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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 外国文学 第6期

2023 年 11 月 外国文学 Nov. 2023


2023 年 第 6 期 Foreign Literature No. 6, 2023

全景画、移动性、国家认同:
《尼亚加拉之行》的现代性书写
贺安芳

内容提要:作为一种文化实践,美国戏剧是美国现代化进程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美国戏剧之父”威廉·邓拉普的收官之作《尼亚加拉之行》通过活动全景展示,创造
性地呈现美国早期工业化时期现代、新颖的社会及观念事实。作品以哈德逊河、尼亚
加拉瀑布、伊利运河等表征国家身份、民族记忆的自然景观和人造工程为全景展示主
题,象征性地把美国东部与西部地区联结起来,进而在时空维度上实现整体、统一国家
意识的想象性建构。作品聚焦“运河时代”最具现代性标志的机械交通工具——蒸汽
机船,再现航运新时代身体移动引发的性别、阶层、族裔社会空间移动,揭示了崛起中
的美利坚民族国家认同建构过程中盎格鲁-撒克逊裔的主体地位,书写了美国早期现
代性的丰富内涵。
关键词:《尼亚加拉之行》 现代性书写 全景画 移动性 国家认同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29(2023)06-0154-12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早期美国戏剧中的美利坚民族国家认同研
究”(20BWW045)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浙江 宁波 315300
DOI:10.16430/j.cnki.fl.2023.06.005
Title: Panorama, Mobility and National Identity: Staging Modernity in A Trip to Niagara
Abstract: Being a cultural practice, American drama has been a witness and
participant of American modernity as a stage of history. A Trip to Niagara, the last play by
William Dunlap, Father of American Drama, employs the technique of moving panorama
to represent modernity and newness of the time. The play thematically displays the natural
landscapes and man-made constructions like the Hudson River, the Niagara Falls and the
Erie Canal as icons of national identity and memories in a way to unite symbolically the
western and eastern areas of America into one. Meanwhile, the play dramatizes steamboats
as a modern mechanical transport conducive to mobility concerning sex, class, and ethnicity
in the Canal Age, during which the Anglo-Saxons remain dominant in constructing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 thus staging the richness of early American modernity in its
own way.
Keywords: A Trip to Niagara, staging modernity, panorama, mobility, national identity
Author: He Anfang, Professor, Colleg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Zhejiang Province, China. Email: heanfang5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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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安芳 全景画、移动性、国家认同:
《尼亚加拉之行》的现代性书写

美国现代性是现代性研究的核心子课题,也是学界争论不休的话题。早在 1831
年,托克维尔就对美国的现代性做过一次非常经典的评价,“美国的社会没有摇篮时
期,它在建立时就已经成年”(385)。1888 年,恩格斯在美国短期旅行之后,得出结论
“美国从一诞生起就是现代的,资产阶级的”(147)。一个世纪之后,波德里亚在定义
美国时直接指出,“美国是现代性的原创版本,
”是一种“超现实的乌托邦”,一开始就
蕴含着“深刻的矛盾性”(95)。现代性和文学叙事是一种平行演进、相互参与和彼此
影响的关系,如果说美国从诞生之时就是现代的、资产阶级的、原创的,现代性已然渗
透到美国作家观察、思考社会现实的方式,成为一种无意识的存在。由此一来,美国文
学势必在发生之初便参与美国现代性的历史进程,考察早期美国文学叙事对现代性的
思考、关注和回应自然是奠基时代美国文学研究的重要内容。
威 廉· 邓 拉 普(William Dunlap, 1766—1839)是 美 国 戏 剧 的 开 拓 者,也 是 美 国
戏剧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剧作家。从 1787 年《朴实的士兵》(The Modest
Soldier)到 1828 年《尼亚加拉之行》(A Trip to Niagara),邓拉普共创作、改编了近 60
部包括世态喜剧、爱情悲剧和历史悲剧等体裁多样、题材广泛的戏剧作品,是美国民
族戏剧形成时期最多产、最有影响力的剧作家。邓拉普不仅自己创作,而且参与剧院
经营,以剧院经理的身份鼓励美国剧作家创作本土题材和民族主题的作品。挑选作
品时,他都要看其“是否真正反映了新国家的道德观念和政治思想”,是公认的爱国剧
作家(郭继德 18)。邓拉普长达半个世纪的戏剧实践活动贯穿美国建国和早期共和时
期,其戏剧成就为美国戏剧的形成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被誉为“美国戏剧之
父”(Carlyon 29)。美国戏剧史泰斗奎恩(Arthur H. Quinn)在《美国戏剧史》一书中整
整用了 40 页篇幅,专章介绍邓拉普,称他是 18 世纪末、19 世纪初美国戏剧舞台上的
“主导性力量”(the dominant force; 74)。
《尼亚加拉之行》,又名《美国的游客》(Travellers in America),是邓拉普的收官
之 作,1828 年 11 月 28 日 在 纽 约 鲍 里 街 剧 院(Bowery Theatre)首 演。 作 品 演 出 长
达 35 天共 25 场,是邓拉普演出时间最长也最受欢迎的作品。全剧分三幕九场,讲述
了来美国旅游的英国游客阿米莉亚和温特沃斯兄妹及他们的仆人南希、托马斯,表
兄约翰· 布尔先生和爱尔兰老乡丹尼斯· 多尔迪一行人从纽约港出发,乘坐蒸汽机
船,溯哈德逊河(Hudson River)而上,转道伊利运河(Erie Canal),前往尼亚加拉瀑布
(Niagara Falls)途中的所见所闻所感。邓拉普首次在作品中同时刻画了包括英国游
客、美国人、法国人、爱尔兰人、黑人以及与印第安人共同生活过的边民等不同类型的
民族人物,展示了一个跨阶层、性别、族裔、国家的“旅行团”在美国早期共和时期的一
次旅行。在布景方面,邓拉普充分发挥自己的艺术天赋,创造性地采用了一个 25,000
平方英尺画布制作的“活动全景”(moving panorama)作为整场剧的舞台背景。18 幅
风景画组成的布景在剧院现场绘制。布景缠在卷轴上,随着剧中游客行程的推进相
应展开,从而制造出船在水中行、人在景中游的动态幻觉。无论舞台设计还是主题展
示,《尼亚加拉之行》在美国戏剧史和演出史上都具有开创性的意义。该剧对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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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河沿岸自然和城市景观象征性的动态全景展示,对蒸汽动力和运河系统带来性别、
阶层、族裔社会空间移动的戏剧性呈现,书写了“运河时代”(Canal Age)美国现代性
的丰富内涵。

