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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落抑或转型 - 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新动向 基于3波ABS调查数据的分析
衰落抑或转型 - 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新动向 基于3波ABS调查数据的分析
作为政治科学发展的重要平台,政治参与和政治观念的科学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本栏目两篇
论文以严谨、科学的抽样调查数据为基础,通过我国公民的大规模抽样调查数据分析,深度而系统地讨论
公民的政治参与和政治观念。与已有的研究相比较,两篇论文的研究发现既挖掘到一些特有的面向,如
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总体转型及其特点,也有一些趋同性验证,如我国公民正从“经济赋权”“文化赋权”
走向“政治赋权”。这些研究结论也有着重要的政策参考意义。
——特约召集人 肖唐镖
衰落抑或转型: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新动向
——基于3波ABS调查数据的分析
易申波,肖唐镖
(南京大学公共事务与地方治理研究中心,江苏南京210023)
摘要:2015年的调查结果显示,与2002年和2011年的调查数据相比,我国公民政治参与在最近5年既有维持原有
趋势的一面,也有新变化的一面。一方面,沟通型参与在基本稳定中略有增长,维权抗争型参与保持高位运行,它们维持
着原有的变迁趋势;另一方面,前10年有所增长的投票、竞选和接触型参与各有不同程度的下滑。各类型参与有升有降
的交迁趋势表明,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总体“转型”已经发生,人们更多地选择更具实质意义的参与方式。在影响公民政
治参与变迁的3种时间效应中,生命周期效应有助于解释公民个体在不同年龄段的行为差异,但世代效应和制度效应对
总体变迁更为重要。制度效应的出现,如选举评价与政治涉入各指标的下滑,指向了我国民主政治的一些现实困境:如基
层选举运作欠佳,管控社会秩序的努力可能妨碍政治参与的扩大。而世代效应的出现,则表明新生代正从“经济赋权”“文
化赋权”走向“政治赋权”,我国的政治民主及公民政治参与必将继续向纵深发展。
关键词:政治参与;变迁;生命周期;世代效应;制度效应
中图分类号:D66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5194(2017)03—0082—14
伴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公民参与政治的情形理应发
生变化。在西方民主国家,政治参与的变化首先体现在选
举投票上。大量的调查研究表明,许多西方民主国家的投
票率都出现了下降趋势,由此学界出现了政治参与的“衰
落”与“转型”之争。专注于选举投票等传统参与方式的学
者偏向于将此转变定性为政治参与的“衰落”,并归咎于年
轻人对政治的冷漠或疏离。而持“转型论”看法的学者则
注意到,在投票率下滑的同时,网络表达等其他类型参与却在增长。至于其变迁背后的原因讨论则弓}出
了3种理论的交锋,即关注个人生命历程变化的生命周期理论、聚焦时代背景变迁的世代差异与世代更
替理论,以及强调政治制度环境变迁的制度学习理论。
收稿日期:2017—01—1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我国公民政治价值观的实证研究”(16AZZ003),项目负责人:肖唐镖;南京大学引
进人才项目“中国公民政治文化与政治行为研究”,项目负责人:肖唐镖。
作者简介:易申波(1979一),男,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公共事务与地方治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南昌航空大学文法学
院讲师;肖唐镖(1964一),男,博士,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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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探索笔会・ 《探索))2017年第3期
1 政治参与的变迁及其原因:文献述评
从历时维度分析公民政治参与水平和方式的变迁,在国外有关政治参与的研究文献中并不罕见。一
3
些历史学家如狄金森(H.T.Dickinson)L2j、麦克格尔(M.E.McGerr)E 3等,曾细致阐述过欧美公民政治参
与兴起与衰落的历史过程。在历史和理论研究之外,也出现了更多的经验研究成果,尤其是通过广泛而
持续的调查数据收集,系统分析公民的政治参与行为。如美国密歇根大学调查研究中心和政治研究中心
(SRC/CPS)领导的“美国国家选举研究(ANES)”、英国艾塞克斯大学组织的“英国选举研究(BES)”、加
拿大沃特卢大学等机构组织的“加拿大全国选举研究(CNES)”、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等机构组织的“澳大
利亚选举研究(AES)”等。这些研究项目关注选举、全国大选、政治竞选、政治参与、公共舆论、选民态度
及投票行为等研究议题,通过抽样调查汇集数据资源,产生了丰富的研究成果。
近年来,许多研究发现,年轻人投票率较年长者更低,且有下降趋势。马丁(Aaron J.Martin)分析英
国选举研究的数据,发现:60岁及以上人群的投票率在1964--2010年问一直稳定在85%左右;30~59岁
人群在1992年前同样稳定在85%左右,这之后有所下降,但仍然高于70%;18~29岁的年轻人的投票率
在1964--1992年间相对稳定地保持在75%,1992年之后开始下滑,到2005年达到58%的低点。美国和
加拿大全国选举调查数据也呈现相同的现象,即与以前相比,现在的年轻人更不愿意参加投票了。如在
