儿,带他走。”打手们用绳子把克里斯捆起来,露比看著他,保
持沈默。
四周全都是武器上膛的声音,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会参与这次行动,艾萨克不会吝惜手下的性命。露比坐进
车里,吸了口气,在心中祈祷那两个问题人物不要再出差错,要不然一切都完了。

午夜十二点。艾伦打了个哈欠,感到有些困倦,但现在还不能睡。
防侵入系统还没有完工,他得看著点。又过了二十分锺,麦克终於宣布他们结束了一次大工程。
“总算好了,鼹鼠先生。”艾伦把腿放在桌子上问,“接下去做什麽?”
麦克拍掉身上的灰尘说:“接下来得轮流守夜,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去睡觉吧,早上再和你换班。”
“换班制会让我们分离的,我宁愿在这和你聊天。”
“我们有正经事要做,而且露比到现在还没回来,你有联系到他吗?”
“他的电话一直响,但没有人接。”
麦克皱著眉说:“露比不会不接电话,除非他出事了。”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艾伦又打了个哈欠说,“即使遇到麻烦,他也会想尽办法推给我,他就是这麽狡
猾。天亮前他会回来的,有可能会带来很多人,所以我还是坚持一下。等著看好戏。”
麦克说:“我要重新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
“你不需要了解我和露比之间的关系,只要时刻注意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就足够了。”
艾伦抓住他的手,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美妙,再来一次。”
麦克吻了他:“你该去睡觉了,我们至少要有一个人保持体力,否则很难应付一大群敌人。”
“来不及了,亲爱的。”艾伦托住他的下巴继续亲吻,目光望著监控器说,“已经有人来了。”

第二十九章 杀手之家

兰德尔感到有人在摇他。睁开眼睛,麦克在他身边轻声说:“醒一醒,兰德尔。”
“发生什麽事?”
“出了点小麻烦,你去地下室待一会儿好吗?”
麦克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到地下室去。艾伦正在那里整理装备。兰德尔第二次来到这里,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他有些胆怯,不敢走进去。这是个地下武器库,比真正的军火商仓库还要完善。艾伦脱掉衣服翻箱倒柜。
“这件怎麽样?”他取出一件黑色带 20 个口袋的防弹背心,还配有关节防护带。
“不错,比警用装备好。”麦克如实回答。
“政府总是不肯花大价钱。”
“不是所有杀手装备都这麽精良。”
“对,我靠的是技术。”艾伦把另一件扔给他。
“为什麽背後会有一颗红心?”麦克把衣服翻过来对著他说。
“我也有。”艾伦已经穿好了,背对著他说,“我们是一对,情侣装。”
“你不会真的要我穿上它吧。”
“它能挡住 7.62mm 的钢心弹,是世上最好的防弹衣。”艾伦勾著兰德尔的脖子说,“来吧小夥子,发表一
下意见,你觉得怎样?”
兰德尔终於笑了,说:“我觉得好极了,真适合你们。”
“我喜欢说实话的孩子。”艾伦说,“麦克,你该听听别人的意见了。”
麦克无奈地说:“我想不出谁会卖这种东西给你。”
“我订做的,只要有钱,军火商什麽都能办到。”
“现在时间紧迫,这个问题我们以後再讨论。”麦克穿好防弹衣,开始调节耳麦。他说:“如果分开行动,
记得保持联系,现在是 0 点 35 分,两小时能结束吗?”
艾伦往弹夹里装子弹,想了想说:“两小时太长,我们人少,尽量避免持久战。一个小时结束,防侵入系统
可以替我们消灭一部分人。”
“那就一个半小时。”
“听你的。”
麦克点头,看到艾伦正在往口袋里塞手雷。
“你不想要这房子了?”
艾伦说:“无所谓,反正露比会出钱。”
“难怪他总是和你斤斤计较。”麦克转头对兰德尔说,“我们走了,把地下室的门锁上你会很安全,一个半
小时後我们来接你。”
“好的,小心一些。”兰德尔望著麦克和艾伦的背影说,“请准时回来。”

地下室外仍然安静如常,既没有射击声,也没有脚步声。
“他们可真有耐性。”艾伦低声说。麦克拿著霰弹枪,走到窗边挑开窗帘看了一眼。他说:“不是他们有耐
性,而是有人在为我们争取时间。”
“让我看看那个好人是谁?”艾伦顺著窗帘的缝隙往外看,一个金发男子站在花园外,周围停著很多黑色房
车,很难推测有多少人。
“那个是露比?”艾伦吃惊地问。
“你也觉得他像露比?”
“很像,但不太可能是他。他怎麽会变成这样?”艾伦说,“不过作风和他很像,他带了一帮人来。”
“你说的很对,但是现在可以各就各位了吗?”麦克放放下窗帘说,“我先去把防御系统关掉,露比再往前
走会被射成蜂窝。”
“我倒很想看看这一幕。”艾伦说,“他是不死身,只有朱蒂能让他死。”
麦克拍了他一下,转身往楼上去。
“你忘了告别仪式了。”艾伦叫住他。麦克又走回来,张开双手拥抱他:“如果你以前有搭档,他一定是被
你气死的。”
他在艾伦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说:“祝你好运。”
“你也一样。”
他们分开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露比站在草坪外的石子路上。艾萨克正透过房车的挡风玻璃望著他。这个院子里有多少致命陷阱目前还不知
道,但面对强敌,艾伦不可能敞开大门。艾萨克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没有立刻让部下闯进去。他仍然保持
著惯常的谨慎和小心。
露比相信自己已经拖延了足够时间,但是不能排除某些人在生死关头继续鬼混的可能性。
“你该进去了。”艾萨克的保镖用枪顶了他一下。
露比微笑著说:“再等一会儿。”
“还要等多久?德瑞克先生不喜欢别人浪费他的时间,如果你不想死,就快进去。”
保镖用力推了他一把,露比没站稳,向前摔倒在草坪上。什麽都没有发生,他已经在院子里了,这是个好现
象,但还不能掉以轻心。保镖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四周仍是静悄悄的,艾萨克的部下穿过庭院,慢慢接近门口。作为人质,露比被挡在最前面。他们踢开门,
动作精炼,小心翼翼。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在哪儿?”领头的问。
“我不知道。”露比皱著眉,他讨厌暴力,更讨厌漫无目的的破坏。这幢房子里的任何东西损坏都将算在他
的账上。艾伦肯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希望这件事结束後我还没有破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对身後的人说,“他们好像不在家。你可以尽
量搜,但最好不要弄坏东西。”
“你最好不要说谎,德瑞克先生说了,要是你不听劝告,我们随时可以杀了你。”
“我知道,但还是希望你们不要随便破坏,别造成损失,我可不想赔本。”
对方哼了一声,把他推倒在沙发里,开始看著同夥搜索起居室。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外面的路灯有些微光
射进来。
艾伦藏在厨房的冰箱後和他的搭档聊天。
“麦克,外面还有人吗?”
“有两个人守在一辆车边,大人物应该就在车里,其余的人都已经进来了。”
“我看到露比了,他很好,坐在我的沙发上等著我给他端咖啡。”
麦克笑著说:“他更希望你给他一瓶酒。”
“我不会请他喝任何东西,他一直把我当佣人使唤。麦克,这些人不像是 Tyrant 的手下,装备和行事作风
都不符合。”
“想想你还得罪过什麽人?”
“太多了。”艾伦看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向厨房走过来,他低声音说:“客人来了,我去招呼一下。你想想游
戏结束後怎麽庆祝。”
“要不要赌一把?”
“赌什麽?”
“击倒数多的人胜出。”
“输的人任由处置吗?”
“可以。”
艾伦贴著墙站起来,一只手握枪,另一只手放到墙边的电闸上。
他等不速之客走进厨房,迅速推上了电闸,整幢别墅顿时一片光明。突如其来的亮光使那人吃了一惊,举枪
对准厨房的尽头。
艾伦从墙角出来,脸上带笑意,霰弹枪推弹上膛,枪口对准对方的心脏。
“欢迎光临,杀手之家。”

