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在這裡

廁所在這裡｜ 1
人物
女人
男人
有街燈。旁邊吊著一根有圓圈的上吊用的繩子。下邊放著當臺階用的空橘子箱。
旁邊有張長椅。
女人拿著大布娃娃、一個手提包、還有裝著鹽的碗，嘴裡不停地叨著甚麼，走上。
女人
我記得，好像拐過這個彎，就是……。對，是這裏……。這地方還算是像吧。
（看
街燈）當然最好這是真正的樹，森林裏一颳風就沙沙作響。但是沒辦法，因為沒
有這種地方……（隨便讓布娃娃坐在長椅上）妳，坐在這裏。一定要好好看著。
因為這種事情不是能輕易看到的……。（在布娃娃旁邊放下盛滿鹽的碗）其實我
也很想看，但這是不可能的……。（從手提包裏拿出香來，點上火插進碗裏）真
讓人討厭的香味……。為甚麼所有的香都是一樣的香味呢……。（從手提包裏拿
出小型的錄音機，也放在長椅上）這是音樂……。應該沒有缺什麼東西吧……。
沒有寫遺囑。因為我並沒有甚麼事情想告訴誰。死，是一看就會知道的嘛……。
（開錄音機，確認響的是送葬曲）那麼，再見啦……。
女人靠近街燈，同時，手裡拿著很髒的舊紙袋，穿著皺巴巴的雨衣的男人默默走
來。
男人
晚上好……。
女人
晚上好……。
男人
我可以坐這裏嗎……？
女人
在這條長椅上？
男人
是的……。
女人
為什麼坐這裏呢……？
男人
為甚麼……？可以吧，因為這裏有長椅啊……。
女人
是可以啊……。
（把長椅上的布娃娃和碗等東西推到一邊）不過你只能坐著……。
請坐……。
男人
謝謝……。（坐）
女人
你想要餵鴿子嗎……？
男人
餵鴿子……？這裏有鴿子嗎……？
女人
沒有。所以如果你要這麼做的話，我想告訴你，別做……。（糾正娃娃的姿勢）
不行，妳得端端正正地坐好……。
男人
是妳兒子嗎……？
女人
是女兒……。
男人
是女兒啊……。（對娃娃）叫甚麼名字……？
女人
你是在問她嗎……？
男人
不是……。
女人
你問這孩子她也不會回答，因為這是布娃娃……。
男人
啊……。我也這麼覺得……。
女人
你覺得奇怪嗎……？
男人
奇怪……？奇怪甚麼……？
女人
因為，我跟她說話了……。（關錄音機）明明知道她是娃娃，還要跟她講話，你
不覺得奇怪嗎……？
男人
對，可是……。
女人
你說實話吧，從那邊過來，一看見我，你有沒有覺得，啊，這個人有點奇怪……？
男人
不，我沒甚麼感覺……。
女人
那麼你，我這麼說有點那個甚麼，但是你是缺點判斷能力……。
男人
甚麼呀。判斷能力……
女人
因為我說實話，我是有點怪……。就那麼一點點……。大家都這麼說，無論我做
甚麼事情他們都說，啊，真怪……。
男人
是嗎……？我倒不覺得……。
女人
請你看我眼睛……。這樣就會知道，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邊靠近男人）就
這個眼睛……。
男人
別……。（躲開）
女人
為甚麼……？
男人
因為……沒有關係吧，這種事情……。
女人
為甚麼？也許我是瘋子……。
男人
你痛苦嗎……？
女人
我不痛苦，真的……。但是如果你的朋友裏，有一個人也許是發瘋的話，你能這
麼不在乎嗎？
男人
當然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在乎……不過現在你也並不算是我的朋友……。那麼，
我，走了……。（要拿長椅上的紙袋走）
女人
（拿起那個紙袋）你要跑嗎……？
男人
我不跑。還給我，那個……。我該走了……。
女人
為甚麼，你，來到這裏……？
男人
為甚麼……。就是，為了作生意……。
女人
生意……？
男人
是啊……。
女人
那麼，你就做吧……。（把紙袋還給他）
男人
可以嗎……？
女人
可以。我並不是打擾別人作生意的那種熱情的瘋子……。反正，如果我有不對勁
的地方，也就一點點……。
男人
那麼，謝謝你啦……。（把紙袋放在一邊，坐在長椅上）
女人
有些人甚至不會發現，我有不對勁的地方……。紙袋放這裏就行了……？
男人
