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回归的两件粟特彩绘浮雕石床前档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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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回归的两件粟特彩绘

浮雕石床前档图像
荣新江

内容提要 本文对美国纽约曼哈顿区检察办公室返还中国的两座石棺床底座的前档图像
做了详细介绍,并联系其他相同类型的石棺床或石椁图像,如 2000 年西安北郊(北周
长安城东郊)发现的北周同州萨保安伽石屏、2003 年在安伽墓附近发现的北周凉州萨保
史君石椁、1999 年山西太原发现的隋虞弘石椁、20 世纪 90 年代初日本美秀美术馆购藏
的北朝后期石床围屏、20 世纪初河南安阳一座北齐墓出土而流散海外的石床围屏上面的
图像,指出两个石床前档的中心构图是人面鹰足的祆神斯洛沙(Srōš)护持着神圣的火
坛,证明这两件前档图像的祆教文化属性,并参考安伽、史君、虞弘的族属,推测拥有
这两座石床的墓主人应当是信奉祆教的入华粟特人,很可能是北齐都城邺城或附近的胡
人聚落首领——萨甫。
关键词 粟特石棺床 安伽 史君 虞弘 祆神 萨甫
DOI:10.16319/j.cnki.0452-7402.2024.01.011

一 来源及研究史

2023年9月29日由国家文物局主办,故宫博物院、中国文物交流中心、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承办的ª五
洲四海——‘一带一路’文物考古合作展º开幕,展品中最吸引人的要数两件异域风情的石床前档了。这两
件珍贵文物是刚刚由美国纽约曼哈顿区检察办公室返还的,我们非常感谢纽约警方返还中国文物的义
举。这两件文物应当是两座石棺床底座的前档,构图有相似之处,但细部不同。本文把中间火坛旁有飞
天的一件简称为ª前档Aº,把中间火坛旁没有飞天的一件简称为ª前档Bº。
1998年7月,笔者在美国耶鲁大学访问期间,曾应邀到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库房匆匆看过这两
件文物,上有彩绘和金箔,十分精美,据说是私人藏品借存在这里的。因为时间匆忙,没来得及仔细对
比相关材料,也没有看到底座的背面。
2001年10月,美国学者朱安耐(A. L. Juliano)与乐仲迪(J. A. Lerner)合作发表《据考古新发现来再探
美秀美术馆藏棺床》一文,首次发表了前档A的图版,声称是纽约一私人收藏,她们推测底座A可能是日
‹1›
本美秀美术馆(Miho Museum)藏粟特石屏的底座 。2002年,美国学者卡特(Martha L. Carter)发表《两件

‹1› A. L. Juliano and J. A. Lerner, ªThe Miho Couch Revisited in Light of Recent Discoveriesº, Orientations, Oct. 2001, pp.54-61.

海外回归的两件粟特彩绘浮雕石床前档图像 021
〔图一〕海外回归粟特石床前档A 国家文物局供图 罗征摄

表现琐罗亚斯德教图像的中国石棺床底座札记》,发表了前档A和B的全部照片和细部图片,并认为是6
世纪后半叶中国工匠制作的石棺床,反映了入华粟特人的祆教信仰。文章给出底座A的尺寸是长202.7
厘米,宽48.3厘米,底座B的尺寸是长228.6厘米,宽58.4厘米。文章明确说这两件底座当时是纽约私人
‹1›
Shelby White and Leon Levy的收集品 。
2006年,山西考古研究所张庆捷曾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参观了这两件石床前档,在所撰《入华粟特
人石葬具图像初探》中,对这两件前档图像做了简单介绍,并与虞弘墓图像做了对比,指出前档B较前
‹2›
档A粗糙得多 。2014年,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孙武军在所著《入华粟特人墓葬图像的丧葬与宗教文化》一
书中,根据前人刊布的图版,对这两套石床前档做了仔细描述,他同意朱安耐与乐仲迪关于前档A为美
‹3›
秀美术馆藏石屏底座的观点 。
此外,还有一些学者据上述文章刊布的图版对这两件前档图像做过讨论,限于篇幅,这里就不一一
列举了。

二 图像释义

现在在 ª 五洲四海—— ‘ 一带一路 ’ 文物考古合作展 º 上,可以更加清晰地观察这两件石床前档的


‹4›
图像 。
石床前档A〔图一〕的最上方是一排高浮雕联珠纹,其下为一排下垂的莲瓣,两两一组。
浮雕图像的正中央以火坛为中心,最下面一神兽匍匐在地,四肢支撑地面,头顶一覆莲基座。基座

‹1› Martha L. Carter, ªNotes on Two Chinese Stone Funerary Bed Bases with Zoroastrian Symbolismº, Iran: Questions et Connaissances, vol. I:
La Periode ancienne, Paris, 2002, pp.263-287.

