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2期（总第200期）

“君子不器”辨析
王大庆
（中国人民大学 历史系‚北京 100872）

“君子不器”中的“器”字该作何解呢？这
那么‚
一
句话的含义又是什么呢？历史上的说法并不完全
《
论语·为政》：
“子曰： ” ［1］（P30）
‘君子不器’。 一致。
《
论语》中的“君子”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指道德
二
品质意义上的“君子”‚另一种是指身份和社会地位
意义上的“ 君子”‚这句话中的“ 君子” 显然是指前 《
论语》何晏注：“包曰：器者各周其用‚至于君
者‚因为其中并非表述一个事实‚而是蕴含着某种 ”邢昺疏：
子无所不施。 “子曰君子不器。正义曰‚此
道德上的训诫。 章明君子之德也。器者物象之名‚形器既成‚各周
“器”是一个象形字‚《
说文》：“器‚皿也。象器 其用‚若舟楫为济川‚车舆以行路‚反之则不能。君
” ［2］（P49） 正是由“ 器皿”、“ 容器” 这
之口‚犬所守之。 子之德则不如器物各守一用‚言见机而作‚无所不
一原始意象引申出了“ 器量”、“ 才用” 和“ 器重” 含 ” ［3］（P2462） 朱熹《
施也。 论语集注》：“器者‚各适其用
义‚进而抽象化为一个哲学术语‚指一切有形的具 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
体事物‚与无形而抽象的“道”相对应‚如《
易·系辞 ” ［4］ （P57） 清代学者刘宝楠在
特为一才一艺而已。
上》所言：“ 是故形而上 者 谓 之 道‚形 而 下 者 谓 之 《
论语正义》中对这句话作出了较为详细的解释：
［3］（P83）
”
器。 “正义曰‚《
说文》：
‘器‚皿也’‚《
周书·宝典》：
‘物周
在《
论语》中“器”字一共出现过六次‚基本上涵 为器’。孔晁 注‚周 用 之 为 器‚言 能 周 人 之 用 也。
盖了上述的字义。大致说来‚可以分为名词和动词 礼 ·学记》言：
施‚犹行也。君子道无所不行。故《
两种用法。作名词的包括： ‘大道不器。
’郑注‚谓圣人之道‚不如器施于一物‚
［1］ （P66）
“子曰：
‘管 仲 之 器‚小 哉！
’” 这里的 如者似也。孔疏以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解之‚即包
“器”是“器量”的意思。 此注义也。《 ‘察于此者‚可以有志于本
学记》又云：
“子贡问曰：
‘赐也何如？
’子曰：
‘女器也。
’曰： ’注云‚言以学为本‚则其德于民无不化‚于俗无
矣。
［1］ （P89）
‘何器也？
’曰：
‘瑚琏也’。
” 这里的“ 器” 字是 不成‚案此则由诚意正心修身以及治国平天下‚措
“器皿”的意思。 ” ［1］（P30）
则正‚施则行‚复奚役役于一才一艺为哉。
“子贡问为仁。子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 由此可见‚正因为“器” 字包含着有形的、具有
’”
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某种特定用途的含义‚后人对这句话大都作出了这
［1］（P337）
这里的“器”字当作“工具”解。 样的解说‚那就是‚作为一个君子不应该像器皿那
作动词的有一处： 样只有一定的用途‚而应该多才多艺‚无所不能。
“子曰：
‘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 这种解释一直持续到现代。例如‚杨伯峻在《论语
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 “君子不像器皿一般‚［只有
译注》中把这句话译为：
［1］ （P297）
”
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这 一定的用途。］” 并在注释中讲：“ 古代知识范围狭
里的“器”是一个使动词‚即“ 把……当作或看成器 窄‚孔子认为应该无所不通。后人还曾说‚一事之
物”‚具体的文意是衡量个人的才德来分配任务。 不知‚儒者之耻。虽然有人批评孔子‘博学而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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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P17）
成名’‚但孔子仍说‘君子不器’。 通过片面化知识（Vereinseitigung） 所获得的
需要指出的是‚上述传统解释的影响不仅限于 财富‚要来得崇高。即使是处于最有影响地位
19世纪
中国‚而且还影响到西方的汉学界。例如‚ 的人‚若不具备来源于教育的这种美德‚在世
的著名汉学家理雅各（James Legge‚1815－1897） 上便会一事无成。因此‚ “高等”的人所追求的
①
就把这句话翻译为：“ T he Master said‚