全景画中的国家认同

厘清现代性的基本内涵是研究美国文学早期现代性书写的起点。囿于认识论、方
法论和学科领域的差异,关于现代性的理解见仁见智。得益于现代性研究者们的开
创性贡献,现代性的界定归结起来主要包括历史、社会和价值三个维度。从历史维度
看,现代性首先是一个历史进程,指 17 世纪以降的整个历史演变时期,与工业化时代
基本同步(瓦岱 2;吉莱斯皮 2)。从社会维度看,
“现代性”指上述历史进程中的社会
和观念事实,以民族国家形成、资本主义发展、工业化、世俗化、城市化、民主化、社会阶
层流动化等为特征,与技术、进步、解放、革新和加速相关,是现代社会的生活与制度模
式(吉登斯 16)。用卡林内斯库的话讲,“现代性广义地意味着现代,及其无可置疑的
‘新颖性’(newness)”(337)。从价值维度看,“现代性”关乎现代社会生活中最深刻
的价值观念,包括独立、自由、
民主、
平等、
整体性、
主体意识、
认同感和征服自然等(俞吾
金 7)
。《尼亚加拉之行》所关涉的美国早期现代性内涵的书写主要基于上述三个维度。
美利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认同是美国早期现代性进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新美
利坚人”(New Americans)对新生美国在政治、文化、空间、血脉等方面的同一性构成
国家认同的多重属性,而共同的历史、地域、经济生活是建构认同的重要来源。国家
认同是一个话语建构的过程,也是物质实践和文化实践的过程,“规范时空”是建构
国家身份意识的一道重要工序(安德森 166-78;姚念达 91)。在一个确定的时空范围
内,共同体可以更好地解释“我们是谁”,利用时空边界区分“自我”和“他者”(王立新
128)。全景画(panorama)发轫于 18 世纪末,最早见于伦敦几处重要的公共建筑。作
为早期工业化进程、城市发展、商业文化和大众消费的艺术和文化见证,全景画本身就
是现代性的产物(及云辉 79-80)。《尼亚加拉之行》中以“哈德逊河”为主题的活动全
景再现了美国早期工业化时期现代、新颖的社会现实和技术进步,构成美国早期现代
性书写的重要内容。同时,以全景化作为舞台背景的新颖性、轰动性、大众性和宏大叙
事建构了鲍里街剧院观众全新的视觉体验和时空跨越。全景画内容、题材和规模所引
发的政治情愫、历史记忆、文化认同和血脉联结,及由此激发的群体向心力亦构成传递
身份意识、建构身份认同的重要工具。
在上万平方英尺的全景图上,布景画家一共绘制了从纽约到卡兹奇山,再到尼
亚加拉沿途的主要自然景观、城镇、码头和历史遗址,包括纽约(New York)、泽西市
(Jersey City)、霍 博 肯(Hoboken)、威 霍 肯(Weehawk)、帕 利 塞 兹 岩 壁(Palisades)、考
德威尔码头(Cardwell’s Landing)、乳酪瀑布(Buttermilk Falls)、西点镇(West Point)、
纽堡镇(Newburgh)、卡兹奇山(Catskill Mountains)和尼亚加拉瀑布等 18 幅风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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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亚加拉之行》的现代性书写

