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与社会 《新闻界》ISSN 1007-2438 2023 年第 11 期

AI 想象的展褶：
技术乐观主义与无能主体的共生 1)
——以普通人对 ChatGPT 的社会技术想象为中心

谭小荷

摘要 技术想象作为社会价值观和乌托邦愿望的谈判场所，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当前关于 AI 的社会技
术研究多聚焦于强势行动者自上而下的意义制造过程，对普通人如何感知 AI 并想象 AI 开启的社会景观
缺乏观照。本文借助社会技术想象的透镜，对 25 位 ChatGPT 用户和非用户进行了深度访谈。研究发现：
普通人的 AI 想象是一个“无限展褶”过程，其间混杂着对技术性失业、AI 失控和“社会折叠”等议题的
多重想象和态度暧昧的“无定形”时刻。在技术乐观主义的表象下，普通人因其外行身份和对特定技术 -
社会关系的体认，流露出无法拒绝、无法预判、无法参与技术未来的无能感，被动退居为“受影响的旁观
者”，日益丧失对理想未来的想象。
关键词 AI 想象；普通人；规范价值；社会折叠；想象的缺席
中图分类号 G206 文献标志码 A
作者 谭小荷，西南民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四川成都 610041
DOI:10.15897/j.cnki.cn51-1046/g2.20231213.002

[1]
ChatGPT 的横空出世，被称为“人工智能的 iPhone 时刻” 甚至于“另
[2]
一次工业革命爆发的迹象” ，激进的创新 - 变革话语与令人瞩目的反 AI 呼
吁此起彼伏。在社会感知层面，AI 比其他技术更强烈地被体验为一种既近又
远的矛盾特征。“近”，源自广义上的 AI 系统对日常生活的渗透，尤其在
ChatGPT 提供可访问的用户界面以后，“与 ChatGPT 对话”甚至成为风靡一
[3]
时的互联网模因 ；“远”，在于它的潜力、风险难以预测、高度复杂，引
[4]
发无数超越工具化应用之外的争议和遐思，甚至被提升到存在论层面 ，这
种抽象性意味着更少的现实校准，更大的想象空间，更多的众声喧哗。国内
[5]
围绕 ChatGPT 的公共论述或高踞于人类尺度上的文明兴衰、“人何以为人”
[6]
等思辨主题，或躬身于 AI 竞赛、国家安全、产业布局等宏大叙事 。非专业
的普通公众是否经历“shellshock”？是否会如专家学者担忧的那般，陷入技
[7] [8]
术恐慌 抑或工具迷思 ？
普通人对 AI 的看法，往往被置于“公众理解科学”（PUS）的议题中加

1）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信息疫情’的形成机理及其基于区块链的治理研究”
（22BXW019）；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数字文化与传媒重点研究基地一般项目“基于区块
链的信息疫情协同治理研究”（CDCM202203）；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项目“基于区块
链的新闻生产变革与商业模式重构研究”（2020SYBPY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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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播与社会

以 考 察， 其 基 本 假 设 是 公 众 知 识 缺 失 导 致 对 技 性 的 技 术 境 遇 中，“ 想 象” 的 概 念 为 探 索 人 们
[9]
术不必要的质疑与抵制 ，倡导提升公众科学 对 AI 的认知、态度和更广阔的感受提供了抓手，
素 养、 避 免 媒 体 炒 作 引 发 公 众 过 度 反 应， 以 此 为考察技术和社会之间的多维关系提供了新的
[10]
来促进 AI 融入社会 。另一条脉络是新技术的 洞察。
扩 散 研 究， 关 注 采 纳 与 拒 绝 之 间 的 连 续 体， 以 在 社 会 科 学 领 域 中，“ 想 象” 并 不 意 味 着
及造成使用 - 不使用差异的种种影响因素。“理 虚 构 或 幻 想， 也 不 能 还 原 为 个 人 心 灵 的 一 种 能
① [21]
解”或“采纳”取向的研究往往带有创新偏向， 力 ，而是一种社会实践 ，一种共同理解。查
强 调 公 众 对 科 学 和 技 术 事 实 的 了 解、 感 知， 罕 尔斯 · 泰勒（Charles Taylor）用“社会想象”一
有 涉 及 技 术 的 情 感 与 规 范 维 度， 普 通 人 的 价 值 词来关注普通人对其社会存在与社会环境的想
[11] [22]
关切更是被排除在外 。然而，技术作为复杂 象方式 。 希 拉 · 贾 桑 诺 夫（Sheila Jasanoff）
系统，其影响无处不在，涉及社会中的每个人， 在 此 基 础 上 加 入“ 技 术” 变 量， 将“ 社 会 技 术
[12]
因而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 。事实上，新技术 想 象” 定 义 为 一 种 关 于 社 会 如 何 运 作 的 集 体
在历史上一直充当着相互竞争的社会价值观和 信 念， 它 是“ 集 体 持 有 的、 制 度 上 稳 定 的、 公
[13]
乌托邦愿望的谈判场所 ，越来越多的研究者 开 展 演 的 对 理 想 未 来 的 愿 景， 它 由 科 技 进 步 引
呼 吁 弥 补 社 会 技 术 系 统 中 被 忽 略 的“ 社 会” 部 发的对社会生活和秩序的共享理解方式所激
[14] [23]
分 ，强调用“新的理论资源，将失踪的公众 活” 。 通 过 考 察 行 动 者 如 何 描 绘 理 想 的（ 或
[15]
重新带入科学和民主的研究中” 。聚焦 AI 变 抵制的）愿景，探究技术与社会的“共同生产”，
[24]
革 中 普 通 人 的 经 验 之 维， 便 有 了 独 特 的 理 论 和 想象既是这二者的产物，亦是其工具 。想象
现 实 意 义。 本 文 借 助 社 会 技 术 想 象 的 透 镜， 从 塑造了人们设想和定位自己面向特定技术的方
普 通 人 的 AI 想 象 入 手， 深 度 访 谈 了 25 位 作 为 式； 通 过 想 象 的 中 介， 技 术 与 社 会 之 间 的 因 果
技术外行的 ChatGPT 用户和非用户，探究他们 关系以及决定性与偶然性之间的张力得以更好
[25]
如何感知、定位生成式 AI，对技术未来怀有何 地被处理 ；想象概念渗透着人们对社会、现
种 希 望 与 恐 惧， 透 过 社 会 技 术 想 象 的 驳 杂 肌 理 代 性、 人 类 能 动 性 和 技 术 潜 力 的 价 值 期 待， 能
和价值负载，触摸伏脉其中的公共政治意蕴。 够捕捉到对社会秩序的愿望和规范的维度； 作
为 强 大 的 文 化 资 源， 想 象 亦 有 助 于 形 成 社 会 对
[26]
一、文献回顾 创新的反应 ，对任何技术的传播、接受和使
[27]
AI 作为一种技术类别，总是在现实和想象 用都至关重要 。
[16]
之间徘徊 。研究者普遍认为，AI 与内燃机或 不 过， 社 会 技 术 想 象 研 究 在 传 统 上 扎 根 于
计算机硬件之类平稳渐进式发展的技术截然不 由 权 力 所 建 立、 实 施 并 加 以 制 度 化 的 主 导 想 象
同， 其 在 收 益、 风 险 和 未 来 轨 迹 方 面 存 在 着 巨 或 国 家 愿 景， 聚 焦 自 上 而 下 的 意 义 制 造 过 程。
[17] [28]
大的不确定性 。作为一种科学密集型技术， 尽管新近研究注意到社会想象的冲突和斗争 ，
[18]
AI 比“常规技术” 更强烈地激发了争议、想 但由国家、专家、媒体等强势行动者塑造的“主
象与动员力。一项关于 AI 风险的大型追踪调查表 导 想 象” 和 由 技 术 质 疑 者 创 建 的“ 反 想 象” 之
[19]
明，专业人士对 AI 发展趋势的看法差异极大 ， 间的二元取径仍然构成了这个领域的研究主流。
[29] [30]
ChatGPT 的 面 世 使 分 歧 愈 发 尖 锐 化， 流 行 术 语 前者集中对政策文件 、专业会议 、行业报
[20] [31] [32] [33]
“AI 之冬”和“AI 之夏” 生动体现了社会期 告 、公共辩论 、企业宣传话语 和媒介文
[34]
待 的 忽 上 忽 下。 在 这 样 一 种 兼 具 重 要 性 和 模 糊 本 进行分析；而后者通常将持有替代性愿景