第三十章 蜘蛛

别墅亮如白昼,一瞬间,整个空间都亮了起来。
现在是先发制人的时候,枪响後,艾伦迅速跨过对方倒下的身体,往客厅跑去。守在露比身边的人已经听到
了枪声,突然亮起的灯光告诉他这个游戏正式开始。他显得有些吃惊,但反应还算快速,对准艾伦举起了手中的
枪。然而伴随著震耳欲聋的枪声,艾伦迅速弯腰躲过了子弹,左手拔开一个榴弹向著目标所在的方向投掷过去。
改进的子母弹撞击地面抛出 6 个小型发烟罐,顿时产生浓烈的烟雾。露比离开沙发蹲下,尽量远离危险,迷
雾中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吃了一惊,正想挣脱,却听到熟悉的声音说:“露比,是我。”
艾伦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令他愉快。“你来得太迟了。”露比说。
“我觉得刚好,一切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艾伦拉起他穿过浓烈的烟幕,这种情况下没人能分清敌我,因
此也不会有人盲目开枪。发烟罐持续时间 45 秒,烟雾散去之前,他们还能聊上几句。艾伦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推
开门让露比先进去,自己跟著进入并很快关上门。
“你弄出那麽多烟,害我什麽都看不见了。”露比对他永远有数不尽的抱怨。
“你不用看,这是我的家,只要我能看见就行了。”艾伦把钥匙交给他说,“去地下室和兰德尔一起等著,
很快就结束。”
“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说。”
“快说,我得趁烟还没散开找个好位子。”
“这些是右手的人,他们要找第三个十字架,Tyrant 让艾萨克深信东西在我们手里,为此他随时可以杀人。
Tyrant 也许就在附近,小心点,千万别掉以轻心。”
“你为什麽要担心?”艾伦说,“如果 Tyrant 也在,那最好,省得麻烦。我就喜欢一次性解决所有问
题。”
“今天不想跟你开玩笑,你最好认真一点。”
“好的,认真。我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弄开手铐吧。”艾伦转身开门,正要出去,忽然又转头看了露比一眼。
“怎麽了?还有事吗?”
艾伦说:“我忘了说,新发型很适合你。”
一股浓烟涌进来,露比愣了一下,随後动了动嘴角说:“谢谢,我就当是夸奖。”他抛了一下手中的钥匙,
转身往地下室走去。

没有充分的通风,室内烟雾久久不肯散去。
艾伦越过客厅的沙发,躲在角落里低声音问:“麦克,你在哪?”
“在二楼,有人上来了。”
“这是个好消息,我们每人负责一层,楼下活动的都是敌人,这样很方便。”
他站起来穿过起居室,前面有人影在晃,艾伦毫不犹豫地开枪,紧接著听到了惨叫声。随著这次宣战,四周
响起各种射击声。艾伦躲到沙发背後上弹,对方的子弹呼啸著掠过头顶,有些打在沙发上,还有些直接飞进了墙
壁。
“唱首歌怎麽样?”艾伦数著击倒人数,时刻使自己占据有利地形。
“这不是线上游戏。”麦克说,“请保持频道安静。”
别墅已成了战场,家具成了一堆废墟。艾伦忽然感到有点冷,并不是紧张引起的刺激感,而是嗅吸到了某种
危险。这个游戏好像太轻松简单了,更像一个陷阱。艾伦想起了暴君,Tyrant 如同一个黑色剪影,没有具体内容,
有点恐怖。艾伦甚至怀疑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谁也不愿意做傀
儡,但是很多人被操纵著,自己却不知道。
又是一声巨响,艾伦头顶的花瓶被流弹击中碎裂开来,玻璃和水珠一起撒落在地上。他向前一跃,躲到墙边
的矮柜後,拉动滑膛退出枪膛里的弹壳,重新补充子弹。一连串枪响,艾伦低下头,等枪声结束後站起来。室内
的能见度仍然很低,却已经可以看清轮廓。
两个人穿过走道分开左右向他靠近。艾伦举枪时,听到另一个上弹声,他立刻往旁边跃去。轰然巨响带著呼
啸而过的弹丸射向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一瞬间矮柜和墙体纷纷碎裂,灰尘随著爆炸的余波四散飞扬。
榴弹威力十足,轻而易举地破坏建筑物,人体如果被击中一定会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碎肉。
“右手”最大的地下买卖就是军火交易,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想应该已经有人警告过你们不要随便破坏东西了。”艾伦向那个正往榴弹发射器中填装弹药的人射击,
在他开枪的同时,又一发榴弹发射来。艾伦扑倒在地,对方则乱作一团。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瓶和柜子。”他从地上捡起一片瓷器碎片,薄薄的碎片上有著精美的蓝色花纹。他想站
起来,却听到身後有人接近。虽然艾伦及时转身,可对方已经做出射击动作,他只能避开被射中要害。虽然有防
弹衣,但中枪仍是件麻烦事,距离太近了,一不留神就容易重伤。艾伦尽量避免此类事件发生,就在这时,他听
到枪响了,对手忽然倒了下去。艾伦看到对面举著枪的麦克。
“你的背後交给我了。”
艾伦惊讶地看著他说:“我叫你别下来的。”
“在必要时,规则第二。”他朝艾伦走去,艾伦则笑著伸出手,他们互相拍了一下手掌以示亲密。
艾萨克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一些,好像还有援军不断到来。大批人马闯进别墅,枪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艾伦和麦克分开躲向两边的墙後。连续不断的扫射,子弹正追著他们跑,麦克向前一跃,背靠墙壁,抬头看了一
眼对面。艾伦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已经击倒了多少敌人。麦克麽指朝下,要求他注意力集中。外面枪声一停,
艾伦立刻转出墙角向外开火。等他打完所有的子弹,麦克接替上来继续开火,补足了上弹时间。
──你的背後交给我。
这是一个誓言,也是一种要求。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到处都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火光和哔剥跳动的灯管让整个客厅变得怪异而危险。麦克和艾伦再度分开,
有人朝地下室的方向跑去。他们约定稍後再见,麦克去追那两个人,以免武器库被破坏。那里有成千上万的武器,
爆炸起来可不是件趣事。
“等一下在楼上的卧室会合。”艾伦说。
“为什麽是卧室?”
“我喜欢卧室。有意见吗?”
“没有,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在重要时刻保持严肃,但那样就不是你了,失去了魅力。”
即使处於生死一线的危机之中也不会愁眉苦脸,幽默和轻松永远是化险为夷的良药。
麦克推开房门,往里走了几步。储藏室只有昏暗的灯,是个狭长的房间,堆放著很多整理柜,往左边走最角
落的位置隐藏著地下室的通道。
好像没有人来过。就在这时,麦克听到了响动。他转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开枪,子弹击中一个人,枪声立刻
又响起来。麦克跑了几步躲进一排整理箱後面,另一个人正向他疯狂扫射。
麦克放下枪,从架子上取了一袋洗衣粉。虽然艾伦从来不自己洗衣服,但该有的还是会有,即使只是装个样
子,营造一个温馨的家庭氛围。
洗衣粉的纸袋上积满灰尘,麦克拔出手枪,把纸袋扔向那个射手的同时瞄准射击。一瞬间,白色粉末四散开
来,机枪手失去了目标,开始胡乱扫射。麦克一枪命中目标,对方的火光太明显了,就像个靶子。
顺利地解决了两人後,储藏室里不再有任何声音了。但是在这一片宁静之中,麦克感到还有别人在。一个更
危险的敌人。
就像是蛰伏在看不见的角落中的蜘蛛。不结网,剧毒,行走迅速,不可捉摸,但瞬间就能致人死地。
第三十一章 郊狼、猎手与同伴