‘T he ac- 是这种美德‚而非营利。
∙” ［6］（P73） 另一
complished scholar is not a utensil’ 在这里‚韦伯结合中国和西方的历史‚对“君子
不器”作了进一步的阐发‚他认为‚中西方的官僚制
位现代汉学家阿瑟·威利（Arthur Waley）则译为：
度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中国的政府缺乏经过专业训
“T he Master said‚‘a gentleman is not an imple-
练、具有专业知识的专门人才‚从而与西方从柏拉
ment ．
’”并解释说：“i．e．a specialist ‚a tool used
图开始的重视专业技能训练的传统的职业观念形
f or a special purpose．He need only have general‚
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么‚两种观念对近代资本主义
” ［7］（P17）
moral qualifications．
产生所起的作用也就不言自明了。自此‚韦伯的这
可见‚这些汉学家也大体上继承了中国学者对
一说法在西方不胫而走‚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至今
这句话的传统解释。更为重要的是‚这一解释的影
仍然受到许多学者的推崇。例如‚金耀基在《从传
响甚至还超出了译文的范围‚涉及到西方学界对中
统到现代》一书中写道：
国传统文化的认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德国学者
儒家思想的基本性格是人文精神……君
马克斯·韦伯（Max Weber‚1866－1920）‚正是由
子是人文精神的实际代表。而人文精神则是
于直接地受到了理氏的译文的启发‚他在《儒教与
一全幅的展现‚而不能落于一技一艺的‚故君
道教》一书中这样写道： 子必然是一通儒（一物之不知‚儒者之耻）‚而
经济上的、医药的以及教士的行业（Erw- 不是一专才‚因一为专才‚便无足观了。孔子
erb）‚都是些“ 小技”‚因为它们会导致专业的 所谓“ 君子不器”‚意殆在此而不在彼。韦伯
专门化。而高等人则追求全面发展‚这在儒教 （M．Weber）指出中国之教育‚非为训练专才
的眼里只有教育能够做到‚并且也是做官所特 或激励英雄性格‚而在养成娴于经典之文化
别要求的。而官职恰恰是家产制国家里缺乏 人。文化人之基本性格在于：他不是一个工
合理的专业化的表征……不过‚中国古老的教 具‚亦即他本身即是一目的‚而非手段‚故赖伐
育理想……与我们欧州的理性的客观化的管 生（J．R．Levenson）说儒家文化中一个最显著
理机制形成强烈的对比。在古老的传统熏陶 的价值观念是“ 反职业主义”‚孔子教育乃一
下成长起来的儒士‚自然而然会将带有西方印 “反职业的经典主义”‚确是的论。顾理雅（ H．
记的专业训练视为对最低贱者的训练……“君 G．Creel）亦指出一个理想的儒者‚必不是一专
子不器” 这个根本的原理告诉我们‚君子是目 家……是以‚中国人缺少一种“理性的专业化”
的本身‚而不只是作为某一特殊有用目的的手 心理‚或缺少一种帕森斯（T ．Parsons）所说的
段。中国儒家的教育理想‚与以社会为取向的 “工具取向” （inst rumental orientation）‚绝对
柏拉图式的理想恰巧相反。柏拉图的理想建 地走上了反专业化的道路上去‚其结果是形成
立在城邦的基础之上‚并且以人只有通过精通 一种高度的“混合”（f uzed）的现象……用社会
一艺才能达到自己预定目的的信念为出发点。 学的词语来说：每个“ 角色” 都是高度“ 功能普
儒教高尚的等级理想‚与禁欲的耶稣教会的职 化的”（f unctionally－diff used）。［8］（P13－14）
业概念形成更加强烈的对立‚因为前者主张培 诚然‚中国古代的官僚制度的确具有韦伯所说
养出具有通才的“绅士”（Gentmen）或译为“德 的非专业化的特点‚但这一特点是否发端于孔子的
沃夏克”（Dvorvak）的“贵人” （君子）。这种建 “君子不器”的说法‚我看大有可以商榷的余地。我
立在全才基础上的‘美德’‚即自我完善‚比起 们首先需要弄清的是‚孔子讲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
① 在《
儒教与道教》一书开篇的注释所列出的书目中‚我们可以看到‚韦伯使用的是理雅各的《论语》译本。这段话引
1993年8月第1版‚
自该书的中文译本‚江苏人民出版社‚ 186－18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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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
三
其实‚孔子的这句话与其说是主张多才多艺‚
不如说是倡导提高道德水平和境界。但不幸的是‚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前一方面的意思不断受到人为