是，放這裏……。
女人
不過，這樣的話是不是人家也不知道你賣甚麼……？
男人
我不賣甚麼……。
女人
是甚麼樣的生意……？
男人
是嚮導……。
女人
嚮導……？
男人
是的……。
女人
那你做你的吧。我的事情就算了……。
男人
現在，顧客沒有來，沒有辦法作生意啊……。
女人
（看一看周圍）有人要過來嗎……？
男人
是啊……。
女人
那來了之後，你要怎麼做……？
男人
（有點不耐煩地）所以，來了之後，問我廁所在哪裏，對不對……？
女人
誰來問啊……？
男人
是那個顧客……。
女人
喔……。
男人
然後我告訴他，在那邊……。
女人
然後呢……？
男人
然後那個人，說謝謝，給我一百圓……。
女人
為甚麼……？
男人
（厭煩）因為我教他了，廁所在那裏……。無論如何啊，她很想撒尿，但是沒有
廁所不知所措。
女人
我說為甚麼，並不是這個意思。我要問的是為甚麼是一百日圓……。
男人
（突然站起來）那麼你的意思是讓我收一千日圓嗎？只不過是告訴人家廁所的位
置……。
女人
不是……。你冷靜一下……。所有的生意都是一樣，不冷靜地去做不會成功的。
對不對……？我也可以做這裏嗎……？
男人
可以……那麼，請你坐在這邊……。如果你坐這邊，過來的顧客，也許會問
你……。
女人
問我甚麼……？（坐）
男人
問你，廁所在哪裏……。
女人
顧客，是從那邊來嗎？
男人
這種事情，我不知道……。
女人
平時怎麼樣……？
男人
平時……？
女人
平時你不在這裏作生意嗎……？
男人
說甚麼平時，今晚是第一次啊，做這個生意……。
女人
今晚是第一次……？
男人
是啊……。昨晚我想出來了……。這樣會怎麼樣……。
女人
那麼，現在誰也不知道，是嗎……？
男人
不知道甚麼……？
女人
你在這哩，找到你，就可以知道廁所在哪裏。
男人
當然，他們還不知道，因為我還沒有告訴誰……。
女人
不行啊，這樣子……。
男人
有甚麼不行的……？
女人
這樣子顧客會來嗎？因為，他們不知道，妳做這個生意……。
男人
不過，你想想，他們很想撒尿，而且這裏只有我。那麼，只好問我，廁所在哪
裏……。
女人
為甚麼他們很想撒尿呢……？
男人
當然的，沒有人一天不撒尿……。
女人
是啊……。你的想法聽起來好像是沒有問題……。只是……。
男人
沒有，沒有問題……。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整夜……。
女人
但是，你想啊……。
男人
不要管我。這是我的生意……。跟你沒有關係……。
女人
你冷靜一點……。
男人
我是非常冷靜的……。
女人
我只不過是想讓你作得更好，才給你好意的忠告……。我是好意的。
男人
我說不要，不要好意的忠告……。
女人
那麼，這麼著吧……。
男人
不要……。
女人
怎麼了……？我還沒有說甚麼……。
男人
沒說也不願意。你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女人
我該做甚麼是啊……？
男人
我不知道，但你剛才不是要做甚麼嗎，就在那裏……。
女人
我想死來著，上吊……。
男人
那你去死吧，不要理我……。
女人
我死……。（站起來）你不說我也就是這麼打算的……。（看裝置）這麼，怎麼
樣……？
男人
是甚麼……？
女人
我發明的上吊裝置……。
男人
你發明的嗎……？（站起來）
女人
我畫了設計圖，請三樓的上村先生製作的……。三樓的上村先生雖然現在閒著沒
事幹，不過她以前是打掃煙囪的，所以，登高，是他的拿手好戲……。你怎麼
樣……？
男人
甚麼……？
女人
爬高的地方……。
男人
我不行……。
女人
那麼找上村先生是對的……。而且，他只要材料費，其他的全部都做好了……。
男人
（有點感興趣）怎麼做……？
女人
就這樣，站在這個橘子箱上面，套上繩子，然後踢走箱子……。
男人
誰……？
女人
誰，當然是我嘛。因為我要死……。我站在這個橘子箱上面，我把繩子套在脖子
上，我來踢箱子……。
男人
這可能嗎……？
女人