黑暗真令人绝望。
克里斯仿佛感到自己在坟墓里,在棺材中。他能怎麽办呢?沈重地呼吸著,浑身是汗,粗糙的毡毯摩擦著伤
口。血液和汗水的混合物可能最接近他此刻的心情──黏稠,厌恶。但是他没有放弃挣扎求生,希望能通过努力
使自己脱困。绳子间的摩擦声没有打断他思考,他必须出去。露比救了他,他不能在这里等死。
实际上他们串通合谋演了一场好戏,如果艾萨克多了解他一些,就不会上当。可是对於父亲锺爱的部下,艾
萨克的仇视胜过了一切,之所以让他活著,仅仅是想挫败他,随时随地打击他。克里斯永远不可能成为右手的领
袖了,即使这曾是父亲的期望。布兰特?德瑞克当著所有人的面说:“克里斯多弗?帕特里克,他是我的儿子,是
右手的一员。”
克里斯指责露比撒谎时,不但救了他,也为自己迎来了解脱。这是一个杀人的理由,艾萨克会很乐意满足他
的愿望。
已经够了。
米歇尔被折磨够了,兰德尔被折磨够了,他也被折磨够了。
十年中,他把所有的痛苦装在盒子里包装起来,一层又一层,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厚。必须包裹得紧一些,
不能让任何东西从里面漏出来,他独自一人保存这个秘密。这个盒子藏在内心最隐秘之处,但他感觉到它在泄露,
不管包裹得如何严密,一直都在泄露,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件危险的爆炸物。
他真不想伤及无辜。曾经有那麽一瞬间,他是这麽想的。
但是现在情况忽然发生了变化。白猎鹰出现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危险品,这些秘密在
他们手中传递,将会在一个更安全的时刻被打开,慢慢释放。
──快看,这里有一朵花。
克里斯感到眼睛底下有些潮湿,是汗水吗?他闻到了一股花香味。虽然看不见,但是这片黑暗中忽然有了颜
色。萨德玛利亚是可怕的黑色与白色,右手则是冰冷的灰。克里斯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彩色的世界了。他制止自己
胡思乱想,深呼吸,使头脑保持清醒,然後膝盖向上猛撞了一下。他被关在汽车的後备箱里,一声沈闷的巨响後,
车子摇晃了几下,後盖锁住了。
克里斯继续猛踢,声音惊动了站在车外的保镖。其中一个望著车厢里的艾萨克,看到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於
是心领神会地走了过去。保镖没有防备,轻易地打开了车後盖。克里斯已挣断绳子,在车盖打开的一瞬间突然扑
向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夺去他手中的武器。有了枪,他就能以极快的速度解决眼前的麻烦。
克里斯躲过另一个保镖射来的子弹,越过低矮的围墙撞进院子里,围墙挡住了追击者的视线,保镖不敢擅自
离开艾萨克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过去。
艾萨克?德瑞克透过车窗望著他,面无表情,如同蜡像。
郊狼始终是郊狼。
即使没有猎手追捕,它也喜欢自投罗网。

艾伦站在角落背贴墙壁,退无可退。
三个全副武装的杀手向他逼近,他们认为他已走投无路,因此并没有立刻开枪。艾伦把空了的霰弹枪扔在地
上,这样好使对手误以为他投降了。这个小房间摆放著各种健身器材,当他把枪械扔掉的一瞬间,气氛变得松弛
起来,甚至有人的目光随著霰弹枪落到地板上。艾伦趁此机会一跃而起,双手抓住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环,身体向
前猛撞其中一个杀手,这一下出乎意料,对手惊叫了一声,胡乱扣动著扳机。艾伦带著他摔向门外,双腿膝盖压
在他的胸前,接著握住他手中的枪对准另外两人开枪。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三个人几乎是被同时解决的。
“艾伦,你还好吧。”麦克在通讯器中问。
“我很好。”艾伦在膝盖下的那人脸上补了一拳,对著耳麦说,“要是来一次泰山式的叫声就更完美了。”
“保持频道安静。”
“所以我没有叫。”艾伦回头找霰弹枪,这时忽然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看著声音传来的方向,出现在视线中
的人很眼熟。
“克里斯。”艾伦说,“是你。”他还没有放松警惕。
他们互相都感到有些意外。
艾伦看著他说:“你现在站在哪一边?”
克里斯没有说话,却慢慢放下了枪,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个答案。他身上到处是伤,显得很疲惫,但又不乏
斗志。基於他的表现,艾伦也放下枪,但很快又举起来,子弹擦过克里斯的脸颊,击中了他身後的敌人。克里斯
一动也不动,即使艾伦真的要对他开枪,他也不会躲开。
艾伦低下头,捡起地上的霰弹枪装满子弹。
“兰德尔在地下室,我答应一个半小时後去接他,现在还剩 50 分锺。如果你有空,就让这场混战早点结
束。”
克里斯仍然一句话也不说,他何必再开口呢,一切都有了答案。他知道该怎麽做了。感动对他这样的人而言,
过於肤浅。这是男人之间的心领神会,是战友间的默契。
“已经决定背叛‘右手’了吗?”艾伦问。
“我不轻易决定。”克里斯说,“一旦决定就不再更改。”
艾伦望著他走远的背影说:“我们有了一个好帮手。”
通讯器的那一头,麦克微笑著说:“他一直都是。”
郊狼之所以自投罗网,并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陷阱里有同伴的味道。

第三十二章 厮杀

硝烟味越来越浓,即使在地下室里也能够闻得到。露比没有打开手铐,只是静静坐著,他的工作暂时告一段
落,现在不是费心开锁的时候,他需要更多时间思考,以便将整个事件联系起来。这个事件牵涉到很多大人物,
他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露比是个有好奇心的人,但他不会盲目地去探寻秘密而忘记自保。
“还有 50 分锺。”兰德尔忽然说,地下室很空旷,有些回音。
“你说什麽?”露比问。
“麦克和艾伦说,一个半小时就能结束。现在还剩 50 分锺。”
“有计划是好事。”露比说,“但是别太相信艾伦了,因为你分不清他什麽时候在开玩笑。”
兰德尔有些担心地望著他,露比终於看出了他的担忧。
“好吧。艾伦从不迟到,这是他唯一的优点。”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兰德尔松了口气说。
“请问。”
“你知不知道克里斯的事?”
“克里斯的什麽事?”
“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麽会和你们在一起?我每次回想时总觉得他很亲切,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
露比看著他苦恼的脸,这是完全不适合孩子的神情。
“你为什麽不问他呢?如果你问他,他会告诉你的。”
“他会吗?”
“当然会。”
“他一定很讨厌我。每次我走近他时他总是转开头不看我。”
露比说:“他并不是因为讨厌才会避开。”
“那是为什麽?”
“可能是害怕。”露比看著他说,“或者是……”
“什麽?”
“我不敢说。”露比想了想,“有可能是拙於表达,真没想到克里斯是这麽腼腆的人。你还是自己问他比较
好,说得太多就不会有惊喜了。”
兰德尔迷惑地看著他,欲言又止。露比知道他会懂的,他不但坚强而且极其聪明。兰德尔把脸埋进了手臂中,
这时,门外传来一下剧烈的撞击声。