‹2› 张庆捷《入华粟特人石葬具图像初探》,氏著《民族汇聚与文明互动——北朝社会的考古学观察》,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
431-432、440-441页,图8。

‹3› 孙武军《入华粟特人墓葬图像的丧葬与宗教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36-39页。

‹4› 孙武军上引书对这两件石床图像做了描述,笔者在此基础上做更详细的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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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间一柱,缠绕柱子盘旋而上的似龙双兽用背托住梯形火坛底座,双双回首从上面衔住底座上沿。梯
形底座上为覆莲座,上承仰莲纹、线纹、联珠纹层层烘托的桃冠型火盆。双兽前爪下方、覆莲座两侧,各
立一人面鹰足的神祇,面戴口罩,头著宝冠,后有飘带,足立莲座之上,面向中间,一手持瓶,一手持
棍,伸向覆莲座上的双兽足下的联珠纹圆环中央。上方火盆两侧,各有一人首鱼尾状飞天,头戴宝冠,
手持串珠条带,面向火坛。
中间浮雕两侧的两次间位置,分上下两部分,图像对称。下部壸门内透雕两个狮子相对蹲坐,狮嘴
张开,尾巴上扬。两狮中间后部雕葡萄纹,枝干缠绕,丰满的葡萄点缀其间。壸门与上部图像中间以联
珠纹相隔。上部两侧各浅浮雕三个联珠纹圆环,圆环之间以忍冬纹装饰。环内雕有翼神兽,左侧由里向
外雕翼羊、翼马、翼鹿,翼羊向外,翼马、翼鹿向内;右侧从里向外雕翼鹿、翼马、翼羊,翼鹿向外,翼马、
翼羊向内。两侧翼兽排列顺序一致,但方向不同,也就是说除了翼马方向不同,其他翼羊、翼鹿构图完
全相同。
最外面是两两相对的守护神,身型硕大,均为四臂,头戴日月宝冠,后有飘带,有头光,上身裸
露,肩披帔帛,下身着裙,有联珠纹装饰的裹腿,赤脚踩在小鬼身上。两者构图略有不同,左侧守护神
三只手分别持长剑、多节铁棍、短剑,一手揪住前面小鬼头发,长剑已从上方刺进小鬼头颅,短剑正向小
鬼背后刺去。右侧守护神三只手分别持三叉戟、多节短棒、短剑,长长的三叉戟刺入小鬼腹部,短剑则从
上方刺入小鬼面颊,小鬼一手搂住守护神右腿,作痛苦状。
从整个画面来看,中间圣火祭祀的场面庄严肃穆,两侧的有翼神兽和护法狮子烘托着中间的场景,
而最外端的守护神制服魔鬼的场面动感十足,与中间画面形成鲜明对比。目前图像上还残有红色彩绘,
但很可能经过水的浸泡,已经无法分辨原来的模样。
石床前档B〔图二〕的最上方也是一排椭圆形圆珠,中间用上下排列的乳钉间隔开。下面也是一排下
垂的莲瓣,两两一组。
浮雕图像的正中央以火坛为中心,有前后两个火坛,前面的火坛在一张胡床上,两侧各立一人面鹰
足的神祇,黑色卷发,未戴头冠,深目高鼻,面戴口罩,口罩的细绳系于脑后,身有长长的羽翼,赤
身裸体,立于覆莲座上,双手持棍护持火坛,棍子头部深入火堆。在火坛胡床下部左右,放置着带柄胡
瓶和有锤叠圆瓣纹的钵;后面左右各立一带柄高胡瓶。后面的火坛底座是由大到小的三层基座,上有圆
柱,承托又一三层底座,由小到大。再上面似为金属制作的圆形火坛,下垂珠子,上面一圈联珠纹,再
上为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坛两侧,有卷草纹向上生出的莲花。
后面的火焰两侧,也即两次间的上部,各雕五个联珠纹圆环,左右对称,从里向外依次为翼龙、翼
马、戴绶带的大角羊、戴绶带的鹿、神兽头像,两两相对,面皆向內。联珠纹圆环之间,以束莲柱纹相
隔。联珠纹圆环下方的壸门内,左右对称各透雕一硕大的神兽,头朝火坛,口吐云雾,颈系绶带,四足
着地,身体后倾,尾巴上扬,有蓄势待发之势。
最外两侧为护法神斩杀小鬼图像,构图略有不同。左侧护法神黑面赤发,额束绶带,赤裸上身,肩