(Dunlap 29)。其中既有当时最繁华的港口大市,也有忙碌的码头小镇,还有独立战争
时期大陆军的军事要塞遗址,地标建筑和壮丽风景依次呈现,涵盖了城市风光、交通运
输、工业生产、历史遗迹、自然景色等众多美国早期工业革命时期的现代性元素。哈
德逊河沿岸的景观不仅为剧情营造特定的空间场景和时代背景,而且与科尔(Thomas
Cole)所代表的“哈德逊河画派”(Hudson River School)相呼应,在唤醒文化历史记忆
和规范时空层面发挥了塑造美利坚国家意识和认同的积极作用。①
在历史上,哈德逊河是北美早期殖民者活动的重要区域,沉淀着文化,积攒着记
忆。在经济和交通上,它是纽约州的经济命脉,也是整个国家的重要航道,拥有“美国
之河”(River of America)的殊荣。从独立战争到内战爆发前夕的这段时间是美利坚
民族国家身份意识形塑的关键历史时期。哈德逊河独有的自然风景、与早期殖民者在
地域和经济生活上形成的相互依存关系、沿河流域独特的人文历史景观和巨大的商业
影响力以及河流自身的交通地位决定了她在国家政治和文化维度上所具有的象征性
意义。在建构观众的爱国情怀、民族意识和国家认同方面,邓拉普的巨幅哈德逊河全
景画与各类爱国、历史、战争题材的电视、电影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规范时空”的维度看,在交通技术和资讯媒体不甚发达的美国早期共和时期,
哈德逊河全景展示是剧院观众了解国家自然风光和历史名胜的有效途径。它将地图
上抽象线条规范的空间具化,空洞干瘪的线条变成丰富形象的图案、色彩和视角,让
观众对国家的时空想象更加鲜活具体。多视点描绘的风景成为剧院共同体建构时空
的素材和符号,观众被带入具体的历史和地理场景,身临其境感受国家自然和人文景
观,从而以实时共享的方式形成共同体意识。此外,邓拉普选择在鲍里街剧院上演《尼
亚加拉之行》也在时空规范层面充分迎合了观众“我们是谁”的认同需求。19 世纪
二三十年代是合众国澄清和重申国家价值观的重要年代。平民英雄杰克逊(Andrew
Jackson)赢得总统大选,普通民众在美国政治、社会和经济生活中拥有更多话语权。
剧院作为公共娱乐和文化实践的主要场所自然成为表达党派话语和身份政治的重要
阵地。邓拉普在序言中特别强调该作品是一部“闹剧”(farce),主要作为舞台设计的
“移动陪衬”(running accompaniment),目的是展示“风景和机械装置”(scenery and
machinery),从而吸引更多观众来剧院看戏(1)。如邓拉普所愿,舞台设计“喧宾夺主”
的剧场实践轰动了整个鲍里街区,鲍里街剧院凭借该剧成功打败了自己的劲敌帕克剧
院(Park Theatre)。后者是纽约第一家知名剧院,历史悠久,在美国享有“德鲁里巷剧
院”(Drury Lane Theatre)之称。剧院以豪华内饰和上演莎剧闻名,观众群体以纽约
的精英阶层和亲英人士为主。而鲍里街剧院位于曼哈顿下城区的鲍里街,是当时纽约
工人阶层和激进民主思想的聚集地。在鲍里街剧院以“哈德逊河”全景画为舞台背景
时,帕克剧院正采用以“伦敦和巴黎”为主题的透视画布景(Coad 109)。鲍里街剧院