美国,18—29岁的年轻人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投票率大致维持在65%左右,70年代后持续下降,在
1988年达到50%的低点,此后整个90年代都低于60%[4j。
一些学者将此现象定性为政治参与的“衰落”,并将其归咎于年轻人对政治的冷漠与疏离。帕特南
(R.Putnam)即持此种观点。他发现,现在的美国年轻人与过去的年轻人相比,不仅更少参加投票,还更
少参加工会、社区公共会议和类似保龄球俱乐部等协会。他们对公共事务已经失去了兴趣,宁愿待在家
里看电视或玩电脑游戏,“独自打保龄”导致了美国市民社会的衰落”J。威滕伯格(M.P.Wattenberg)分
析了造成年轻人政治冷漠的原因。他认为,现代媒体的多样化和传播方式的变化使得年轻人观看政治新
闻的机会越来越少,失去了培养政治意识的机会,从而不可避免地塑造了政治冷漠的世代∞1。
不过,也有一些学者持不同看法,认为此乃政治参与的转型而非衰落。道尔顿(Russell Dalton)认同
外部环境的变化引发了年轻世代投票率持续下降的观点,但他认为投票率的下降并非政治冷漠所致,真
正原因在于年轻人政治参与方式的转变。他研究发现,虽然过去数十年间,投票等传统政治活动的参与
率有所下降,但在写信给政府官员、罢工、游行、签名请愿等非传统选举活动中的参与率并没有下降,尤其
是网络政治参与近年来呈现上升的趋势。为什么年轻人偏好非传统的参与行为而不愿意参加投票选举
呢?道尔顿进一步分析指出,与过去相比,现在的年轻人接受了更高程度的教育,能够获取更丰富的政治
信息,更加具有批判性思维,更加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当他们发现候选人、政党及选举不能满足他
们的需要时,便会寻求其他的参与方式来解决问题H1。
总结起来,“衰落论”无论是基于调查数据的统计,还是基于政治生活现象的观察分析,可能都太过
于注重某种或某些参与的方式而忽略了其他。感慨“美国大众政治衰落”的麦克格尔,其视角完全局限
于选举政治;忧虑美国年轻人“独自打保龄”的帕特南,强调传统社区组织和集会,但忽视了现代社会的
新型参与方式;认为媒体的变化势必塑造冷漠世代的威滕伯格,虽看到了报纸和电视内容的多样化,却忽
视了作为政治信息重要来源的网络。“转型论”在选举投票等传统参与之外,更加注重多样化的参与方
式,更加贴合实际,但“转型”与“衰落”两者并不一定相互矛盾。政治参与的总体转型势必表现为一些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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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方式的衰落,而在这些参与方式衰落的同时,另一些参与方式却在悄然兴起。
事实上,“衰落论”与“转型论”之争指向的不过是公民政治参与变迁的方式或属性,至于其原因,还
需诉诸政治社会化等相关理论。政治社会化主要研究人格特质、政治态度与行为倾向的学习过程并分析
其演变,其丰富成果可高度简化为3种理论。其一,生命周期理论,认为面对生命的不同阶段,人们会改
变自己的政治态度与行为倾向。年轻入往往对现状不满,期望变革,但随着年龄增长,会变得更加保守,
与年长者趋向一致。8。1 0|。其二,世代差异理论,主张成长于不同的历史、政治和社会环境的世代,其价值
体系与其他在不同环境下成长的世代有所不同。社会化的过程主要发生在青少年阶段,而且价值体系一
旦形成之后就不易改变。人类的政治行为模式发生变迁的方式,主要是因为旧世代逐渐凋零,而新世代
逐渐取代老世代的结果¨1|。其二,制度学习理论,认为成人之前的政治学习并不具备持续的效果,人的
一生都在调整其政治态度与行为,不同时期政治制度与环境所发生的变化以及近期生活经验对个人态度
与行为倾向的变迁具有重要作用¨“。
总体而言,分析公民政治参与行为的总体变迁,存在行为主体和环境两种视角。政治参与的变迁,或
者是由于作为行动者的个人在价值观念、政治态度和行为倾向上的变化,或者是由于激发个人参与意愿、
提供参与渠道的政治环境的变化,又或者是两者同时变化所致。生命周期理论强调个人在生命历程的不
同阶段在行为上的差异,制度学习理论看重不同时期外在制度环境变迁对个人行为的影响,而世代差异
理论则指出不同政治环境造就不同的行为主体。因此,这3种理论分别指向的生命周期效应、制度效应
与世代效应对于政治参与的变迁均有一定解释力。正如英格尔哈特(R.Inglehart)指出:“任何一种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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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异模式在理论上都可能源自年龄老化效应、群体效应和阶段效应,或是这三者的某种组合。”¨3j
与国外政治参与变迁研究的丰富成果相比,有关当代中国公民政治参与变迁的实证研究成果往往是
基于短时段或时点上的调查数据,样本规模也比较有限。有学者基于1995--1999年间的3次调查发现,
我国城市居民在投票率有所下滑的同时,到I二级机关上访或申诉的比例却出现上升¨4¨“。我们利用
2002年和201 1年的调查数据对我国公民政治参与变迁的分析,也得出了相近的结论…。数年时间过去
了,我们先前研究的结论是否仍然成立?其变迁的原因又是什么?本文将结合最新的2015年ABS调查
数据及之前的数据,对此开展讨论。
2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现状与变迁趋势:描述分析
本文使用的数据库是ABS跨国调查计划在我国完成的部分。该调查严格遵循等概率随机抽样的原
则,确保每个成年城乡居民都有相同的概率被抽样选中,确保了样本的代表性。本文利用2002年、2011
年、2015年这3年的调查数据,分别采集到3 183、3 473、4 068个有效样本。虽然在各次调查中对政治参
与行为的测量问项时有变化,但其中部分问项大体保持不变,为我们系统分析我国公民的政治参与提供
了基础。
2.1 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现状描述