①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想象（imaginary）与想象力（imagination）有所区别，参见 Adams S.et al.Social Imaginaries in

Debate[J].Social Imaginaries ，2015(1):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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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36] [37] [52]

的技术人员 、实践社区 或其他组织团体 度 。技术乐观主义也是在中国社会长期占据
[53]
作 为 研 究 对 象， 考 察 其 抵 抗 性 实 践、 批 判 性 想 主导地位的技术想象 ，新近针对 ChatGPT 的
[38] [39] [54]
象 或反思性阐释 。“主导想象”与“反想 研究以“电子革命的神话” 为题重申了这一
象” 的 对 立 掩 盖 了 两 者 的 共 性： 关 注 技 术 领 域 观 点。 其 次， 一 种 新 技 术 的 被 接 纳， 还 与 技 术
[55]
的 关 键 参 与 者， 非 对 称 地 倚 重 系 统 视 角， 缺 乏 民族主义有关 ，技术发展被动员起来以确保
[40] ①
对广泛的社会行动者的关注 。 国家利益和优势 ，这在后发国家表现得尤为明
[56]
尽管有学者开始拓展社会技术想象概念的 显 ，AI 也预示着“技术解决”社会问题的希
[57]
层 次 和 维 度， 如 探 索 少 数“ 技 术 先 锋” 的 精 英 望 。再次，公共话语中对 AI 前景的描述通常
[41] [58]
愿景如何在更广泛的社会环境中扩散 ，专业 极端悲观或极端乐观，缺少灰色地带 。有研
[42]
的初学者对远程数字触摸的想象 等，但这些 究者通过对 300 多部虚构和非虚构作品的分析，
群 体 仍 然 局 限 于 少 数 的 专 业 人 士 范 畴。 有 批 评 指出西方社会中关于 AI 想象的四组概念对子（不
者 敏 锐 地 指 出， 由 于 过 分 强 调 特 定 想 象 转 化 为 朽 - 非人、轻松 - 过时、满足 - 异化、统治 - 叛
[59]
社 会 实 践 并 获 得 合 法 性 和 支 配 力 的 扩 张 过 程， 乱） ， 印 证 了 这 种 二 元 逻 辑 的 普 遍 性。 最 后
[60]
分 析 工 具 被 校 准 为 理 解 强 势 行 动 者， 所 以 普 通 一种典型的 AI 想象是技术的“不可避免性” ，
[43]
人的社会想象一直未被理论化 ；亦有学者倡 无 论 在 政 策 文 件、 国 家 战 略 还 是 媒 体 报 道 中，
导 回 归 社 会 主 体 的 复 杂 性， 去 研 究 来 自 社 会 各 技术发展的必然性和必要性都是不断复现的重
[44]
界的不同人群所持有的感知和想象 。 要主题。
涉及 AI 想象的文献常见于两类：一类是通 不可否认，普通人对 AI 的希望和恐惧会受
过大规模问卷了解公众对 AI 的认知水平、支持 到 公 共 政 策、 媒 体 报 道 或 流 行 文 化 的 影 响， 但
[45] [46]
程度 ，对 AI 的态度及其影响因素 ，对 AI 它们不能被直接等同于普通人的 AI 想象。在公
[47]
的监管与治理期待 ，等等，但这类调查报告 共 政 治 的 视 域 下， 大 量 研 究 围 绕 公 众 想 象 如 何
[61]
通 常 只 能 形 成 相 对 表 浅 的 结 论， 缺 乏 对 集 体 价 被激发以及公众如何被想象而展开 ，公众想
值 的 深 入 探 察。 另 一 类 研 究 则 以 文 本 或 话 语 分 象 的 内 容 与 质 地 本 身 却 远 离 议 题 中 心。 普 通 人
析为路径，公众对 AI 的看法作为被塑造之物而 的 想 象 与 上 述 边 界 清 晰、 内 涵 明 确 的 主 导 想 象
混杂于对 AI 公共话语体系的研究——通过分析 一 致 吗？ 是 否 存 在 异 质 的、 动 态 的、 难 以 被 简
[48] [49]
科幻电影 、科幻小说 中 的 AI 形 象， 或 者 化 的 面 向？ 更 进 一 步 地， 这 些 想 象 产 生 了 何 种
考察大众媒体和专家话语如何主导公众对 AI 的 具有象征意义的集体身份、意义和关切？
讨论来间接地推断普通公众的 AI 想象。 鉴 于 上 述 问 题， 本 文 首 先 转 变 对 普 通 公 众
在 这 些 文 献 中， 最 突 出 的 是 技 术 乐 观 主 义 的 概 念 化， 不 再 将 之 仅 仅 视 为 技 术 精 英、 专 家
与技术中心主义的 AI 想象。国家意识形态和技 话 语 中 被 给 与 知 识 和 接 受 影 响 的 无 差 别 对 象，
术行业的议程设置都倾向于夸大 AI 的潜力和技 而是在特定时空处境和技术主体位置上述行想
[50]
术 的 允 诺， 使 之 成 为“ 魔 法 技 术” ，严肃媒 象 的 集 体 行 动 者 和 意 义 的 创 造 者。 然 后， 借 鉴
[51] [62] [63] [64]
体对 AI 的报道也显示出整体乐观的基调 —— 算法想象 、平台想象 、基础设施想象
这种乐观常被视为带有美国特质的工具性热情， 的概念，将 AI 想象具体化为：（1）对 AI 的理
它有别于欧洲人对待技术的矛盾心理和怀疑态 解与定位；（2）对 AI 发展的关切和规范共识；