① “哈德逊河画派”是美国最早的本土画派之一,指 19 世纪 20 年代到 70 年代以科尔等为代表的一批活跃


在纽约、专注于绘制美洲景观的风景派画家,因描绘哈德逊河沿岸的自然风光得名。从美国各艺术馆、博物馆的
布景和介绍来看,哈德逊河画派在美国国家和民族意识建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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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高的上座率和更多的演出场次强化了剧院观众“新世界”的景观优于“旧世界”的身
份认同,宣扬了整个街区更加认同的平民政治和民主共和观念。
除了哈德逊河沿岸景观,剧中另一处表征国家身份和塑造观众国家认同的代表性
地貌是全景画的最后部分——尼亚加拉瀑布。与哈德逊河一样,尼亚加拉瀑布承载着
美利坚民族国家的政治情感和历史记忆,是自然景观意识形态化的再现。剧场观众一
定记得,在刚结束不久的第二次英美战争期间(1812—1815),美国和当时的英属殖民
地加拿大曾为争夺这块宝地展开过激烈的战争。战争结束后,双方签订《根特条约》
(Treaty of Ghent),英国被迫放弃五大湖区的部分控制权,再次确认美国作为主权国家
的独立地位,美国赢得尼亚加拉瀑布一半的归属权。第二次英美战争亦称“第二次独
立战争”(Second War of Independence)
,是美国作为新兴国家对当时世界上最强帝国
的第二次战争,也是美国独立后的第一次对外战争。战争的胜利不仅帮助美国进一步
摆脱英国政治和经济控制,而且维护了国家的团结和统一,极大地增强了美国民众对
国家力量的信心。尼亚加拉瀑布是这场战争的见证者,也是这场战争的战利品。尼亚
加拉瀑布一泻千里的磅礴气势、汹涌奔腾的壮观景象是美利坚合众国力量的最好表
征,也是建构国家认同时空维度的绝好路径。因此,当邓拉普以尼亚加拉瀑布命名其
作品,作为一群游客的目的地,并以巨幅风景画的形式再现于舞台时,瀑布风景就成为
激发观众爱国情怀和民族自豪感的身份政治话语。正如美国地理学家迈尼格(Donald
W. Meinig)指出的,“每个成熟国家都拥有各自的象征性景观(symbolic landscapes),
它们表征国家身份,是整个民族共同意识形态、民族记忆和民族情感的一部分,进而把
整个国家团结起来,形成统一的国家意识”(165)。剧中当布尔巧借温特沃斯的口吻
说美国的尼亚加拉瀑布无法与英国的沃克斯豪尔花园中的瀑布相比时,布尔对英国人
夜郎自大的揶揄和反讽正好迎合了剧院观众的国家意识和民族情感。

运河时代的移动性

在自然景观之外,邓拉普在作品中还展示了一项美国崛起时期改变其国运的人
工景观——伊利运河。温特沃斯兄妹一行从纽约港出发,伊利运河是一行人前往尼
亚加拉瀑布的必经之路。1825 年,历时八年建设的伊利运河全线通航,成为美国区
际贸易和国家发展中的大事。1828 年,当从巴尔的摩(Baltimore)至埃利科特米尔斯
(Ellicott Mills)的美国第一条铁路开建的时候,伊利运河已通航 3 年之久。当时美国
运河总长度已达 2,000 多公里,而美国铁路的大规模开凿是 1850 年之后的事。在《尼
亚加拉之行》上演之际,伊利运河对新生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上的影响已经开始显
现。事实上,伊利运河在剧中并非只是作为航运通道的代名词。伊利运河的构想者和
实施者克林顿(DeWitt Clinton)于 1828 年 2 月去世,而《尼亚加拉之行》于同年 11 月
上演,剧中多次提及克林顿、运河、伊利湖等词汇,提到河上的交通工具时也都采用“运
河船”(canal-boat)来表述。在伊利运河开凿前,美国的国土只是靠大西洋沿岸的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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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亚加拉之行》的现代性书写

长区域——阿巴拉契亚山脉将当时的美国分成东西两个部分,交通上的阻隔不仅造成
地域上的分离,还有政治上的隔离,就连华盛顿本人都担心,“西部居民的忠诚度悬于
一线,因为他们的经济利益更多地依赖于殖民地的西部而不是合众国诞生地的美国东
部”(转引自朱子桐、耿鹏举 49)
。伊利运河的开通大大加强了西部农产品到东部商
业城镇的流通,剧中来自莫霍克地区(Mohawk)的荷兰人告诉布尔,“自从克林顿开
凿了运河之后,当地的牛肉和黄油量已经减少了 50%;他们把所有商品从布法罗运到
纽约”(43)。运河的开通在加强东西部商业活动的同时,也促进了哈德逊河两岸城镇
的发展和东部地区的城市化进程,直接推动了纽约作为经济、贸易、商业中心城市的崛
起和国内“三角贸易”的最后形成。① 运河把哈德逊河与五大湖区连接起来,把美国东
部地区与西部地区连接起来,把内陆海与大西洋连接起来,推动了合众国东西部在政
治上的统一,甚至打通了美国内陆通向世界的航道,进而在时空维度上实现整体、统一
民族国家共同体的想象性建构。剧中,来自英国的阿米莉亚首先觉察到了伊利运河的
政治经济影响,“你必须佩服这个伟大的爱国工程——这个内陆海与大西洋的结合”
(42)。除了政治经济意义,伊利运河的开凿和开通还有重大的社会意义,它加速了美
国社会的移动性(mobility)。
根据克雷斯维尔(Tim Cresswell)对 mobility 的追溯,该术语大概在 17 世纪进入
英语世界,在自然科学中 mobility 与 movement 同义,主要指移动的能力,与机械运
动、机器有关,到 18 世纪,移动性具有了社会层面的意义(20)。克雷斯维尔关于“移
动性”的解释与牛津词典关于“移动性”的释义一致,既指“可以自由或轻松移动的能
力”,也指“可轻松地变动工作、社会阶层或地域的事实”(Hornby 1380)。因此,从广
泛意义上讲,移动性同时包含了空间移动与社会移动。考察移动性与美国现代性的
关系,大多数研究者通常认为“火车”才是代表美国 19 世纪新型机械化移动的工具,
是移动性研究的主要载体和对象(刘英 137)。事实上,在 19 世纪下半叶“铁路时代”
(Age of Railway)到来之前,美国首先经历了“运河时代”,而“蒸汽机船”是“运河时
代”带动人们移动的标志性机械交通工具,是推动美国现代化进程的强大动力之一。
当剧中“美国的游客”一行人乘坐蒸汽机船过运河和渡漕河的时候,阿米莉亚情
不自禁地感叹,“有两个名字将永远活在美国人的记忆中。只要人们能体会到从共和
国的一边到另一边的流通所带来的各种好处,他们就应该对富尔顿(Robert Fulton)和
克林顿的名字心怀感恩,包括对他们的子孙后代”(42)。克林顿是伊利运河的发起者
和建造者,而富尔顿是“轮船之父”(Father of Steam Navigation),制造了世界上第一
艘蒸汽机轮船“克莱蒙特”(Clermont)号。该船 1807 年在哈德逊河上首航成功,标
志着机器动力开始代替人力和风力,美国水路航运进入新时代,人与物进入移动加速
期。随着伊利运河的通航,美国东部地区与西部地区间移动进一步加快,环大西洋的