2015年调查涉及的公民政治参与行为主要有13项(参见表1)。表1显示了从投票选举到反映意
见、联合请愿、示威游行等不同政治行为的参与者比例,从政治参与的广度方面呈现了我国公民政治参与
的现状。数据显示,在问卷设问的10余项政治参与行为中,我国公民参与最多的仍然是投票选举活动,
报告参与过居委会/村委会选举投票和参加过选举会议或候选人情况介绍会的受访者比例分别为
44.7%和17.7%(除非特别说明,本文报告的百分比数字均为全部百分比)。其次为“跟大家一起想办法
解决地方上的问题”“直接向上级领导反映意见”“请政府以外有办法的人帮忙”和“向有关部门反映意
见”,报告参与过的受访者比例分别为15.6%、13.2%、12.8%和12.2%。公民参与最少的行为是“示威
或游行”“到法院起诉”和“联系新闻媒体反映意见”,参与者比例分别为2.3%、3.9%和4.1%。
在全部13项行为中,至少参与过其中一项的受访者比例为64.5%,表明大多数公民至少以某种方式
介入了政治生活。然而,在投票之外,至少参与过其他12种行为中的一种的受访者比例下降到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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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进一步,在排除“居委会/村委会选举中投 表1 各项政治参与行为的参与者比例(调查时间:2015)
票”“参加选举会议或候选人情况介绍会” 报告参与过
政治参与行为
“动员别人投票”和“通过其他方式协助竞 的百分比(%)
诉求和寻求问题解决的公民,在全部受访 13.2
(6)直接向上级领导反映意见
者中的比例不足40%,处于偏低的水平。
(7)请政府以外有办法的人帮忙 12.8
在除“居委会/村委会选举中投票”之
(8)联系新闻媒体反映意见 4.1
外的12种政治参与行为中,公民深度涉人
(9)向有关部门反映意见 12.2
的状况如何?表2显示,21.3%的受访者
(10)到法院起诉 3.9
只参与过其中一种行为,占参与者的比例为
(11)跟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地方上的问题 15.6
45.0%;38.8%的受访者(81.9%的参与者)
只参与过不超过3种行为;仅有4.7%的受 (12)跟大家一起联合提出要求或请愿 8.6
上述分析表明,我国公民参与政治生
表2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深度(调查时间:2015)
活的广度尚可,超过60%的成年公民至少
参与过不同 占全部受访者 占参与者
以包括选举投票在内的某种方式介入了政
行为的数量 百分比(%) 百分比(%)
治生活,但仅有不到40%的人参与了选举
只参与过其中1种 21.3 45.0
之外的政治行为。参与3种以下行为的受
访者比例偏高和平均参与行为数量的偏 参与过其中2种 10.6 22.5
我们曾从影响类型、结果范围、主动性
参与过其中5种 2.3 4.8
要求、冲突水平、合作性与风险程度等6个
参与过其中6种 1.1 2.2
维度,将我国公民政治参与行为划分为5
参与过其中7种 0.7 1.6
种类型:投票、竞选、接触、沟通和抗争,并
利用2002年和2011年全国抽样调查数据 参与过其中8种 O.3 0.6
0.808,表明数据适合因子分析,Bartlett球
参与过其中11种 0.1 0.2
形度检验结果显示模型能够通过检验。数
参与过全部12种 0 0
据显示,“向有关部门反映意见”“联系新闻
全部都没有参与过 52.6 /
媒体反映意见”“直接向上级领导反映意
见”“通过各级人大代表反映意见”“到法院 平均参与行为数量 1.071 2(0.025 05)
起诉”和“请政府以外有办法的人帮忙”这
6项行为被归并在一起,可称为“沟通与接触型参与”;“跟大家一起联名提出要求或请愿”“跟大家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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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办法解决地方上的问题” 表3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因子分析(调查时间:2015)
外的6项行为被归为同一 自由度 78
2011年调查数据中,相近的
注:因子提取方法为主成分分析法,旋转方法为正交旋转,旋转在5次迭代后收敛,
5项行为被归为两个因子,
四因子一共解释方差比例为60.730%。
我们分别称之为“接触型”
和“沟通型”参与。为便于后文按类型分析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变迁趋势,有必要对2015年数据
中的前述6项行为作进一步的分类。在剔除“通过各级人大代表反映意见”之后④,对剩余5项参与行为
作因子分析,指定提取两个因子,结果显示“直接向上级领导反映意见”“请政府以外有办法的人帮忙”和
“向有关部门反映意见”被归为一类,可称为“接触型参与”,而“联系新闻媒体反映意见”和“到法院起诉”
归为一类,可称为“沟通型参与”。总体上看,2015年的政治参与数据仍然可以沿用我们之前的类型框架来
分析。 表4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变迁
2.3 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 报告参与过的比例(%)
参与类型
的变迁趋势 2002 2011 2015
3波调查数据对我国公民在5类参
竞选参与 2.7 11.6 7.7
与行为中的表现进行分析,表4显
接触型参与 36.0 47.9 24.5
示了历次调查中5类行为的参与
沟通型参与 3.3 5.8 6.9
者比例。
维权抗争参与‘8’ 2.9 14.0 19.8(10.1)
表4显示,相比于2002年和
注:(a)2002和2011年为合并计算“团结大伙一起去理论”和“上访、示威、
2011年的调查数据,2015年我国
游行、静坐”,2015年的19.8%为合并计算“跟大家一起联名提出要求或请愿”