的强化‚而后一方面的含义则越来越被人们所忽视
了。
清人李光地似乎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在其《 论
语箚记》中写道：“ 器者‚以一能成名之谓。如子路
之治赋‚冉有之为宰‚公西华之治宾客‚以至子贡之
瑚琏皆是也。君子之学‚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
而先‚事成而后。颜子视听言动之间‚曾子容貌辞
气颜色之际‚而皋夔契伊傅周召之功勋德业在焉‚
此之谓不器。若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为不器‚是犹
未离乎器者矣。 ” ［9］（P97）
近来‚两位西方学者对这句话的传统解释也提
出了不同的看法。美国哲学家芬格雷特（ Herbert
Fingarette）认为‚ “礼”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君子不
器”的实际含义是教导人们不要成为只具有一般用
途的器具‚而要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件超乎日用的
“圣器”（the Holy Vessel）‚即“ 礼器”。因此‚他认
为孔子把子贡喻为作为一种礼器的“ 瑚琏” 是对他
的极高的评价 ［10］（P71－79） 。另一位法国汉学家安
德烈·莱维（Andre Levy）则从古汉语语法的角度
对孔子的“君子不器” 作出了新解。在比较和研究
了所能收集到的这句话的所有法文和英文译文之
后‚他发现‚首先‚从古汉语中“ 不” 字的用法来看‚
把“君子不器”中的“不” 字理解为副词更为恰当一
些‚因为通常说来‚表示否定意义的系动词是“ 非”
而不是“不”。对此‚他举了《 庄子》中的“子非鱼”和
《论语》中的“君子不党” 来加以说明；第二‚如果第
一点成立的话‚那么“器” 必为动词‚他认为“ 器” 是
“估计能力”的意思‚ “君子不器”就应该译为： “君子
不把任何人当器皿对待。 ” ［11］（P199－204）
笔者认为‚这些学者的见解都是具有启发性
的。如果我们把这句话与孔子关于“义”、 “利”的论
述结合起来进行考察‚就会发现‚实际上‚孔子所说
的“君子不器”主要是倡导人们要努力从“利”的“功
利境界”提高到“义”的“道德境界”。何以见得呢？
《
论语 ·里仁》：“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 是吾忧也’” ［1］（P136） 。对于一个君子来讲‚贫贱
［1］（P82）
前面讲到‚《论语》中的“ 君子” 和“ 小人” 有
“小人”‚
两种含义‚一种是指道德品质上的“君子”、
另一种是指身份和社会地位上的“ 君子”、“ 小人”‚
这里的“君子” 和“小人” 是指哪一种呢？如果是指
身份和地位上的“君子”、“ 小人”‚那么在现实中显
然存在着不懂得“ 义” 的“ 君子”‚同样也存在懂得
“义”的“小人”。因此‚很显然‚这里指的是道德品
质意义上的“君子” 和“ 小人”。从这句话中可以看
出‚孔子注意到了“义” 与“ 利” 既有统一性‚又存在
着矛盾‚进而指出了两种不同的境界‚鼓励人们应
该从只追求“ 利” 的“ 小人” 境界上升到不仅追求
“利”还要懂得“义”的“君子”境界。
‘放于利而行‚多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子曰：
” ［1］（P85） 这里的“利” 显然是指个人的私利‚意
怨’。
思是说‚仅仅知道求一己之利的人往往会损害他人
的利益而招致怨恨。因此‚作为一个君子应该每时
每刻使自己的言行符合“ 义” 的要求‚“ 君子之于天
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1］ （P79） 。也就是
“义” 则为之‚不“ 义” 则不为‚表
说‚对于任何事情‚
现在求“利”的问题上‚就是“ 义” 则求之‚不“ 义” 则
“子路问成人。子
不求。其实‚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
曰：
’曰：
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今之成
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
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1］（P307－308） 。孔子说‚现
在‚要想做一个全人‚不必拥有多少超乎常人的能
力‚只要做到这几点就够了‚其中就包括“ 见利思
义”‚即见到了利益就能够想一想该不该得。可见‚
君子并非不求一己之利‚而是在求利的时候能符合
“义”的要求。大夫公叔文子就是这样的君子‚“ 子
‘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
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
