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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 冷战发生 的新视角 写在《经济漩涡 观察冷战发生的新视角》出版之前
观察 冷战发生 的新视角 写在《经济漩涡 观察冷战发生的新视角》出版之前
观察“冷战发生”的新视角
—写在《经济漩涡:观察冷战发生的新视角》出版之前
沈志华
摘 要:冷战的起源和发生,特别是苏联在其中的作用,这是学界一直在讨论的问题。如果我们从经济
这个新视角,特别是苏联的经济观念、经济政策以及美苏之间的经济关系来研究,就会发现不同的逻辑链条,
产生不同的历史叙事,从而对战后美苏关系变化、冷战格局形成和展开提供一种新的解释框架。历史研究
的责任在于说明冷战研究究竟是怎样发生的,美苏双方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会造成如此的结果。事实上,
通往冷战的每一步都有回转的机会和可能,但美苏走到最后一步还是掉入了冷战的深渊。
关键词:冷战发生;经济冷战;美苏关系
DOI: 10.16382/j.cnki.1000-5579.2023.01.005
历史研究的本质是对人类经验的考察和讨论,而不是对概念和理论的研究。《经济漩涡:观察冷
战发生的新视角》 (以下简称“本书”)一书的任务不是讨论国际关系的理论,更不曾想建立一种理论
模式。作为一部实证性历史著作,笔者只是试图对国际史学界讨论的一个老问题提供一个新的观察
视角。这个老问题就是冷战的起源和发生,特别是苏联在其中的作用;这个新视角就是经济,特别是
苏联的经济观念、经济政策以及美苏之间的经济关系。因此,本书关注的历史过程同以往没有区别,
还是在战争后期和战后初期发生的那些会议、事件、谈判、纷争和冲突,但观察的视角不同,就会发现
不同的逻辑链条,产生不同的历史叙事,从而对战后美苏关系变化、冷战格局形成和展开提供一种新
的解释框架。
本书的时间起点在 1944 年夏天,此时敦巴顿橡树园会议和布雷顿森林会议在美苏的共同努力下
双双取得成功,为建立战后国际秩序奠定了基础。敦巴顿橡树园会议倡导成立国际安全组织—联
合国及安全理事会,布雷顿森林会议倡导成立国际经济组织(亦称“经济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
组织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此后还将建立国际贸易组织)。美苏两国领导人和当时的政治精英们普遍
认为,安全和经济这两个国际组织就像是承载世界前行的两个车轮,它们的组建和运转,将保障战后
人类社会的稳定、繁荣和发展。然而,历史很快就证明,美苏关系和大国合作从此开始滑向下坡。根
【作者简介】 沈志华,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上海,200241)。
* 在 2022 年春夏上海“新冠”疫情最紧张的日子里,笔者“躲进”闵行“小楼”,精力集中,完成了《经济漩涡:观察冷战发生的新视
角》一书的最后写作。该书将于 2023 年由香港中华书局出版繁体字版。笔者希望能在本书出版之前将其中的基本思考和观点率先拿出
来讨论,就教于学界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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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的问题不在安全而在经济:安全的车轮(联合国)很快组建起来,虽然磕磕碰碰但总算开始运转,而
经济的车轮(经济联合国)却未能按原计划组建和运转,以经济全球化为背景的国际经济组织,由于苏
联及其集团缺席而无法成为未来国际经济秩序的保障。经济不是决定一切的唯一因素,但确是一切
决定的基础性因素,因此有必要加强对冷战发生乃至展开过程中经济因素的考察。这也是本书论述
的逻辑起点。
本书的时间终点在 1947 年夏秋,此时冷战格局在欧洲已经形成。这里涉及对冷战发生如何定义
的问题。从冷战制度对抗的表现形式来讲,冷战的发生应该有两个基本条件:第一是美苏双方(不是
单方面)都放弃了战时大国合作的原则,而选择了对抗政策;第二是这种对抗不仅发生在美苏两国之
间,而且是在以他们各自为首的两个政治集团之间。冷战格局的形成意味着战时大国合作结束,欧洲
乃至世界开始分裂,进入两极时代。1947 年 3 月美国提出杜鲁门主义,6 月提出马歇尔计划,说明美
国的冷战政策已经形成。1947 年 7 月苏联断然拒绝马歇尔计划,9 月成立欧洲共产党情报局,并提出
世界已经划分为两大阵营的口号,说明苏联也采取了冷战对抗的政策。在此过程中,双方都逐步构建
起自己的政治集团。而在此之前,尽管美苏之间关系已经恶化,甚至发生了冲突,尽管美国已经制定