公民的政治参与既有维持原有趋 “参加游行或示威”与“跟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地方上的问题”,10.1%则系剔
势的一面,也有新变化的一面。一 除“跟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地方上的问题”后的结果。
①由于“通过各级人大代表反映意见”这一行为项在不同年度调查数据的因子分析中被归于不同因子,在统计各类型参
与时将该项行为予以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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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面,沟通型参与在基本稳定中稍有增长,维权抗争型参与保持高位运行态势,它们维持着原有的变迁趋
势;另一方面,前10年有所增长的投票参与、竞选参与和接触型参与却出现新的变化,各有不同程度的下
滑,尤其是接触型参与下降明显。
3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变迁:寻求解释
各类型政治参与的上述变迁为何会发生?显然,这是多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本文试图在问卷
设计的范围内,分析近年间我国公民政治参与变迁的影响因素。
3.1 政治参与变迁的三种时间效应
基于跨时段问卷调查数据对公民政治参与状况进行历时分析,必须考虑与时间因素有关的3种效
应:生命周期效应、世代效应和时期效应。
一般而言,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人会从崇尚变革转向保守稳健,从而会更多地参加投票选举等传统型
的活动,这是生命周期效应的体现。世代效应方面,在我国改革开放后成长的“70后”“80后”和“90后”
世代,与生长在计划经济时代的年长世代相比,应具有更强的民主权利意识,在政治行为上更加偏好自主
型参与。而所谓时期效应,则指由于在特定时期发生了某些重大的社会事件,从而造成对公民的影响,它
主要体现为政治制度环境的变迁对个人政治行为的影响,因此也可称为制度效应。世代效应与时期效应
的差别在于,前者强调在一个人的重要政治态度形成和稳定之前(通常在青年时期)时代背景对他的影
响,而后者则关注政治制度环境变迁对所有人群的影响。
表5不同世代和不同年龄段的投票和抗争参与率
投票参与率(%)
2011 64.4 63.0 56.7 44.4 38.9 41.8 60.3 63.3 56.8
2015 60.2 55.9 53.3 36.0 26.5 27.5 51.7 57.4 46.9
抗争参与率(%)
2011 11.1 12.9 15.9 16.6 19.1 18.O 14.0 9.3 14.0
2015 9.9 10.4 9.9 9.1 11.2 11.1 10.2 8.3 10.1
表5显示,不同年龄段人群的投票和抗争型参与情况在3次调查中都呈现出相同的特点,即高龄组
比低龄组在投票参与率上更高,在抗争参与率上更低①。这说明,生命周期理论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解
释公民个体处于生命不同阶段时在政治参与行为选择上的差异,然而它无法很好地解释我国公民政治参
与的总体变迁。如果只存在生命周期效应,那么在社会人口年龄结构不发生急剧变化时,整个社会的总
体参与状况应保持大体稳定。伴随着我国近年来人口结构日益老龄化,整体投票参与率应呈现上升趋
势,而抗争参与则应呈现下降趋势。这显然与事实不符,说明生命周期的作用被其他力量抵消,导致与此
相反的趋势。
不同世代人群的投票和抗争型参与情况在历次调查中也显现出相同的特点,即新生世代比年长世代
在投票参与率上更低,在抗争参与率上更高。因此,世代差异和代际更替理论在相当程度上能够解释我
①唯一的例外是,在2002年调查中,60岁以上老年组的投票率(50.2%)比30~59岁中年组(61.2%)更低。与2008年
和2011年调查询问受访者是否参加“(农村)村委会/(城市)居委会选举投票”不同,2002年调查询问受访者是否参
加了“(农村)村/(城市)单位选举投票”。城市中60岁以上的人通常已经退休,不会参加单位选举的投票,这可能是
造成老年组投票率更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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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变迁。以2002年和2011年两波调查中18~29岁和30~59岁两个年龄组的投票率为
例,各年龄组在后一次调查中更多地由年轻世代构成,部分年长世代的人已经被年轻世代的个人所取代,
因此相同年龄组在后一次调查中的投票率比前一次更低,而这至少部分地是由世代更替所导致。
时期效应指向政治生活中的重大事件或政治制度变革对公民政治态度和行为的影响,难以利用问卷
调查数据直接分析,但可以从一些与公民政治涉入和政治实践状况相关的指标在特定时期内的变化中见
到端倪。表6显示,受访者对基层选举的公平性和效能评价呈现逐渐走低之势,而政治兴趣、谈论政治和
谈论小道消息等指标则在经历lo年的上升之后,最近出现下降,呈现出与投票、竞选参与及接触型参与
相同的变迁趋势。
表6选举评价、政治涉入和公民权利实践评价的历时变化
\\午度 \\年度
搿新\ 2002 2011 2015 2002 2011 2015
指标\\
选举公平 76.1 66.4 65.4 选举效能 82.8 80.9
注:本表格中数字为受访者作出肯定或正面回答的合计比例,除“网络表达”之外均为有效百分比。
总结上述分析,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变迁是3种时间效应综合作用的结果。生命周期效应在
不同年龄段政治参与的行为选择差异中有所体现,但社会老龄化背景下生命周期效应的作用方向与我国
公民近年来政治参与的实际变迁刚好相反,表明生命周期效应的作用被另外两种效应抵消。世代差异与