①“三角贸易”指美国国内一个呈“三角形”的区际贸易系统,大西洋沿岸、五大湖和密西西比河是该贸易三
角的三条边,纽约、新奥尔良和芝加哥是三角的顶点,其最终形成的标志是 1825 年伊利运河的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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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物和人口移动也同时加快,推动了商业资本主义的发展。蒸汽机船和运河改变了新
共和国的生活方式,将不同空间连成统一的网络。到 1828 年温特沃斯兄妹旅行的时
代,载满游客的蒸汽机船已经在哈德逊河、伊利运河和五大湖间来回穿梭。游船铺位
供不应求,剧中的温特沃斯先生不得不通过布尔乔装的法国人“汤森先生”才抢到铺
位。邓拉普在第一幕第二场专门刻画了纽约考特兰街(Courtland Street)蒸汽机船码
头(steam-boat wharf)繁忙喧嚣、哈德逊河面游船如织的场面:
“美洲号”和“新费城号”
两艘蒸汽游船在码头上争相招揽旅客,都号称是哈德逊河上“最快”的船(21)。便捷
快速的蒸汽机船和发达的内河航运网络为普通民众的移动提供了物质条件,移动不再
是英国贵族温特沃斯兄妹的专属,爱尔兰佃农多尔迪、法国人“汤森先生”、新一代“北
方佬”布尔和黑人乔布·杰里森都进一步摆脱了地域的束缚,加入移动的行列。蒸汽机
船极大地改变了美国早期共和时期民众对时间与空间、
人与环境、
自我与他人的体验。
伴随着从 A 地到 B 地的地域空间移动是社会空间移动。来自不同阶层、性别、族
裔和国家的游客同在一条蒸汽机船上,一定程度上重塑了原有的社会空间。前现代意
义上的旅行通常将女性、少数族裔、下层百姓排除在外,18 世纪初期英国风行一时的
“壮游”(Grand Tour)不过是少数男性精英阶层和贵族阶层的特权。阿米莉亚作为剧
中最主要的游客出现在舞台,重新定义了美国早期现代性中的性别空间。在北美殖民
地时期和美国建国初期,绝大多数中上阶层白人女性在社会秩序中处于被指定的固定
“位置”,主要职责是做好“家庭主妇和母亲”来影响她们的丈夫(谢弗 298-99)。交通
工具、水路航道等基础设施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为女性的移动创造了物质条件,打破了
女性囿于家庭和地方的束缚。阿米莉亚“游山玩水”的身体移动不仅跨国,甚至跨洲、
跨洋,打破了传统理论中男性气质与旅行的内在联系,与“进步、自由、机会和现代性”
紧紧联系在一起(Cresswell 1)。 阿米莉亚作为女性游客的身份对旅途中所见所感进
一步强化了早期美利坚民族国家的现代性价值认同。“超好的蒸汽机船——舒适的马
车——彬彬有礼的人们,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物质富足的繁荣景象。纽约湾的景色,
她的河流,她的航运和她的城市!”(2)从自然风貌到风土人情,从交通运输到城市建
设,从创新精神到务实作风,阿米莉亚对新生共和国现代性事实和观念不吝溢美之词。
剧院观众无疑非常乐意看到前母国贵族精英阶层在美国之行的移动中对新共和现代
性肯定性的“评头论足”。
移动性的增加也推动了阶层关系的空间变化,
模糊了中心与边缘的界限,
推动了空
间的再生产。美国之行开阔了温特沃斯仆人托马斯的视野,改变了他的自我认知。他
决定不再回到英国当仆人,而是留在美国做一个自由人,
“到森林里去,买些荒地,争
取做议员”
(6)
。黑人杰里森的身体移动让他完全摆脱了“黑奴”的愚昧粗鲁的刻板
形象。当上了旅馆侍者的杰里森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从不叫任何人“主人”
(Master)
,表现了“奥赛罗”般的高贵气质。工作之余,
杰里森还担任莎士比亚戏剧俱乐
部的成员,参与新共和国的文化建设活动。杰里森和托马斯两人的空间移动改变了自
我与他人、
与环境的关系,
重塑了自我认同,
成为剧中自由、
民主、
进步的现代性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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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安芳 全景画、移动性、国家认同:
《尼亚加拉之行》的现代性书写