海外回归的两件粟特彩绘浮雕石床前档图像 023
〔图二〕海外回归粟特石床前档B 国家文物局供图 罗征摄

披帔帛,下着短裙。两臂,右手持剑上举,左手揪住骨瘦如柴的小鬼头发,即将斩杀。右侧守护神装束
与左侧相同,身体朝向内侧,左手掐住小鬼脖子,右手持短剑从上向下刺向小鬼左肩,小鬼哀痛,蹲坐
于地。
整体画面也是中间为庄严肃穆的火坛祭祀,两边是神兽护卫,最外侧则是守护神斩杀恶鬼形象,极
具动感。此件留存彩绘痕迹,有些地方还残有金箔,原本的样貌应当更加鲜亮。

三 同类葬具及时代

观看这两件石床前档图像,自然让我们联想到一系列相同类型的石棺床或石椁图像。
目前经过正式考古发掘的最早一座,是 2000 年 5 月在陕西西安北郊(北周长安城东郊)发现的北周
同州萨保安伽墓,大象元年(579)入葬,出土有安伽的汉文墓志和一套完整的围屏石榻。围屏上刻画着
十二幅贴金彩绘的图像,描绘安伽日常生活中的宴饮、歌舞、出行、狩猎等场景。其墓门上方的门额上,
刻画着三只骆驼托起一个火坛,火坛喷射着火焰,火焰两旁有手持琵琶和箜篌的飞天,下面是人面鹰足
‹1›
神祇护持着火坛两边的供案。神祇两侧则有两位典型的粟特供养人,每人护持着前面的小火坛 。
2003年6-8月在安伽墓附近又发现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大象二年(580)入葬,出土一座浮雕石椁
和汉文与粟特文合璧的双语铭文。石椁西、北、东三面外侧浮雕丰富的图像,画面表现史君从出生到去世
升天的全过程。石椁南壁中间石门两侧,对称刻画着脚踏小鬼的四臂守护神;再外是窗户,窗上面刻伎
‹2›
乐人物,下面是人面鹰足的神祇护持着火坛 。

‹1›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郊北周安伽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00年第6期,第28-35页;又《西安发现的北周安伽墓》,
《文物》2001年第1期,第4-26页;又《西安北周安伽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