世代更替能够解释投票参与的下降及抗争参与的上升,政治涉入和选举评价等指标的变化情况折射出不
同时期政治环境的变动,体现出制度效应对政治参与变迁的影响。
3.2研究假设与变量的操作化
本文试图从行为主体和政治环境两方面分析我国公民政治参与变迁的原因。从行为主体的角度,生
命周期效应和世代效应都有可能成为政治参与变迁的原因。在对横截面调查数据的回归分析中,无论是
以年龄还是世代作为自变量,都无法区隔生命周期效应和世代效应,因为在同一波调查数据中,不同年龄
段的群体就是生长于不同时代背景的不同世代,反之亦然。同时纳入年龄和世代,则可能因为自变量之
问的高度相关导致模型的共线性问题。此外,前文已表明,生命周期效应虽能说明个体在不同年龄段的
政治参与行为差异,但难以解释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总体变迁。因此,在年龄和世代中,本文选择以世代
作为自变量进行政治参与行为的回归分析。
时期效应主要对应的是政治制度环境在不同时期的变化,如基层选举的政治实践给我国公民创造了
新的制度环境,它既可能激发公民参与选举的热情,也可能由于实际运作状况不佳而使得人们疏离选举
活动,转向其他参与方式。此外,政治兴趣、政治讨论等心理涉入变量的变化情况能够较好地间接反映政
治环境的变化。因此,我们将在控制性别、政治面貌、主观社会地位、教育程度等变量之后,选择世代、选
举评价和政治涉人等变量作为主要解释变量,分析它们对政治参与的影响。
公民在参与政治的方式选择上或许会呈现代际差异。道尔顿发现,美国的年轻世代在投票、为候选
人或政党义务工作、捐款给政党或候选人等传统政治活动中表现较为消极,而更倾向于参与抵制某国产
品、网络论坛、游行等非传统的政治活动"-。在我国,改革开放前实施中央集权式的计划经济体制,国家
严格控制社会经济生活,国家权力的触角延伸到社会的每个角落。成长于这一时期的年长世代(“40后”
“50后”和“60后”世代)习惯于动员型政治参与,他们愿意配合政府机构参加选举投票、参加政治会议等
动员型的政治活动。改革开放后,国家相对放松了对社会的管制,社会中的个人获得了更大的自主行动
空间,教育的普及和向外部世界的开放使得年轻人民主权利意识增强,网络时代的来临则使得年轻人能
够获得丰富多样的政治信息,因而更偏好自主型的政治参与方式。由此,我们提出如下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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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1:我国公民在政治参与行为选择上存在世代差异,与年长世代相比,年轻世代(“70后”“80后”
和“90后”)在投票选举活动上表现更为消极,更倾向于采取接触、沟通和抗争等方式参与政治。
按照政治参与的理性选择理论015-171,作为理性人的公民,其参与政治行为是为了追求特定的目标,
只有当他们认为参与某项行动的收益大于其成本时,他们才会决定参与。尽管面临诸多难题,理性选择
理论仍然可以给我们很多启发。它提醒我们,公民在决定是否参与某项行动时,其决策在一定程度上取
决于对该项行动预期结果的评估。因此,我国公民是否参与地方选举投票,与公民对选举的公平性及其
效能的评价与预期有关。当他们越是认为选举公平公正,并且能够选出最优秀最合适的候选人时,他们
参加选举投票的意愿就越强。
艾伯特・赫希曼认为,对于不满和失望,作为消费者的公民有两种反应,即“退出”和“呼吁”,而两种
反应可能导向相同类型的行动,例如,从通过私人消费寻求幸福的失望经历中退出,并通过公共行动发
声。由此,他发现了人们在私人参与和公共参与之间的循环。对私人生活的失望,会使人们从私人生活
转向公共舞台,而公众在参与公共行动时遭受的挫折,又会成为他们从公共领域转向私人领域的原
因¨8。。他的这一思路其实也有助于解释人们在不同参与方式之间的选择。我们关注的是公民在选举参
与和其他类型参与之间的选择。可以推论,在参与投票选举活动中的失望经历将促使人们寻求其他的参
与方式,对选举投票型间接参与的低评价会使得人们转向与政府官员接触、沟通乃至维权抗争等更为直
接的参与方式。由此,我们有如下假设:
假设2:选举评价会影响我国公民参与政治的行为选择,对选举的公平性和效能评价越高,则越愿意
参加投票选举活动,反之,则更加倾向于采用接触、沟通和抗争等参与方式。
按照心理学理论,在真正的行为产生之前,必须先有相应的心理倾向,包括与行为紧密关联的态
度、情感等。个人若是积极参与政治行为,必定会表现出对待政治事务的积极态度,关心并且喜欢谈
论政治。在政治行动上更加积极的个人,在心理情感方面也是与政治生活联系更紧密的个人。这可
以用“政治涉入”来衡量。这一概念在早期包括心理和行为两方面内容¨91,后来的研究者对这两个层
面进行了区分心0。21I。如今,“涉人”更常被用来描述与政治参与行为相关的心理倾向(如政治兴趣)或
是较初级的行为(如政治讨论),以与实质性的参与行为相互区分。尽管心理涉入与政治参与行为在
概念上可以相互区分,但在实际中两者紧密相连。心理涉入程度越深,则越可能有更积极的参与行为
表现。更进一步,个体的政治心理涉入往往受到政治生活的现实情形的影响和改变。开放、民主的政
治生活氛围往往能激发公民的政治兴趣与政治热情,使之更积极地谈论和参与政治;反之,如果公民
因为关心政治、发表对政治和公共事务的看法而带来对自身不利的影响,或因为他人的不良遭遇而产
生政治上的顾虑甚至忧惧,其政治热情必定受到影响,出现政治兴趣下降、谈论和参与政治减少等情
形。据此,我们有如下假设:
假设3:我国公民的政治参与行为与他们对政治的心理涉入程度正相关。
在变量设定方面,我们选择以投票、接触、沟通和抗争4种政治参与类型作为因变量。对于每类政治
参与,凡受访者参与过其中任何一项行为,即视为参与过此类行为。因变量为取值为0或1的二分变量,
适合逻辑回归分析。竞选行为由于其参与水平极低并且波动很小,暂不纳入分析。
自变量方面,对投票选举活动,选择以世代和选举评价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对接触、沟通和抗争型参
与,在世代和选举评价之外,再增加政治涉人为自变量。具体而言,世代方面,以1970年以前出生的年长
世代为参照,分析“70后”“80后”和“90后”的年轻世代在各类型参与行为上是否存在差异。选举评价