现代性的冲突性体验

邓拉普不仅是一位多产的剧作家,还是一位优秀的剧院经理和戏剧制作人,一位
传记作家、历史学家和画家。某种意义上,邓拉普几乎参与了他那个时代所有的文化
和艺术实践活动,其作品不仅再现了托克维尔、波德里亚所称赞的美国早期现代性中
追求进步、热衷创新、崇尚平等、习惯流动等“乌托邦”气质和时代精神,也捕捉到了其
与生俱来的“深刻的矛盾性”,主要表现在社会流动的局限性和以盎格鲁-撒克逊裔为
主体的美利坚民族国家认同的排他性。
移动带来了社会空间和社会地位的变化,但并没有完全打破性别、阶层和族裔的
壁垒。女主角阿米莉亚是邓拉普戏剧系列作品中塑造得最现代的女性人物。她受过
良好的教育,与同时代的众多女性相比拥有更多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对新大陆充满现
代性的蓬勃朝气的称赞也主要出自她的口中。经济、阶层和航运技术带给阿米莉亚的
身体移动只是暂时缓解了日益增长的流动性与妇女囿于家庭之间的紧张关系;对鲍里
街剧院的大部分女性观众而言,她们只能在全景图展示的虚拟旅行中获得有限的想象
性移动。即便自由如阿米莉亚的现代女性,在跨国的身体移动之后不过是把自己作为
“婚姻的赌注”输给布尔,私人空间仍然是阿米莉亚最重要的价值体现空间。让阿米
莉亚回归家庭,邓拉普一定程度上柔化了这位自由、独立、理性的女性角色,同时弱化
了 19 世纪 20 年代工业化进程对美国传统家庭结构和家庭生活的冲击,从而与合众国
的家庭价值观保持一致。而阿米莉亚的仆人南希的身体移动并未改变自我认知,她不
理解男仆托马斯决定做自己“主人”的意义,对黑人杰里森称呼自己的雇主为“先生”
(Mr.)而不是“主人”感到不可理喻,甚至认为杰里森在旅店做侍者的工作辱没了她自
己的身份。南希渴望尽快回到伦敦,因为“这里没有公主或王子,没有公爵或公爵夫
人,没有老爷或夫人”(6)。作为一名白人女仆,南希代表了前现代社会受制于地域、
阶层、性别、族裔束缚的下层女性,习惯甚至内化了白人男性特权社会中主仆、性别和
族裔空间的划分,对“新世界”中日趋平等化和民主化的现实和观念无所适从。与南
希比较,地理流动性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剧中男仆托马斯和黑人杰里森的社会流动性,
但非常有限。暂不说托马斯买地、当议员的梦想什么时候能变成现实,杰里森从种植
园来到城市旅店,从黑奴成为侍者,也仅止步于服务阶层,与南希一样不过是权力和身
份的象征。根据 1787 年的《美国宪法》,杰里森只有“五分之三非公民”的身份。
与托马斯、南希和杰里森相比,多尔迪在这群游客中的身份很特殊。他不是仆人,
也不是黑人,而是一个爱尔兰佃农。在 19 世纪 20 年代以前,爱尔兰人物一直是美国
喜剧舞台的主力军、剧院票房的重要保证。大部分爱尔兰人物的塑造来自英国舞台传
统,沿袭数十年来逗乐英国人的类型人物特征:滑稽可笑、笨拙愚钝、爱胡说八道。剧
中的多尔迪也不例外。作为一位职业戏剧人,邓拉普寻求观众喜爱的主题,引入爱尔
兰人喜剧角色是行之有效的手段。但是对于一个正在崛起、建构自身认同的工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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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 外国文学 第6期