‹2› 杨军凯《入华粟特聚落首领墓葬的新发现——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石椁图像初释》,荣新江、张志清编《从撒马尔干到长安——
粟特人在中国的文化遗迹》,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17-26页;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发掘简报》,
《文物》2005年第3期,第4-33页;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北周史君墓》,文物出版社,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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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座经过正规考古发掘的同类墓葬是1999年7月在山西太原发现的虞弘墓,其生前任检校并代介
三州萨保府的官员,葬于隋开皇十二年(592)。墓中出土一套石椁,内外壁刻有宴饮、狩猎等波斯风格
‹1›
的浅浮雕,底座中间则刻画人面鹰足的神祇护持着火坛 。
这些考古发现帮助学者们判断出1971年山东益都发现的北齐武平四年(573)墓出土的一套石床屏风
‹2› ‹3›
图像 、1982年甘肃天水发现的北周末或隋代墓出土的一套石床屏风图像 、20世纪初河南安阳一座北齐
‹4›
墓出土而流散海外的石床围屏图像 、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美秀美术馆购藏的一套北朝后期石床围屏图
‹5›
像 ,都属于同一文化系统,在表现日常生活的宴饮、乐舞、狩猎、出行等场景外,日本美秀美术馆藏品
‹6›
有祆教祭司在圣火前主持葬仪的图像,还有表现祆教的四臂娜娜女神像 。
与本文讨论的主题最有关联性的是安阳出土的北齐墓,其石床上的浮雕屏风现分散收藏在法国巴
黎吉美博物馆(Museé Guimet)、美国波士顿美术馆(Museum of Fine Arts),其门阙藏德国科隆东亚艺术
博物馆(Museum für Ostasiatische Kunst),石床底座前档〔图三〕和左右侧面的檐板藏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
(Freer Gallery of Art)。前档上部是联珠纹围绕的椭圆珠子,两个联珠圆环间用上下排列的乳钉隔开,
下面是两个一组排列的莲瓣,这和本文讨论的前档B的装饰相同,但加了一圈联珠纹,显然更加精细。
下部主体画面的正中间是火坛,最下方是狮子,头顶着覆莲座,狮口衔左右向上的莲花,莲座上立着四
个带头光的天人。前面两个形体稍小,一手和肩托着覆莲座。再外的两侧是形体较大的天人,双手合
十,做供养状。覆莲座上是椭圆形的火坛,样子很像汉代的博山炉,有花卉在两侧,火坛上方的火焰顶
‹7›
端,有一展开双翼的鸟,有学者认为表现的是祆教最高神——阿胡拉·马兹达 。其两边似是两个系着
飘带的飞天,有头光。这种以兽头顶着覆莲座的火坛形象,与前档A中间的图像有异曲同工之处。火坛
两边的两次间下部壸门内,对应地各自透雕两个人物,向着中间的束莲柱单腿跪地,人物头戴宝冠,后
有头光,肩披帔帛,手托摩尼宝珠。上部火坛两边各四个联珠纹围绕的圆环,中间以束莲柱相隔,里面
雕八个伎乐人物,手持乐器各不相同。这部分与上面的前档A和B构图形式相同,下为透雕,上为联珠

‹1›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1年第1期,第
27-52页;又《太原隋虞弘墓》,文物出版社,2005年。

‹2› 山东省益都县博物馆(夏名采)
《益都北齐石室墓线刻画像》,《文物》1985年第10期,第49-54页;夏名采《青州傅家北齐画像
石补遗》,《文物》2001年第10期,第49-54页。

‹3› 天水市博物馆《天水市发现隋唐屏风石棺床墓》,《考古》1992年第1期,第46-54页。

‹4› G. Scaglia, ªCentral Asians on a Northern Ch’i Gate Shrineº, Artibus Asiae, XXI, 1958, pp.9-28.

‹5› A. L. Juliano and J. A. Lerner, ªCultural Crossroads: Central Asian and Chinese Entertainers on the Miho Funerary Couchº, Orientations,
Oct. 1997, pp.72-78.

‹6› J. A. Lerner, ªCentral Asians in Sixth-Century China: A Zoroastrian Funerary Riteº, Iranica Antiqua, XXX, 1995, pp.179-190; James
C. Y. Watt, ªThree Panels with Relief Carvingº, Ancient Art from the Shumei Family Collection, New York: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1996,
pp.142-145.

‹7› 前揭孙武军《入华粟特人墓葬图像的丧葬与宗教文化》,第30页。

海外回归的两件粟特彩绘浮雕石床前档图像 025
〔图三〕安阳石棺床底座前档 美国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藏