了对苏“遏制”战略,但都不符合上述两个条件,因此不能说冷战已经形成。值得注意的是,1945 年
12 月苏联没有按照约定宣布加入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国开始产生对苏联拒绝国际合作的战略疑虑;
1947 年 7 月莫斯科及其准卫星国拒绝加入马歇尔计划,表明苏联已经决心与美国和西方世界做彻底
切割。美苏合作关系的这两次破裂都发生在经济领域,应该不是偶然的。说到底,战后世界的分裂首
先在于未能建立起一体化的国际经济组织,美苏关系陷入了经济漩涡,而不是安全困境。所以,冷战
发生的根本原因不是安全问题,而是经济问题。这也是本书论述的逻辑终点。
正是由于冷战发生的最深层、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经济体系—其实冷战发生后美苏的对抗也首
先体现在经济领域,本书重点讨论的是冷战中的经济战(Economic Warfare),或曰经济冷战(Econom-
ic Cold War,Cold Economic Warfare)。当然,主要侧重在苏联方面—这是冷战史新研究的特征之一。
① Karl R. Popper,The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New One-Volume Edition,Princeton and Oxford: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3,p.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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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主要是第一次柏林危机(特别是朝鲜战争)以后的事情,如何用安全结构或安全观念来解释冷战的
形成?又比如,就冷战起源而言,美苏意识形态的对立无疑是最根源性的,但在考察冷战发生时,情况
就未必如此了。在苏南冲突出现之前,斯大林并没有在其势力范围内宣扬和推行苏联模式的社会主
义道路,甚至有些美国决策者也看到了这一点,那么如何用意识形态来描述冷战的发生?再比如,在
冷战爆发前美苏并没有地缘政治的交集,双方分别从中国和朝鲜半岛撤军甚至表明他们尽力避免这
样的交集,如果本书对历史的考察可以证明伊朗危机的根源和本质是苏联对石油资源的诉求(不是占
领或分割伊朗领土),而美苏对德占领政策分歧的实质是战后赔偿问题(不是永久性地分别占领德国),
又如何用地缘政治来说明冷战的开始?所以,只在国际政治体系内讨论冷战起源尤其是冷战发生的
问题显然是不够的,这里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经济。
与国际政治体系相对应,笔者在考察和解释冷战起源、冷战发生以及国际关系的深层因素时,借
用了关于世界经济体系(World-Economy System)或现代世界体系(Modern World-System)的概念,尽
管这一概念创始人沃勒斯坦(I.M. Wallerstein)的一些观点和结论笔者难以认同。沃勒斯坦指出,“世
界体系分析是一种方法而不是一个理论”,而这种分析方法认定,“人类共同活动的三个领域—经
济的、政治的和社会或社会文化的领域—不是独立的社会活动领域,它们没有独自的‘逻辑’。更
重要的是,它们的约束、决定、准则和‘合理性’的相互结合是那样的紧密,以致没有任何有用的研究
方式可以按照经济、政治和社会的分类把‘这些因素’分开,或仅仅讨论可变的一种领域就能不断地、
绝对地领会其他两种领域。”① 因此,引入世界经济体系当然不是替代国际政治体系,而只是增加了
一个观察历史的视角。不过也需要指出,经济观察与政治观察和社会观察并不是平行并列的。所谓
现代世界体系,实际上就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而马克思和恩格斯曾对资本主义社会产生和发展
的历史进行了最严谨、最科学的研究。把近代以来的人类历史放在世界经济体系中进行考察,实际
上正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研究资本主义历史的方法,他们认为:“始终必须把‘人类的历史’同工业和交
换的历史联系起来研究和探讨。”② 他们还特别指出:“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
在人们头脑中,在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在生产方式和交换方
式的变更中去寻找;不应当在有关的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在有关的时代的经济学中去寻找。”③