① 在 STS 文献中，“技术民族主义”与“技术发展主义”是同义词，即把技术作为国家经济增长引擎，其基础是通
过科技发展建设一个富裕国家的愿景。参见 Heo S S.Assessment of technological policies of the participatory government:
Continuity or change? [J].Trends and Prospects ，2004，60(4):154-193；Plantin J C，de Seta G.WeChat as infrastructure: the
techno-nationalist shaping of Chinese digital platforms[J].Chinese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19(3):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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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对 AI 开 启 的 未 来 社 会 景 观 的 想 象。 这 些 通 过 最 大 变 异 采 样 以 保 证 其 背 景 多 样 化： 包 括
想象不一定符合技术现实，而是旨在捕捉 AI 在 15 名女性和 10 名男性；居住地分布在 8 个省；
普 通 人 心 理 上 的 概 念 化， 反 映 特 定 人 群 对 技 术 20—29 岁 9 人，30—39 岁 9 人，40—49 岁 7
与 社 会 关 系 的 一 般 心 态 和 价 值 取 向。 进 而 通 过 人。 因 为 存 在 接 入 壁 垒， 耳 闻 热 议 ChatGPT 却
④
一 种 社 会 技 术 视 角， 超 越 个 人 经 验 的 现 象 学， 并不一定亲身使用的情况并不罕见 ，过去研究
探 索 这 些 想 象 的 现 实 根 基 及 其 身 份 构 建， 从 而 中 常 见 的 基 于“ 用 户 - 非 用 户”“ 使 用 - 非 使
实现并延伸 STS“把社会厚度和复杂性带回技术 用”的二分法很难涵盖这轮 AI 浪潮下普通个体
[65]
系统评估” 的目标。 所 处 的 更 多 样 的 技 术 主 体 位 置， 所 以 本 文 没 有
将研究对象限定在 ChatGPT 使用者的范围之内。
二、研究对象与研究方法 非用户可以通过各种渠道接收的信息间接感受
本 文 以 非 专 业 知 识 群 体 为 研 究 对 象， 理 由 ChatGPT 并畅想未来，以想象填补认知的空白，
如 下： 第 一，“ 普 通 人” 在 本 文 的 语 境 中 首 先 这 正 是 想 象 研 究 中“ 面 向 未 来 技 术， 因 其 尚 未
[68]
是 一 种 非 专 业 身 份， 即 作 为 科 技 领 域 无 可 争 议 完全普及而被想象”的情况 。
①
的“外行” 。芬伯格（Andrew Feenberg）认为， 从 2023 年 2 月下旬到 3 月上旬，笔者通过
处 于 不 同“ 技 术 主 体 位 置” 的 行 动 者， 会 与 技 面 谈、 电 话 和 微 信（ 语 音 与 文 字 结 合）， 对 被
术 系 统 产 生 截 然 不 同 的 关 系， 因 此 本 文 聚 焦 技 访者进行了深度访谈，面谈时长约 90 分钟；电
[66]
术 领 域 的“ 从 属 行 动 者” 。 第 二， 要 探 讨 基 话约 40 分钟；微信聊天时间比较碎片，从整理
于 ChatGPT 的 AI 想象，须以知晓为前提，因此 后的字数和分析软件中呈现的文件代码数来看，
对 ChatGPT 闻 所 未 闻 的 群 体， 不 在 本 文 考 察 范 与面谈转录的信息量大致相似（表 1，所有受访
畴 内。 根 据 前 期 调 查， 有 相 对 开 放、 通 畅 的 信 者均经过化名处理）。其中 21 位被访者在 3 月
息 渠 道 和（ 或） 具 有 一 定 职 业 相 关 的 人 群 更 容 底至 4 月初接受了约 20 分钟的回访。最后，本
易知晓 ChatGPT，而知识群体更普遍地具备这两 文 用 MAXQDA 2022 处 理 访 谈 材 料， 确 定 反 复
②
个条件 。这里我们遵循的不是抽样逻辑，知识 出现的主题。
群 体 并 不 是 作 为 普 通 人 的“ 代 表”， 而 是 作 为
表1 受访者情况统计
[67]
普通人的典型案例来进行分析性外推 。结合
编号 姓名 年龄 性别 职业 居住地 使用情况
研究对象要为研究问题提供最大涵盖度的考量，
本文将“非专业知识群体”操作化为：（1）具 有声书
1 欣平 39 女 成都 偶尔
主播
有高等教育背景；（2）从事脑力工作，但 2023 媒体策
③ 2 Matthew 24 男 成都 偶尔
年职业 AIOE 未进入前 20，暂处安全区。 划
硕士在
本 研 究 采 用 立 意 抽 样， 通 过 参 与 式 观 察 和 3 Lily 23 女 广州 没用过
读
滚雪球的方法，招募到 25 位曾在微信朋友圈或 媒体实 仅通过朋友试
4 Selena 22 女 成都
微信群谈论 ChatGPT 或转发相关文章的受访者， 习生 用过一次

① 根据 Gibbons 等人在 The New Production of Knowledge 一书中的定义，外行泛指“那些传统上被视为科技系统之外

的人”（p.7）。
② 根据 2023 年 5 月的皮尤调查，是否知晓 ChatGPT 与受教育程度显著相关，详见 https://www.pewresearch.org/short-
reads/2023/05/24/a-majority-of-americans-have-heard-of-chatgpt-but-few-have-tried-it-themselves/.
③ 普林斯顿大学教授 Edward Felten 及其团队在 2018 年提出“职业 AI 暴露指数”（AI Occupational Exposure，简称
AIOE），该指数反映了每种职业在 AI 技术发展中的“暴露”程度。本文依据的是 2023 年最新发布的“大语言模型
影响下的 AIOE 指数”排名：https://arxiv.org/ftp/arxiv/papers/2303/2303.01157.pdf.
④ 即便在美国，也仅有 58% 的美国成年人听说过和 14% 的人使用过 ChatGPT，参见 Adams S.et al.Social Imaginaries in
Debate[J].Social Imaginaries ，2015(1):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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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行 置、 面 对 和 应 用 技 术 的 认 知 差 异， 也 通 过 对 技
仅通过朋友试
5 张旭 39 男 业从业 成都
用过一次 术特定方面的选择性感知揭示了人们对 AI 的期
者
项目管 待，构成技术与社会安排相互作用的要素之一。
6 静雯 41 女 成都 偶尔
理 人们对 ChatGPT 的两种对象化方式，聚焦 AI 社
商业分
7 Laura 29 女 成都 偶尔 会 影 响 的 不 同 面 向， 一 种 侧 重 于 将 它 作 为 提 升
析师
8 小窦 38 男 编辑 成都 偶尔 工 作 效 率 的 工 具 或 面 向 个 人 的 数 字 助 手， 另 一
作 家、 种则把 AI 想象为“交流者”。
9 林娅 40 女 成都 经常
编剧
1. 作为生产力工具的 AI：驯化“贾维斯”
IT 工 程
10 赵波 43 男 深圳 没用过
师 与使用“放大器”
财经记 从事写作的自由职业者林娅和设计师 Howie
11 Yenny 25 女 长沙 经常
者
IT 项 目 仅通过朋友试 不约而同地把理想的助手型 AI 具象化为钢铁侠
12 Alex 27 男 北京
经理 用过一次 的 智 能 管 家“ 贾 维 斯”， 与 微 软 发 布 的 新 项 目
保险代
13 豆子 39 女 成都 没用过 “ 贾 维 斯” 不 谋 而 合。 更 多 被 访 者 将 ChatGPT
理人
商业策 视 为 生 产 力 工 具， 展 示 了 从 辅 助 设 计、 生 成 报
14 肖畅 36 女 成都 经常
划师 表、 学 习 语 言、 数 据 分 析 到 撰 写 发 言 稿 等 各 种
自由职
15 顾涛 39 男 重庆 没用过 应用场景。已把不同生成式 AI 接入日常工作的
业