纹圆环,但所刻绘的形象不同,均为神人和伎乐,而非动物和有翼神兽。最外侧也是两个守护神,构图
相同,均面向外,头戴日月宝冠,有头光,披帔帛,上身穿铠甲,下身着短裙,裙有联珠纹边饰,一
手叉腰,一手持三叉戟,两脚分别踏着蹲坐的狮子和羊。与前档A、B相同处都是表现守护神,但没有脚
踩小鬼那样夸张。两侧的檐板构图相同,上部是联珠纹,下为两个一组的莲瓣,再下面是正方形联珠纹
框,每个里面有一个联珠纹圈成的圆环,中间为持乐器的伎乐人物坐在其中。
安阳这套石棺床石质优良,刻工细致,其人物图像和雕刻技法,与邺城附近的响堂山石窟佛教造像
接近,因此学者们认为这是北齐后期的制作。从其精美程度来看,或许墓主人是一位北齐的胡人首领萨
‹1›
甫(北周称萨保)一级的人物 。对比后来发现的北周同州萨保安伽墓和凉州萨保史君墓的图像,这种说
法可以成立。
这次海外归还的两件石床前档,从构图上来看,与安阳的北齐石棺床前档图像最为接近,都是中间
为火坛,两侧是壸门和联珠纹图案,最外侧是守护神。因此,这两件前档很可能也是属于北齐晚期,也
就是6世纪下半叶的制作,与北周大象元年或二年的安伽、史君属于同一时期。从制作工艺来看,前档A
的工艺要高于前档B,刻制十分精美,B稍显粗糙,但水准相差不大。两者都特别突出火坛的图像,放
在中间,有多重供养和守护,表明其墓主人的身份较高,也不排除是一个地区首领,即萨甫的级别。
朱安耐与乐仲迪是两位最早接触后来入藏美秀美术馆一套石屏的学者,她们认为前档A是这套石屏
的底座。这套石屏和底座都是20世纪90年代初从美国纽约的莱利东方艺术公司(J. J. Lally & Co. Oriental
Art)流出来的,而两者的石质和雕刻手法也颇为相同,因此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美秀美术馆最初购到
‹2›
这些石板时已散乱无序 ,每个石板背面都有铁钉遗存,大多数有四个铁钉,少数有三个铁钉,最少有

‹1› G. Scaglia, ibid, pp.9-28. 林圣智曾将安阳石棺床与虞弘石椁底座、本文所述前档A等图像做了详细对比,并讨论了与响堂山石窟


造像的关系。见林圣智《展现自我叙事:北齐安阳粟特人葬具与北魏遗风》,氏著《图像与装饰:北朝墓葬的生死表象》,台北:台湾大学
出版中心,2019年,第224-238页。

‹2› 最早的图版见Chinese Archaic Bronzes, Sculpture and Works of Art, June 2 to June 27, 1992, New York, pp.18-41, Catalogue 1a-1k,石屏
次序与美秀美术馆现在摆放的次序不同。

026 故宮博物院院刊 2024年第1期· 第261期


两个。芝加哥博物馆的彼得·梅耶斯(Peter Meyers)根据他理解的这些铁钉之间的关系,复原了这些铁钉
‹1›
之间钩连的状态,从而把这套石棺重新组合成现在的样子 。1997年,朱安耐与乐仲迪合作为该馆的展
览图录撰写介绍文字,就是按照重组后的石棺屏风次序(编作A、B、C、D、E、F、G、H、I、J、K),依从左侧经
‹2›
后壁到右侧加以介绍的 。笔者曾两次到访美秀美术馆,承蒙该馆赠送了石屏背面的图片,反复琢磨,
‹3›
曾经做了一个推拟的复原方案 。但这些石屏已经散乱,如果没有合理的摆放位置,那它们是否能够榫
卯相合地与前档A组装到一起,现在还不能确定。

四 粟特墓主人的祆教文化属性

最后,本文再考察一下前档A和前档B的墓主人族属及其文化属性。
前面已经提到,两个石床前档的中心图像是人面鹰足的神祇护持着神圣的火坛,同类的图像也见于
安伽墓门上方的门楣正中、史君石椁正面两侧、虞弘石椁底座正中央,以及安阳石棺床前档正中间的图
像,只是这里用天人替换了人面鹰足的神祇,可能是进入更多佛教氛围的邺城地区所受到的影响。从上
述已知的墓主人来看,安伽是原出中亚粟特地区安国(Bukhara)经武威进入关中的,其生前是同州地区
‹4›
的萨保,即当地胡人聚落首领 。史君名字的汉文部分残损,粟特文部分作Wirkak(尉各伽),是中亚粟
‹5›
特地区的史国(Kish)人,后东迁入华,任河西大都会凉州的萨保 。虞弘的墓志称他出身鱼国,但鱼国
史籍没有记载,目前学界对其所在众说纷纭,还没有统一的意见。虞弘生前任职柔然,曾出使波斯、吐
谷浑,后出使北齐,因而羁留在齐国,北齐灭后,入仕北周,担任并、代、介三州ª检校萨保府º官员,高
于某一地区胡人首领萨保的职级,这从他的葬具所用汉白玉大理石的质地,以及石椁图像上多为王者形
象就可以看出,其图像整体文化属性仍然可以归到上述粟特系统的石棺或石椁当中,只不过更多一些波
‹6›
斯风而已 。这样看来,前档A和前档B的墓主人,也应当是粟特人,可能是北齐都城邺城或周边某一地
区的胡人首领——萨甫。