麦克撞上了地下室的门。铁门紧锁著,四周昏暗得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手指摸索著地面,希望能找回刚才掉落的枪。这次失误令他有些自责,因为他遇到了一
个真正的对手。
这个人在黑暗中,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麦克继续找他的枪,黑暗使他成了一个瞎子。
──你能闭著眼睛走上十步吗?
不能。尽管知道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可是看不见造成的压力会使人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麦克和这个不知名的神秘人交了一回手,他们同时从楼梯上摔落下来。麦克感到背脊隐隐发痛,他承受了大
部分冲力。通讯器出了点故障,手枪也不知掉落在哪里。他只好放弃徒劳的搜寻,拔出了猎刀。
刀锋在这漆黑的环境中也暗淡无光,但是似乎发出了金属声。周围太安静了,细微的声音反而变得异常明显。
麦克往旁边翻滚了一下,一发子弹射在他的脚边。他被发现了,必须立刻转移。但是这一枪结束後,传来的
却是手枪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个陷阱,麦克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一试。他看准方向,朝对手冲了过去。和预料中
的一样,猎刀在半路上遇到了阻力,被人挡了下来。对方也有一把锋口锐利的匕首。
这是很公平的对战,那人似乎对公平感到十分有趣。麦克迅速後退,为了避免被划破喉咙,他仰起头,避开
了对方向上的一刀,并感到有些凉嗖嗖的,好像已经被划破了肌肤,同时又在出汗,毛孔全张开了。
他们相互倾听对方的呼吸,短暂休战後,又开始新一轮搏杀。这个麻烦的对手训练有素,格斗和体能相当出
色。麦克不断後退,绝不在同一个地点多做停留。尽管如此,他还是难免受伤,周围太黑了,完全看不见东西,
只能凭感觉。他避开了致命的几下,手臂上受了点轻伤。
厮杀无声地进行著,有一次,麦克碰到了对方的手臂,他冒险猛踢了一下,正中目标。可没想到对手却抓住
了他的脚踝,他往後一仰 摔倒时撑著地面滚开了。
暗杀者的匕首撞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麦克站起来扑向他,两人纠缠在一起翻滚过地面。对手的
匕首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小小的火花,一瞬间停在麦克的颈边,刀锋紧贴著皮肤。麦克终於能看清东西了,瞳孔在
黑暗中放大,吸收著所有微不足道的光线。他们互相掌握著对方的要害。麦克说:“是你。”
那个人笑了一声,显得有些惊讶,但这种惊讶是装出来的,带著揶揄的成分:“你认出我了。”
“Tyrant。”
“你好,从你离开萨德玛利亚到现在,我们有几小时没见了。”
麦克尽量使自己呼吸平稳,Tyrant 的匕首正压著他的脖子。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因为我想念你们。”Tyrant 低声说,“并且我想看看白猎鹰的巢穴是什麽样子,这是你们的爱巢。”
“别说谎,你是为了十字架才来的。”
Tyrant 沈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什麽十字架?”他明知故问,“对了,我想起来了,
你们还在为那个烦恼吗?我已经不需要它了,随你们处理都可以。顺便告诉你,最後一个我已经毁掉了,彻底毁
灭,包括里面的东西。”
“你在说谎。”
“这东西对我来说很危险,应该及早毁掉,这样就没有後顾之忧。”
“对你来说?”麦克疑惑地问,“你在说什麽?”
Tyrant 低声说:“我说得太多了,这是你不能知道的秘密。”
他伸手在腮部轻轻一划,鲜血还没有凝结,麦克的猎刀划伤了他的脸。
“你的身手真不错,从战场上回来後,你是第一个让我受伤的人。”
他用带血的手指捏著麦克的下巴说:“但是很遗憾,再没有下一次了。”
“我现在也可以杀了你。”
“你可以试试看,我们可以同归於尽。”Tyrant 说,“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不愿意,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Tyrant 笑了,匕首轻轻一动,麦克立刻感到颈部流血了。
“我们一起动手,看看谁会先退缩。”他说完後,立刻行动起来。麦克的瞳孔一瞬间收缩,死神跃入眼帘。
千钧一发之际,枪声响了,从门口射来的子弹击中了 Tyrant 的匕首,使他手指一松。匕首在火光中远远地跌落
在角落里。

第三十三章 有血肉的东西们

通讯器仍有故障,偶尔可以听到些声音,但大多数时候只有一片恼人的嘶嘶声。艾伦拍了拍它,希望它能够
恢复正常。
“麦克,听得到吗?你在哪?”他已经有点厌倦这种无聊的捉迷藏游戏了,经过刚才的激战,对手们认识到
双方实力的差距,改变策略,不再横冲直撞正面冲突。
艾伦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
没找到十字架前,艾萨克不会轻易放弃,而一旦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下一步很可能就是炸飞这幢别墅,让
所有人都灰飞烟灭。可是他永远找不到十字架了。艾伦把空枪扔到角落里,拔出备用手枪。他决定先去和麦克会
合,虽然他们说好在楼上的卧室碰头,但麦克刚才进了储藏室後并没有出来。他可能遇到了点麻烦。
艾伦承认通讯器损坏让他有点不安,他说服自己这不是什麽过度担心,只是确认一下,时间还很多。推开房
门,储藏室里一片狼藉,艾伦举枪慢慢走进去,但是里面没有活人。
置物箱乱七八糟地翻倒在地,他越过这些东西走到房间尽头,发现地下室入口敞开著,楼梯向下延伸。这时
通讯器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音,有人在说话。在如此巨大的杂音中,艾伦很难听清说话的内容,但可以肯定不是麦
克在说。
他迅速下楼,在千钧一发之际开枪射中了 Tyrant 手中的匕首。子弹和钢刀相撞激射出耀眼的火花。麦克朝
Tyrant 脸上揍了一拳,但被他躲开了。Tyrant 行动如同机敏的猫科动物,第二发子弹从他鼻尖下掠过,艾伦没
有动摇,目光集中,追逐著对手的影子。
他不想说话,只想立刻杀了这个人。
可就在这时,武器库中传来一声巨响。

一大片灰尘从天花板落下来,兰德尔吃惊地瞪著上面。露比也站起来,感到有些意外。
“我们可能有麻烦了。”露比躲开一片剥落的灰尘对兰德尔说,“来帮我一个忙。”
“请说。”
“帮我把手铐打开。我们不能再这麽等下去了,得自己保护自己才行。”
露比从仓库里拿了一把手枪递给他。“对准中间的链子开枪,瞄准一点。”
兰德尔吸了口气,请求他把头低下去。露比高举著双手,第一枪射偏了,第二枪总算没有辜负期望,子弹穿
过锁链射进对面的墙壁。
“干得不错,很有潜力。现在去找个地方躲起来。”露比另外拿了一把枪,卸下弹夹检查里面的子弹。有人
在破坏上层地板,他们可能觉得把房子拆掉会找到好东西,或者认为地毯式搜索还不过瘾。
撞击声越来越响,很快天花板就被凿穿,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露比护著头部,躲开掉下来的碎片,这些不
速之客不太像艾萨克的手下。他们穿著防弹衣,戴著阻燃面罩,行动敏捷,武器精良,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这种场面真是滑稽,好像一场无聊的电影一样。露比似乎想到了什麽,但是枪声不允许他思考,枪林弹雨给
他的压力很大。
“我真不适合枪战。”露比躲在木箱後,希望那些人疯狂扫射之後能够稍微冷静一点,改成语言交流。但是
枪声一停听立刻传来了坏消息,兰德尔尖叫一声,他被发现了。其中一个人把他从柜子後面拖出来扔在地上,正
打算对他处刑。
他们不问理由,不必交谈,目的只是杀人。
“等等,别开枪。”露比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奈,这种情况下他逼不得已必须作出决定去打一场没没把握的
仗。
到目前为止,露比做出过无数决定,他很少冲动,总是深思熟虑做到最好。但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永远正确,
运气也一样重要。当露比主动站出来时,对方的注意力显然被吸引过去。这时枪声响了,这个黑衣人头部中了一
枪,血珠从额头标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纷纷抛向地面。枪击来自头顶,克里斯双手抓著断裂的地板纵身
跃下,一脚踢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然後立刻转身踢飞另一个人手中的武器。他目光冷酷镇定,早已算好了每
个人的位置。
他的进攻十分有效,但还不足以使敌人全灭。这里的活动空间太狭小,优点是他们不敢胡乱扫射,要是引起
爆炸,大家都得完蛋。
克里斯扑向离他最近的人,对方朝他开了一枪,子弹擦过他的右肋,克里斯却没有停下,反而冲上前去将对
手翻倒在地。他们滚在一起,克里斯翻身把他压在下面,但是对方拔出小刀,用力插进他的肩膀。
克里斯强忍疼痛,手臂却渐渐失去力量,那人凶猛地打他的脸。克里斯伸手挡了一下,对手在地上摸到了一
把枪。他动作很快,一枪命中克里斯的小腿。这一下叫人吃惊,克里斯仍然没有出声,他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却没有退缩。
就在这时,另一声枪声响了。
黑衣人的脑袋一动,向著旁边倒了下去。露比干掉了另外一个人,回头看时,发现兰德尔双手握著枪,对准
了克里斯所在的方向。
兰德尔似乎也有些不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扣住扳机的手指不断发抖。他的害怕如此明显,颤抖得如同得了重
病。露比真担心他是不是会因此而使手枪走火。
克里斯费力地站起来,小腿流著血,而且浑身是伤。他走到兰德尔面前,伸手握住那把手枪,食指穿过扳机
的护弓,麽指扣上保险。
他把枪从兰德尔手中拿走了,接著跪在他面前,伸出双手把他抱在怀里。
兰德尔漂亮的眼睛忽然垂了下来,克里斯肩膀上的伤口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反而很安心。
“我想起来了。”兰德尔说,“有一次,在萨德玛利亚,有个人说‘时间到了’,他把我从架子上放下来,
让我少挨了一鞭。”
克里斯不说话,他血流得太多了,感到疲惫。
“那个人是你吗?”兰德尔问。
“不是我。”克里斯回答。他用带血的双手揉著男孩柔软的头发说,“那个人死了。他们都死了。”
兰德尔抱著他,忽然哭起来。