16 Mia 29 女
外贸业
广州 几乎每天
设 计 师 Howie 认 为， 其 重 要 程 度 不 亚 于 电 脑 绘
务员
图 替 代 纸 笔； 财 经 记 者 Yenny 笑 言“ 未 来 会 使
硕士在
17 Iris 24 女 广州 偶尔
读 用 ChatGPT 的打工人将成为老板最爱的员工”；
网店店 商业策划师肖畅表示会主动拥抱 AI，“当作使
18 Renee 42 女 新加坡 经常
主
专业技 自 己 更 强 的 工 具” ——Open AI 公 司 在 2 月 24
19 志华 49 男 成都 没用过
术人员 日发表的通用人工智能（AGI）愿景亦如是：要
20 Howie 30 男 设计师 海口 几乎每天 [71]
让 AGI 成为增强人类的“放大器” 。
人力资
21 徐雨 40 女 广州 偶尔 “贾维斯”和“放大器”代表着截然不同的
源管理
IT 项 目 思考框架和对 AI 在数字未来中的角色的不同想
22 吕大大 34 女 新加坡 经常
经理 象。“放大器”只与特定功能的强弱有关；而“贾
高校教
23 如东 43 男 成都 没用过 维斯”却意味着与另一种智能体的共处。JARVIS
师
自由职 （Just A Rather Very Intelligent System） 的 命 名
24 梁丽 39 女 成都 偶尔
业 体现了人类对 AI 的双重期待：智能化和服从性，
大四学
25 Elijah 23 男 成都 经常 后者隐含着一种对强 AI 与人类之间关系的不安。
生
贾 维 斯 能 够 替 人 类 做 决 策 和 完 成 各 种 任 务， 但
三、研究发现 它不是“人的延伸”——“贾维斯”会不会成为“奥
（一）AI 想象的实在层面： 对技术的理解 创”？会不会以人类竞争者和对手的面目出现？
和定位 正 如 林 娅 的 担 忧：“ 奴 隶 主 揩 油（ 榨 取 人 工 智
[69]
社会想象具有实在性与规范性 。技术本 能 剩 余 价 值） 的 心 态 很 快 就 会 变 成 担 心： 我 能
身作为物理力量限制行动或增强体验的物质性 压榨这个奴隶多久？奴隶太蠢的话倒是不会跑，
[70]
是社会技术想象优先关注的方面之一 。通过 但 剩 余 价 值 也 不 多； 奴 隶 太 聪 明 的 话， 会 不 会
对 ChatGPT 的 对 象 化， 即 它 是 什 么 和 能 够 做 什 用没两天就造反？”循此思路，就比较容易导向
么的特定解释，人们假设并实践了生成式 AI 在 一种限制 AI 能力的吁请，“有意让人工智能变
社会生活中的应用，既反映出人们如何理解、安 得‘笨’一些，即有意让它们的功能比较专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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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播与社会

[72]
小型化……防止它们向超级通用智能发展” 。 侧面，但是目前的 AI 不能处理这些。”
“放大器”的修辞则类似于流行病学的“功 再 如， 我 们 如 何 认 识 AI 与 自 身 的 关 系，
能增益类比”，恰到好处地强调把 AI 对象化为 进 而 通 过 这 种 关 系 反 观 自 我？ 帕 帕 克 瑞 斯
人类的增强而非替代，突出 AI 作为专门化工具 （Papacharissi）指出，在 AI 时代，人们利用技
而非全局“大脑”的角色，从而封锁了关于“主 术来重新想象自己是谁的方式，个体在与特定技
仆 关 系” 倒 置 的 联 想 和 恐 惧。 但 这 个 功 能 窄 化 术 的 交 互 中 使 自 己 形 成 新 的 意 义 的 方 式， 都 是
[73] [77]
的类比被认为掩盖了驱动 AI 发展的动力 ，也 对“网络化自我”的探索 。AI 可以被用来促动、
未 能 体 现 其 作 为 一 种“ 元 技 术” 所 具 有 的 广 泛 重 新 想 象 和 重 新 组 织 我 们 对 自 我 的 理 解、 对 生
[74]
性和武器化威胁 。对未来学家和既得利益者 活意义的构想，乃至什么是人类的本体论问题。
[75]
来说，生成式 AI 是通向奇点 和 AGI 的基础， 在 人 文 主 义 者 看 来， 如 果 计 算 机 也 能 拥 有 意 识
这 些 概 念 让 大 部 分 被 访 者 难 以 理 解。 从 公 共 决 或 自 主 思 考， 那 么 关 于“ 人” 的 意 义 的 基 本 概
策的角度，将 AI 视为一种专门工具，将会采取 念就会被削弱。AI 会威胁人之为人的独特性吗？
一种技术化的监管和治理路径；而将 AI 定义为 关 于 这 个 问 题 的 辩 论 由 来 已 久， 从“ 洛 夫 莱 斯
通用技术，则会产生与考虑 AI 特定应用的政策 夫人的异议”到德雷福斯（Hubert Dreyfus）的“计
大不相同的结果。 算 机 不 能 做 什 么” 系 列， 最 新 版 本 则 是 乔 姆 斯
2. 作为交流者的 AI：功能、关系和本体论 基（Noam Chomsky）、 齐 泽 克（Slavoj Ž i ž ek）
想象 等人对 ChatGPT 的批判，以 AI 或机器无法完成
与 上 述 实 用 性 目 标 相 对， 多 数 没 有 使 用 人 类 才 能 做 的 活 动 来 为 人 类 优 越 性 进 行 辩 护。
过 ChatGPT 的被访者更倾向于拿它与语音助手 ChatGPT 对 自 己 是 否 会 取 代 人 类 的 回 答 也 采 用
Siri 或聊天机器人小冰、小爱比较，重视它的对 了同样的方式，它一再表示 AI 不具有人类的情
话 流 畅 感， 会 从 人 格 属 性 的 角 度 评 价 它“ 在 撒 感 和 创 造 力， 不 能 保 持 身 份 的 一 致 性， 也 没 有
[78]
谎”“很聪明”“甄嬛体”“像个老干部”等。 同理心、换位思考或推理的能力 。
林 娅 要 求 ChatGPT 聊 天 时 自 称“LISA”， 她 反 然 而， 大 部 分 被 访 者 却 并 不 像 ChatGPT 那
复与 LISA 探讨关于情感、意识、主观体验和存 样笃定人类拥有不可复制的特征或能力。相反，
在 意 义 的 问 题， 其 中 一 个 问 题 是：“ 佛 家 说， 他们频频提及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 AI 与人共情
有 情 生 命 必 经 生 老 病 死， 无 情 事 物 必 经 成 住 坏 的故事（豆子）； 幻想借助 AI“复活”过世亲
空，你觉得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 人带来的情感冲击（梁丽、徐雨）；以及 AI 伴
这 并 非 简 单 的“ 媒 体 等 同” 心 态。 将 过 去 侣 满 足 情 感 需 求 的 可 能 性 与 利 弊（ 小 窦、 吕 大
作为技术中介的 AI 想象为交流主体，既是对人 大）——尽管当下的 ChatGPT 被吐槽机械刻板、
类 关 系 的 投 射 或 衍 射， 也 意 味 着 非 人 类 中 心 主 缺乏人情味，但 AI 在类人化方面的突破却被想
义的交流可能，这涉及 AI 作为交流者的功能、 象为不言自明的近未来。对 HMC 研究者而言最
[76] [79]
关系和形而上学等方面 。譬如，AI 作为交流 为重要的人与智能技术之间的本体论边界 ，
者 的 伦 理 意 涵 是 什 么？ 人 类 交 流 是 否 应 该 成 为 在非专业知识群体的想象中似乎并不存在不可
评 判 人 机 交 流 的“ 黄 金 标 准”？ 喜 欢 听 Siri 讲 跨越或者令人惊惶的鸿沟。
笑话的年轻媒体实习生 Selena 明知 ChatGPT 的 （二）AI 想象的规范层面： 对技术未来的
回 答“ 不 过 是 编 程 而 已”， 但 仍 会 抱 怨 它“ 没 预期、焦虑与无定形的想象
有 像 人 类 朋 友 那 样 给 我 情 感 回 应”， 还 不 如 乙 社会技术想象不是关于技术发展或未来状
女游戏提供的情绪价值，尝试过一次就放弃了。 态 的 中 性 陈 述， 它 投 射 了 什 么 是 好 的 和 值 得 实
她 说：“ 我 那 个 部 门 是 做 社 会 新 闻 的， 每 天 会 现 的 愿 景， 包 含 着 对 良 善 社 会 或 公 共 利 益 的 共
[80]
遇 到 千 奇 百 怪 的 问 题， 也 能 看 到 人 类 的 很 多 个 同理解 。就此而言，社会技术想象概念被置