‹1› 《收集,科学的调查,调查结果の实例》,Miho Museum编《南馆图录》,Miho Museum,1997年,第


参看ピ—タ—·マイヤ—ス
319-320页,插图8-9。

‹2› A. L. Juliano and J. A. Lerner, ªEleven Panels and Two Gate Towers with Relief Carvings from a Funerary Couchº,《南馆图录》,
第247-257页,Cat. No.125。

‹3› 荣新江《Miho美术馆粟特石棺屏风的图像及其组合》,《艺术史研究》第4辑,中山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99-221页。

‹4› 详参荣新江《有关北周同州萨保安伽墓的几个问题》,张庆捷等编《4-6世纪的北中国与欧亚大陆》,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
126-139页。

‹5› 详参荣新江《一位粟特首领的丝路生涯——史君石椁图像素描》,国家文物局编《丝绸之路》,文物出版社,2014年,第45-
50页。

‹6› 详参张庆捷《虞弘墓志考释》,荣新江主编《唐研究》第7卷,2001年,第145-176页;姜伯勤《祆教画像石——中国艺术史上的
波斯风》,《文物天地》2002年第1期,第34-37页。

海外回归的两件粟特彩绘浮雕石床前档图像 027
通过我们多年来对入华粟特人的迁徙和聚落的研究,北朝末期入华的粟特人基本上生活在自己的聚
落当中,这是因为他们原本是粟特地区的商人,组成一定规模的商队后东来贸易,在丝绸之路上的一
些重要地点建立殖民聚落,也是他们商品货物的集散地。由于一拨又一拨商队的到来,粟特聚落逐渐扩
大,也不断向前申延,形成了一个贸易网络。粟特商人和他们沿路吸纳的其他胡人民众生活在聚落当
‹1›
中,很少与外人通婚,而是胡人内部结合,因此很长时间里他们能够保持自己的文化面貌 。这些聚落
‹2›
都有自己的首领,北周称萨保,北齐称萨甫,都来自粟特文的s’rtp’w ,这在史君的双语墓志中得到了
‹3›
确切的证明。ª萨保º的原意是商队首领,随着商队的殖民聚落的建立,萨保又称为聚落首领 。而一个
聚落几百上千的粟特和其他胡人民众,是一支准军事武装。到了北朝后期,不论北周还是北齐,都在相
互征战中需要增加兵力,于是中央和地方官府都把粟特聚落纳入到乡团或府兵系列当中,让萨保或萨甫
兼任乡团首领或府兵军官,于是安伽在同州萨保之外有了ª大都督º的头衔,虞弘则ª诏充可比大使,兼
领乡团º。到了隋、唐王朝统一天下,逐渐把粟特聚落改变为乡里,这就是我们从敦煌吐鲁番文书中看到
‹4›
的,敦煌的粟特人主要集中在从化乡,西州(吐鲁番)的粟特人主要生活在崇化乡的缘故 。进入乡里之
后,聚落被拆散,聚落中的粟特人也开始与汉人通婚,从墓志所见到的粟特人的婚姻关系看,安史之乱
以后,大多数粟特人才逐渐与汉人通婚。
根据我们对粟特聚落的研究,每个聚落都有一个信仰中心,就是祆教祠寺。粟特人属于东伊朗人,
粟特语属于东支伊朗语,其文化主要来自波斯,宗教信仰皈依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中国古代称之为
ª祆教º。祆教在波斯主要以拜火为主,祆教祠寺中的圣火常年不灭,有祭司加以维护。祆教在粟特地区
流行过程中,由于粟特受到亚历山大东征之后的希腊化王朝和信仰佛教的贵霜帝国的强烈影响,所以把
许多祆教神祇以人的形象或人兽混合的形象表现出来,这就是我们在粟特本土看到许多娜娜等神祇形象
的缘由。这些神祇形象随着粟特人的东来而传入东土,首先在粟特聚落中的祆教祠寺中供奉,敦煌文书
‹5›
《沙州图经》就记载:ª祆神:右在州东一里,立舍,画祆主,总有廿龛。其院周回一百步。º 城东一里
的位置,正是粟特人组建的从化乡所在,这里至少供奉着二十龛的祆神。
根据波斯琐罗亚斯德教经典《阿维斯塔经》中《闻迪达德》
(Vendidad,即《伏魔法典》)的记载和粟特本
土的考古发现,粟特人去世后,尸体由专门人员运送到高层的葬尸台(dakhma),让狗或其他猛禽把尸