當然可能。大家都這麼做的……。而且繩子的部分我纏上了繃帶，你發現沒有……？
這是我的主意……。就是說，這樣子把這個套上的時候，脖子的這部分就不會痛
吧……？
男人
喔，是啊……。
女人
要不要試試？
男人
現在嗎……？
女人
因為你想看看吧……？
男人
是，想看是想看……。
女人
站遠一點……。
男人
好的……。（稍微離開）
女人
踢走箱子的時候，也許我的身體會晃到這裏來……。（要上橘子箱上面，發現甚
麼回頭）你，是不是要阻止我……？
男人
我阻止甚麼……？
女人
阻止我去死……。
男人
我不阻止……。
女人
（確認橘子箱的位置）你要好好看。
那好……。因為我剛才，突然這麼覺得……。
這是很動人的事件……。無論如何，有一個人……。（發覺）不過，你為甚麼不
阻止？
男人
可是，我該阻止嗎……？
女人
不是。不應該阻止，這些事情……。如果你要阻止的話，我可以非常簡單地告訴
你，為甚麼不應該阻止……。
男人
不用……。反正我不阻止……。
女人
但我還是說明一下吧……。那是非常簡單的……。
男人
不用，因為我，不阻止……。
女人
是啊……。但是知道為甚麼不應該阻止，所以不阻止，和因為覺得麻煩，所以不
阻止，這兩種不阻止是不一樣的……。
男人
不一樣……。
女人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是吧……？你並不是因為知道為甚麼不應該阻止所以不
阻止，而是因為覺得麻煩所以不阻止……。
男人
不是……。
女人
那麼，你，其實想阻止，但是知道為甚麼不應該阻止，所以不阻止，是嗎？
男人
是啊……。
女人
那其實想阻止……？
男人
我……？
女人
你，剛才是這麼說的嘛……。
男人
我，沒有這麼說……。
女人
說了。你說其實想阻止，但是知道為甚麼不應該阻止所以就不阻止……。
男人
就算是吧……。
女人
所以，你其實想阻止……。
男人
是……。
女人
那你阻止一下吧……。
男人
為甚麼……？
女人
那麼，我會非常簡單地說明一下，為甚麼不應該阻止……。
男人
……。
女人
不明白嗎……？
男人
那，我會怎麼樣……？
女人
那你，會知道為甚麼不應該阻止，所以不阻止……。
男人
這不是一樣嘛……。
女人
甚麼一樣……？是不一樣吧……。你不是簡單地不阻止，而是因為知道為甚麼不
應該阻止，所以不阻止……。
男人
反正，我不阻止……。
女人
是不阻止……。（厭煩）你想讓我從頭到尾再講一遍嗎……？
男人
也不是……。
女人
無論如何，有一個人要死，現在就在這裏，上吊……。
男人
所以怎麼了……？你想讓我怎麼樣……？
女人
算了……。關於這事情，我不想跟你爭論了……。（坐在長椅上）有菸嗎……？
男人
有。（從口袋拿出，讓女人抽出一支）那麼，不死了……？（拿出打火機，給他
點火）
女人
（吐煙）你不阻止我，我怎麼能去死呢……？
男人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數一數菸，放口袋裏）
女人
就是呀，剛才我，還覺得能平凡得去死……。（盤問）你，不抽嗎……？
男人
嗯，我戒了，因為我不願意得肺癌……。
女人
那你為甚麼還帶著……？
男人
別人得肺癌，我並不在乎……。
女人
（好像看著很奇怪的東西一般看男人）你，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怪……？（說著把
菸往碗裡捏滅）
男人
沒有……。不抽了……？
女人
你還想讓我抽嗎……？
男人
也不是啊……。
女人
沒想到你讓我抽菸是那麼個意思……。
男人
也沒有這個意思……。
女人
我一點都不怕得肺癌，但我不願意因為你得肺癌……。
男人
我說不是那個意思嘛。而且根本不是我讓你抽菸，因為你要我才拿出來的
嘛……。
女人
至少我在你身上感覺不到溫情……（站起來）
男人
要去死嗎……？
女人
這就是你的壞處……。為甚麼我站起來坐下來，你就問要死嗎，不死了的……？
男人
對不起……。
女人