57
传播与社会
于 规 范 维 度 之 中， 反 映 了 人 们 对 社 会 秩 序 的 期
待 和 对 特 定 价 值 的 优 先 考 虑。 访 谈 结 果 呈 现 出
令 人 意 外 的 矛 盾 性： 一 方 面， 绝 大 部 分 被 访 者
并没有受到公共话语中盛行的 AI 焦虑影响，尤
其 在 失 控 和 失 业 议 题 上 都 持 有 乐 观 态 度； 另 一
方 面， 他 们 对 新 技 术 可 能 构 筑 的 社 会 景 观 却 缺
乏积极想象，反而不断表达着对 AI 带来的新的
不平等进而加剧社会分化的深刻担忧。
1.“技术发展不可避免，谁会是牺牲品”：
技术乐观主义与“社会折叠”的交织
受 访 者 一 致 对 ChatGPT 持 有 肯 定、 欢 迎 的
积极态度，把 AI 发展视为大势所趋：他们调用
既 有 文 化 资 源， 援 引 历 史 上 的 技 术 发 展 案 例 如
核武器的发明、内燃机的诞生和工业革命，来说
明 AI 发展“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使跨时空
的 不 同 技 术 在“ 技 术 发 展 不 可 避 免” 的 共 同 想
象 中 相 互 支 持； 也 用 历 史 上 其 他 新 技 术 崛 起 时
的 恐 慌 情 绪 来 阐 明“ 新 观 念、 新 事 物 需 要 很 长
时间才能被接纳”。
①
失控、失业和“社会折叠” 成为受访者谈
论最多的关切。既有研究认为，“AI 焦虑”集
中 体 现 在 两 方 面： 对 人 类 社 会 面 临 终 结 的 担 忧
[81]
和对技术性失业的担忧 ，这也是公共话语中
盛行不衰的主导想象。但受访者普遍认为 AI 失
控 作 为“ 远 虑” 过 于 缥 缈 且 带 有 炒 作 嫌 疑， 相
比 AI 统治人类，他们更担忧开特斯拉的会不会
撞 人（ 张 旭）；“ 割 韭 菜” 的 诈 骗 公 司 带 来 的
切实的负面影响。大厂项目经理 Alex 语气轻快
地说，“AI 杀死人类”的想法也流行不是一天
两天了，酒精、香烟、空气污染都在杀死人类，
他 不 介 意 多 一 个“ 天 敌”。 对 于 技 术 性 失 业 的
“ 近 忧”， 被 访 者 也 认 为 并 非 无 解， 从 提 升 个
人 竞 争 力 到 某 些 岗 位 的 不 可 替 代 性， 再 到 注 册
门槛和防火墙限制，多数人抱有与其被动淘汰、
不 如 主 动 拥 抱 的 心 态， 外 贸 业 务 员 Mia 的 话 很
有代表性：
21 世纪过了五分之一了，以往那么多工具
① 除此之外，AI 被操纵和利用（包括监控、被用于犯罪等）的潜在可能、数据偏见以及对信息环境的不良影响等也
偶尔被提及，但关切程度和展开的思考远远不及前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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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诞 生 都 会 造 成 技 术 性 失 业， 但 实 际 上， 只 要
是 有 逻 辑 规 律 可 循（ 包 括 语 言） 的 东 西， 只 要
能 把 这 个 逻 辑 表 达 出 来 并 用 工 具 表 达， 那 这 种
类 型 的 技 术 性 失 业 是 迟 早 的 事 …… 只 要 还 有 工
开 就 开， 该 前 进 就 前 进， 这 没 什 么 好 说 的。 说
老实话，我反倒还会小期待一手这类型的技术，
可 以 反 推 过 来 净 化 一 下 那 些 本 来 就 很 无 谓（ 对
于 人 成 长 本 身） 的 螺 丝 钉 工 作， 冲 击 一 下 市 场
里 那 些 冗 杂 的 部 分， 反 推 人 向 着 或 许 更 有 意 义
的 方 向 成 长（ 毕 竟 人 时 间 精 力 就 是 有 限 的），
让资源往值得的地方流。
林 娅 转 发 了 某 位 作 家 的 微 博， 谈 到“AI 替
代人写小说后会不会导致很多写小说的人失
业”， 帖 子 的 最 后 一 段 是：“ 这 个 世 界， 比 我
厉 害 无 数 倍， 写 得 也 比 我 好 无 数 倍 的 作 家 多 了
去了，我不在乎再多一个。”她对此深表认同。
不 同 于 流 行 话 语 聚 焦 的 失 控 和 失 业 议 题，
受访知识群体的主叙事落在以数字鸿沟为核心
的“ 社 会 折 叠”。 几 乎 所 有 被 访 者 都 认 为， 未
来人与人的差距会进一步拉大，AI 无法成为所
有人共享的普惠性基础设施。地区、阶层、年龄、
教 育 资 源 的 差 异， 技 术 能 力、 媒 介 素 养 的 分 布
不均，种种因素都会让 AI 放大乃至创造不平等。
Yenny 说：“那些能在生成式 AI 的加持下活得
很好的人必定是精英，他们能最大限度被赋能，
享受到科技的红利。”49 岁的精算师志华在解
释 他 为 什 么 没 有 试 用 ChatGPT 时 说 自 己 上 有 老
下有小，老的春节进过 ICU，小的刚上高一，“不
同 的 年 龄 处 于 不 同 的 生 命 周 期， 面 对 的 任 务，
或者说关注的事情，是不一样的。我如果 20 岁，
肯 定 更 开 放 地 接 纳 应 用 ChatGPT”。 他 描 述 自
己 对 技 术 使 用 的 弱 势 感：“ 作 为 非 互 联 网 原 住
民，就像老年人用手机一样……我觉得 45 岁以
上 的 大 部 分 人， 在 这 方 面 都 有 弱 势 吧。” 志 华
忧 心 少 数 人 成 为 技 术 赋 能 的“ 外 星 人”， 而 大
部 分 人 越 来 越 被 边 缘 化：“ 我 毕 竟 还 有 另 外 一
些资源和优势，所以还能保持中产的生活水平。
 传播与社会