‹1› 荣新江《丝绸之路上的粟特商人与粟特文化》,郑培凯主编《西域:中外文明交流的中转站》,香港城市大学岀版社,2009年,
第75-89页。

‹2› 吉田豊《ソグド语杂录》
(II),《オリエント》第31卷第2号,1989年,第168-171页。

‹3› 荣新江《萨保与萨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叶奕良编《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三集,北京大学出版
社,2003年,第128-143页。

‹4› 荣新江《从聚落到乡里——敦煌等地胡人集团的社会变迁》,[日]高田时雄编《敦煌写本研究年报》第3号,京都大学,2009年,
第25-36页。

‹5› 唐耕耦等编《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一,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年,第13页。

028 故宮博物院院刊 2024年第1期· 第261期


‹1›
肉吃掉,然后再把剩下的骨骸放入纳骨器(Ossuary)中,埋入地下 。中亚粟特地区出土有很多这种纳骨
器,其上有的还有祆教神祇图像。在北朝末年,粟特人开始接受汉地土葬的埋葬方式,但其中葬具的图
像仍然保留本身的宗教信仰,特别在葬具最显眼的地方,供奉他们生前常年供奉的火坛。以安伽墓门上
的火坛为例,粟特美术史家马尔沙克(B. I. Marshak)指出,在粟特地区,祆神的宝座通常都是用一匹或
两匹骆驼承托,因为骆驼的化身Washaghn(即《阿维斯塔》的Verethraghna)是胜利之神,ª在粟特艺术中,
骆驼托举的宝座上的神常常负责守护主要的火坛。在伊朗,最高等级的火坛称为‘Wahrām火’,这个名称
‹2›
源于wahrām神(Verethraghna 的巴列维语形式)。安伽墓门楣上承托火坛的骆驼似乎更像是Washaghnº 。
虽然不是所有火坛都是最高等级的,但火坛无疑是这些墓主人祆教信仰的最重要标识,前档A和前档B
的主人也不例外。
至于火坛两侧的人面鹰足的神祇,过去学者对照安阳石棺床门阙上的护持火坛的祆教祭司形象,
都指称为祭司。但伊朗学者指出,根据琐罗亚斯德教教义,这种人面鹰身的祭司实际上是祆神斯洛沙
‹3›
(Srōš)的象征,他在逝者去世后的ª第四天º早上,会帮助其灵魂通过钦瓦特桥 。史君石椁的东壁就绘
制了一幅史君夫妇走过钦瓦特桥时的情景,祆教女神Dēn(Daēnā,妲厄娜)代替最高神阿胡拉·马兹达
在审视逝者的行为,确定他们是善人后,让他们的灵魂走过钦瓦特桥,然后进入天堂,乘着有翼天马前
‹4›
往天国,周边是伎乐天人伴随而行 。这正是一幅完整的祆教徒的升天图像。前档A和前档B火坛两边的
人面鹰足神祇,正是祆教徒丧葬仪式中重要的斯洛沙神,这充分证明了这两件石床前档图像的祆教文化
属性,也透露出其墓主人应当是信奉祆教的入华粟特人。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历史学系]

(责任编辑:谭浩源)

‹1› 关于祆教的葬俗,参看F. Grenet, Les pratiques funeraires dans l’Asie centrale sedentaire de la conquete grecque a l’islamisation, Paris: Editions
du CNRS, 1984;张广达《祆教对唐代中国之影响三例》,《法国汉学》第1辑,清华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43-145页;蔡鸿生《唐代九姓
胡与突厥文化》,中华书局,1998年,第25-26页。

‹2› B. I. Marshak, ªLa thèmatique sogdienne dans l’art de la Chine de la seconde moitié du VIe siècleº, 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 Belles-Lettres,
Comptes rendus des seances de l’annee 2001 janvier-mars, Paris 2001, pp.244-245.