當你問我的時候，我反而就不想死了……。好嗎，好像我是很小氣的，但是我要
跟你說清楚，我並不是為了你才去死的。我是為了我自己死的……。
男人
這種事情，我明白……。
女人
當然你可以看……。受了感動也可以感動，覺得悲傷也可以流淚……。但是這些
行為都是，你自動自發的……。不過你，帶手帕了嗎……？
男人
不……沒有帶……。
女人
你看看……。你這個人，看起來可靠，但關鍵的事情還是差一點……。（打開手
提包）沒有手帕，你覺得悲傷要流淚的時候就麻煩了……。這個，請你用……。
男人
（接過來）可以嗎……？（要聞一聞）
女人
但是不要擦鼻涕，這是高級的手帕……。
男人
我知道……。
女人
（邊收拾手提包）你，平時應該帶手帕……。
男人
平時都帶，今晚我妻子忘了……。
女人
妻子……，你有妻子嗎……？
男人
有啊……當然……。
女人
她在幹甚麼……？
男人
幹甚麼……，在家裏，就在前面的樓房……。
女人
小孩呢……？
男人
有，一個小的……。
女人
（坐在長椅上）我冒昧的問一下，那麼你養活，這兩個人嗎……？
男人
是的……。再加上我妻子的母親一共三個人……。
女人
（無意識地抱起娃娃）我，跟她是兩個人……。這孩子的事情已經跟你講過了吧。
男人
講過了……。是女兒吧……？
女人
我沒說是男孩嗎……？
男人
不，好像是……？
女人
那麼，是女兒……。你們家的孩子是男孩嗎……？
男人
我們家也是女兒……。剛剛才三歲……。我跟她說如果我的生意做好了，給她買
禮物回去……。
女人
生意……？
男人
就是，嚮導……。
女人
是廁所的嗎……？
男人
是……？
女人
關於你的生意的事情……？
男人
嚮導……？
女人
是，廁所的……。這個事情你跟你妻子和丈母娘講過嗎……？
男人
講了……。我們家甚麼事情都要談……。我們結婚的時候約好了……。甚麼事情
都要談，互相討論討論……。
女人
這個事情，我明白了……。那麼她們兩個人是怎麼說的……？
男人
沒甚麼……。說希望成功……。
女人
你，這樣子，行嗎？
男人
你是甚麼意思……？
女人
（把娃娃放在一邊）那你以前是幹甚麼的……？
男人
哪個以前……？
女人
就是，做這個生意以前……。
男人
是嚮導……。
女人
廁所的……？
男人
不，那是現在做的嘛……。以前是浴池的嚮導……。
女人
浴池……是澡堂嗎……？
男人
是的……。但是失敗了……。沒有做過的人可能不會發現，大部分的浴池都有很
高的煙囪……。只要看到了煙囪就會知道浴池在哪裡……。到了看不到煙囪那麼
遠的地方，就沒有人想去找浴池……。
女人
……。
男人
從這一點來看，廁所的生意會很好……。你明白吧……？廁所並沒有煙囪……。
女人
我跟你這麼說，你，不要介意，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怪……？
男人
沒有……。
女人
一次也沒有嗎……？
男人
說實話，有過幾次……但是我不在乎這些……。
女人
那是……，是啊……，也有這種態度。不過是不是在乎一點的好……。既然那麼
多人都說了……。
男人
不行。如果總是在乎這些，不怪也覺得怪……。應該相信，自己要相信自己……。
你也是一樣……。
女人
我怎麼了……？
男人
我看你，好像心理一直嘀咕不安，但是根本沒那回事。一點都不怪……。
女人
是嗎……？
男人
依我說，你是我所見過的人裏，最可靠的一個人。應該有自信……。一點都不怪，
要有這種自信……。
女人
是啊……。其實，我也這麼覺得……因為，我看比我怪的人多的是……。
男人
是吧……？他們，怪的是他們……。並不是你……。
女人
不過，你也是其中之一……。
男人
甚麼……？
女人
你，也是比我怪的人之一……。
男人
你，說甚麼……。
女人
怎麼了……？
男人
我都說你不怪了……。
女人
這個我是非常感謝……。不過，這是兩碼事……。
男人
怎麼會兩碼事……？
女人
因為你是很怪……。如果說我不怪的話，我覺得你怪，這感覺應該是對的……。
男人
但是說你不怪的，是我……。如果我怪的話，我覺得你不怪，這感覺也不對