第三十四章 沙拉曼达

到处都是红色。在这片红色的地狱里,有人说话。
“抱歉克里斯,我没想到你会走过来。”
“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些对话如同白蜡,毫无感情,甚至带著些敌意。
列得一圈一圈地卷著带刺的鞭子,望著克里斯背上的伤口。这应该只是个意外,希望他们都尽快忘记,他不
会因此认为克里斯是为了保护那个小奴隶而故意走过来。
奴隶就像小狗,不能对他们客气,也不能心生怜爱。他们需要的是教导。
兰德尔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只是一张惨白的半幅面具。

“我们先离开这里。”
兰德尔的回忆被露比打断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尖锐地割裂著他的心,但他禁止自己陷入痛苦,就像开枪
时尽量说服自己不害怕一样。
他希望能振作起来,一切都在变好。
克里斯流了很多血,受伤严重,体力大量消耗,精神状态也令人担心。兰德尔抱紧他,双手和脸颊都沾满了
血。
“救救他,我们不能把他扔在这里。”
“克里斯,你还醒著吗?”露比想确认一下他是否还有意识。
克里斯说:“扶我起来。”他脸色苍白,嘴唇也一样白,但并没有昏厥,借助露比的手臂站了起来。
“你最好能先确定外面的状况才做决定。”他扶著墙,来到堆放著武器的柜子前,拿起一把锋利的小猎刀。
“这些不是右手的人。”
露比看到他靠著墙又坐下,开始检查自己中枪的小腿。
“要是伤口感染,运气不好医生会把你的腿锯掉。”露比冷眼旁观。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知道该怎麽选择,一条命和一条腿,相信你也知道哪个更重要。”
“不错,所以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并没有阻止你。”露比说,“要帮忙吗?”
“我不想麻烦你。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克里斯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割开了伤口。冷汗顺著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手腕微微发抖,试了好几次也没能
把子弹挑出来,於是干脆扔掉刀把手指伸进去。
露比皱著眉,兰德尔却抓住克里斯的手说:“让我来。”
他飞快地捡起猎刀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干净,然後埋下头,仔细分开克里斯小腿上的碎肉。兰德尔摒住呼吸,
目不转睛地寻找弹头。他动作小心谨慎,尽量不碰到痛处,很快把子弹从血肉中剔了出来。
兰德尔脱下 T 恤把伤口渗出的血擦干净,再用猎刀割开衣服,撕成条状为克里斯包扎。他缠得很仔细,虽然
经验尚浅,但做得很好。
“这样好吗?”兰德尔问,“走起来会不会痛?”
克里斯默默地看著他。感觉真是令人难过。
有时候他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难过是怎麽来的。此刻他们彼此亲近,互相援救照顾,纯洁无瑕,毫无杂念,
应该感到愉快才对。可是克里斯分明感到心如刀割。
露比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们,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为什麽没有早一点想到,但愿有备用的。”他转身搬开各种武器和装备,在柜子和木箱之间不断翻找。
“你在找什麽?”
“通讯器,艾伦和麦克戴著通讯器,如果有备用的,只要调到相同频率就能通话。”
露比继续翻箱倒柜,终於在玻璃柜的抽屉里找到几个型号不同的通讯器。
“希望有用。”他打开通讯器调节频道,接下去就是碰运气了。
克里斯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旁边找合适的武器。战斗才刚开始,他不能成为累赘,而且他有了新目标,
希望能走得更远些。
露比手中的通讯器发出几下不像样的杂音,接著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
“沙拉……曼……达……”
虽然有轻微的间断,但可以听出是这样一个词。
露比没有停下,继续调节频率。很快,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

艾伦左手垂下,血顺著手臂蜿蜒而下汇聚到指尖,滴落在地板上。虽然子弹只是擦过,并没有留在肌肉里,
但血量却十分惊人。
麦克举枪对准 Tyrant,情况有些不妙,对方的人手多出数倍。这些人装备精良,一言不发。Tyrant 被隔开
在包围圈外,艾伦射杀他之前,这些人同时开火,满地都是弹跳的弹壳,墙上更是布满了弹孔。Tyrant 显然还不
想立刻杀了他们,因此反而阻止了屠杀。
“在烧红的铁板上跳舞的感觉怎麽样?”Tyrant 问,“对我的部下还满意吗?”
“你的部下?”艾伦说,他不相信这些军人听命於 Tyrant,或者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Tyrant 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麦克手中的枪。
“放下枪亲爱的,现在它已经没用了,你应该平心静气地听这个故事。”他说,“这是你们一直想知道
的。”
麦克没有动,艾伦代替他开口说:“我希望你注意自己的用语,‘亲爱的’这个词,不是你应该用的。”
Tyrant 笑起来:“你是在吃醋吗?我喜欢你们,所以给你们最後的礼物。与你们相处的过程中,我体验到很
多‘首次’的惊喜,比如首次受到威胁,首次受伤,首次有那麽点欲望。但是很遗憾,这珍贵的欲望总是得不到
满足,我真不愿意这麽做,你们很快就要死了。”
艾伦和麦克保持沈默,没有轻易开口,Tyrant 说:“来认识一下负责行刑的刽子手,他们有个总称,叫做沙
拉曼达。”
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并不是指神话中的火蛇。
Tyrant 说:“麦克?艾尔维斯警官,想必你听说过。内华达州是黑手党的乐园,从政府宣布赌场合法的那天
开始,那里就成了黑道组织的巢穴。”
“你是说那个被拉斯维加斯的黑手党称为火蜥蜴的组织。”
“你记性真好,不过很可惜,你猜错了。我并不是在说他们。”Tyrant 转开话题,“二战中意大利黑手党受
到美国政府支持,美军登陆与黑手党合作打响进攻西西里的战争,协助美军推翻墨索里尼专制统治的黑手党人被
染上‘反法西斯自由战士’的光辉色彩,任何人事物如果不与政治扯上关系就无法流传百世,这是我的观点。”
麦克等著他的下文,Tyrant 不会单纯的讲一个故事给他们听,Tyrant 说:“沙拉曼达是个反政府武装组织,
在边境沙漠地区活动,他们中大部分人曾是共和国卫队的士兵,包括一些官员、前军队军官、准军事组织成
员。”
看到麦克眼中越来越多的惊讶,Tyrant 显得更加愉快:“你明白了吗?沙拉曼达只不过是无数反政府组织中
的一个,这个时代的恐怖活动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息,只要有那种愚蠢的行为存在,武器军火就是最好的买卖商品。
在美国,‘右手’是地下军火交易的巨头,艾萨克?德瑞克一直把我当作他的敌人,但他恨错了对象。我根本没有
把他放在眼里,‘右手’的军火商把武器弹药大量卖给各国的黑道组织用於火并浪费时间,而我只卖给像沙拉曼
达这样的反政府组织,所获得的利润就远远高出他所得的,包括那些满地石油的阿拉伯国家,稍微像样些的武器
就能卖到很高的价钱。”
“他们用这些武器制造恐怖活动,你是在叛国。”麦克愤怒地说。
“别生气。忘了什麽国家吧,站得高一点看的话,整个世界也不过是一个大型的犯罪乐园罢了。国与国之间
的战争犯罪因为上升到一定高度所以被人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本质不变,和我们互相杀人、抢劫并没有
多大区别。这些对我来说本身就是工作,什麽‘右手’和‘女执事党’,全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和他们相比,
我接触的组织不知庞大多少倍,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国家,连军队也可以借用。艾萨克只有那些没用的打手,他的
小动作根本伤不了我分毫。不过话说回来,金钱使人犯罪,权力会让人变得正当,很多伟大组织的首领都在做相
同的事,使自己的行为渐渐合法化,受到认同。别用那样的表情看我,我正在努力做个好人,所以迪戈?弗朗哥收
集我那些所谓‘叛国’的证据,并拿来威胁我的时候,我非常愤怒。”
Tyrant 盯著麦克说:“怒火是最容易点燃战火的。”