‹3› th
参看P. Riboud, ªBird-Priests in Central Asia Tombs of 6 -Century China and Their Significance in the Funerary Realmº, Bulletin of the Asia
Institute, new series, 21, 2007 (2012), pp.1-23.

‹4› F. Grenet, P. Riboud et Yang Junkai, ªZoroastrian Scenes on a Newly Discovered Sogdian Tomb in Xi’an, Northern Chinaº, Studia Iranica,
33.2, 2004, pp.273-284.

海外回归的两件粟特彩绘浮雕石床前档图像 029
A Review of Xianbei Goldware in Shape, Manufacture and Evolution
in History

Ni Run’an

■e article Chinese appears ABsTRAcT: Quite different from the products of central plains by feature, the Tanshihuai-
from page 004 to 020. Xianbei gold artifacts mainly consisting of horse-shaped plate, deer-shaped plate, swirly-
patterned earrings, etc. are infused with the thought and emotion of the Grassland in
design and take in the western Eurasian steppe in pattern, which make the approaches
to understanding the Xianbei goldsmiths, goldware-making and the embodied cultural
inheritance as well. That the Tanshihuai-Xianbei goldware are discovered in the east and
the west of Tanshihuai-Xianbei Grand alliance much more than the central area is probably
decided by the distribution of the Xianbei royal court, workshops of tribes and gold mines
in geography, of which is there the tribe of Tatuo cemetery as the part of the Duans-Xianbei
Group makes the the Duans dominate over the industry for a time with the raw materials
and processing techniques under control. After annexed by Murong-Xianbei, the Duans
promotes the Sanyan goldware to be growing and flourishing with its advanced techniques.
Buyao crown a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of Sanyan gold artifacts is the innovation of the
Xianbei goldsmith, which mixes the Han-Grassland styles.

KEywoRDs: Tanshihuai-Xianbei goldware; connotation in design; workshops of tribes; gold


Buyao crown

On Two Color-painted Gilt Bas-relief Stone-Bed Front-Panels


Repatriated from Overseas

Rong Xinjiang

■e article Chinese appears ABsTRAcT: ■is thesis presents in detail two blocks of color-painted gilt bas-relief stone-
from page 021 to 029. bed front-panels repatriated by Manhattan District Attorney’s Office, New York, USA
identifying the human-faced eagle-footed figures in the central motif of both as the Spirit
of Zoroastrian Srōš protecting the sacred fire altar to stand for the Zoroastrian symbolism
as the result of the contrast analysis in pattern and design with the images on the stone
beds or coffins of same type unearthed somewhere else, such as the Northern-Zhou An Jia’s
stone-screen in the northward suburb of Xi’an in 2000, the stone coffin of Shi Jun’s tomb
next to Anjia’s tomb in 2003, the Sui-dynasty Yu Hong’s stone coffin in Taiyuan of Shanxi
Province in 1999, the Northern-Dynasty stone bed screen purchased by Mixiu Art Museum
of Japan in 1990s and the relief-carving unearthed at the Northern-Qi tomb in Anyang
of Henan Province in the 20th century. Judging from the clans’ relatives of An Jia, Shi Jun
and Yu Hong, it is suggested that the masters of the funerary stone beds be the Chinese
Sogdian with Zoroastrianism faith who serve as Safu, the chief of the Sogdian community or
settlement in or around by Yecheng, the capital of the Northern-Qi Dynasty.

KEywoRDs: Sogdian stone-bed of coffin; An Jia; Shi Jun; Yu Hong; the spirit of
Zoroastrianism

164 Palace Museum Journal   No.1,2024 vol.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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