帝国,多尔迪的存在不仅是为了逗乐剧场的新共和观众。1798 年爱尔兰叛乱(Irish
Rebellion of 1798)发生之前,向美国移民的大多数爱尔兰人是来自东北部的新教徒,
且数量不多。叛乱发生后,为逃避英国政府的迫害,大量爱尔兰人逃亡美国,南部的天
主教徒占绝大部分。作为一个非盎格鲁-撒克逊白人和一个被前母国所征服的异教徒
佃农,多尔迪几乎是“他者”的化身,是早期美利坚民族国家主体同一性建构潜在的威
胁。某种程度上,多尔迪就像克雷夫科尔(J. Hector St. John Crèvecoeur)《美国农民的
来信》(Letters from an American Farmer)中来自赫布里底群岛的土著乡巴佬安德烈
(Andrew the Hebridean)。与旧世界、前工业化时代、前母国和天主教的联系意味着多
尔迪是新共和共同体“殖民”或“同化”的重要对象。
在三幕九场的剧中,多尔迪出现了六场。除了温特沃斯、阿米莉亚和布尔,多尔迪
的戏份最重。怀着到新世界安家落户的梦想,多尔迪来到了美国。上岸的第一天,他
就发现美国到处都是棺材店,还听说这些棺材都是为爱尔兰人准备的。他第一次去教
堂的时候又发现“教堂墓地里埋的爱尔兰人比地里的土豆或格子衬衫上的十字架都还
要多,而且大部分死者的年龄不超过 30 岁”(19)。不想“死得太快”的多尔迪决定离
开美国,
前往“国王陛下的领地”加拿大。在赶往码头的途中,
他又在纽约复杂的城市空
间中迷了路,
以致错过了航船。在经历了各种尴尬的喜剧性场景之后,
多尔迪爱尔兰农
(made a native; 44)
民的行事风格并没有改造为美国新共和方式而“成为本土人” 。
剧中,与多尔迪的失败改造形成对比的是温特沃斯的成功转变。两人来自不同的
阶层,但都来自“旧世界”,对“新世界”各种现代性事实和共和精神充满抗拒。温特沃
斯就像米南德笔下的癖性人物克涅蒙,思想和情感完全被“恨世”和“偏见”所左右,一
路抱怨这个“地狱般的国度”,从没有教养的游客到狗窝一般的旅店。温特沃斯对“旧
世界”的秩序、结构、礼仪念念不忘,对新共和的民主、工业化和新颖性充满鄙夷。
“我
应该接受别人的警告,而不是到这么一个索然无味的地方来旅行。我应该去罗马,欣
赏那些伟大的遗迹。但在这里,每样东西都是新的——没有爬满常春藤的塔楼,没有
斑驳古老的纪念碑……一切都那么崭新,就像(伯明翰工厂里机器制造的)纽扣一样
明亮”(7)。但是,在布尔和阿米莉亚的共同努力下,温特沃斯的“偏见病和古怪脾气”
被奇迹般“治好”了。戏入尾声时,温特沃斯感叹道,“当偏见消失,人们将来自不同
国家的同胞视为兄弟。在这个幸福的国度里,异乡人受到最热情的接待”(54)。比温
特沃斯早来几年的英国人布尔已从“异乡人”成为新共和国的“兄弟”,像个“真正的洋
基佬”(true Yankee),而新来的英国仆人托马斯也决定留下来(7)。台下鲍里街盎格
鲁-撒克逊裔观众一定非常乐意看到来自大西洋彼岸的“英国表兄”跟自己一样轻松自
如地穿梭在复杂城市空间和航道网络,
认可新共和充满现代性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
邓拉普的戏剧创作一直关注爱尔兰移民的融入问题,多尔迪与新共和的格格不入
不是偶然。作品《达比归来》(Darby’s Return, 1798)以温和的方式讽刺了爱尔兰士兵
达比(Darby)在国外的各种旅行,其中包括在美国的旅行经历。达比绘声绘色地给自
己的村民讲述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的各种情况,但并没有留在美国,而是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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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安芳 全景画、移动性、国家认同:
《尼亚加拉之行》的现代性书写