第三十五章 双雄

“内华达州是个危险的地方,有巨大的核废料处理场,很容易成为恐怖分子的目标。把从军方内部流失的军
火倒卖给反政府武装分子,他们用这些武器来策划恐怖行动,为了防止恐怖袭击,政府会加强军队的武器装备,
只要军火流失的漏洞不堵上,这个循环就会继续下去,利益源源不断。”
“这个循环会中断的,如果你死了的话。”麦克看著他说,“因为害怕秘密会泄露,那些高官不会放心给别
人去做,他们会退缩的。况且你的罪证还在,要把他们找出来并不困难。”
Tyrant 的脸上仍然带著微笑:“如果你要杀我,最好保守秘密。我相信你真的会不惜性命向我开枪,但是在
萨德玛利亚我说过游戏权在我手里,规则由我制定。除了同归於尽,难道你就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阻止我吗?”
艾伦始终保持沈默,此刻忽然开口问:“那麽十字架呢?只是个幌子吗?”
“我早就知道迪戈?弗朗哥在搜集我倒卖军火给敌国的证据,但他派人送那份假配方给我时,我的确没想到是
个诡计,被艾萨克劫走其中两份也只不过觉得有点意外。”
Tyrant 的心思不在这些小打小闹的黑帮争锋上,直到艾伦和麦克闯入萨德玛利亚,他才稍微留意了一下。艾
萨克竟然花大价钱请职业杀手暗杀他,仅仅只为一个配方似乎有些太冲动了,是什麽诱惑他这麽做?或者他得到
了什麽暗示?
一旦暗杀失败,右手等於正式向女执事党宣战。艾萨克忍了那麽久,为什麽忽然如此莽撞行事?
“那位漂亮聪明的中介人把你们救走後,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来研究这其中的关联,并且进行了调
查。”Tyrant 目不转睛地看著麦克说,“三个十字架组成一个密码,用来开启银行保管箱,猜猜里面放著什
麽。”
“你通敌叛国的罪证。”
听到这个回答,Tyrant 似乎感到很满意:“不错,但只是副本。迪戈?弗朗哥想先给我个警告,希望我稍微
安分点。他老得我都不愿去想他会怎麽死,他活不了多久了,还以为自己拥有王牌。年纪大的人总是这麽天真,
不过这个秘密竟然让艾萨克?德瑞克知道了,可能是迪戈?弗朗哥故意透露给他听的,这样我就得有好一阵子必须
和右手周旋,但我没想到艾萨克会一边雇用杀手,一边却主动接触警方。一个靠绑架、抢劫、毒品、暗杀起家的
黑手党头目居然想和警方合作来扳倒我,他真有创意。”
“如果证据交到警方手里,倒卖军方武器和通敌叛国的罪名足够让你被判死刑。”
“说得对。”Tyrant 说,“但是没有证据,我依然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我喜欢这个世界,法律只能伤害那
些傻瓜。我的故事好听吗?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停了一下,体贴地说:“给你们一分锺告别,在未来的很多
日子,我都会非常非常想念你们。”
麦克知道他立於不败之地,才敢把一切都说出来。Tyrant 胆大狂妄,又残忍狡猾,面对这样的强敌,他们显
得势单力薄。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人物全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他对他们不屑一顾,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没
有人可以击败他,同样也没有人能够欣赏这个完美的过程。这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最後一分锺。
Tyrant 似乎想看看 60 秒锺,这两个出色的对手究竟会用什麽样的表情来迎接死亡。
他们会害怕吗?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和他拼命?可他终於没有猜对。最後一分锺时,艾伦握住了麦克的
手。那支一直稳定地指向 Tyrant 的手枪被艾伦按下,麦克回过头去望著他。
“既然这样,我们不要浪费了这宝贵的时间。”艾伦说,他靠过去,在麦克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出乎意料的
是麦克没有反对,反而伸手搂住艾伦,在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前,从容不迫地亲吻起来。
这真是个意外,Tyrant 承认这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他们是出色的对手,即使到了穷途末路时仍然不肯放弃。
麦克和艾伦的加入的确给这个无聊的勾心斗角的过程带来了乐趣。
“很遗憾地提醒你们,时间到了。”Tyrant 说,“你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享受。”
他的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就传来枪击声。
艾伦感到自己被麦克带倒,两人一起倒向地面。子弹一开始是从头顶掠过,很快就向著他们倒下的方向追击,
根本无处可躲。麦克紧压著他,为他挡住了几发子弹。艾伦本来打定主意由自己来挨枪,Tyrant 说话时他已看好
了地形,有个唯一安全的地点可以避开第一波扫射。
艾伦预测到大概会被射中几枪,但肯定不至於丢了性命,他们还有机会。
麦克和 Tyrant 交谈时,露比正通过通讯器与他密谋。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最後的吻别是为了让 Tyrant
掉以轻心的诡计。但是麦克却代替了他挡住了所有子弹,计划照样进行,他们谁都不想让对方受伤。
艾伦听到麦克的呻吟,经历了某次磨难後,他们对彼此的疼痛似乎能够感同身受。艾伦想立刻知道麦克伤势
如何,但他听到一声巨响。原本紧锁的地下室门被撞开了,一道耀眼的火光从门内激射而出。榴弹穿过人群落在
地下室的阶梯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惨叫声和爆炸声。艾伦抱紧麦克,努力移动到墙角,以避免在混乱中再次受伤。
克里斯扛著榴弹发射器,开火的後坐力让他几乎摔倒,但兰德尔在後面撑著他,以便让他继续发射。混战中,
Tyrant 失去了踪影。
枪声停止後,艾伦抱著麦克的手松开,感到他没什麽反应。刚才密集的子弹击中麦克的後背,艾伦担心剧烈
的冲击会重伤他的脊椎。
“千万别发生那样的事,我发誓以後一定虔诚祈祷。”艾伦看了看他,麦克双眼紧闭,嘴角有些血迹。那可
能是内脏受伤的征兆,艾伦心痛不已,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摇醒他还是让他安静躺著。
“麦克,听得到我说话吗?”艾伦小心翼翼地摇了他一下,接著又将他搂进怀里亲吻头发,“醒一醒,你会
没事的。”
他不会有生命危险,这点毋庸置疑,但是如果受伤程度会影响终生就太惨了,而且 Tyrant 还在周围,随时
都会出现置他们於死地。知道秘密的人不能活著,这是大多数人的观点。
露比越过横卧的几具尸体来到艾伦身边,克里斯则虚脱地坐倒在地,兰德尔正在一旁照顾他。
“我又救了你们一次,他怎麽了?”露比看了一眼艾伦,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麦克,“你们在演戏吗?”
他蹲下来为麦克解开防弹衣,一节一节地检查脊椎。
“怎麽样?”艾伦著急地问。
“如果你给他多一点空气,他会快点醒过来。”露比把艾伦推开说,“你快闷死他了,笨蛋。”
“我又没有用力。”
“你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用力,去学著做个有分寸的人。”
艾伦坐起来,目光仍然有些担心,他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真的没事吗?”
麦克受伤,克里斯受伤,Tyrant 的部下遍布整幢别墅,他要担心的事还有很多。
露比说:“如果你表现好一点,他就会没事。”
“你照顾他们,我去找 Tyrant。”
艾伦捡起地上的枪,这次露比没有反对,通常他总是对艾伦习惯性挑剔。
“等一等。”麦克睁开眼睛看著艾伦说,“赌约还有效吗?”
“你醒了,感觉怎麽样?”艾伦关心地问。
“还不错,就像被一头大象撞了一下,幸好没事。拉我起来好吗?”
艾伦把手伸给他说:“我劝你还是乖乖地等著任由我处置,这样比较省力。”
“总要试一下才知道结果。”
“好吧。”艾伦拉他起来,“那就一决胜负。”

第三十六章 重生(上)

有一个患病的人,名叫拉撒路,住在伯大尼,就是玛利亚和她姐姐马大的村庄。
这玛利亚就是那用香膏抹主,又用头发擦他脚的。
患病的拉撒路是她的兄弟。
──约翰福音 11-1-2