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选举公平性评价,问卷中询问受访者“总体而言,您觉得您所在社区/村里上次的选举
公平吗”;二是选举效能评价,询问受访者“您认为村委会/居委会的选举能让大家从不同的候选人中,选
出最适合的那一位吗”(2002年无此题),政治涉入以政治兴趣(“您对政治上的事情有没有兴趣去了
解”)、谈论政治(“您经常和家人或朋友谈论政治问题吗”)和小道消息(“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您和别人
议论过小道消息吗”)3个指标来衡量,在2015年模型中再增加了网络表达(“您经常在互联网上表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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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探索笔会・ 《探索}2017年第3期
政治和政府的看法吗”)作为自变量。
3.3诸类型政治参与的回归分析
为验证以上假设并在此基础上解释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变迁趋势,我们分别以前述4类政治
参与为因变量建立逻辑回归模型。首先,以世代和选举评价作为核心解释变量,性别、政治面貌、主观社
会地位、教育程度作为控制变量,建立投票参与的回归模型,结果如表7所示。
表7投票参与的逻辑回归模型
投票参与
因变量
2002 20ll 2015
教育程度
中等教育 一0.215(0.127)+ 一0.244(0.130)+ 一0.221(0.130)+
高等教育 0.059(0.273) 一0.297(0.210) 一0.690(0.192)…
世代(70前)
70后 一0.637(0.133)… 一0.251(0.146)+ -0.203(0.151)
80后 一1.029(0.216)… 一0.456(0.151)一 一0.783(0.148)…
90后 一1.043(0.178)… 一1.184(0.159)…
选举公平 0.778(0.076)… 0.105(0.061)+ 0.308(0.060)…
选举效能 0.382(0.061)… 0.233(0.058)…
Cox&Snell R2 0.090 0.062 0.11l
0.162
Nagelkerke R2 0.14l 0.099
注:表格中为非标准化回归系数,括号中为标准误;+P<0.1,¥P<0.05,¥¥P<0.01,{}{P<0.001;Fl司。
表7显示,在核心解释变量中,“70后”在2002年和2011年模型、“80后”在全部3个模型、“90后”
在包含此变量的全部两个模型中都具有统计显著性,且系数全部为负值。这表明与年长世代相比,年轻
的“70后”“80后”和“90后”群体在参加选举投票方面的确更为消极。“选举公平”在全部3个模型、“选
举效能”在包含此变量的全部两个模型中均具统计显著性,且系数均为正值。这表明,我国公民是否参与
地方选举投票,的确与他们对选举的公平性及其效能的评价有关且呈正相关。在各项控制变量中,尤其
值得注意的是教育程度,“中等教育”在全部3个模型、“高等教育”在2015年模型中具有统计显著性,系
数为负值。这表明,与初级及以下教育程度相比,教育程度较高者有退出投票的迹象。
在确定选举评价与我国公民参与选举投票的正向关联之后,我们再来看看近年来我国公民对基层选
举评价的变化情况,或许就不难理解投票率的下降趋势了。当被问到“总体而言,您觉得您所在社区/村
里上次的选举公平吗”,给予正面评价(“基本公平”或“非常公平”)的受访者有效百分比在3次调查中分
别为76.1%、66.4%、65.4%(参见表6),表明受访者对选举公平性的评价呈现逐渐走低的态势。当被问
到“您认为选举能让大家从不同的候选人中选出最优秀最合适的那一位吗”,回答“可以”“多半可以”和
“有时可以”的有效百分比之和在2011年和2015年调查中分别为82.8%、80.9%,回答“几乎不可能”的
受访者比例则为17.2%和19.1%。这表明受访者对选举效能的评价也有所下降。
因此,逐渐成长为社会主体人群的新生代对投票选举活动的回避倾向,再加上公民对选举评价的逐
渐走低,在较大程度上可以解释我国基层民主选举的投票率下滑现象。
其次,以接触型参与为因变量,以世代、选举评价和政治涉人为解释变量,以性别、政治面貌、主观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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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探索笔会・ 《探索》2017年第3期
会地位和教育程度为控制变量,建立逻辑回归模型,结果如表8所示。
表8接触型参与的逻辑回归模型
接触型参与
因变量
2002 2011 2015
网络表达 0.043(0.056)
Cox&Snell R2 0.059 0.056 0.073
0.102
Nagelkerke R2 0.080 O.075
表8显示,世代变量全部不具统计显著眭。总体上来说,在控制诸多因素之后,接触型参与方面不存
在显著的世代差异。选举评价方面,“选举公平”在2002年和2015年两个模型中具有统计显著性,系数
为负值。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对选举公平性评价不高的个人,更有可能转向接触型参与方式。政治涉
人方面,“政治兴趣”在2002年和2011年两个模型、“谈论政治”在全部3个模型并且“小道消息”在2011
年和2015年模型中均具统计显著性,且系数为正值。这表明越是对政治问题感兴趣,越愿意和亲戚朋友
谈论政治和小道消息的人,越有可能从事接触型参与行为。在控制变量中,“高等教育”在2011年和
2015年两个模型中具有统计显著性,系数为正值,表明与初级以下教育程度者相比,较高教育程度者从
事接触型参与更积极。
再次,用相同的自变量建立沟通型参与的回归模型,结果如表9所示。
表9沟通型参与的逻辑回归模型
沟通型参与
因变量
2002 2011 2015
教育程度(初等教育)
中等教育 一0.006(0.327) 0.396(0.223)+ 一0.131(0.350)