的……。
女人
你有時候還理論性比較強……。好吧……。再說下去，我都糊塗了……。不過，
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楚的，你是很怪的……。
男人
沒想到，你居然背叛我……。
女人
甚麼背叛……。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是好意的……。
男人
那麼，你是好意地說人家是傻瓜呀……？
女人
我沒有說你是傻瓜……。
男人
不過，是傻瓜吧……？我是傻瓜，對不對……？
女人
是傻……，不過，那是一點點……。
男人
我哪裏傻……？
女人
你冷靜一點……。這事情沒什麼好生氣的……。是吧……？如果真傻，也許反省
之後就變不傻了……。
男人
那請你說，我該反省甚麼……？
女人
啊，那個，是你的生意……。
男人
那就算了……。
女人
為甚麼……？
男人
關於這事情，我就不打算聽。因為這是我的生意……。
女人
我知道……。那你覺得行嗎……？已經過了很久，可是一個顧客，也沒有來
啊……。
男人
現在該開始了，他們該想上了……（看錶）晚飯的時候放進肚裡的東西，該出來
了……。
女人
你不是等著想撒尿的顧客嗎……？
男人
兩個都等……。反正是找廁所的嘛。凡是找廁所的人都是我的顧客……。
女人
你聽我說……。
男人
我不是告訴你不要說嘛……。
女人
就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男人
沒有甚麼不明白。這是非常單純的生意……。
女人
是啊……。
男人
反正，跟你沒有關係……。
女人
有關係……。
男人
為什麼……？
女人
因為你打算做這個生意養活你太太、孩子和丈母娘，是吧……？如果失敗了怎麼
辦……？
男人
失不失敗都是我的問題……。
女人
我是擔心你……。
男人
（厭煩）你到底擔心甚麼……？
女人
就是，比如說顧客來了，問你廁所在哪裡吧……？
男人
問啊……。
女人
然後，你告訴他在那邊，然後顧客說謝謝給你一百日圓，是嗎……？
男人
當然，三百日圓也行啊……。
女人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為甚麼這個時候那個人會給你一百日圓……。
男人
那是應該的，因為我告訴了他廁所在哪裏……。
女人
不過……，應該交錢嗎，這種時候……？
男人
因為他得救了……。找得到他以為根本沒有的廁所……。是不是應該要三百日
圓……。
女人
如果不給怎麼辦……？
男人
不給……？
女人
是啊……。也許他以為是免費……。
男人
為甚麼以為是免費……？他應該感謝我。人家感謝當人是……。
女人
他感謝你，說聲謝謝就怎了怎麼辦……？你還想追她要一百日圓嗎……？
男人
你，不死了……？
女人
死啊……。
男人
你冷靜地按照順序想一下……。無論如何他很想撒尿……。
女人
我知道……。
男人
然後，他拼命找廁所的時候，我告訴他廁所在那裏……。這個時候他能不感謝我
嗎……？這個時候他能不感謝我嗎……？感謝……。他感謝我當然為了表示感
謝……。
女人
說聲謝謝，就走……。
男人
那一百日圓元呢……？
女人
拿不到……。
男人
（在自己的頭腦中想一遍剛才的程序）……。
女人
明白嗎，你生意的最大的毛病就在這裏……。我想說的就是這一點……。對你來
說可是致命的打擊，拿不到錢怎麼給你女兒買東西回家……。
男人
你是說應該先交錢……？
女人
甚麼……？
男人
就是，是吧……？應該先交嚮導費。先拿到一百日圓，再告訴他廁所在哪裏……。
女人
也對，可是……。
男人
當然我也考慮過先交錢的方法……。不過說要想知道廁所在哪裡，就先交一百日
圓來，這好像是在威脅……。不，應該是這樣子，是做生意嘛……。
女人
不過，你聽我說……？
男人
不不，沒事了……。這樣就可以了……。看來你對這個生意很熟悉……。你以前
做過這生意嗎？
女人
沒有，沒有做過……。
男人
要不要喝杯茶……？（從紙袋拿暖水瓶）