震荡来自别墅最上层。
艾伦上楼时,猛烈的冲击使他摇晃了一下几乎摔下去。麦克在後面托了他一把。
“我好像听到露比的惨叫了。”艾伦说,“看来事情结束後我们得搬家,我还挺喜欢这房子。”
麦克说:“这是 Tyrant 在搞破坏,不应该算在露比头上,我们要共同面困难。”
“如果他不接这个委托,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是坏事的源头。”艾伦越过残垣断壁躲到一处掩体後面说,
“而且他还破坏了我们的海岸度假,我讨厌他。”
麦克无奈地笑了一下。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看到艾萨克?德瑞克的人,黑色房车从门外开走,整幢别墅只剩下
沙拉曼达部队。两队武装士兵从楼梯追上来,麦克和艾伦各自瞄准敌人开枪,麦克说:“你听到什麽声音了
吗?”
“露比的惨叫?”
“不。”麦克侧耳倾听,寂静的夜里除了枪声,还有一阵轰鸣声。
“是直升机。”他们同时想到了答案,立刻站起往前跑,迅速离开窗边。机枪扫射声伴随著几道耀眼的白色
光束冲破了窗户。窗外盘旋著一架军用直升机,机枪转轮转动正朝别墅开火。玻璃窗瞬间分崩离析,碎片向四面
八方激射。
艾伦扑倒在地,双手抱头以免受伤,射击声稍停之後,他看到麦克在不远处抖落身上的玻璃碎片。
“Tyrant 在上面吗?”艾伦站起来躲到墙边,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直升机的驾驶座,但他断定 Tyrant 就在直
升机上。即使再喜欢亲身冒险体验刺激,到了最後的一刻,Tyrant 也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欣赏这场战争。他已
经确定了胜利。
“在它发射导弹炸死我们之前,要想办法把它弄下来。”麦克说。
“我引开它,接著就交给你了。”
“小心点艾伦。”
他们分开行动,艾伦站起来跑过走廊,窗户已经没有玻璃了。他竭尽所能奔跑,躲过了机枪扫射,这是他的
特长,也是本能。艾伦扑向尽头的墙壁,麦克已经趁此机会顺利下楼了。这个角落的位置视角太差,除了躲避根
本无法反击,而且周围还有不少敌人。
“别让我等太久。”艾伦说,他相信结果会令人满意的。
麦克飞奔下楼,翻过沙发来到墙边的壁橱,从里面找出一杆大鱼枪。尖锐的长镖枪留在导标槽上蓄势待发,
麦克把它取下来,又从壁橱里找出一卷钢索。
鱼枪的长度足有 1.5 米,用来猎杀大型鱼类,麦克把钢索扣在镖枪尾部。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出现向他射击,
麦克躲过子弹,举起装好的镖枪朝他挥去,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时间不多了,必须争分夺秒。这是为了
生存而进行的最终战。麦克站起来时,感到背部一阵剧痛,可现在没有时间休息。他直接跃过客厅的窗户来到院
子里。
直升机停在半空,似乎在搜索楼上唯一的幸存者。艾伦还在上面。麦克举起鱼枪对准了直升机的滑撬起落架,
就在他射出三角簇镖枪时,直升机微微往後一退,发射了一枚微型导弹。
狭长的鱼枪穿过起落架插入机身,导弹却已射入别墅内部,紧跟著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艾伦!”麦克大喊一声,爆炸淹没了他的声音,整个二楼外墙已成了废墟,火焰从空洞中冒出来。他不敢
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是战场,随时会发生意外,可是面对这样惨烈的场面,麦克仍然感到心惊肉跳,呆呆地望著火场。很快
他又就想起自己的职责,艾伦一定在等他。麦克丢掉鱼枪,把钢索的另一头扣在角落水泥地面凸起的钢筋扣上。
接著举枪对准直升机射击,手枪子弹微不足道,但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直升机在半空停留了一会儿,掉转机头朝
他追来。麦克转身往院子里跑,机枪子弹沿著他的脚边一路射来,他尽力跑,转过别墅转角向前一跃勉强躲开子
弹的追击。很快直升机就追上了他,新一轮枪击令修剪过的草坪激起一阵泥土。
麦克站起来继续跑,好几次都几乎被射中,体力在消耗,但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潜力。他一直跑到尽头,直升
机忽然倾斜起来,钢索拉住了它,使得飞行角度产生变化,螺旋机翼擦到了别墅的房顶。起先是轰鸣声,接著是
巨响,爆炸声,直升机终於失去悬浮力撞向地面。
麦克双手抱头,俯卧在地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金属碎片飞出,他感到什麽东西划过了腿和肩膀,一时间
剧痛难当。机舱燃烧的浓烟升向半空,火焰在夜色中看来如此耀眼。
麦克呼吸著灼热的空气,一遍一遍地喘息著,各处的伤口都在争先恐後地传达疼痛讯号。他有好几次想离开
燃烧的火堆去楼上看看艾伦的情况,但又有些胆怯。
希望他没事。他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露比为什麽不出现,克里斯和兰德尔也不在。
为什麽那麽巨大的响声都没有惊动他们?谁来告诉他楼上的情况?
这不是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惧,麦克浑身冰冷,不断颤抖。上一次是在玛克辛山区的西维亚森林里。在那个
山洞里,面对著重伤的艾伦。彻底绝望并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抱著一丝希望,却只能听到绝望的声音。
麦克想到艾伦始终充满希望的眼睛,想到他的温柔和爱意。他年轻健康的身体,总是散发著灼热的气息。他
甚至想到他们初遇的那一次,互相看著陌生的对方,从未预料到未来的事情。
一切从那时开始。
是的,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未来的事情。
“你在凭吊那堆废铁吗?”
麦克全身一震,一个冰凉的硬物顶住了他的後脑。
“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军用直升机,就这样被你毁了,真是不可小觑。”Tyrant 说。
“你还活著?”
“令你很失望吗?你以为我在直升机上?原来你对著那堆废铁,是在凭吊我。”
Tyrant 凑近麦克,手枪顶住他後脑的延髓,微笑著说:“谢谢你,你让我知道,要是我死了,还会有人挂念
我。”
麦克听到扳动击锤的声音,非常缓慢,但没有停滞。
“有什麽遗言吗?”Tyrant 说,“你想问我,艾伦?斯科特是否还活著?你怎麽能肯定我知道他的死活?”
“我不想知道,也不希望你知道。”麦克的手指穿过左腿外侧装备袋上的手雷拉环,就在他准备拉下圆环时,
顶在他後脑的枪口忽然往旁边一侧,枪声的震荡影响了他的听觉,麦克只觉得整个脑子里都是轰鸣声,子弹擦过
脖子,血流了出来。
Tyrant 倒向一边,麦克被枪击的冲力震倒,艾伦正握著拳头站在他们面前。这是他第一次打中 Tyrant 的脸,
感觉真是令人愉快。

第三十七章 重生(下)