高等教育 0.800(0.455)+ 0.722(0.316)+ 0.293(0.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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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探索笔会・ 《探索》2017年第3期
(续表9)
沟通型参与
因变量
2002 2011 2015
世代(年长者)
70后 一0.204(0.339) 0.012(0.240) 一0.115(0.349)
80后 一17.774(3 315.901) 0.209(0.242) 一0.039(0.333)
90后 0.668(0.274)’ 0.277(0.342)
网络表达 0.155(0.074)+
表9显示,在世代变量中,仅“90后”在2011年模型中具统计显著性。总体上来说,在控制诸多因素
之后,沟通型参与方面不存在显著的世代差异。选举评价方面,“选举公平”在3个模型中都具有统计显
著性,系数为负值。这表明,对选举公平性评价不高的个人,更有可能转向沟通型参与方式。政治涉人方
面,各模型中至少有一个变量具有统计显著性,系数为正值。这表明政治上的心理涉人也有助于解释沟
通型参与行为。在控制变量中,“中等教育”在2011年模型、“高等教育”在3个模型中具有统计显著性,
系数为正值。这表明,与初级以下教育程度者相比,较高教育程度者进行沟通型参与更积极。
最后,建立维权抗争型参与的逻辑回归模型,结果如表10所示①。
表10维权抗争型参与的逻辑回归模型
维权抗争型参与
因变量
2002 2011 2015
教育程度
中等教育 0.143(0.303) 一0.105(O.142) -0.298(O.284)
高等教育 一0.325(0.608) 一0.100(0.238) -0.491fO.357)
世代(年长世代)
70后 0.412(0.306) 0.270(0.159)+ 一0.149(0.278)
80后 1.400(0.362)… 0.380(0.174)+ -0.162(0.278)
90后 0.455(0.215)+ -0.455(0.314)
①为尽量与前两波数据在因变量上一致,2015年模型中的“维权抗争型参与”为合计“跟大家一起联名提出要求或请愿”
与“参加游行或示威”两项,“跟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地方上的问题”并未包含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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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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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10)
维权抗争型参与
因变量
2002 201l 2015
网络表达 0.128(0.070)+
0.061 0.086
Nagelkerke R2 0.143
表10显示,在世代方面,“70后”在2011年模型中、“80后”在2002年和2011年两个模型中、“90
后”在2011年模型中具有统计显著性,系数为正值。这表明,抗争型参与存在世代差异。与年长世代相
比,年轻人更倾向于参与抗争行为。选举评价方面,“选举公平”在2002年和2015年模型中具统计显著性,
系数为负值。这表明对选举公平性评价越低的人,越有可能从事抗争型参与。政治涉入方面,各模型中至
少有一个相关变量具有统计显著性,系数为正值。这表明政治上的心理涉入同样有助于解释抗争型参与行
为。控制变量中,教育程度各变量都不具有显著性。这表明,我国公民在抗争型参与上几乎不存在教育程
度的差异。与初级以下教育程度相比,较高教育程度者在维权抗争行为上并没有更积极的表现。
综合来看,世代变量在预测投票选举活动和维权抗争型参与方面有着不同程度的预测作用。与年长
者相比,年轻世代更少参与投票选举活动,更多参与抗争,但在接触和沟通型参与方面没有显著差异。因
此,假设1只获得部分的验证。选举评价(尤其是选举公平性评价)则对我国公民参与政治的行为选择有
较强的预测作用。选举评价越高,越愿意参加投票选举活动,反之则更可能参与接触、沟通和抗争。因
此,假设2基本获得验证。政治涉入与接触、沟通和抗争型参与的正向关联获得了证实,深度涉人政治的
心理状态在一定条件下可能转化为实际的政治参与行为,越是对政治感兴趣、越多谈论政治和议论小道
消息的人,越有可能通过与政府官员接触和沟通,甚至通过抗争行为来进行利益表达和寻求问题解决。
因此,数据分析结果较好地支持了第3项研究假设。
在确认政治涉人与政治参与行为之间的关联之后,进一步分析它们在历次调查中的变化趋势,有助
于我们理解投票选举之外其他类型参与的变迁趋势。当被问到“您对政治上的事情有没有兴趣去了
解”,给予正面回答(“比较有兴趣”和“非常有兴趣”)的受访者有效百分比在3次调查中分别为45.1%、
47.7%、34.3%。当被问到“您经常和家人或朋友谈论政治问题吗”,回答“经常”和“偶尔”的受访者有效
百分比分别为55.4%、63.4%、48.2%。当问到“在过去的一个月,您和别人议论过小道消息吗”,回答
“议论过”的受访者有效百分比分别为18.4%、33.1%、23.3%(参见表6)。这3个变量的变化趋势与投
票、竞选和接触型参与大致相同,即在2002--2011年间上升,在2011_2015年问下降。
学界有人主张将政治讨论视作政治参与的一种重要形式心2|。我们认为,“与家人或朋友谈论政治”
的私下行为难以影响到政府决策及其实施,因而不应被视为一种实质性的政治参与行为,它反映的是个
人对政治事务的心理涉入程度。然而,网络政治讨论或网络表达(通过网络表达对政治和政府的看法)
有所不同。互联网公共平台上有关社会热点问题的讨论,比较容易形成公共舆论压力,在一定程度上影
响到政府决策及其实施。因此,它不仅是一个衡量政治涉入的指标,也可以被理解为网络时代的一种新