女人
甚麼茶呀……？
男人
我太太給我準備的……。這裏頭有滿滿一瓶的紅茶……。她讓我請大家喝……。
女人
這樣就能增加顧客……？
男人
也有這個意思……。不過我請你喝不是因為這個……。
女人
我，不用……。
男人
還是請你喝一杯吧，然後那個甚麼吧……？
女人
那個甚麼是甚麼意思……？
男人
就是……，不是妳即將要去世了嗎……？
女人
死啊……。我肯定要死……。
（站起看繩子）還有一件事……，再讓我說一句……。
男人
關於我的生意嗎……？
女人
是的……。
男人
我不想聽……。
女人
就一句……。
男人
我，已經，聽了很多了……。
女人
（有一點死心）那麼要繼續幹嗎，就這樣幹下去……？
男人
繼續啊……。也沒有不可以繼續下去的理由啊……，如果改成先交錢的話……。
女人
也許我說的太殘酷，不過，不行啊，這個生意……。
男人
為甚麼……？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女人
因為……（想一想）簡單地去想，好像沒有甚麼問題……。
男人
那就好了……。反正跟你沒有關係……。請你死吧……。
女人
我是要死……，你那麼想殺死我嗎……？
男人
我不是想殺你……。因為你一直說要死，要死，所以我只不過是說請吧……？
女人
我說這些話並不是想讓你不愉快的。明白吧，你一直這樣下去，我就根本沒有心
情去死啊……。
男人
你在說甚麼……你是我甚麼人……？
女人
我不是你甚麼人……。雖然不是你甚麼人……。所以如果你生意失敗了，流落街
頭，還是餓死，我也不痛苦……。可是你知道嗎，你有太太，孩子和母親……。
男人
這，我知道……。
女人
這三個人，在家裏等你生易成功帶錢回家……。
男人
那又怎麼了……？
女人
你對她們怎麼說……？生意做得不好，連一百日圓都沒有賺到……？
男人
所以我說改成先交一百日圓……。
女人
先交也好，可是到現在一個顧客也沒有呀……。
男人
（站起來）那麼，怎麼……？你想讓我周圍轉一轉，見著人就問他們要不要上廁
所……？
女人
我說的不是這意思。我問的是，你怎麼養活，她們三個人……。
男人
……。（有點擔心，坐下來）
女人
有積蓄嗎……？
男人
當然有積蓄……。
女人
多少錢……？
男人
多少錢……。（從紙袋拿存摺）雖然已經不多了……。（打開看）
女人
（坐）給我看……。（要接過來）
男人
（警覺地，藏起來）幹甚麼，你……？
女人
不給我看嗎……？
男人
（把存摺放紙袋裏）沒有必要給你看……。
女人
沒有積蓄吧……。
男人
不管有沒有，跟你沒有關係……。
女人
我是擔心你……。
男人
不用擔心……。反正我們就是這樣過來的……。
女人
明白了……。
（站起來）那麼，再見……。要是你的生意失敗了也不能怪我……。
（慢慢靠近繩子）至少我給你忠告了……。而且你拒絕了……。
男人
（有點不安）你去死嗎……？
女人
對……。我已經履行義務了。我已經……。因此我死了之後這世界會怎樣都不是
我的責任……。（拉一拉繩子）
男人
（更是不安，站起來）雖然是這樣……。
女人
這繩子吊上以後會不會斷掉……？
男人
不知道，應該沒有事吧……？不過，那個……，在你上吊之前，我想問你……。
女人
你能不能先吊一下……？
男人
我不願意……。
女人
我也沒有讓你用脖子吊，用手，這樣子……。
男人
不行。我又不是為這事來的……。
女人
（從橘子箱下來，為了找好助跑距離向後退）你這個人啊，連幫助別人的心腸都
沒有……。我那麼關心你……。（在起步點畫記號。跳高的姿勢）
男人
那個，除了這個以外的是都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的……。
女人
（站在起步點，看著繩子的方向試跳）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你幫忙了……。（助跑
幾步）
男人
你在幹甚麼……？
女人
看了就會明白吧……。起跳是很難的。我右腳比較靈活……所以右腳應該踩那裏，