笔者完全认同这种研究方法,考察冷战起源、冷战发生乃至冷战结束的历史过程,不能离开“经济学”
的研究,甚至可能首先需要从“经济学”的视角开始。
如果从经济的角度观察,人们就会发现,战后美苏关系实际上是极不对称的,这种不对称性不是
表现为政治影响力,而是表现为经济实力。以往把战后初期的苏联看作另一个“超级大国”,可能是
一种错误认知。如果仅从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看,或许可以这样说,但是如果从美苏经济实力差距和
经济关系特征的角度观察,必然导致对过去思维定式的怀疑。在经济成就、科技创新以及在此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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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整体经济和军事能力等方面,苏联与美国之间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根本无法将二者放在同一个
天平上衡量,战后初期尤其如此。正是这一点而不是其他,决定了战后斯大林的战略考量:在安全战
略上,苏联不可能主动向美国挑战,而在经济战略上,苏联需要与美国继续合作。美国也是因为经济
实力超强才会拥有沃勒斯坦所说的霸权(hegemonic)地位,或如莱夫勒(M.P. Leffler)所说的“权力优
势”(preponderance of power)。如同英语作为国际语言表明了大英帝国曾经的世界霸权地位,美元作
为国际货币也显示了美国现实的世界霸权地位。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美国在战略上提出了由美元
主导战后国际经济秩序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在策略上则把美元贷款作为撬动对苏政治和外交的经济
杠杆。而苏联对战后与美国经济合作的实际运作开始产生犹疑和不满,也恰恰首先反应在这两个问
题上。
如果加入经济因素的考量,人们还会发现,从“二战”结束到战后初期,冷战的发生过程大致在两
个领域展开:国际政治领域和世界经济领域。前者表现为战后国际秩序的安排及美苏势力范围的划
分,后者表现为战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重组及其与苏联的关系。从国际政治体系看,战时同盟在双
方认同的“雅尔塔体系”中得以延伸,美苏在安全关切和霸权目标上的矛盾完全有可能在“大国合作”
机制中得以缓解,从而避免走向冲突。从世界经济体系看,美苏经济体制之间的本质性差异,只有在
两国建立战略互信且认同国际经济秩序统一的游戏规则的条件下才能逐渐弥合。苏联对美国主导的
布雷顿森林体系虽感到有利可图,但也心存疑虑。在美苏关系不断恶化的情况下,苏联首先放弃了加
入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机会,进而断然拒绝参与欧洲经济援助计划,使得战时的美苏经济合作关系无法
在战后国际经济秩序的重构中延续下去。所以,作为冷战本质的制度对抗首先是在经济领域显化的,
冷战的发生也是从经济领域的脱钩开始的。当苏联拒绝加入布雷顿森林体系时,雅尔塔体系的经济
基础实际上已经开始动摇;当苏联和东欧拒绝加入马歇尔计划、决心与西方世界做彻底的经济切割
时,冷战便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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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 德 ]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 卷,北京:人
民出版社,1958 年,第 480、504 页。
② [ 苏联 ]列宁:《俄共(布)第八次代表大会(2)中央委员会的总结报告》,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列宁
全集》第 36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年,第 125 页。
③ Jane Degras(ed.),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1919-1943,Documents Vol.1,1919-1922,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6,p.38、p.47.