型政治参与形式。理论上,它意味着另一种政治参与转型的可能,即从线下参与转向网络参与。为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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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对各类型参与的影响,我们把网络表达作为一个自变量放人2015年的各个模型中。结果显示,网络表
达与沟通型和抗争型参与呈正相关。这表明,就我国公民总体丽言,网络参与和线下参与暂未出现相互
取代、此消彼长的格局。
4结论与讨论
基于2015年及此前两波调查数据的跟踪分析,本文发现:约70%的我国公民以多种方式不同程度地
涉入了政治生活,但在选举活动之外,通过向上级领导、有关部门及媒体反映意见乃至集体性的维权抗争
行动,主动进行利益表达和寻求问题解决的公民比例不足40%。在参与深度方面,绝大多数参与者仅参
与过3种以下的行为。这意味着我国公民虽然在理论上有多样化的参与行为选项,但其实际的参与行为
选择相对单一。
近年来,我国公民的沟通型政治参与在基本稳定中稍有增长,维权抗争型参与在经历了之前10年的
上升之后,仍保持高位运行的态势。这两种参与类型维持着原有的变迁趋势。不过,投票参与、竞选参与
和接触型参与在前lo年有所增长后,最近5年却各有不同程度的下降。这种不同类型参与之问有升有
降的变迁趋势表明,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总体“转型”已经发生,人们对传统的参与方式有所疏离,而更
多地选择更具实质意义的参与方式。
对不同参与类型的回归分析表明:与年长世代相比,年轻世代在投票选举活动中表现更消极,在抗争
型参与中更积极;个人对基层选举的公平性评价越高,越愿意参与投票选举活动,反之则更倾向于其他参
与方式;政治心理涉人程度越深,参与接触、沟通和抗争活动的可能性越大。据此,世代更替及政治制度
环境近年间的变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近年来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动向。从3种不同的时问效应来
看,生命周期效应可以解释个体在生命不同阶段中的行为选择,但在解释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总体变迁
上,世代更替和政治制度环境变迁的影响更为重要。
制度效应的出现,如选举评价的走低以及政治兴趣、公民权利实践评价等指标的下滑,指向了我国民
主政治的一些现实困境:如基层选举运作欠佳,管控社会秩序的努力可能妨碍政治参与的扩大。在目前
我国的基层民主选举实践中,有关部门往往采取各种策略使候选人的产生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同时并
不鼓励、甚至有意限制候选人开展公开的、有组织的竞选活动,由此使得选举的竞争性大打折扣,并因此
可能诱发部分公民对选举产生不满情绪。我们在江西、江苏、安徽、广西等多地观察基层选举和从事问卷
访谈时,时常有听到受访者关于“选举都是走形式”“投不投票都一样”“选来选去都是那些人”的议论和
抱怨。这反映出部分公民对基层选举的实际运作存在着一些负面看法。地方选举的竞争性不足,影响到
公民关于选举公平性和效能的评价,反过来使得公民参加选举投票的意愿降低。而投票和选举参与的实
效不佳,公民就可能选择其他的参与方式,如接触、沟通甚至是抗争参与。因此,尽管基层民主在民主选
举之外,还有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等重要内容,但选举参与的不足仍然给基层民主的进一步发
展与基层治理的良性运行提出了严重的挑战。
近年来一些地方政府强化对新闻媒体和网络舆论的管控,限制网络等媒体上的批评性言论,以强硬
手段压制民间的利益表达和抗争行动。在稳控社会秩序的同时,也可髓会使得公民的政治热情有所降
温,政治兴趣下降,政治讨论和政治参与行为减少。这在一定程度上突显了政府在平衡政治秩序和政治
参与上的两难困境,即:若放任公民的政治激情,则由于“参与爆炸”可能威胁到社会稳定;若在社会管控
上用力过猛,又可能导致政治空气冷却,公民与政治生活疏离脱节,与民主政治的前进脚步背道而驰。化
解此困境的出路,当在增强既有体制对公民参与的容纳能力,从而能够在满足公民日益增长的参与需求
的同时,实现政治稳定、民主进步与社会和谐的多重价值目标。
世代效应的出现,表明新生代正从“经济赋权…‘文化赋权”走向“政治赋权”。我国的年轻世代成长
于经济大发展的时代,受教育程度更高,虽然更少参与投票选举活动,但在非传统参与行为中有更为积极
的表现。这表明,在经济发展、生活水平提高及教育普及之后,人们将会要求更能体现公民权利、更具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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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性且能够真正影响政府决策的参与方式。因此,展望未来,尽管投票等传统政治行为的参与率有所下
降,我国公民的政治参与仍将向纵深发展。教育所具有的民主赋权功能以及我国公民教育水平的日益提
升,将进一步推进此趋势。
显然,本文关于我国公民政治参与仍将向纵深发展的长期趋势预判,尚需更长时段的持续调查来加
以检验。此外,由于问卷调查的内在局限,本文的相关解释也仅具探索性。要真正了解这一变迁趋势的
发生机制,一方面需要从更宏大的历史视野出发作长时段的历史考察,分析我国公民政治参与的历史发
展规律;另一方面则需对不同人群进行深人观察与深度访谈,以发现其政治观念、心理和行为的深层变化
及其原因。这将是我们后续研究的努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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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英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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