要不然不好跳上去……。
男人
跳上去嗎……？
女人
為了增加衝擊力……。（確認幾次步法）你也應該記住這一點，人哪要是沒有衝
擊力就死不了……。那麼，來吧……。（起步的樣子）
男人
等一等……。
女人
對了，我忘了……。你能幫我按錄音機嗎……？
男人
可以，不過……。（拿錄音機）最後有甚麼建議，能告訴我嗎……？
女人
甚麼建議……？
男人
就是，為了我生意做得更好的建議……。
女人
事到如今才這麼說……。沒有……。你找到了嗎，那個，開始的鍵……。
男人
不過，你剛才不是說，這樣下去不行嗎……。
女人
說了……。是說了，但是你的生意不是那種改一改就會好的……。（看到男人不
會用錄音機）你在幹甚麼……？
男人
那個，我在想是在哪個鍵……。
女人
寫著開始的那個。按下去就能想起送葬曲……。
男人
（玩弄著磁帶）那麼，再沒有可以改的地方了，是吧，關於我的生意……？
女人
也不是沒有可以改的地方。不行，本來就不行……。
男人
（抬頭）不行……？
女人
那當然了。告訴要撒尿的人廁所的地方，要一百日圓……。連馬也會想得出更好
的辦法……。
男人
連馬……是甚麼意思……？
女人
沒事……。我，不再關心你了……。請你按那個鍵……。
男人
我已經按了……。
女人
按了……？
男人
是……。
女人
不過……（傾聽）沒有響啊，我的送葬曲……。
男人
錄的是送葬曲嗎……？
女人
是啊……。（靠近）你，到底按了哪個鍵……？
男人
是這個。不是這個嗎？開始的鍵……？
女人
怎麼回事……？（搖一搖）你是不是撞到哪裡了……？
男人
沒有撞啊……。
女人
（看一看）真是，你做甚麼事都不行……。你太太有沒有這麼說過……？
男人
沒有說過……。是不是壞的……？本來就是……？
女人
剛才還響著……。你也聽見了吧……。
（擺弄）三樓的上村先生都給我弄好了……。
上村先生是特別懂電的……。
男人
但是，他以前是打掃菸筒的吧，那個上村先生……？
女人
一邊打掃菸筒，一邊研究電……。（放下來）不行……。是你把它弄壞了……。
男人
很抱歉……。
女人
你不會修吧……？
男人
啊啊，修這個東西……。如果是保險絲的話，我可以換……。
女人
連馬也會換保險絲……。
男人
那個馬，到底是甚麼意思……？
女人
沒事……。
（站起來）我也不求你幫我做甚麼，但是千萬不要打擾我……。
（到起
步點）
男人
不，如果有甚麼事能幫你的話，我想幫助你……。（無意中開始扭扭捏捏的）不
過，我在麻煩妳一次，那件事情……妳還是覺得不行嗎……？
女人
甚麼事不行呢……？
男人
就是，我做的這個生意……？
女人
你可以試一試……（一直盯著繩子，要馬上起跑似的調整呼吸）做一個星期你就
會知道，這到底是甚麼樣的生意……。
男人
但是，如果不行的話，早一點幹嘛不……。
女人
總覺得不夠有衝擊力……。你會不會唱歌……？
男人
是甚麼歌……？
女人
送葬曲……。
男人
我不知道……是甚麼樣的歌……？只要告訴我我就可以試一試……。
女人
有沒有會唱的歌……？
男人
會唱的………比如君之代……。
女人
君之代……？
男人
是的……。
女人
那你唱一唱吧……。
男人
唱君之代嗎……？
女人
因為你只會唱這個吧……？
男人
是啊……。（更加扭扭捏捏）可以嗎……？
女人
可以，儘量悲傷一點……。
男人
（唱）君-之-代……。（扭扭捏捏地走來走去）
女人
（盤問）你在幹甚麼……？
男人
我不是在唱歌嘛……。（拼命地唱）千代……。
女人
你幹嘛走來走去的……？
男人
動一下沒有關係吧……。反正……（唱）八千代……。
女人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男人
不是，只是……。
女人
你想撒尿吧……？
男人
沒有……。
女人
有。你肯定想撒尿。想撒尿的人都是這樣子的……。我看過好幾次，這樣的
人……。
男人
我說不是就不是嘛……。嗯……唱到哪裡了……？
女人
不用唱了，還是去吧，快點。一直憋著對身體不好……。
男人
不行……。
女人