④ 列宁:《俄共(布)中央委员会的政治报告》,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列宁全集》第 43 卷,北京:人民
出版社,1987 年,第 70 页。
⑤ Jane Degras,(ed.),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1919-1943,Documents Vol.1,pp.359-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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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中间环节,作为提高生产力的手段、道路、方法和方式”。① 他在去世前甚至认为,合作社和国家
资本主义“已是建成社会主义社会所必需而且足够的一切”,其发展“也就等于……社会主义的发展”。②
实际上,这种对内政策的逻辑延伸恰恰形成了新的对外政策,列宁似乎试图建构一种新的适应于欠发
达国家的社会主义理论和政策体系,而这种“社会主义社会”仍然是在世界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之内的。
可惜,因重病缠身、过早去世,列宁未能如愿。
斯大林能够战胜其他所有政治局委员而成为列宁的接班人,从社会发展的角度看至少有两个重
要原因:其一,斯大林在 1924 年提出的“一国建成社会主义”③的理论,虽然背离了在世界革命共同胜
利中实现社会主义的路径,但却符合俄国当时所处的国际环境和实际条件,为坚定苏联社会及民众的
社会主义理想和方向提供了理论依据。正是在这一国家建构和社会主义模式的理论基础上,斯大林
为了保障苏联的国家安全,要求各国共产党必须支持苏联、援助苏联、保卫苏联,一切服从苏联的利
益—被宣布为“国际无产阶级利益”的体现。 ④ 为此,苏联今天可以参加英法抵制法西斯德国的
“集体安全”谈判,明天可以与希特勒德国签订瓜分势力范围的秘密条约,后天又可以与英美结成同
盟反抗法西斯轴心国,总之一切以苏联的现实政治和安全利益为核心,世界革命不过是临时借用的策
略工具而已。其二,斯大林通过取消“新经济政策”,强力实现农业集体化和社会主义工业化,为苏联
解决了一个列宁尚未及解决的社会主义制度创设的难题:在世界革命推迟的条件下,如何将“国家资
本主义的俄国”转变成“社会主义的俄国”,即在制度形态上确立一个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和资本主
义国家性质根本不同的“社会主义国家”。当时,其他反对派领导人都没有能够找到一种符合马克思
主义理念又可供实施的“社会主义”方案,他们或者超越现实提出更加激进的“不断革命”论,如托洛
茨基,或者趋向“保守”主张长期停留在“新经济政策”的“退却”阶段,如布哈林。而只有斯大林坚持
的高度集权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既应和了十月革命提出的历史命题,又为苏维埃政权提供了合
法性依据。更重要的是,命运之神也在眷顾斯大林。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进行期间(1928—1932 年),
恰好赶上西方的经济大萧条。这样,苏联不仅利用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获得了大量西方的资金、设备
和技术,而且充分向外部世界显示出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的优越性。再有,斯大林创造的经济模式
虽然造就了工业化奇迹,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普遍的社会恐慌、畸形的经济发展和低下的生
活水平。然而,1930 年代紧张的国际局势掩盖了这一切,斯大林的经济模式本质上又回到了“战时共
产主义”,而这种模式的优势—国家高效分配资源、集中力量解决优先选项等,恰恰在战争的环境
中可以得到充分体现。这些历史偶然性的结果,无疑大大增强了斯大林和苏共政权对其社会主义经
济模式的信心。这就是斯大林最后决心与世界经济体系切割、与美国进行全面对抗的动力和依据。
本书讨论“冷战发生”的命题时,实际上提出的是这样一个问题:第二次世界大战特别是苏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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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志华:观察“冷战发生”的新视角
争爆发以来,在苏联与美国,或者说苏联的社会主义体制与美国和西方的资本主义体制之间,是否存
在和平共处的“机会”?如果存在,那么这种“机会”又是如何失去的?通过上述对于苏联国际战略方