麦克从未见过艾伦如此狼狈。即使在和安德鲁?凯斯生死相搏时也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他全身是血,分不清究竟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灰尘和泥土覆盖在沾满了血迹的皮肤上,几乎看不出原来
的颜色。艾伦右手握拳,从後面给了 Tyrant 一拳,把他击倒在地。
突发状况使 Tyrant 也有些措手不及,手枪失去了准头,只伤到麦克的脖子。
艾伦飞快地扑向 Tyrant,再次猛揍他的脸。Tyrant 的手枪摔落在地面,但他并不需要武器就能和艾伦打个
平手。他们翻滚过地面,像猛兽一样发泄精力,告诉对方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Tyrant 的力量大得惊人,艾伦的体力却消耗得太多了,他刚才死里逃生,全凭一股毅力再次作战。Tyrant
压著他,双手勒住他的脖子。
麦克赶来帮忙,但他的腿受伤了,稍一用力就大量流血。尽管如此,麦克还是双手紧扣,绝不放开,紧紧抓
住了 Tyrant。
艾伦摸著喉咙站起来。Tyrant 却丝毫没有露出慌乱的表情,对他来说战斗本身就是乐趣。他接受刺激的挑战,
和那些只想成功却畏惧死亡的人不一样。也许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原因。他不惧怕死亡,与死亡为伍,永远散发
著地狱气息。
麦克和艾伦早就在这个战场上伤痕累累,他们不像 Tyrant 那样无所顾忌,所以时刻处於下风。Tyrant 手肘
向後猛击麦克下巴,趁他仰头时摆脱了困境,可这时艾伦的拳头又到了眼前。
一下重击,鲜血飞溅。
Tyrant 後退一步,伸手抹掉嘴边的血渍。他的脸上带著难得一见的伤痕和一贯的倨傲笑容。
艾伦对这笑容深恶痛绝,甚至不仅仅是仇恨。Tyrant 始终保持微笑,证明他还没有穷途末路,还会干出更惊
人的事来。
麦克的举动令人担心,他的献身精神一直很危险。艾伦庆幸自己及时赶到,他不止一次感到 Tyrant 的笑容
会令他失去最重视的东西。
“怎麽了?我所知道的白猎鹰可不是只有这麽一点可笑的能力。”Tyrant 微笑著说,“你们逃不了了,童话
毕竟是童话,现实不可能每次都大团圆结局。”
他移动脚步使自己摆脱前後夹击的不利境地,艾伦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
“这正是我想说的。”艾伦说,“你的童话故事结束了。”
Tyrant 为什麽要如此涉险,他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大获全胜。当他出现後,“右手”就毫不犹豫地完全退出了
战场。艾萨克知道 Tyrant 有把柄在迪戈?弗朗哥手里,他知道可以通过正当方法击败这个死对头,但他绝没想到
真相的迷雾如此庞大,大到他无从插手。
艾萨克不是个完美无缺的人,但他懂得进退。与他相反 Tyrant 就是个真正的疯子,在获得了金钱、权势,
像君王一样在地下宫殿神出鬼没,将世界当做游乐场之後,他还感到不满足。只有更大的刺激还能让他兴奋起来。
麦克脖子上的伤口很深,鲜血止不住,只能用手压著。此刻他的眼中没有痛苦之色,只是牢牢盯著 Tyrant
和艾伦。两人再度纠缠在一起,互相搏斗。艾伦被 Tyrant 击倒,但他很快予以反击。身後的别墅仍然不停传来
爆炸声,火焰可能蔓延到了武器库,後果真是不堪设想。一次剧烈的轰鸣,火光照亮了 Tyrant 的眼睛。他的膝
盖撞在艾伦的小腹上,手肘向下击向他的胸口。艾伦似乎听到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呼吸一下变得困难起来,仿
佛被巨石重压著。他开始咳嗽,血沫顺著嘴角涌出来。
Tyrant 知道结局的时候到了。麦克的伤势根本不可能再和他搏斗,现在艾伦也被击倒,故事可以划上一个暂
时的休止符了。等他剿灭“右手”,再让老朽的迪戈?弗朗哥提前去天国报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完美结局。
虽然结局过於完美也是一种遗憾,但这就是人生,人生中需要有剧烈的音符,演奏完毕就要归於平静,回味
余韵。Tyrant 低头望著艾伦,伸出手指抹掉他嘴边的血渍。
“在萨德玛利亚时,我对你的中介人说过,我很感兴趣。不止是你,还有你的情人,如果你们只是一个人,
痛苦就不会这麽强烈,憎恨也不会这麽强烈。因为爱使你们彼此关心,互相牵制,这是好事,又是坏事。你们的
吻让我心潮起伏,如果可能,我倒是很愿意让你们活下去,但是爱情无法洗净硝烟味,鲜血也不能,它缠绕我一
生。你想知道为什麽我要亲自参与这样的厮杀吗?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但我现在知道了,我属於战场,只能活在
战场上,这是我喜欢的地方。”
他笑了笑,像一个凯旋者,开始品尝战利品。Tyrant 低下头,在呼吸已经十分困难的艾伦嘴唇上轻轻一吻,
再用力压下去。艾伦感到胸口被他压得剧痛难忍。Tyrant 毫无顾忌地吻他,直到发现一个冰冷的枪管顶住自己的
腹部。他停顿了一下,看著艾伦。
“永远不要放松警惕,尤其是在最後。”艾伦的枪对准他,低声说,“你可以死了。”
他扣动扳机,但是“哢嗒”声之後,什麽也没有发生,Tyrant 掉落在地上的手枪没有子弹。始作俑者大笑起
来,看著他说:“好玩吗?我故意的。”
“很有趣,但是你没有下一次机会再玩了。”麦克站在他身後说,“再见。”
Tyrant 惊讶地转头,但他没有看到任何人。断裂的螺旋机翼碎片从後面插进他的脖子,力量强到艾伦都无法
相信是几乎失去意识的麦克挥出的。Tyrant 倒下的同时,麦克也向前摔倒在艾伦身上。
Tyrant 没有立刻死去,反而睁大了眼睛望著他们。他的目光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艾伦
抱著麦克,火焰的光芒使他们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好像他们生来如此,从未改变。Tyrant 的嘴角动了一下,想笑,
但终究没能笑出来。犯罪和杀戮永远不会结束,即使他死了,还会有别人出现,他并没有感到遗憾,而是失望。
Tyrant 闭上眼睛,在那两个紧紧贴合在一起的影子边上,自己的身影孤立而细长地随著火焰跳动,变幻出各种不
同的样子。

上帝说,出来吧,拉撒路。
我们的兄弟就从坟墓中爬出来。

发白的天空出现了一道金边。
艾伦透过一片废墟望著远处,清晨的微风驱散了硝烟味。太阳正在上升。东边的天空由深蓝变成了粉红和粉
蓝色。他尽情呼吸著,感受自然之美。
麦克的伤口被用布团塞紧,总算没有再大量流血。
“你在看什麽?”他问。
“日出。”艾伦回答。
他们一起望著面前的亮光。艾伦说:“我真害怕。”
“怕我会死?”
“不,我怕自己会死。”艾伦认真地说,“要是我死了,你会怎麽样?”
“可以不提这个问题吗?”麦克说,“想有个答案太难了。我们都应该活著。”
“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答案。他们都不如你聪明。”
“我解决了最终 BOSS,你要任由我处置了。”
“别这麽认真。”艾伦把手伸给他说,“但我很乐意归你所有。”
麦克握住他的手说:“赏金任务,别忘了还有 1500 万。”
接下去就是亲吻,再不会有人打扰。
克里斯、兰德尔和露比从地下室出来,他们死里逃生,差点就葬身火海。比起艾伦和麦克的状况,露比更关
心眼前的废墟,计算损失总是令人沮丧。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警察很快就会赶到,“右手”既然和警方合作,那麽一切就毫无悬念了。
艾伦在直升机的废墟前站起来,他和麦克的手始终相握著。

尾声

“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相信我,头发很快会长回来的。”
朱蒂以一种根本不可能控制冲撞力的速度扑向露比,四肢全用上了,一下就把他压在沙发里。
“我喜欢你这样。”她捧住露比的脸亲吻,“以前那样也很好,无论你变成什麽我都爱你。”
“我们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艾伦看著麦克裹著层层纱布的脖子说。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注意我们都受了重伤,可不能太过火。”麦克举起胳膊给他看。
“而且我还是战利品。”艾伦沮丧地说,“你最後那一下太厉害了。”
“谢谢夸奖,我会记在心里的。”麦克微笑。
艾伦转头对热吻中的人说:“我们该谈谈赔偿费的事。”
“好的。”露比最後吻了朱蒂一下,“但你必须把整个过程说给我听,你自己打坏的东西不关我的事。”
“我怎麽可能记得住,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事情的源头上,而不是争论这些细节。”
“要是你这麽说,那麽还得谈谈谁先犯规的事,你没有按计划行事,结果搞得一团糟,这也是损失。”
“我的房子全毁了。”
“反正你又不常住在那里,我知道你已经打算去环游世界,所以别提房子的事。”
“对,我们先要去大水银岛。”艾伦愉快地说。
“豪华的蜜月度假胜地。”露比望了一眼天花板。
朱蒂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也可以去。”
电话铃响了,露比接起来听了一会儿说:“是的,白猎鹰。很抱歉,我知道您是老客户,但从现在开始半年
内不接受任何委托。我们正在歇业休假。”

克里斯坐在窗边看书,目光却被窗外的街道吸引。静谧的小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他们搬进这幢小房子时周
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一切都很新鲜。
他望著窗外的长椅,阳光落在椅子上,这静止的风景让他迷恋地看了一下午。这种生活也许很枯燥,但他很
快就会习惯的。日常生活就像空气,有时候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却不可或缺。
兰德尔在隔壁喊他,该吃午饭了。他不能让兰德尔久等,他们将会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在一起生活,直到各
自找到想走的路为止。如果始终没有更好的生活方式,就这样继续下去。
默默地爱著米歇尔的事会变成一种越来越深的回忆,它被现实生活掩埋,偶尔会想起。比如在某个清晨醒来,
或是夜半时分,但这不会影响彼此的生活。太阳升起後他们只会注意到身边的人。
克里斯放下手中的书,那是一本厚厚的圣经。
“约翰福音 12-1,逾越节前六日,耶稣来到伯大尼,就是他叫拉撒路从死里复活之处。”

─FIN─
By dnax
2006.1.22
修订 201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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