条件比我差的人，他们该怎么办呢？”捧着“铁 又 自 我 否 定，“ 限 制 科 技 发 展 也 没 有 未 来”。

饭 碗” 的 小 窦 同 样 感 到 不 安：“ 这 个 工 具 肯 定 诗 人 顾 涛 说 自 己“ 兴 奋 和 惆 怅”， 既 在 理 性 上
会直接或者间接改变世界。只是在改变过程中， 对 AI 持肯定态度，又产生“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谁会是牺牲品？”如果 AI 真的带来“超能力”， 并 不 附 着 在 任 何 具 体 事 件 上， 就 是 一 瞬 间 的 情
谁能够拥有？这与福山（Francis Fukuyama）就 绪， 或 许 是 多 发 性 的 瞬 间。 我 也 不 确 定 是 不 是
超 人 类 主 义 的 道 德 代 价 提 出 的 质 疑 如 出 一 辙。 一种对新事物感到排斥、抗拒的天然本能……”。
[82]
超人类主义作为美国的主导性技术想象 ，被 不 同 立 场 者 的 共 性 及 弹 性 也 出 人 意 料。 相
[83]
福山视为对平等理念的巨大威胁 。AI 应用的 对激进的媒体策划 Matthew 和自认为“老派”的
不平等会发展为继生物技术之后的又一种超人 Selena 看似处于光谱两端，但他们会不约而同地
类主义吗？ 转 发 同 一 篇 文 章。 随 着 时 间 的 推 移， 很 多 被 访
“社会折叠”想象并不源自受访者的切身体 者也在微调自己的看法，变得更加复杂和摇摆。
验 或 个 人 危 机。 关 切 技 术 使 用 的 伦 理 后 果， 期 自 称“ 反 技 术 主 义 者” 的 林 娅 一 个 多 月 后 开 始
待 技 术 普 惠， 将 解 决 社 会 分 化 问 题（ 而 不 是 效 使 用 ChatGPT 并 考 虑 付 年 费。 初 访 时 声 称“ 对
率 优 先、 经 济 增 长） 作 为 优 先 事 项， 根 植 于 平 所有的技术未来都报以极大乐观”的 Matthew 在
等互利的价值观。他们拒绝技术民族主义叙事， 回 访 中 对 立 场 迥 异 的 AGI 宣 言 和 FLI 公 开 信 同
也 并 不 推 崇 新 自 由 主 义 式 的 原 子 化 个 体， 这 里 时表达了深度认同，并觉察到自己的矛盾情绪：
所浮现的利他价值观，与一篇谈 AI 的时评隔空 一 个“ 繁 荣 到 我 们 任 何 人 都 不 可 能 完 全 想 象 程
呼应——“只要全局纵观我们的生活，我们远不 度 的 世 界”， 真 的 会 出 现 吗？ 我 现 在 的 态 度 变
[84]
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自私’和‘自保’” 。 得 暧 昧 起 来 …… 核 心 的 问 题 还 是“ 面 对 一 个 并
2. “ 我 现 在 的 态 度 变 得 暧 昧 起 来”： 无 定 不 太 全 知 全 晓 内 容” 时 的 不 确 定 感。 它 来 得 太
形的想象 快了，真的“毫无准备地匆忙坠入”。
社会技术想象文献往往把积极想象 / 消极想 此外，AI 技术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使得被
象（ 贾 桑 诺 夫 直 接 称 之 为 乌 托 邦 和 敌 托 邦） 截 访 者 难 以 在 当 下 辨 明 意 义， 需 要 在 相 互 竞 争 的
[85]
然二分，在此前提下来探讨不同想象的互动 。 叙事——譬如，支持 / 反对、工具 / 武器、赋能 /
社 交 媒 体 上 更 是 流 行 用 简 化 标 签 将 人 群 分 类， 罢黜、文明利器 / 潘多拉魔盒——之间不断辨别
[86]
如降临派、幸存派和拯救派 。谈到 AI 的社会 方向、寻找平衡，同时，也要在现成的解释和他
影响和未来图景时，被访者也常常使用“双刃剑” 们 自 己 的 体 验 之 间 游 走， 对 其 中 的 矛 盾 和 悖 论
这 个 说 法， 但 当 深 入 他 们 的 描 述 和 语 境， 尤 其 进 行 协 商。 比 如， 国 内 外 媒 体 常 把 ChatGPT 描
[87]
是 通 过 回 访 获 得 一 种 动 态 视 野 时， 就 会 发 现 其 述为中美之间生成式 AI 军备竞赛的一部分 ；
AI 想象的模糊、游移和多面性很难被还原为任 技术民族主义也在既往研究中被视为中国技术
何一种僵化的二分法。 文化的主导想象。但在受访者看来， “AI 应用
我 们 可 以 从 那 些 交 织 着 兴 奋 与 紧 张、 期 待 都是很具体的东西，上升不到那么高”（肖畅）。
与 焦 虑 的 描 述 中 识 别 出 想 象 的 张 力。 小 窦 一 方 寻找意义的过程不能被简化为乌托邦或反乌托
面肯定生成式 AI 强大到“已经想象不出来极限 邦 式 论 述， 轻 易 贴 上 标 签 或 确 立 宏 大 叙 事， 就
在 哪 里”， 另 一 方 面 又 因 此 而 疑 虑 ——“ 当 AI 会 错 过 日 常 意 义 建 构 实 践 中， 想 象 不 断 框 定 和
[88]
能 够 满 足 很 大 一 部 分 感 情 需 求， 甚 至 比 真 人 做 重塑的过程 。无论哪种“主义”“派别”“主
得 更 好， 成 为 一 个 不 需 要 付 出， 可 以 尽 情 索 取 导 想 象” 或“ 反 想 象”， 都 很 难 捕 捉 到 想 象 游
的 伴 侣 时， 人 类 对 这 种 亦 真 亦 幻 的 感 觉 是 什 么 移 浮 动 的 时 刻。 化 用 科 幻 作 家 姜 峯 楠 的 说 法，
[89]
态 度”？ 有 声 书 主 播 欣 平 的 第 一 反 应 是 觉 得 应 这是初稿式的，“无定形”的想象 。
该从法律上对 AI 的发展进行一定限制，但旋即 （三）AI 想象的“背景认识”：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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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预判，无法参与 采取措施等问题上的矛盾和迷茫。
AI 想象在特定的实践、道德和政治背景中 AI 开发者和研究者都喜谈“对齐”，关键
呈现意义。这些背景犹如暗物质，无法被直接 在于，“对齐”谁？换言之，AI 服务于何人？
观 察， 但 通 过 引 力 施 加 影 响。 泰 勒 认 为， 需 要 谁来决定它的用途？它体现谁的价值观？科幻
一 种 更 广 阔 的 领 会， 他 称 之 为“ 背 景 认 识”， 作家姜峯楠认为，将大部分对 AI 的恐惧解读为
即“对我们所处的整个环境非结构化的、难以 对资本主义恐惧最恰当，他的意思是技术与资
名状的认识……由于这种认识不受限和不确定 本交织在一起，我们对资本主义将如何利用技
的性质，它永远无法以清晰的学说的形式来充 术 来 对 付 我 们 感 到 焦 虑。《 纽 约 时 报》 的 专 栏
分表达……意义的赋予以整个世界为参照，也 作者说，其实我们的恐惧来自于无力监管资本
[93]
就是依赖我们对于在时空中、在他人和历史中 主义 。如果把这个论断作更本土化的改动：
[90]
的整体困境的感知” 。循着泰勒的洞见，本节 那是对置身技术的巨大不确定性和技术逻辑对
试图透过技术乐观主义中的罅隙，探寻那些导 其他社会逻辑的压倒性权力中，缺乏自主性与
航 了 驳 杂 想 象 的 深 层 认 识 ——它 们 是 支 撑 或 构 选择权的“全无知全无能”的恐惧。赵涛用“看
筑社会技术想象的库存。 不见的手”这个类比极其精妙地表达了： 技术
当未来社会的博弈双方被想象为人类和 AI 世界与经济生活一样，能动者困在抽象的、客
时，受访者普遍流露出“不喜亦不惧”的超然： 观 的、“ 不 以 个 人 意 志 为 转 移” 的 力 量 中， 也
接受个体在技术演化进程中的渺小卑微、无能 是一种技术决定论的内化。
为力。Iris 说“该毁灭就毁灭”；顾涛借用《侏 在 这 样 的 受 困 状 态 中， 人 将 如 何 看 待 自 己
罗 纪 公 园》 里 的 一 句 话“ 人 类 自 有 其 法”； 静 和 未 来 的 关 系？ 卢 恰 诺· 弗 洛 里 迪（Luciano
雯表示，假如硅基文明更有进化潜力，那么“人 Floridi）曾呼吁社会大众应深入了解 AI 的技术
[94]
类需要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工程师赵涛形 原理和社会后果 ，问题在于，普通人从哪里
容“AI 发展跟‘看不见的手’是类似的，既然 去获得可靠的专业知识，并且有足够的能力来
已经到达了临界点，那么也就只能沿着这条路 分辨和判断专家莫衷一是的话语呢？一项针对
走下去。个人需要做的只有一点：‘接受现实’”。 中国的 AI 伦理在线公共话语研究发现，“技术
真正激发忧惧的是技术背后的权力与控制 复杂性和不可理解性”是微信和知乎的知识生
[95]
问题。受访者一致认为技术不是万能解药，有 产者们谈论最少的话题 。在赞颂专业意见、
别于中国互联网 IT 意见领袖的技术解决主义思 降级个人经验的文化氛围中，面对技术“黑箱”，
[91]
路 ，也与西方社会相异——不少国外研究将 普通人不得不把自己摆放在只可“乐成”而不
“社会技术盲目性”视为“AI 焦虑”的主要来 足 以“ 虑 始” 的 被 动 位 置 上。 越 是 知 识 群 体，
源 之 一， 即 只 关 注 程 序 而 把 创 造、 部 署、 维 护 越是谨慎表态，多位被访者在谈话中称自己“科
和赋予 AI 程序操作意义的人类和人类行为排除 技小白”
“不懂技术的局外人”，甚至表示自己“完
[92]
在外 。但在我的访谈中，情况恰恰相反：受 全不具备参与讨论的条件”（顾涛）。
访知识群体熟稔于种种技术之外的政治画外音， 专 业 知 识 是 资 格 的 核 心， 相 反， 取 消 资 格
他们频繁提及技术创新的制度环境和社会运转 也正是建立在对专业知识的想象中，没有资格
的现实逻辑，比如脱钩、“墙”、宣传、资本、 不仅仅是一种日常的解释，更是一种话语封闭
[96]
大 公 司 及 其 竞 争 者、 社 会 资 源 控 制， 等 等， 焦 模式 。面向未来时的话语封闭过程，一方面
虑的根源正在于“AI 应用是社会问题而不仅仅 限制了人们的替代性想象，另一方面增强了个
是 技 术 问 题”（ 徐 雨），“ 有 很 多 普 通 人 无 法 人 对 于 技 术 进 步 不 可 避 免 和“ 无 能” 的 体 验，
[97]
控制和想象的因素”（Mia）。对科技公司和国 从而建构出无能的主体 。在社会技术想象理
家干预的双重不信任，强化了个人在建立监管、 论中，“制造身份”作为共同生产的重要工具，