’公明贾对曰：
取乎？ ‘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
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
不厌其取’” ［1］（P308） 。
那么‚行“义”是否只是对社会上层人士的要求
呢？非也。只要努力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平和人生
境界‚人人皆可行“ 义”‚故而‚“ 樊迟问知。子曰：
‘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1］ （P126） 。
不仅要让每个人知道“ 义”‚更重要的是做到‚“ 子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
曰：
改‚
并不可耻‚可耻的是用不“ 义” 的手段来求取富贵。
 王大庆 “君子不器”辨析 137

“子曰：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
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
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
” ［1］ （P76） 孔子在这里所
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讲的“道”显然是指合乎“义”之要求的手段或途径。
因此‚对君子来讲‚与其不“义”而富贵‚不如安贫而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
乐“道”。“子曰：
” ［1］（P140） 孔子自己的生
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
活就是这一信念的最好写照‚
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1］（P143）
。 其是道德的修养要从我做起‚然后推己及人。
由此可见‚孔子认为‚君子并非不谋“利”‚而是
能够使自己的谋“利”行为符合“义”之“道”‚从而由
“利”的境界上升到“义”的境界‚这也就是由冯友兰
来比喻学习专门知识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做官的人
来说‚不断通过学习充实自己尤为重要‚子夏所谓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1］ （P405） 讲的就是这个
意思。孔子又说“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1］ （P80） 更
是表达了这种学习的紧迫感。当然‚学习的内容则
因人而异‚并不局限在某一个方面。
最后‚笔者认为‚“ 君子不器” 中的“ 器” 字的确
如法国学者莱维所言是一个动词‚而非名词‚不过‚
与其译为“使人为器”‚不如译作“使己为器”更符合
孔子思想的主旨‚因为孔子一向主张以身作则‚尤
综上所述‚“君子不器”应译为：
“对于一个君子
来说‚不要把自己仅仅当作一件具有一定用途的器
”
皿对待。

先生所言的人生的四种境界中的“ 功利境界” 上升 四
到“道德境界”。冯友兰先生认为‚“ 人与其他动物
从这一解释出发‚我们就不难理解孔子把子贡
的不同‚在于人做某事‚他了解他在做什么‚并且自
比作“瑚琏”的用意了‚那就是一方面称赞他已经超
觉他在做。正是这种觉解‚使他正在做的对于他有
越了一般器皿的实用境界‚而达到了“礼器”的非实
了意义。他做各种事‚有各种意义‚各种意义合成
用的高度‚另一方面‚“ 礼器” 虽然是一种特殊的
” “ 不同的人可能
一个整体‚就构成他的人生境界。
“器”‚但仍然是“器”‚因而鼓励他还要加倍努力以
做相同的事‚但是各人的觉解程度不同‚所做的事
达到“不器”的境界。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 礼
”接下来‚他把人生
对于他们也就各有不同的意义。
器”在中国文化中的独特的内涵‚因为“ 礼器” 一般
“功
境界分为由低到高的四个等级‚即“自然境界”、
都兼具了实用和非实用两种功用‚从中表达了儒家
“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其中‚所谓“功
利境界”、
不脱离日常生活又超越日常生活的人生哲学。
”
利境界”‚就是“ 意识到自己‚为自己而做各种事‚
由此看来‚“君子不器”的传统解释至少是不够
而“道德境界”‚就是“了解到社会的存在‚他是社会
全面的‚如果我们结合孔子关于“ 义”、“ 利” 问题的
“有这种觉解‚他就为社会的利益做各种
的一员”‚
探讨来加以阐发‚就会得到一种十分不同的解说。
“他所做的各种事都有道德的意义” ［12］ （P291－
事”‚
马克斯·韦伯对这句话的理解和发挥是有失公允
292）