针变化和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形成的简要历史回顾,大致可以看出,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复杂的。对
于冷战起源的一般性描述并不能替代对冷战发生过程的具体分析。冷战的发生是世界主要矛盾以及
美苏之间各种矛盾变化合力的结果,也是冷战的根源性深层因素显性化、具体化的过程。从冷战根
源性因素的激活到冷战行为的实际发生,其间还需要一系列连接性环节的助力。那么,这些“助力”
究竟是什么?实际上,冷战史学者之间的分歧,很多就表现在对战后美苏相互关系变化的动力和原因、
美苏各自政策的取向和目标等具体问题的看法或判断不同。因此,回答“机会”是否存在和如何失去
的问题,需要从对冷战起源的宏观研究进入更为细致的对冷战发生过程的微观研究。本书所作的就
是这样一种努力。
从国际政治体系看,战时反法西斯同盟给苏联带来了巨大的战略利益,借助美国的援助与合作,
苏联不仅战胜了德国,而且出兵东欧和亚洲,扩大了版图,建立了势力范围,斯大林战前实施的以苏联
国家安全为核心的对外战略得以成功并继续。战争后期和战后初期,斯大林宣布解散作为世界革命
大本营的共产国际;要求法国和意大利等西欧共产党放弃武装,加入政府;敦促东欧国家在议会选举
基础上建立多党制“联合政府”;对中国革命和希腊革命态度冷淡,静观其变。所有这些都表明苏联
没有破坏现存国际政治秩序的意图,反而在雅尔塔体系中安享其安全和地缘政治的成果。这就是战
后美苏继续合作、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和平共存的国际政治基础。
然而从世界经济体系看,则事情存在着两面性。一方面,斯大林对美苏之间经济实力的巨大差距
看得十分清楚,战后苏联经济重建需要得到美国的帮助,而参加布雷顿森林体系正是获取国际贷款的
重要渠道。1944 年苏联代表在布雷顿森林会议文件上签字,以及 1945 年 12 月 27 日前苏联各部门
关于加入国际经济组织的论证报告,都可以说明这一点。这就是苏联实现战后美苏经济合作以及考
虑进入国际经济体系的动力。另一方面,斯大林已经在苏联建立起将“替代”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系
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而且对此充满信心。因此,对于美国设计的战后国际经济体系,斯大林认
为那只是为解决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可能出现的危机问题而设计的,除非有巨大利益可图,苏联没有参
与的必要性。斯大林最担心的是,因为加入布雷顿森林体系而危及苏联的计划经济体制,并最终危及
政治体制和国家权力。这种对美国设计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的疑虑正是斯大林最后决定与美国
经济脱钩的内在动因。由于这种对美国和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发自内心的不信任,斯大林对布雷顿森
林体系构建过程中美国的行为非常敏感,不愿轻易妥协和让步。1946 年(冷战发生前)启动的以巩固
计划经济体制为核心的第四个五年计划,以及苏联对美国拒绝贷款和在德国赔偿问题上不合作的激
烈反应,就很说明问题,这也是苏联最终未能进入国际经济体系的最根本和最主要的原因。
综合观察,战后美苏继续合作(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的可能性是有的,两种不同社会体制
(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之间和平共处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就是说“机会”是存在的。很多学者否
认“机会”的存在,认为冷战是历史的必然结果,甚至有人提出“没有斯大林就没有冷战”。① 笔者对
此不能苟同。其实历史存在很多偶然性。如果苏联在 3-c 条款谈判中早一些接受美国提出的利率,
无疑就可以得到租借贷款,也就排除了战后取得信用贷款甚至加入布雷顿森林体系的障碍;如果罗斯
福的健康状况允许他完成第四届总统任期,哪怕再给他几个月的时间,从当时的情况看,苏联在雅尔
① John Lewis Gaddis,We Now Know:Rethinking Cold War Histor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Inc.,1997,p.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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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孔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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