60
 传播与社会

通过某种集体身份的归属而参与到技术秩序的 前提，而“受影响的旁观者”进一步取消了“质
制定过程中，其主要形式是专家身份、国族身 询的公众”。
[98]
份 ，以往的研究很少注意到，具有否定性意 普通人是否具备了心理上和认知上的准备，
涵的默会共识也可以构成一种身份，譬如“无 并且相信自己可以参与、挑战和影响 AI 技术的
能的主体”。由于缺乏专业知识，知识群体在 未来，不仅关涉个体能否适应、不被替代； 也
心态上自我取消了参与资格，使技术未来的权 是个体能否成为未来的能动者、参与可欲未来
力集中在关键少数的社会氛围愈发自然化，公 之塑造的前提。“想象是权力和行动的重要仓
[103]
共政治视角下多元主体参与社会技术的共同生 库” ，未来在社会技术想象和物质构造中形
产沦为修辞。 成，需要行动者的参与和促动。如果“无能的
普通人的无力感还表现在“想象的缺席”。 主体”成为一种自我身份的共同理解，对构成
受访者在展望未来时往往局限于技术本身的强 社会生活的集体实践意味着什么？面对既有的
大和更广的应用场景，极少谈到对理想社会的 法律法规、常识意识都难以覆盖的新现象，制
憧憬，偶尔提两句又会自嘲为“都是一些不切 衡性的力量从何而来？普通人协商性、批判性
实际的美好幻想”。人类学家阿帕杜莱（Arjun 地参与未来的可能何在？
Appadurai）曾写道，“我们需要把愿望的能力
看作一种社会和集体的能力，没有这种能力， 四、总结与讨论
诸如‘赋权’‘发声’‘参与’等词就失去了 本文试图呈现普通人的 AI 想象，无论是从
意义”，愿望是“想象事业的政治对应物，因 实在层面还是规范层面看，这些想象显示出复
为只有通过某种希望的政治，任何社会或团体 杂多变、难以定论的特质； 对技术性失业、AI
才能设想出一个通往事物状态的理想变化的旅 失控议题的谨慎乐观与 AI 放大不平等、加剧“社
[99]
程” 。社会技术想象是规范性的，是一种对 会折叠”的想象相互交织、叠影重重。大部分
未来的选择（拒绝亦然），因此具有生产性和 常规技术在扩散时也存在不同想象的竞合，但
[104]
述行性，与实践密不可分，也是改变现状的关 迅 速 普 及 之 后， 其 想 象 - 可 能 的技术科学
键。但如果感到无法自我决定或参与协商可能 愿景就被物化为特定现实，人们由此获得某种
成真的未来，那么“想象的缺席”就不难理解了。 确定性，从而裁剪掉芜杂的想象。相比之下，
赵涛说得直白：“普通人多数时候是不会有选 由于 AI 技术现实与未来可能的巨大不确定性，
择的余地……绝望带来自由。” AI 想象不断生成、变异和转化，成为一个“无
流 行 女 歌 手 孙 燕 姿 就“AI 孙 燕 姿 ” 发 布 限展褶”的过程。在此我引入了德勒兹（Gilles
公开信，她形容自己“就像一个吃着爆米花、 Deleuze） 的“ 褶 子 ”（Fold） 概 念 来 理 解 AI
坐在电影院最佳座位上的人”，“在这无边无 想象的性质——“褶子”代表了一种非线性的、
际的存在之海中，凡事皆有可能，凡事皆无所 多重的、复杂的思考方式，强调了多样性、混
[100] [105]
谓” ——就个人心态而言，这是平和通透， 沌性和丰富性 。在技术想象的展褶中，由通
但由之引发的情感共鸣却暴露了我们所处历史 用变量构造的“人群”得以回归个体性，其想
境遇的深刻缝隙，也映射出社会技术想象最为 象亦流动在一种跨越能动与结构、积极与消极
无力的时刻：主体退守为对未来的袖手旁观， 的二元性的打褶、解褶、重褶中。关注混杂性
成 为“ 受 影 响 的 旁 观 者” ——在 这 种 社 会 技 术 也呼应了社会技术想象概念所借鉴的 STS 力图
型构中，个体很大程度上被剥夺了用户或公认 避免的种种先入为主的分析界限，是对简化和
[101] [106]
的利益相关者通常所拥有的那种能动性 。不 平面化 的打破。
同社会想象之间的竞争和对抗是公共政治的一 更进一步，文章通过普通人 AI 想象中草蛇
[102]
个重要问题 ，替代性想象的消失取消了这一 灰线般的背景认识，揭示出隐藏在技术乐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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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表象之下的无能主体和替代性想象的消失。未 基于经验而产生的理解、期待和想象保持敏锐，
[112]
来 AI 的社会技术构型，可能让不同群体经验的 以此回应并倡导一种“以人为中心的方法” 。
多 样 性 开 始 坍 缩 成 一 种 新 的 区 隔： 不 懂 技 术 的 将研究范围延伸到权力话语和官方意识形态之
普通人和专业的科技行动者。这是一种新的时代 外， 既 是 对 社 会 技 术 想 象 理 论 的 拓 展 和 深 化，
性位置——不同群体所处的结构性位置差异没有 也 是 公 共 政 治 的 题 中 之 义。 技 术 的 发 展 速 度 与
被抹平，但所有无法理解 AI 技术原理、缺乏紧 公 众 谈 论 它 们 的 话 语 资 源 不 成 正 比， 普 通 人 很
跟技术潮流的意识，更不掌握技术、不控制技术， 少 公 开 表 达 自 己 的 技 术 感 知 和 未 来 期 望， 没 有
①
与 技 术 监 管 治 理 绝 缘 的 人， 都 被 动 成 为 了 某 种 形成可见的叙事或话语 ，其社会技术想象更缺
[107]
“受影响的旁观者”和“科学的他者” 。本 乏传播力、影响力。STS 的物质转向可能过分强
文将“普通人”作为一个敏感概念，弱化其在传 调 在 人 类 与 非 人 类 行 动 者 之 间 建 立 对 称 性， 而
统社会学意义上被视 为 与 精 英 相 区 分 的 大 众 的 忽 视 了 公 共 理 论 中 的 基 本 社 会 学 维 度： 公 共 政
[113]
界 定 性 意 味， 而 强 调 其 在 技 术 主 体 位 置 上 的 从 治涉及技术 - 社会后果和身份认同的形成 。
属 性、 非 专 业 性。 相 比 其 他 大 众， 作 为 技 术 外 因 此 公 共 政 治 学 者 呼 吁“ 面 对 在 一 个 日 益 不 公
行的知识精英、文化精英或经济精英概莫能外， 正和不平等的社会中快速发展的技术科学，STS
[114]
其处境无非是对技术革命多一些概念上的体认 学者们需要擦亮他们批判的目光” 。贾桑诺
罢 了。 戴 锦 华 在 今 年 6 月 的 某 次 访 谈 中 说， 面 夫将想象研究描述为“一种根本上的人文探究”，
[115]
对这一轮 AI 变革，“我最强烈的感觉不仅是无 将 主 观 性 和 情 感 维 度 代 入 STS ，可能构成对
力， 而 且 是 无 知 …… 我 们 怎 么 去 应 对 它， 我 们 上述呼吁的批判性反应。“问题不是公众是否应
[108]
将面临的东西是什么？” 。未来不仅仅是一 该 对 技 术 决 策 有 发 言 权， 而 是 如 何 促 进 政 策 制
[116]
个 技 术 性 的 或 中 性 的 空 间， 而 是 充 满 情 动 和 感 定者、科技专家、企业生产者和公众的互动。”
[109]
受 。 兰 登· 温 纳（Langdon Winner） 早 就 洞 如何让普通人在事关重大的技术变革进程中从
察 到， 当 代 很 多 技 术 批 判 未 能 捕 捉 到 技 术 社 会 无 知 到 有 知， 打 破 因 技 术 的 高 度 专 业 化 和 不 确
[110]
中“弥漫其间的困惑和迷失感” 。既往研究 定 性 而 带 来 的 前 提 性 不 平 等， 促 进 有 知 识 基 础
中 明 智 的、 自 主 的， 能 够“ 就 技 术 合 法 性、 技 的 对 话、 讨 论、 质 疑 和 协 商， 关 乎 基 本 的 社 会
[111]
术可行性和发展规律等议题展开辩论、协商” 正义与我们共同的命运承担。
的公众，即便在知识群体中也屈指可数。相反， 参考文献
[1] 黄 仁 勋 .NVIDIA GTC 大 会 主 题 演 讲 [OL].(2023-
无 法 选 择 地 被 卷 入 技 术 变 革， 裸 露 于 风 险 之 中
03-18)[2023-03-20].https://www.nvidia.cn/gtc-global/
却 无 法 预 知、 无 力 遏 制 的 感 受 却 如 此 普 遍， 流 keynote/.
露出知识群体对于持续衰落中的公共性的无奈 [2][8] 杨庆峰 . 审慎看待 ChatGPT, 防止技术过度想象
[N/OL]. 新京报评论 ,(2023-02-10)[2023-02-10]. https://
与悲观。
mp.weixin.qq.com/s/lUiSK5oGn1eP3JH-oxWi9g.
借助社会技术想象概念工具的桥接，本文尝 [3][7] 刘 亚 光 ChatGPT： 令 人 恐 惧 的 他 者 , 还 是 观 照
试在相对宏观的社会政治理论和更具体的科学 人 类 的 镜 子？ [N/OL]. 新 京 报 书 评 周 刊 ,(2023-
02-27)[2023-02-28]. https://mp.weixin.qq.com/s/
技 术 研 究 之 间 建 立 中 观 层 次 的 分 析， 对 普 通 人