。 的‚通过上面的分析可能看出‚孔子所推崇的“ 道”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君子不器” 这句话‚就会 并不完全排斥“器” 的存在‚相反‚只有在“ 器” 的基
“利”思想的内在联系。如果说孔子
看出它与“义”、 础上才能够达到“ 道” 的境界。用韦伯自己的理论
所言的“器”代表了一种具有一定的用途而求“ 利” 来说‚这里的“道”大致相当于“价值合理性” （Wer-
为“用”的特性的话‚那么“道”则象征着在求“利”为 t rationalitat ‚Value－rationality ）‚而“ 器” 则相当
“用”的同时超越了“器” 的局限性而达到了更高的 于“工具合理性”（Zw eckrationalitat ‚Inst rumental
境界‚如果用“器” 来比喻人的话‚就是指那些只懂 －rationality）‚二者是相反相成、缺一不可的‚这才
得获取某种利益的人‚而“ 君子” 则不仅仅追求利 是孔子的“君子不器”的真义所在。
益‚而且还知道如何使之符合“ 义” 的要求‚并采取 后来‚“君子不器”的精神被孟子和荀子等儒家
正当的手段‚即“道”。 后学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比如‚孟子认为‚世间
同时需要指出的是‚正如孔子所反对的并不是 有两种爵位‚一种是官品意义上的爵位‚另一种是
谋利行为本身‚孔子也并不反对专业技能的学习和 道德意义上的爵位‚他倡导人们不仅要谋取前一种
训练‚例如他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1］（P337） “器”之爵位‚更要追求后一种“道”之爵位‚
“有天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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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 对我来说‚只有这种培养‚这一讨论应该使之独立
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出来并被称为教育。至于以金钱‚或某种力量‚或
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 某种没有智性和正义可言的智慧为目的的培养‚我
［13］ （P469－
”
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 们的讨论将视之为粗俗的‚没有教养的‚全然不值
470）
荀子则更加细致地把“君子”的“知”与“仁”分成 ” ［15］（P24） 从中可以看出‚为了强调
得被称作教育。
三种由低而高的境界：“ 子路入‚子曰：
‘由‚知者若 “道”之教育的重要性‚柏氏竟然将“器”之教育逐出
’子路对曰：
何‚仁者若何？ ‘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 了“教育”的领地。亚里士多德也曾经不止一次地
’子曰：
人爱己。 ‘可谓士矣。
’子贡入‚子曰：
‘赐‚知 讲过‚我们不仅应该知道如何生活‚而且还应该追
’子贡对曰：
者若何‚仁者若何？ ‘知者知人‚仁者爱 求好（亦作“善”）的生活。例如‚在谈到城邦的起源
人’。子曰：
‘可谓士君子矣。
’颜渊入‚子曰：
‘回‚知 “当多个村落为了满足生活需要‚以及
时‚亚氏说：
’颜渊对曰：
者若何‚仁者若何？ ‘知者自知‚仁者自 为了生活得美好结合成一个完全的共同体‚大到足
’子曰：
爱。 ” ［14］ （P350） 其中“ 自知
‘可谓明君子矣’。 ” ［16］ （P6） 这
以自足或近于自足时‚城邦就产生了。
自爱” 的境界即最完美地体现了“ 君子不器” 的精 里的“美好的生活” 就是指一种道德的生活。在另
神。 “一个城邦共同体不能
一个地方‚他更加明确地说：
“君子不器”的理念也并非中国文化所
实际上‚ ” ［16］
仅仅以生活为目的‚而更应谋求优良的生活。
独有‚而是具有一定的普遍意义‚因为‚在任何一种 （P90）
因此‚他批评那些把聚敛财富作为自己生活的
文化中既需要工具合理性‚又离不开价值合理性。 惟一目标的人‚原因就在于“ 他们仅知道生活而不
例如‚在古代希腊‚柏拉图在探讨“ 教育是什么” 的 去追求美好的生活” ［16］（P21） 。或许‚我们从这些希
问题时‚针对有人把教育看成是在经商、航海等方 腊先哲的话语中也不难读出“ 君子不器” 的精神和
“我们则把教育看作
面的训练提出反对意见‚认为： 意味。
从小在道德上的培养‚促使一个人愿意和喜欢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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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蒋重跃 责任校对 胡敏中 孟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