爱尔兰。《哥伦比亚荣耀》(The Glory of Columbia, 1803)中,爱尔兰人丹尼斯·奥伯


格(Dennis O’Bogg)一开始在英国军队当兵,后来在约克镇战役(Battle of Yorktown)
中被俘。受新观念的影响,丹尼斯成为一名美国士兵。尽管如此,丹尼斯不过是表面
上穿着美国军装,骨子里依然是“带着土腔胡说八道的舞台爱尔兰类型人物,并没有成
为一个真正的新美利坚人”(Richards 49)。《尼亚加拉之行》中的多尔迪是主动选择
来美国,各种遭遇之后决定逃往英属殖民地加拿大。伊利运河是美国早期共和时期建
造的超级工程,其建成和开通让美国的地缘结构和国运发生彻底变化,而建造该工程
的劳工绝大部分都是爱尔兰移民,数百名爱尔兰人在修建运河时死于传染病和劳役。
邓拉普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墓地中埋葬的爱尔兰青壮年与伊利运河的建造相关,但是多
尔迪对“黄热病”和死亡的恐惧,让二者的联系并非毫无根据。爱尔兰移民在美国早
期共和时期不同阶段而命运大致相同的结局都指向一个事实,在美利坚民族国家认同
早期的同一性建构过程中,爱尔兰人一直是“异乡人”(strangers)。
除了黑人仆人杰里森、爱尔兰佃农多尔迪,同样没有成为克雷夫科尔书信中所赞
美的那些“新美利坚人”的还有印第安人。邓拉普对印第安人在早期美利坚民族国家
建构过程中的遭遇主要通过边民英雄“皮袜子”纳蒂·邦波(Natty Bumppo)的描述来
传递。邦波是库珀(James Fenimore Cooper)《拓荒者》(The Pioneers, 1823)中的主
人公。《拓荒者》发表的同年 4 月,库柏与邓拉普在前往奥尔巴尼的蒸汽机船上相识。
5 年之后,邓拉普创作了《尼亚加拉之行》。根据加桑(Richard H. Gassan)的说法,邓拉
普引入邦波是希望吸引《拓荒者》热销催生的一批新兴的“旅游阶层”去剧院看戏(80-
82)
。剧中,
邦波脚蹬鹿皮靴,
腰挎那把“鹿见愁”猎枪,
头戴河狸帽,
与《拓荒者》中的打
扮一模一样。他一边向阿米莉亚一行人介绍哈德逊河沿岸的美景,一边抱怨基础设施
建设和城镇、商业的发展破坏了他和印第安人的世外桃源。“一切都变了!森林里的
野兽都消失了!……全都被(拓殖者)破坏了!都被破坏了!”(32)邦波是盎格鲁-撒
克逊后裔,长期与红皮肤印第安人一起生活,习惯草原和荒野。其传奇般的经历不仅
吸引了众多熟悉库柏作品的读者进剧院看戏,他的现身说法直接印证了美国早期工业
化和城市化进程中的民主、自由和平等的现代共和观念建立在不断向西驱赶印第安人
的基础之上。拓殖者们像“十足的傻瓜,将城镇和村庄、花园和果园、教堂和学校建在
了森林、野兽、印第安人和响尾蛇居住的地方”(43)。阿米莉亚、南希、多尔迪、杰里森
和印第安人有限而被迫的移动表明,在美国早期共和时期,盎格鲁-撒克逊裔白种男性
是合众国的合法主体,而女性、爱尔兰人、黑人和红皮肤人遭到排斥,揭示了早期美利
坚民族国家想象一开始就蕴含着“深刻的矛盾性”。
现代性是一个历史阶段,
与民族国家的形成、
工业化、
进步思想密切相关,
而现代性
的文学书写也是一个阶段性和持续性并存的过程。19 世纪上半叶是美国现代性进程
的重要历史阶段。伴随着第二次美英战争的胜利、蒸汽机船的发明、伊利运河的开凿、
国内“三角”区际贸易的形成,美国逐渐从商业资本主义进入工业资本主义,开启工业
革命的新时代。崛起中的美利坚合众国在政治、经济、文化、地域和族裔上的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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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 外国文学 第6期

逐渐加强。作为早期美国共和时期主要文化活动的参与者和建造者、美国民族戏剧的
主要奠基人,
邓拉普敏锐地察觉到了美国早期工业化时期的各种变化,
技术性地采用活
动全景展示以哈德逊河、尼亚加拉瀑布、伊利运河等表征国家身份、民族记忆的自然景
观和人造工程,戏剧性地呈现美国早期工业化时期现代、新颖的社会及观念事实,在时
空维度上建构整体、
统一的国家想象。剧作家借助一群欧洲游客的旅途见闻,
揭示了由
于城市中心和蒸汽技术出现、
“美利坚民族”已成为一个移动性逐渐增强的民族,从而
再现了“运河时代”身体移动引发的性别、阶层、族裔社会空间移动和民族国家的同一
性建构。作品既揭示了美国早期现代性所蕴含的思想进步、
物质繁荣和社会发展,
也捕
捉到了空间移动的局限性以及早期美利坚民族国家同一性建构对非盎格鲁-撒克逊族
裔的排斥性。作品结尾时,阿米莉娅试图通过水循环的隐喻,将技术、移动和环境融为
一个动态整体来说服边民邦波片面、静态的反技术观点。这表明邓拉普依然对美国早
期现代性种种充满乐观和自信,其理想中的美国依然建立在以阿米莉娅为代表的日益
增长的流动性、
技术进步、
城市化和文化多元的动态统一之上。作品书写了美国早期现
代性的丰富内涵,
参与了早期美利坚民族国家身份认同的建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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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牟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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