① 能够在技术领域通过社交媒体平台进行“自发的话语赋能”的是极少数人。这里也涉及研究方法的问题：通过爬
虫从社交媒体评论区、弹幕区抓取用户留言的方法，缺乏抽样框架的控制，只能捕捉到积极在网络上进行表达的人
群的意见，因此基于大数据样本的分析会出现特定偏差。参见 Klašnja M, BarberáP, Beauchamp N, Nagler J, Tucke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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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博士生新论 《新闻界》ISSN 1007-2438 2023 年第 11 期

How Social Bots Manipulate Public Opinion in the Age of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An Analysis of Narrative and Cognition Under Crisis

Wu Xiaojian

Abstract: With regional and global crises becoming ever more intensified, social bots have been
deeply involved in producing and disseminating crisis-related narratives on the Internet, bringing new
challenges to public opinion work. This research examines how social bots produce and disseminate
narrative on the Internet, and then analyzes how cognitive factors play their due role in social-
bot-manipulated public opinion production and dissemination. It is found that, social bots can
automatically acquire and reorganize narrative elements to reproduce narratives, build virtual nodes
to form narrative networks according to interpersonal and inter-event connections, and anchor specific
groups to tweet narratives to help promote narrative propagation; social bots can carry out framework
publicity to manipulate public opinion in compliance with specific topics, objects and opportunities
by activating different frames, establishing new frames, or ever delivering one-sided information;
social bots can produce corresponding narratives for different information recipients holding different
cognitive preference, hence manipulating public opinion by integrating narrative and cognition.
Keywords: social bots; public opinion manipulation; crises; narrative; cognition
Author: Wu Xiaojian, School of Military and Political Basic Education, National University of Defense
Technology.

（上接第 65 页）

Unfolding AI Imaginaries: the Coexistence of Technological Optimism and

Powerless Subjects
——A Focus on the Socio-technical Imaginaries of ChatGPT by Ordinary People

Tan Xiaohe

Abstract: The technological imaginary is politically important as a site for the negotiation of social
values and utopian aspirations. Current socio-technical research on AI largely focuses on the top-
down meaning-making process of powerful actors, neglecting the attention to how ordinary people
perceive AI and imagine the social landscape opened up by AI. This article employs the lens of socio-
technical imaginaries and conducts in-depth interviews with 25 ChatGPT users and non-users. The
study reveals that the AI imaginaries of ordinary people are a process of “infinite folding” involving
multiple imaginaries and “amorphous” moments regarding issues such as technological unemployment,
AI control loss, and social division. Under the surface of techno-optimism, ordinary people, due
to their non-expert status and their realization of specific techno-social relations, reveal a sense of
helplessness, inability to refuse, predict, or participate in the technological future, and passively retreat
into the role of “affected bystanders”, thus leading to an absence of desirable future imaginaries.
Keywords: AI imaginaries; ordinary people; normative values; social division; imaginary of absent
Author: Tan Xiaohe,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Southwest Minzu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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