甚麼不行？是想撒尿吧……？你就是想撒尿吧……？
男人
是的……，但是我不能去……。
女人
為甚麼不能去？你是不是擔心顧客來了我會把一百日圓拿走？別說傻話。如果誰
來了我就讓他等你回來……。
男人
也不是那麼回事……。
女人
那是有甚麼問題……？
男人
沒有廁所……。
女人
沒有廁所，你說甚麼……。打起精神來，打起精神來，你是廁所的嚮導吧……？
廁所的嚮導就是告訴別人廁所在甚麼地方的人……。
男人
是啊……你是不了解情況才這麼說……其實那裏根本沒有廁所……。
女人
沒有……？
男人
是的……。
女人
為甚麼……？
男人
所以……這就是這生意的難處，……你想想……，如果在那裏真有廁所的話……
大家用不著問我，直接上廁所就好了……。因為這裏沒有廁所大家才會找我問，
廁所在哪裡……。
女人
那麼……，其實那裏根本沒有廁所，但是告訴人家廁所在那裏，而且跟人家要一
百日圓……？
男人
是啊……。
女人
你到底在想甚麼……？
男人
可是我……。
女人
沒有甚麼可不可是的。這算甚麼生意。是賊……。是騙子……。我到警察局檢舉
你……。
男人
你，別……。
女人
當然，也不是馬上就去……。我看你還是先去吧，別在這裏磨蹭了……。
男人
但是，沒有啊，廁所……。
女人
那怎麼辦……？
男人
我也在想該怎麼辦……。
女人
那你說被你欺騙，發現沒有廁所的人該怎麼辦……？
男人
我不知道啊……。之後的事情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女人
當然是你的責任……。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你還是快去吧……。
男人
去哪裡……？
女人
去找啊……，有沒有不是廁所但是像廁所的地方……。
男人
沒有……。因此我才想在這裏做生意……。
女人
我不想再聽你說生意的事情。那麼，回自己家上吧……。
男人
可是現在是上班的時間啊……？
女人
沒有辦法呀。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男人
好，那我就去了……。那麼君之代怎麼辦……？
女人
不要君之代了……。
男人
那，我也沒有為你做些甚麼……。要不，唱第一段吧……。
女人
我說不用了。你快去吧。你在這裏轉來轉去，我就沒有那個心思了……。
男人
是嗎，那麼，對不起了……。（走）
女人
不行……。看樣子今天晚上我又要失敗了……。剛才還有點情緒的……。
男人回來……
男人
勞駕……。
女人
甚麼事……？
男人
剛才那事，拜託你了……。
女人
剛才哪事……？
男人
就是，如果我不在的時候有人過來的話……。
女人
不會有人過來吧……。
男人
不過，萬一……。
女人
知道了……。我會請他等你回來……。
男人
不是……，這樣實在不好意思……，所以妳告訴他廁所在哪裏……，要一百日
圓……，當然事先交費……。然後那個一百日圓……，就放進那個紙袋裏的那
個……
女人
是這個吧。知道了。我會那麼做的。你先去吧，快點……。一切都由我來做，按
照你說的那樣……。
男人
那麼……（走）
女人
真是的……。（抱娃娃）我不但是不想死了……。還想去找他家跟他和他太太、
母親見面，告訴她們這世上應該怎樣活下去……。也許這種衝動就叫存在的意
義……？當然首先要阻止他做這種毫無意義的廁所嚮導的生意……。本來廁所就
不存在，他打算用甚麼樣的表情說呢……？
男人，穿別的服裝裝別人的樣子，慢慢地上場。
男人
請問，這附近有廁所嗎……？
女人
在那邊……。順著這條路直走……。
男人
謝謝……。（把一百日圓交給女人，走）
女人
（看著手上的一百日圓）是啊……。其實我的想法是對的，可是世上的事情不一
定甚麼時候都會正常的運轉下去……。
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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